星期天一早,紀采璃騙母親說要跟同學去學校讀書,便與樊於焄到離家頗遠的婦產科檢查。
其實,用不著檢查,紀采璃幾乎也可以確定自己是懷孕了。
近來身體上的顯著變化,及連續數日的反胃嘔吐,都是證明啊!
聽完婦產科醫師的話後,兩人一路默默不語,漫步到公園內,並肩坐在涼亭的椅子上。
「妳打算怎麼辦?」
樊於焄簡直快瘋了,紀母信任她才會答應女兒外宿,結果紀采璃居然大著肚子回家,教她怎麼跟人家交代?
「我要生下來。」紀采璃輕撫著腹部,淡雅的小臉上湧現出為人母的獨特美麗神態。
「妳……妳怎麼生?妳爸媽要知道了,不砍死妳才怪!」樊於焄氣結,她快被紀采璃給打敗了。
「我只知道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管。」紀采璃豁出去了,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但絕不放棄楚戩陽跟孩子。
樊於焄很實在的分析著,「難道妳打算現在就不念了,直接跟楚戩陽結婚?他和妳一樣只有高三,他怎麼養得起妳跟孩子?妳到底知不知道小孩子一個月要花多少錢?你們現在才高中肄業,出去外面能找到什麼工作?」
紀采璃心意己決,樊於焄再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動搖不了她的堅持。
「我跟陽說,他一定有辦法。」
看紀采璃信心滿滿的模樣,樊於焄心頭卻飄來了一朵厚重的烏雲,怎麼也拂不去。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許紀采璃是對的,楚戩陽會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
「好吧,妳跟他說,看他打算怎麼辦。」樊於焄重重的吐了口氣,「要不要我陪妳去?」
「不用了。」紀采璃輕輕搖著頭,心底卻開始想像楚戩陽是不是會像電視廣告中那樣,喜出望外的抱著她轉圈。
讀書讀累了,兩眼發酸,楚戩陽衝著冷水澡提神,打算振奢精神後繼續衝刺。
衝過了澡,楚戩陽僅在腰間圍上一條白色的大浴巾,煮了碗泡麵,一邊看著新聞,一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叮咚——叮咚叮咚——」
聽見門鈴聲,楚戩陽懶洋洋的站起走至玄關,打開大門。「誰呀?」
「戩陽,媽現在正在急救,你快跟我去!」一個臉孔與楚戩陽幾乎完全相同的女孩匆忙說道。
楚戩陽默不作聲,慵懶的踱回沙發旁,坐下繼續吃著泡麵。「那是妳媽,不關我的事。」
「什麼叫不關你的事?她也是你媽!」彭艾翎激動的嚷著。
「我沒有媽。」楚戩陽一雙綠眸閃爍著悲憤。
「媽每天想的念的全都是你,連送進急診室時,嘴巴喊的也是你,而你竟然不認她?!」彭艾翎氣急敗壞的怒罵。
楚戩陽嘴角揚起諷笑,「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下我了,這麼多年來,是我爸父兼母職拉拔我長大。我——沒有母親。」
「你就當可憐可憐她行不行?我們都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你身上的的確確流著她的血!醫生說她情況很危急,你就行行好去看她最後一眼,算我求你!」說著,彭艾翎竟跪下了。
楚戩陽胸口一窒,「最後一眼?」
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沒有母親,他以為他已經將她當成了陌生人,他以為他已經什麼都不在意都無所謂了,但從彭艾翎口中得知此事,他的心卻還是隱隱抽痛。
彭艾翎的雙眼盈滿了淚光,五官美麗深刻的臉上儘是哀慟,「她已經拖很久了,醫生說這次恐怕……」
「妳等我!」楚戩陽心一緊,衝進臥房內匆匆套上衣褲,抓著鑰匙,拉起同母異父的妹妹鑽進電梯。
憑著記憶,紀采璃換了兩趟公車,又走了半個小時,才找到楚戩陽獨居的不廈。
正尋找著公共電話想打給楚戩陽,紀采璃眼尖的瞧見他那輛雙門轎車自地下停車場駛出,她急匆匆的奔過去。
「陽!」紀采璃喘噓噓的揮手大喊。
但楚戩陽不知道是沒看到她還是怎麼的,逕自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夾帶的風速讓她不由得護緊肚子退到一旁。
「陽!」
在眼前飛馳離去的轎車,彷彿一瞬間變成了電影中格放的慢動作,紀采璃抬起頭來,清清楚楚的看見車中坐著另外一個女孩。
一個艷光四射的女孩坐在楚戩陽的車內,坐在他說只有她能坐的駕駛座旁的位置,坐在他說專為她一個人設的寶座上。
紀采璃當場愣住,恍若有千萬把刀在須臾間刺上她的胸口,痛得她以為自己即將結束生命。
怎麼會?怎麼會?
靜靜的走過了鬧區,走過了學區……再穿過了另一個鬧區,穿過了眷村……
直到天黑了,紀采璃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走回了家門口。
她甩甩頭,擠出個笑臉,「我回來了。」
「采璃,快去洗洗手,吃飯了。」紀母邊拿碗筷邊道。
聞到母親煎魚滿室散不開的油煙,胃部猛然一陣翻滾,酸液湧上喉頭,紀采璃摀著嘴衝進廁所,忍無可忍的對著馬槽大嘔特嘔,一整天只吃了兩片吐司配牛奶,到了傍晚早消化光了,她什麼也吐不出,只有一堆味道可怕的綠汁及胃酸。
紀母擱下正盛飯盛到一半的碗,關心的衝進廁所,遞上一堆衛生紙給女兒擦擦嘴,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順氣,嘴巴也沒閒著,拉長了脖子大嚷著:「爸爸,去櫃子拿胃散來。」
「嗯……」紀采璃還在乾嘔著。
「妳是怎麼了?是不是著涼?,還是今天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紀母繼續拍著女兒的背。
「沒有……嗯……」紀采璃一陣驚天動地的劇嘔。
「胃散來了。」紀父一手端著水,一手拿著鐵罐,「采璃,先來吃兩瓢,等會兒就會好點了。」
紀采璃仍乾嘔著,但拚命搖著頭,「我不能吃藥……惡……惡……」
懷孕不能亂吃成藥,這點常識她還有的。
「為什麼不能吃藥?妳先吃了胃散,止住了吐,爸馬上帶妳去掛急診。」看女兒吐得不成人形,紀父緊張的道。
「惡……惡……」紀采璃又是一陣劇嘔。
紀母皺起柳葉眉,「采璃,妳到底怎麼了?」
又吐了好一會兒,紀采璃才終於止住了反胃感,臉色發青,滿身冷汗,虛弱的漱漱口,沖淡那酸苦的餘味。
「媽媽,我看我們先帶采璃去掛急診好了,她這種吐法,身體怎麼受得住?」紀父擔心的道。
「我沒事……」紀采璃想走出悶熱的廁所,卻是一陣天旋地轉,腳一軟,倒靠在洗手台邊。
「妳這孩子!都快暈過去了還說沒事!」紀母微慍。
紀采璃扶著牆,艱難的回到房中,倒進粉紅色的碎花被窩中。
紀母跟了進去,「采璃,妳到底怎麼了?既不肯吃藥,也不肯看譬生,身體弄壞了怎麼辦?」
「我真的沒事,我現在只想休息一下。」
紀母突然想起,似乎很久沒在垃圾中看到衛生棉了,她顫著聲,一張臉白得嚇人,直瞅著女兒,「妳是不是懷孕了?」
紀采璃心虛的閉上眼,「沒有。」!
「妳是我一手帶大的,妳騙不了我!」紀母沉聲再次問著:「妳老實說,妳是不是懷孕了?」
「沒有。」紀采璃的聲音讓人很難相信她所言為實。
「妳真的懷孕了……」紀母受到這個打擊,撫著額際,無措的靠上衣櫥。
紀父闊步走進房內,一把抓起女兒,狠狠的一巴掌摑下,激情的斥喝,「妳懷孕?!我們是怎麼教妳的?妳才幾歲?」
「爸……」紀采璃的眼淚奪眶而出。
「是誰的?」紀父瞪著眼,兇惡的問。
「爸……」紀采璃低垂下頭,她不能說,她若說了,父親一定會去找楚戩陽算帳啊!
「他強殲妳,是不是?妳跟爸說,是不是他強殲妳?」紀父為女兒找借口,他不信他的乖女兒會做出這種事。
「沒有!沒有!是我心甘情願的!」紀采璃大喊著。
「妳跟我走!」紀父勃然大怒,抓起女兒就要往外走。
「不要!」紀采璃倉皇的慟哭,死拉著床罩。
「妳才幾歲?高中都還沒畢業就把肚子弄大了!妳要我這張臉往哪兒擱?!」紀父怒不可遏。
「我要生下來!」紀采璃慌亂掙扎中打翻了床頭的檯燈,瓷台碎了滿地。
「妳敢生?!妳憑什麼生?我可以控告他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紀父硬抓著女兒,「妳跟我去醫院打掉!我可以當做沒這件事!」
「爸!我要生!我過幾天就十八歲了!我可以決定自己未來的路了!」床罩扯開了,紀采璃雙手揮動著,想尋找另一個固定物。
紀父硬拖抱著女兒朝外移動,「妳給我走!」
紀采璃落下床,滿地的碎瓷台刺傷了她掙扎的手,但她絲毫不覺得痛,抓住了一大塊碎片,威脅道:「你們不要逼我!我寧願死也要生下這個孩子!」
「那妳就死吧!」紀父不為所動,仍拖著女兒要上醫院。
眼看女兒要將碎瓷片往身上刺,紀母抱住丈夫,「不要!你讓我跟采璃好好聊一聊,你先別逼她,好不好?」
「妳……」紀父氣結。
「女兒我也有份,你讓我跟她談一談,先別逼她啊!難道你想把女兒逼死嗎?」紀母哭哭啼啼的說。
紀父一張臉氣得發白,手一甩,「采璃,妳自己好好想清楚,如果妳還是執迷不悟,就當我們紀家沒生過妳這個女兒!」語畢,他拉著妻子轉身回房,將這個臥房留給女兒一人反省。
哭了整個晚上,紀采璃一雙大眼睛腫得幾乎要睜不開了。
午夜了,向來作息規律的紀父、紀母已經入睡,紀采璃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去見楚戩陽!
她偷偷摸摸的翻過圍牆,在路上攔了輛出租車,直直朝楚戩陽的住所駛去。
下了車,她哭著打電話給才剛回到家的楚戩陽,他一聽見她在哭泣,急忙的衝了下來,帶她進屋。
「小璃,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楚戩陽心疼的道。
「我懷孕了。」紀采璃哽咽的說。
楚戩陽一震,隨即驚喜的抱著她,「我們有寶寶了!」
「我爸很生氣……」紀采璃仍啜泣著。
她從來沒有看過父親生氣的模樣,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父親是不會生氣的。
今天,卻因為她,父親大為震怒。
「小璃,妳先別哭了,乖,聽話。」楚戩陽安撫著。
「嗯。」紀采璃吸吸鼻子。
「明天我去拜訪妳爸爸,請他同意把妳嫁給我,好不好?」楚戩陽開心的吻著她的額頭。
「嗯。」紀采璃這才破涕為笑,「我要當你的新娘子。」
「我的小璃……」楚戩陽攫住她的唇,溫柔的親吻著她。
他終於可以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紀采璃響應著他的吻,滿心甜蜜的擁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