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天,自在忙著婚禮的每一個細節,從喜帖、會嘗菜單到邀請對像、找人開車、誰當伴郎、伴娘,完全一手打理;君熙則是天天掛著笑容的到公司接受每個人的道賀,情場的得意帶動了商場的順利,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總會加班到將近半夜,然後拖著疲 憊的身體回到他們共築的愛巢,而自在早就為他放好了洗澡水,並趁著他在洗浴的時間,為他將宵夜準備好,兩人甜甜蜜蜜地享受著以往從未有過的幸福生活。
又是一個週末的夜晚,君熙仍是「依照慣例」留下來加班,偌大的辦公室裡,僅剩他一人埋首於惱人的程式中,員工常說像他這樣勞碌的老闆實在少見,而這正是他做人一向的原則。
正在為某段邏輯的推演而思索不已時,他的門倏地打開,昕任一臉醉意地站在門口,手中還拎著一瓶酒瓶。
「唉唉唉!我說……大老闆,幹嘛這麼賣、賣……賣命?交給員工去……去寫,不就得了?」說著,昕任提起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君熙根本不睬他,只是斜睨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工作。
昕任搖擺著身子走了進來,一雙眼半睜半閉著,將酒瓶在君熙面前晃了晃,「喂!我在和你……說話,你這樣不……不禮貌喔……」
「你沒看見我在工作嗎?」君熙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沒喝酒時工作起來不要命,可是一沾酒就是鬧起事來不要命了。
「哼!」昕任用鼻子冷嗤一聲來表示心中的不滿,「你的老……朋友失戀了,你……你還有、有……有心情工作?」
天知道他失戀了!
這已是他所知道他第三百八十九次的失戀了,況且他失戀與自己的工作怎能扯在一起。君熙沒說話,連頭也沒抬,繼續專注於他的邏輯推演,隨口附應道:「嗯!你失戀了,那又怎樣?」
「HEY……MAN,你太……無情了,虧我那……麼幫你……」昕任揮舞著手抗議著,酒瓶裡的酒灑了一地。
君熙將身體坐直,靠在椅背上,一面躲避著四濺的酒水,一面研究著昕任這個耍 寶王待會兒可能還會出現的怪招。
昕任瞧他這樣看著自己,略微迷惑地問道:「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呀!你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我正準備洗耳恭聽,想瞭解你是如何『幫』我的。」這傢伙沒搞破壞已算是他良心發現了,還敢說「幫」他,哼!
昕任老實不客氣的在君熙的皮椅扶手上坐了下來,滿身的酒氣讓君熙皺起眉頭,末了,他的手還搭上君熙的肩頭。
「老兄……告訴你一個秘……秘密……」昕任一臉神秘地巡視著四周。
熱氣混合著酒精,熏得君熙眼睛一陣陣發疼,連嗅覺也提出嚴重的抗議,他將昕任往外推開了些。「什麼秘密?」他也裝著很神秘的問道,兩人的神情活像兩個調查局的探員。
昕任指正過他,當有人要說秘密時,一定要問「什麼秘密」這一句,才表示自己很有興趣共享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的糗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問這一句話時還要縮頭縮腦、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才能顯得出這個秘密很秘密。
君熙也記得昕任曾跟他說過無數個秘密,從大學時代哪個女同學不喜歡穿底褲,到現在的某個女人不太常洗澡,反正只要是和女人有關的事,昕任一概歸之於秘密,雖然絕大多數他所謂的秘密都不是什麼秘密。
「你記……記不記得……自在……的生日禮物……這件事?」昕任又湊了過來,這次他說的事倒真引起君熙的好奇。
不過君熙實在受不了昕任身上的酒味,還是把昕任推遠了些。「我當然記得,我還一直忘了問你,那天你到底搞了什麼花樣?」
「嘿嘿……」昕任忽然來個回眸一笑,他的模樣差點讓君熙吐出來。「那禮物就……就是讓你……你和自在和好……好的禮物。」
君熙還是不懂,「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我的領悟力不太好。」
昕任卻沒有立刻揭曉謎底,而是仰頭又灌進一大口酒,然後用舌頭舔舔嘴唇,口中還發出嘖嘖的讚歎。
君熙有點著急,不過為了知道昕任所說的生日禮物為何與他和自在的復合有關,他仍是捺著性子,裝作一臉誠懇的聽下去,想聽看看裡頭到底有何驚人的內幕。
總算等到昕任滿意地點點頭,也不知是稱讚酒好,還是表揚君熙有心受教,他用力地吐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地說:「其實……其實那天那個……那個歹徒……是……是我找人……假扮的啦!」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君熙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還是昕任酒喝多了說醉話。「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喂喂喂!你很……很凶喔……我都說了……那個去、去……自在家……搶劫的歹……歹徒……是、是……我找人……找人裝的……還……還很貴呢……花、花……花了我三萬……三萬塊錢……」
君熙確實是愣住了,他兩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瞪著昕任,舌頭吃驚得幾乎要吐出來了。
沒想到、沒想到,一千萬個沒想到,那個自己還對他有點謝意的「歹徒」竟然是昕任找來的臨時演員,無怪乎當初昕任知道他受傷的消息時,一點都不驚訝,原來這一切都是早就套好招的,昕任先計算好他到達的時間,預先安排臨時演員闖進去威脅自在,然後料想他出現時一定會來個「英雄救美」,或許連他手上的傷都是昕任這個天才導演早就寫在劇本裡的。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對昕任說聲謝謝,還是該責怪他的魯莽,要是當時他或是那個臨時演員一不小心,來個假戲真做,說不定現在他還躺在醫院,更說不定已經被人「扛去埋」了。
這個計劃委實太大膽了,也只有昕任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想得出來,這的確是昕任的風格,可是如果自在知道事實的真相,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君熙先嚥了一口唾沫,看著昕任仍是一副救世主的模樣,他趕忙問昕任,「這件事自在知不知道?」
「開……開玩笑,」昕任的表情像是看見白癡問著一個幼稚的問題。「廢……廢話!她怎麼會……會知道……我也是……也是今天才……才告訴你的……」
自在不知道,那至少他闖過頭一關了。君熙心裡鬆了一口氣。
昕任看見君熙如釋重負的樣子,他幸災樂禍地問道:「怎麼……怕她知……知道?那……那你以後……就、就、就要……巴、巴結……我……」
「不是怕她知道,而是考慮要不要讓她知道。」
他心裡的確猶豫著,如果自在瞭解當天的一切都是演戲,一定會勃然大怒,說不定原來和好的感情又將面臨破碎,更慘的是也許敲定的婚期都會變成遙遙無期,可是如果不讓她知道,將這件事永遠藏在心裡,他又覺得十分對不起她,他感覺到有些無適從,面對這兩難的抉擇,他究竟要如何是好?
「既……既然她不……不知道……就別、別……別說了……要不然她……一定會……會和你鬧……分、分手……」
昕任的話提醒了君熙,他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求得她回頭,兩人也快結婚了,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出現任何無可彌補的差錯,就算是心中有這麼一個疙瘩,那也是他必須承受的,更何況當初他也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與「歹徒」搏鬥,他並不是刻意要隱瞞事情的真相,畢竟他也是被人戲弄的劇中人,而且事過境遷,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了,又何必在這個緊要關頭自毀長城。
言念及此,君熙總算下了決定,「對!不能讓她知道,我不會說,你也要保密……」
話未說完,突聞一聲大響,厚重的木門被人用力推開,室內的兩個人當場傻眼,門口站著的居然是自在,只見她臉色鐵青、呼吸急促,看樣子她已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屋內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全進了她的耳朵。
自在剛從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家出來,想到君熙一定仍在加班,也可能餓了,遂到路口的便利商店買了一些食物,為君熙送上來,也可以給君熙一個驚喜,沒料到在門口聽見兩人談論的秘密,一時間像是雷電當頭劈下,她愣在原地作聲不得,待要進門詳細地質問,又剛巧碰上君熙正在天人交戰的時刻,那時她心裡多希望君熙所選擇的是讓她知道,至少在君熙一開始也是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她還能為自己找到一個寬恕他的理由,而君熙居然選擇了繼續隱瞞……
「康君熙,你太卑鄙了!我這麼相信你,但你竟然這樣欺騙我!」自在的憤怒像枚飛彈一樣,在辦公室內轟然炸開。
君熙登時被炸得目瞪口呆,一旁的昕任嚇得連提在手上的酒瓶都掉了下來。
「我……我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君熙結結巴巴地為自己反駁,可惜這麼無力的申辯在自在心中起不了作用。
「可是你決定要瞞著我,是不是?」自在的心痛不在於當初被戲弄,即使這項計劃是出自君熙的想法,如果事後委婉的告訴她,顧念君熙一片真心的情況下,她都還能勉強接受,她所難過的是君熙有意的隱瞞。
面對這項罪名的指控,君熙確實無話可說了,他默然低下頭,無限懊悔的閉上眼睛,回想方纔他怎會如此的不理智,竟決定要隱瞞從此將共度一生的枕邊人,難道是他太不瞭解自在的個性,還是他太在乎自在了?
君熙急忙的說:「自在,我錯了,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我是怕你知道真相後,又會離我而去,所以我才……」
自在陡然打斷他的話。「所以你決定不讓我知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決定讓我更加傷心,更決定要和你分開?」
君熙抬起頭來,望見自在眼光中的痛惜與絕望,知道他又將失去最愛的人了,他慌忙地跑到自在面前,想拉著她的手請求她的原諒,迎接他的卻是一記熱辣辣的耳光,她悲憤之餘的掌摑,一掌摑斷了她對他的情感,也摑斷了兩人十年的恩義。
「不要碰我!我們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你也不用再費盡心思去想些荒謬的劇情,我不會那麼傻的!」自在丟下這一段決裂的宣言,又將手上提著的點心扔在地上,惡狠狠地向君熙瞪了一眼,便再也不回頭的走了。
君熙被這記耳光打得有點恍神,也忘了要把自在追回來,只是一手撫著可能是自在最後一次碰觸他的臉頰,感受漸漸逝去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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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熙在家等了一夜,自在並沒有回家,打電話回自在原來的居處,也沒有人接聽,只能凝望著自在依然留在他家中的衣物,他自怨自艾,懊喪地悔恨他所作的錯誤決定,而自在決絕的眼神也一直在腦海中縈迴不去,像是抽乾了空氣般地讓他感到呼吸困難,他實在不瞭解為什麼在十分之一秒內所下的抉擇會影響到往後數十年的人生。
他也曾經去找過自在幾回,自在卻已將門鈴整個拆了下來,他試過敲門、喊叫、打電話等各種方法,甚至還在自在家門口等了兩個晚上,卻仍舊無法找到自在的影跡,即使後來聯繫上剛回國的寫意,寫意卻也對自在的行蹤掌握不了,他這次幾乎要心灰意冷了,也曾想過是否該尋求徵信社的協助,又擔心這種作法會更引起自在的反感,雖然平日工作時,他能夠迅速地找到破解困境的方法,然而這一回,他是真的無法可想了。
自在又恢復以往曾經接近於墮落的生活,甚至比過去還要變本加厲,自從地甩頭搬離君熙的住處開始,她就經常徹夜不歸,一個星期能在家裡過夜的機會不超過兩天,有時是在舞廳裡瘋狂,有時又是在歌廳中引吭,更多的時候她是流連在不同的酒吧中,與不同的朋友聊著同樣言不及義的話題,通常她總要等到天色亮的時分才會回到她的住處,一回到家後,她也只是經過簡單的梳洗便躲入被窩中蒙頭大睡,一覺醒來時已接近傍晚,然後草草地吃完早餐兼午餐兼晚餐,馬馬虎虎地教完課,便又開始打電話找人,繼續著前一晚未完成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