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皓愣了一下,怒氣反而暫時壓了下來。
並非他被那條腿吸引了,而是他想知道,這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新花樣。
以他十多年來在女人堆中打滾的經驗一看即知,擁有這雙美腿的女人,她的出產年份不會早於一九八○年。
接著,他看見一隻粉臂挑逗似的撫著那條腿,長指從腳跟慢慢地摸上了膝蓋,又從膝蓋滑上到大腿的盡處。
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這隻手和這條腿是屬於同一人的,而且這個女人的身材一定超正。
忽然,在藕臂的下方,冒出了兩座隆起的山丘,而這兩座小山丘彷彿隨時就要火山爆發,隨著神秘女人急促的呼吸而聳動著。
這時他終於恍然大悟,所謂的「早餐」,指的是一個身材凹凸有致的女郎。
這算是什麼早餐?
他氣極反笑,臉上不禁浮現出無奈的苦笑。
那群手下一見到老大笑了,全都鬆了一口氣,吊在心頭的大石塊也跟著落下。
阿偉湊到他跟前,賠著笑臉說:「老大,這份禮不錯吧!是我特地為你去『翡翠皇宮』挑的。聽張副總說,她還是新來的喔!」
維皓斜睨著他,口氣不冷不熱地說:「嗯,這是你去『翡翠皇宮』挑的新貨,是記在公司的賬上吧?帶了幾個弟兄去啊?」
阿偉的心卜通地跳了一下,連聲乾笑著,「嘿嘿!實在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什麼事都瞞不過老大。我們這次去的不多,『只有』十多個而已。」
其實原本阿偉定下的名額只有四個人,但其他弟兄聽到這個消息,誰也不想放過這個免費遊覽眾香國的好機會,個個都拿出奮勇爭先、非我莫屬、不落人後的英勇態勢,於是人數一再增加,到最後就從「四個」變成了「十多個」。
「十多個?嗯,不算多。」維皓面無表情地說著。
「對對對!十多個人根本不算多,挑了一個晚上才花了二十幾萬。」阿偉在一旁趕緊自首。
「嗯,既然你也認為不算多,而且『才』花了二十幾萬……」說到這裡,維皓目光直視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那麼,這些錢就從你的薪水裡扣吧。」
啊咧!又從他的薪水扣?!
他上次刮壞車子該扣的錢還沒扣完呢!
阿偉苦著一張比苦瓜還苦的臉,「老大,賣安咧啦!」
維皓銳利的目光在這群兔崽子臉上遊走,被命中的人一個個心虛的低下頭,害怕自己是繼阿偉之後,下一個被抓來開刀的倒霉鬼。
看著他們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維皓也心軟了。弟兄們跟著他這麼多年,若不是有他們一路挺他,他哪能混得這麼好?而現在,他們只不過是花了二十幾萬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雖然報公賬是過分了些,可是……
唉,他的良心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出現?
莫非是被小白兔潛移默化了?
「算了,有去的人,中秋獎金扣一萬,不夠的數阿偉負責補足。」他甩甩頭,不願意再去想這個問題,沒好氣的撇撇嘴,「再敢亂來,年底賭城八天就取消。」
「感謝老大寬宏大量!」死裡逃生的阿偉笑得嘴都合不攏。
「我……」維皓甫開口說了個字,那名女郎已撲了上來,把他當成了鋼管,婀娜多姿的跳起火辣辣的鋼管舞。
憑良心說,阿偉他們也真是用了心,這個女郎該凸的凸,該凹的凹,身材棒得沒話說,也長得夠漂亮,眉目之間還帶點野性,十個男人有十一個都喜歡這一型的女人。
這也是從前維皓最愛的典型,夠辣、夠野、夠媚,而且還很放得開。
只是……不知怎麼搞的,這一刻維皓卻是興趣缺缺。
女郎見他沒反應,乾脆一把撕裂了輕薄的上衣,露出她姣好的身材,全身上下只穿著一件比基尼式的迷彩內衣,以及同色的丁字褲,整個人似水蛇在他身上纏繞著,豐滿的酥胸有意無意的輕蹭著他。
「老大,你慢用,我們先走了,呵呵呵……」阿偉讚賞的朝女郎笑了笑,很滿意她不負所望的精彩表現。
一行人賊兮兮地笑著,雖然很想看,但怕老大害羞,便慢慢的朝大門走去,不時回頭偷瞄。
「皓哥,怎麼今天這麼早起床?」
清脆的年輕女性嗓音突然自樓梯傳出,所有人都呆住了,面面相覷。
老大家裡有女人?!
怎麼沒聽說?
她是誰?
維皓也愣了半秒,才剛想到要推開身上的八爪女,以免她誤會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樓梯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聖心已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裡。
「呃……」聖心那雙大眼睛裡的溫柔笑意在看清楚客廳的景象後褪去,蘋果似的小臉也在瞬間變得蒼白,傻呆呆地望著維皓「放」在女人豐滿胸部上的大手。
「我……」他緊張得直冒冷汗,一發現自己的手在八爪女的胸部上,便慌忙的縮回。
八爪女又倒進他的懷中,放肆大膽的摸上摸下,並發出銷魂的吟哦,完全無視於聖心的存在。
「聖心,你別誤會,我們只是……我們沒有……我們……」維皓慌忙的想解釋,卻不懂這樣的慌忙是為了什麼。
聖心終於回過神,別開臉,再轉回看著他,微微笑了笑,笑容中卻找不著一絲笑意,反倒是有些苦、有些酸、有些澀,聲音也聽不出一絲情緒,輕輕的說:「對不起,打擾了,你們繼續。」語畢,她快速的穿過阿偉一行人,逃難似的奔出屋子。
眾人看看老大緊張的神情,看看門外即將消失的背影、再看看彼此,突然明白了,這下子,他們闖了個恐怕不是扣扣獎金就能解決的滔天大禍!
偏偏女郎還很不識相,繼續賣力跳著艷舞,美麗的臉上漾著古靈精怪的笑,頗有看好戲的意味在其中。
就在這時候,阿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老大把他叫進辦公室,問他哪裡有碰碰車、問他一般女孩喜歡做什麼,還叫他去弄日劇……
越想,阿偉全身上下越毛,若老大做的事都是為了剛剛跑掉的那個文弱姑娘,看樣子也很像是為了剛剛跑掉的那個文弱姑娘……
阿偉臉色慘白,膽戰心驚的瞄瞄老大,猜測恐怕與事實接近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
完了!完了!宴的完了!
見苗頭不對,阿偉恨不得身上長了翅膀,悄悄地退後一小步,再返後一小步,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其他弟兄哪肯讓阿偉先溜,七手八腳的把提出這個餿主意的罪魁禍首給逮住,也顧不得他是偉大的偉哥了。
維皓彷彿從聖心的笑容中看到了一些東西,一時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要先把她找回來。
他粗暴的一把將女郎推開,想追出去,誰知女郎竟不知死活的又抱住他的腿,纖纖長指爬上了他的大腿內側,輕柔的撫摸,分明就是存心的。
他原本就大的眼瞪得似要凸了出來,大吼一聲:「滾開!」腳跟著用力一踹,女郎應聲飛了出去。一群人發出驚呼,甚至還有人摀住了眼睛,不忍看見如花似玉的美人摔得鼻青臉腫。沒想到女郎非但沒受傷,還平安掉在地毯上,擺了個撩人的姿勢,朝他們不斷送著飛吻。
維皓視而不見,大步衝了出去,一邊喊著聖心的名,一邊東張西望,在方圓五百公尺內仔細的繞了五六圈,還是找不著她。
他氣急敗壞的衝回家,那群手下還傻傻的站著不敢動,他凌厲的目光射向阿偉,阿偉嚇得縮了縮脖子。
「她回來沒有?」維皓緊張地問著。
「沒……沒有……」
在確定聖心沒有回家後,他更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的小白兔這麼單純、這麼可愛、這麼天真,萬一被懷人抓走了怎麼辦?
這可怎麼辦才好?
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維皓急得跳腳,惡狠狠地瞪向這一票弟兄,「你們全都出去找!找不到她,你們也不用回來見我了!」
一票人像是得了特赦,爭先恐後的跑出去,暗自慶幸老大沒拿出衝鋒鎗對他們掃射。
「阿偉,你給我留下!」
阿偉本想混在人群中跟著逃難,卻被維皓叫祝
「老……老大……不關……不關……我……」他上下兩排牙齒不停的打顫,連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維皓根本不理會他,只是果斷的下著命令,「把所有的弟兄都給我叫起來,一個都不准少,在找到聖心之前,今天所有看場子的、在公司上班的、出外討債的、上街示威抗議的弟兄,全部給我去找人!」
阿偉怔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可……可是老大,一次動員一千多個人去找一個人,我們的損失……」
他不敢相信老大竟然會把所有人都叫出去找那個女人,如果在天黑之前還沒找到,那整個台北市有一半以上的酒店和地下賭場將會因為沒人看場子而停擺,到時候可不是賠錢就能夠解決的事了。
阿偉還想對他「曉以大義」,「老大,我……」
維皓用著足以殺死一連軍隊的眼神瞪著他,聲音像是由牙齒的細縫中鑽出來,「你還要我說第二遍嗎?」
不等他把話說完,阿偉就知道此事已經成定局了,還未說出口的話自動改了詞,「我立刻去找!」說完,他連滾帶爬的就要開溜。
「等等,把這只章魚一起帶出去!」維皓不屑地看著他帶來的八爪女,那個不識相的女人竟然還躺在地毯上對他賣弄風騷。
阿偉急忙跑過來,連拖帶拽的把她拉了出去。
所有人都走光後,維皓頹然的倒在沙發上,雙手緊抱著頭,聖心方纔的笑容還留在他的腦中。
不!那根本不是笑容,他看的出那張面具之後所隱藏的苦澀與酸楚,那是在歷經了難以言喻的傷痛後才會有的表情。
在這瞬間,他突然有一些明白了,聖心對他的依賴,不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逾越了友情應有的界限。
維皓開著車在街上來回地繞著,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拿著手機不斷地和阿偉保持著聯絡。「阿偉,找到她了沒?」他的聲音顯得十分急躁。
電話那頭,阿偉支支吾吾地說:「還……還沒有……」
「那就快找啊!還混!」他不耐煩地吼著,「如果聖心出了什麼意外,我就先斃了你!」
我哪有在混?
阿偉滿腹的委屈,卻又不敢反駁。「老大,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千多個弟兄全都派出去了,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隻老鼠我們也會把它從陰溝中捉出來……」
「別跟我瞎扯淡!快找!」維皓吼得阿偉耳膜強烈震動。
他幾乎把附近所有的街道都繞遍了,只差沒把地皮翻過來找,還是沒有聖心的身影。
而阿偉那邊,他更是十分鐘就打一次電話,傳來的信息卻都是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她到底會去哪兒了?
想得到的地方都找遍了,他們初次見面的PUB他也去過了,甚至連車站和機場,他也派了手下去守著,依然沒有她的下落。
他猛力打著自己的腦袋,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她還有哪裡能去的。
突然,一個念頭躍上心中。
難道……她回宜蘭的老家了?
一有這個想法,他二話不說,方向盤一轉,立即往她的老家奔去。即使他知道到了她家之後,他所得到的可能是她家人嚴厲的責罵和羞辱,但這時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確定她是平安的,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法拉利奔馳在城市的街道上,他用著不要命的速度闖過了幾個紅燈,又開路肩、逆向行駛、雙黃線超車,幾乎能犯的交通規則他都犯了,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
車子迅速切開風的阻攔,疾駛過路旁的一座教堂。
教堂?!
咦……等等!
她該不會跑去昨天那座教堂吧?
維皓猛力的踩下煞車,車輪與柏油路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隨即變換成倒車檔,也不管後方是否有車,筆直的將車往後倒著開,速度還保持著驚人的九十,只聽見急著閃躲他的車子裡發出一聲聲的怒罵。
他可管不了這麼多,只是將車倒到那間教堂門口,定神一看——
並不是昨天聖心帶他來的那間。
但是,卻也給了他另一個希望。
他當機立斷的撥了通電話給阿偉。
「阿偉,馬上調兩百個人,把全市的教堂都給我找一找!」
「教堂?!」阿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懷疑的問了一次:「老大,你說的是『教堂』嗎?」
「廢話!難道你以為我說是的酒店嗎?」
「如果是酒店那就簡單多了。」阿偉還不知死活的耍嘴皮子。
「媽的!還跟我提酒店,如果今天找不到聖心,我就叫你去住棺材店!」他狠狠地撂下一句重話。阿偉嚇得差點連手機都拿不住,急忙收了線,立刻吩咐手下撥出兩百個人,去把每間教堂都搜一遍。
維皓也沒閒著,他盡可能地收集著腦海中殘存的印象,將這些印象拼湊成一張地圖。不過昨天是在聖心的指揮下才找到那間教堂,現在他已經忘了那間教堂確切的位置了。
「好像是從這條路右轉……然後到那條路左轉……」
他開著車在路上繞著,試圖搜尋著片段的記憶,可是無論他怎麼繞,那間教堂仍是不出現。
頭頂的太陽慢慢的偏西,路上的車輛也逐漸多了起來,他的車速越開越慢,到最後終於被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
「他媽的!又塞車!交通警察是死去哪裡了?」他煩亂地咒罵著。
他沒想到,要是交通警察真有那麼勤勞,他早就不知要被開幾張罰單了。
就在他抓狂的猛按喇叭時,手機響了起來,他沒等到第一聲響完,立刻接了起來。
「喂。」
「老大,找到了!」電話那頭傳來阿偉興奮的叫聲,好像死刑犯聽到特赦一樣。
「找到了?!」維皓的聲音緊張得有點顫抖,「在哪裡?快,快告訴我!」
「在……」阿偉飛快的報了一串地址。
奇怪,他剛剛明明有經過那裡,怎麼會沒看到教堂呢?
維皓沒心思去想那麼多,只想在第一時間內趕過去,可是前方的車潮卻絲毫沒有移動的跡象。他不再考慮,連車門都沒開,立即跳下他心愛的敞篷車,朝著阿偉告訴他的方向衝去。
他一口氣也沒停的跑到那間教堂,三個手下滿臉喜色的靠過來圍著他。
「老大,你要找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坐在台階上的那個吧!」其中一個看起來是帶頭的,指著遠處教堂的台階上坐著的女孩。
維皓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沒錯,真的是他的小白兔!
他按捺著心頭的狂喜,神色雖然嚴肅,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嗯,很好,你打電話給你們偉哥,就說是我說的,你們每個人加薪一萬,一個人加發十萬元獎金,再放一個月的假讓你們出國,回國後由公司出錢讓你們去酒店玩一個禮拜,收假後直接調到總公司來……還有,把我的車開去給阿偉,他這次的表現我很滿意,那輛車以後就是他的了。」
他把車鑰匙交給手下,又說了法拉利的位置。
對他而言,再多的金錢和物質也比不上他的小白兔。
看著那三個手下歡天喜地的走了,他才轉身望向坐在台階上的聖心。
她還不知道他已經找到她了,只是兩手抱著膝蓋,將頭趴在環膝的手臂上,雙肩不停地顫動著。
她在哭!
維皓心裡一揪,一陣劇烈的疼痛無情地鞭笞著他。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讓她這麼傷心的,他真恨不得將自己吊起來毒打一頓。
現在,該怎麼去安慰她呢?
哄女孩子是他這輩子最不會的事,他真怕一句話說錯了,聖心會不理他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許許多多認錯的辦法和台詞,可是又一個個的推翻。
就在他抓耳撓眠的苦思時,一眼瞥見附近有一家便利商店,他靈機一動,趕緊跑進去買了包面紙。
既然不懂得如何說話,那就不要說了,用行動來表示吧。
他打開那包面紙,抽出一張拿在手上,然後朝著聖心走過去,戰戰兢兢地將面紙遞到她面前。
「小姐,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