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瑾一路哭著回到家,因為不斷地擦拭淚水的關係,眼鏡早不知掉在哪了,永遠整齊塞於耳後的發也散亂的黏在臉頰。
閔兒誇張的跳了起來,「媽呀!你的眼睛怎麼腫得像鹹蛋超人?」
再也忍不住地,童瑾撲進閔兒滿的胸前放聲大哭,「哇……」
「救命啊!有人偷襲!色女藹—」閔兒叫得比童瑾哭聲還響亮。
聞聲,在房裡努力趕工的盛詠與在廚房中快樂削水果的惑心全衝了出來,見狀迭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我……哇哇……」童瑾想說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哭泣,還越哭越大聲。
胸前已被哭濕一大片的閔兒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們快想辦法呀!」偷襲啦!
「我看Baby也說不出什麼話了,不如我們問問題,讓她點頭搖頭吧。」惑心提議道。
「跟艾迪有關?」盛詠果然就是盛詠。
哭聲停頓了一秒,童瑾又繼續大哭,眼淚不能用顆來計算,根本就是下起了傾盆大雨。
「呃……會不會是……」閔兒起了個開頭就閉嘴不敢再說下去。
儘管她覺得艾迪不像那種人,可事實擺在跟前,能讓童瑾哭成這副德行,哪還會有什麼好事?
「一定是艾迪把Baby吃干抹淨就想落跑!」惑心眉心重重的皺起,黑白分明的大眼泛著陣陣殺氣,手上揮舞著方才拿來削水果的刀子,「Baby不要哭,我現在就去找他算帳!」
氣急敗壞的惑心根本沒有細想艾迪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負心漢給去勢。
盛詠叫住她,「惑心!」艾迪不像那種人呀!
閔兒卻在一旁叮嚀道:「做就要做得乾淨俐落,千萬別留下線索。」
「我知道。」
這下子,把話全聽在耳裡的童瑾急了,衝上去擋住即將出門砍人的惑心,急聲道:「不要啊!」
「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護著他做什麼?」惑心像是母雞般保護著童瑾,手上刀光閃了閃。「以為台灣女人好欺負嗎?哼!我這就去把他給閹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亂來!」
「艾迪沒欺負我呀!」童瑾急得連眼淚都忘了掉,只忙著為他辯解。
「他如果沒欺負你——」
「他……」截住惑心的話語,她的小臉紅了紅,眼底蕩漾著甜甜的笑,用著嬌滴滴的細聲說:「他向我求婚……」
此語一出,三名室友聽了險些昏倒。
「那你哭個什麼勁啊?」
「嚇死人了!」
「就是說!」
「我拒絕他了……」一說到這裡,童瑾整臉都落寞了來。「因為我覺得艾迪不是真心愛我。」
三人一愣,隨即發出笑聲,盛詠難得的有淺淺的笑容,惑心捂著嘴直笑,閔兒則是很不給面子的笑倒在地直呼肚子好疼。
「你們……」
「哎喲!Baby。」閔兒揉揉笑到發酸的臉,「你別開玩笑了。」
「嗯呀嗯呀!」惑心也忙不迭的說,完全忘了剛才她沖得想拿刀殺去艾迪家的事;盛詠點點頭,表示附議。
「我真的這麼覺得嘛!」童瑾被笑得很彆扭,低著頭,不自覺地把T恤下擺纏成蛋卷。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艾迪他……」重瑾垂蕾頭,「他太完美了。」
「這不好嗎?」惑心不解的看著她。
「就是說啊,多少女人一輩子都在找尋像艾迪這樣的男人,你因為他太完美反而不要,這是什麼道理?」閔兒也困惑的問道。
「你怎麼會這樣想?」
「你沒看到艾迪為你瘋狂的模樣嗎?」
她當然看見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地害怕。
她甚至不懂他愛她哪一點,她又有哪一點值得他愛的?
「嗯。」盛詠輕啜著茶,頷首同意閔兒的話。
「沒錯!」惑心也肯定的點頭。
「他眼中只看得到你一個人,而你居然還懷疑他的真心?!」
「可是……」
「可是什麼?」
童瑾的臉又暗淡了下來,「他怎麼可能會愛我呢?」
「為什麼不可能?」
「對啊,你有什麼不好的?」
「我的個性龜毛毛的,又沒什麼主見,更不是什麼賢妻良母,連荷包蛋都不會煎……」她一說一扳著手指頭數,認真專注的神情像是在背誦法律條文。
被她這一說,大伙都傻眼了。
「呃……Baby,請先停停,謝謝。」盛詠聽不下去了。
「你怎麼不想想你的優點?」
「我哪有什麼優點?」童瑾整顆頭都快埋進抱枕了。
她就是得自己沒優點,才會這麼自卑的啊!
「當然有。」
童瑾露出一隻眼睛,有氣無力的應了聲,「是嗎……」
「當然!」閔兒說得斬釘截鐵。
惑心跟著說:「我們排好輪流洗碗,可是你都會去洗。」
「下雨了,你會幫我們把衣服收進來。」盛詠冒出一句。
「地板都是你拖的。」
「垃圾都是你倒的。」
「馬桶都是你刷的。」
她們一人一句,聽得童瑾開始有些動搖,但是……
「這不都是應該要做的嗎?也能算是優點嗎?」
「拜託——」閔兒撫著頭,「那只是舉例,表示你體貼善良的一面。」
「那些事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的。」盛詠微笑的加了句。
惑心接著道:「你這個人沒心眼,不會斤斤計較,更不會去害人,隨和好相處,又肯吃虧。」
「還有熱心助人。」盛詠優雅的拿了塊餅乾啃。
「對對對,像上回那個迷路的阿婆,想幫她,她又不肯去警察局,也沒電話地址,嘴巴還沒停 過的一直碎碎念罵東罵西,也只有你有那個耐心陪她站在路邊等了快兩個小時,她孫子才來接她。」
被她們這一舉例,童瑾登時覺得自己的個性好像還不錯,只是……
「我又瘦又扁,也沒身材……」
「艾迪又不介意。」
「而且我一點都不漂亮……」
「Baby,我以為你只是比較害羞,沒想到原來是自卑。」閔兒搖搖頭,有些驚訝的說。
惑心伸手順順她頭絲,溫柔的摟摟她,「Baby,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你應該多想想自己的優點。」
「就是說嘛!」閔兒點頭附和。
「況且,你也不醜啊!」
她們就別安慰她了,她長什麼樣,她自己最清楚了。
「我……我這樣還叫不醜?」童瑾苦笑。
安慰人也不是這種安慰法的。
像是聽到她心底的聲音,惑心輕輕的揚起嘴角,「Baby,我可不是在安慰你喔。」
不是安慰之詞?
怎麼可能?
童瑾懷疑的抬起頭,只見另外兩名室友同時抿著嘴揚起微笑,朝她肯定的點點頭。
一直以來的認定突然被完全顛覆,在如此短的時間要童瑾接受,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
她不醜?
真的嗎?
最有公信力又不會開玩笑的盛詠,難得含笑的開口道:「我們四個人裡,只有你具有那種靈氣與古典氣息。」
「啊?」她瞠目結舌。
那兩個形容詞她是常寫啦,但怎麼會用在自己身上呢?
靈氣?!
古典?!
她?!
「你都沒發現?」盛詠也發愣了。
童瑾的表情有些怪異,「沒有。」
「艾迪是個攝影師,難道你還懷疑他的審美觀?」惑心只手撐著下巴。
閔兒偏著頭,「他一個月就飛來台灣見你一面,然後又趕回去工作,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做,還是你以為航空公司是他家開的,或是機票和衛生紙一樣,所以他可以閒著沒事坐飛機當消遣?」
「撇開機票不說,這幾個月來,艾迪光是電話費也夠可怕的吧。」盛詠又說話了,一開口就命中紅心。
童瑾點點頭,她當然知道動輒一、兩個小時的長途電話絕對不會便宜,所以才特地換了新的電腦,與他網上視訊聊天,以免收入微薄的他破產。
「你覺得他會為一個不愛的人這樣做嗎?」
她們不停的說著,過去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逐漸浮現她腦海,她的唇不禁漾起了淡淡的微笑。
她怎麼還能懷疑艾迪真心?
「現在怎麼辦?」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拒絕一定很傷他的心……
她也許是寫小說的能手,但在感情世界裡,她笨拙一如幼幼班孩童。
室友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望著她。
「我該去找艾迪嗎?」她不知道,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閔兒假咳幾聲,「關於這個問題……」她故意用著市儈的表情與口吻,「Baby,你得先告訴我那顆鑽石大不大,然後我再告訴你該不該去找他。」
童瑾被她的話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揚揚眉,慢條斯理的說:「那枚戒指上的鑽石……比所有鑽石廣告的鑽石都還要大。」
說完的同時,疑問也在她心中產生。
他不是很窮的嗎?怎麼買得起這麼大的鑽石?
啊啊啊,她差點忘了,他說是他母親的,他拿去把戒圍改校
「那你還在等什麼?」盛詠輕輕的問。
「好啦、好啦。」惑心擺擺手,「快去戴上你大鑽戒再回來跟我們炫耀。」
「快去找他吧,大聲告訴他你願意嫁給他。」閔兒把皮包與鑰匙塞給她,撇撇嘴,「我會準備好墨鏡等你的鑽石。」
艾迪要搭八點四十分的飛機回美國,現在已經七點多了,童瑾衝下樓,到處找著計程車的影子。
真要命,平時看著紅色的計程車滿街跑,最緊急的時候一輛也見不著。
她沒有多加考慮,拔腿往住宅區外的大馬路跑去。
這輩子她從不曾像今天跑得這麼快,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如果真的沒留住艾迪的腳步,她的心也等於是個空殼子而已。
好不容易見到計程車,她直接跑到馬路中央去攔,計程車司機嚇了一跳,緊急地踩了煞車,車子在她身前不到半公尺處停了下來。
跳上車,她掏出錢包裡所有的千元大鈔遞給她嚇得面色青筍筍的司機,「中正機場,快!罰單我付。」
在重賞之下,司機二話不說,油門猛踩,往機場的向飛馳而去。
計程車的速度已到了極限,但她還是喊著:「快快快!」
到了機場,車還沒停穩她已經開門跳了出去,她飛快地奔進入廳裡,到處找尋著艾迪的蹤跡。
一樓沒有,她一刻也不耽擱,轉身就往二樓跑。
上到二樓,匆匆地瞥到一個背影,但她憑直覺就知道那是艾迪。
眼見艾迪即將進入通關處,也許從此不再回來,童瑾天塌下來也不管了,聲嘶力竭的大喊:「等一下!」
所有人立刻停下腳步,一致將頭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艾迪也頓住腳步。
他能確定這是童瑾的聲音沒錯,可是……她會這樣大喊嗎?
不,她是那麼的斯文秀氣,從不大聲說話,這怎麼可能會是她?
是幻覺吧!
苦澀的扯扯嘴角,他再次邁開步伐向前。
「艾迪!等一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很清楚,若不留住他,她這一生將會在無盡的遺憾裡度過。
艾迪轉過身,童瑾的身影清楚的映人眼簾,真的是她!
「Baby!」他愕然地喊了她一聲,然後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童瑾不顧旁邊眾人好奇的眼光,拔腿衝進艾迪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摟著他,口裡直道:「艾迪,我願意,我願意,我千百個願意,我願意嫁給你!」
艾迪太清楚她害羞的個性了,然而現在她竟然會在大庭廣下,對他吐露出她真實的情感,他知道,她這次是真的願意嫁給他了。
一陣強烈的喜悅猛地撞擊他的心,一向不輕易流出的眼淚在此時潤濕了他的雙眼,他扔下手中的行李,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深情的吻著她的唇。
直到聽見周圍有人大聲地鼓掌歡呼,童瑾才從陶醉中回過神,輕輕地推開他,含羞地低下頭。
艾迪拿出放在口袋裡的戒指,半跪在地上,握著她的手,將戒指套了上去。
「Baby,等我回來我就會去見你父母,然後將你接到美國,這枚戒指,就是我對你的承諾。」
她笑了,笑得很燦爛,「嗯,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它的,因為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有機會擁有的鑽戒。」
雖然求婚要有戒指,但哪怕他是隨手拔個易拉罐拉環,還是拿條橡皮筋來替代充數,她都嫁他嫁定了!
艾迪站起身,擁抱首次主動投近懷裡的未婚妻,高興之餘,他仍不忘問出心裡的疑惑:「什麼是唯一擁有鑽戒的機會?」
是誰這樣誤導他的小親親?
童瑾沒回答,反而說:「艾迪,我會努力工作的。」
她已有了要養他的心理準備。
他有些呆愣,「你那麼努力做什麼?」
他娶她是想接她去美國享福的,可不是想看到一個熬夜趕稿累壞的老婆啊!
「這樣你就可以放心的去做喜歡做的事啊!」她瞇眼甜甜一笑,一點也不介意養家的人是她。「沒辦法,誰教我愛上了個窮帥哥呢?」
因為,她最愛的就是他攝影時的神情呀!
再說,她也不是個崇尚物質主義的人,就算永遠都像現在這樣開破車、租小公寓、吃路邊攤,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
窮帥哥?
越聽他越是一頭霧水,沉默了一會兒,把前後重點整理過一回,眉頭微蹙了起來,「呃,Baby……」
「嗯,什麼事?」她輕輕的仰起頭,忍不住再一次於心底讚歎著他的容顏,真的是太迷人了!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該怎麼說呢?
「說什麼?」抱著他的感覺好幸福喔!
不習慣把這些名頭掛在嘴上,艾迪想了半晌才說:「嗯……你知道我的工作是攝影吧?」
「知道啊,我最喜歡你拍照的樣子了。」以後她就可以天天抱著他了,嘻!而且美國那種地方,在大街上親親熱熱地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耶!
「那……你知道我是幫……呃……雜誌拍照的吧?」他說得很是彆扭。
「嗯。」不就是些自然生態的雜誌嗎?能掙得了多少錢?
看她點頭,表情也很自然,他才放心了一點,老老實實的說:「詳細的數字我是不太清楚,因為我一向對數字沒有興趣。不過據我的會計師說,扣完稅後,一年的收入大約有……」他附到她耳邊嘰咕了聲,「還有這幾年我都有固定做些投資,也都『攜賺了一些,所以,我想你應該不用太努力工作。」
在聽到他說的數字後,童瑾明顯地一愣。
媽媽咪呀!他這麼有錢喔!她一整年死寫活寫也賺不了這麼多啊!
那照這樣平均下來,一個月不就有……不對不對!等等!
「你說的是美金還是台幣?」
艾迪有些納悶,「當然是美金。」
難不成美國的公司會用台幣給酬勞的嗎?
「你……」光是匯率,心算高手童瑾都算得頭有些昏了。
他不是很窮的嗎?
該報廢的廂型車、租來的小小公寓,還有他樸實的生活……怎麼看都不像是有那樣天文數字收入的有錢人呀!
發覺她臉色不太對,艾迪急忙問:「怎麼了?」
「你……你你……你到底是拍些什麼這麼值錢?」兔女郎嗎?
既然未婚妻開口了,艾迪也就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念了幾本國際性的時尚雜誌名稱,「我跟這幾家雜誌都有合約。」又說了一些超級名模的名字,「她們幾乎所有看得到的照片都是我負責的。」再講了幾家全球知名的超高價位品牌,「我只拍幾個系列的型錄,不是全部。」想一想後又道:「還有去拍拍時裝秀,差不多就這樣而已吧。」
所以,他根本就是工作滿檔,能抽出一個半月時間旅行已算是奇跡,又為了她多待一個月更可稱得上是神跡,之後會美國台灣之間來來回回當起空中飛人,也實在是不得已的事。
童瑾聽得目瞪口呆,這樣還叫而已?!
她回想了會兒,似乎曾看過他洗出一些看起來像是模特兒的照片,也看過他翻閱雜誌,還會指著內頁用英文跟她說些她聽不太懂的專業名詞,她一向不是那麼在意那些專業名詞的意思,大部分都是在享受他這台身歷聲環繞音響發出悅耳的嗓音。
他騙了她嗎?
應該沒有,他只是沒有主動提,並非刻意隱瞞什麼。
而她有時神經比較大條,加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緊張那個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的米雪兒身上,所以一直都沒發覺。
況且,若他真如她之前以為的那麼窮,他又怎能台灣美國來來回回這麼多趟?還把國際電話當成市內電話卯起來拚命打?
「怎麼了?」看見她呆滯的神情,艾迪有點擔心的拍拍她的背,「是不是剛才跑太久不舒服?」
「沒……沒事。」她努力的嚥了口唾沫。
擴音器裡不識趣地傳來催促的廣播,整架飛機只等艾迪一個人了。
艾迪在她臉上啄了一下,摸摸她的頭髮,「我去搭機了,等我,一定要等我,等著我回來娶你。」
童瑾乖巧地點點頭,漾起一個甜蜜的笑臉,「嗯,我會的。」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她舉起手用力地揮動著,然而,這次心中只留著少許的離愁,因為,滿溢的喜悅與幸福已經佔去大部分的空間了。
終於發現……
童話畢竟只是童話,沒有誰會在一夜之間神奇的變成舉世無雙大美女。
而我,也不需要成為任何人眼中的美女。
因為我知道,在他的眼中——
我是唯一的公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