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現代人來說,方紫彤在十五歲之前所成長的環境,與其他人相比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她是家中的獨生女,父親在一家公司當個小課長,母親是標準的家庭主婦,一家人住在一間二十幾坪的公寓裡,家境中等,日子過得就宛如週遭的升斗小民般正常、自然,也許除了幾件事……
其一,方紫彤從小就生得粉雕玉琢,美人胚子一個,五官鮮明出色,皮膚白皙到怎麼曬也曬不黑,大眼中的眼珠烏溜溜,黑黝得如同她那頭烏木般的黑亮秀爰,深深的黑色中還泛著深藍的光彩,更加凸顯她異國的面貌。
偏偏她父母的長相再正常不過了,除了父親長相稍俊、母親俏麗外,其餘不論膚色、五官,就如同每一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一樣,標準的黃種人,一點也沒有奇怪的地方。
小時候被指指點點,方紫彤因年紀太小並不太懂別人口中的「雜種」「混血兒」是什麼意思。稍長時終於明白後,她也曾千百次向父母哭訴在外所受的批評與委屈,及至父母千萬次的向她保證,她絕對是他們親生的之後,她才漸漸釋懷,不再理會外界的異樣眼光。
而這是方紫彤第一個存在內心的煩惱。
其二,在母親的照顧下成長的方紫彤,除了接受一般學校的教育、吸收知識外,其餘時間母親則極力督促她學習其他更深層的教材,舉凡語言、才藝、歷史地理之類,從不鬆懈,所幸她天資聰穎,才不至於苦不堪言。
方紫彤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從小到大,她必須與旁人不同,學習那麼多她實在用不上且學校中也不考的科目,尤其是學英文與熟悉美國原住民的生活習慣與歷史。
其三,也是最詭異的,是方紫彤從小便開始作著同一個夢。
她夢見在一片寬闊的草原上,有著一大群白色毛皮的狼,或坐或躺的活動著。
小時候,她一直以為那是一群狗,及至她讀到動物圖鑒上的犬科動物時,才明白她在夢中所看到的並不是狗,而是一種生長在北美洲的狼。
不管是狗是狼,對方紫彤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才是,偏偏在那狼群中,總是有幾隻狼在她在夢中觀看時,狼臉轉變成人臉,而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
她一點也不認識那些面孔,可是頻繁的夢境,不僅沒讓她第二天就忘卻夢中情景,反而在日積月累下,把那些面孔都記在腦海中了。
除了這幾件事外,方紫彤就如同其他一般女孩子一樣,喜愛上課時偷看課外書,與同學放學後跑去閒逛,談論學校中男生與女生的八卦等等。除了比同齡女孩多了一份慧黠外,她雖外表出色,卻也實實在在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少女而已。
直到有一天……
當方紫彤再次在夢中看到一張新面孔時,她的心猶如墜入深淵般,喘不過氣來。
一年半前,她在夢境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中發現了一張新面孔,而那張新面孔竟與她父親的面貌一模一樣,當時她只覺得非常訝異,並不知道這是一種預兆。
一個月後,她的父親死於車禍,當時她與母親沉浸於悲傷之中,並沒有將兩者連結起來。
直到一年半後,她再次在夢中看到另一張熟悉了十幾年的面孔,那是她母親的容顏,一個星期後,她的母親病倒。
而在夜夜持續於夢中所見的煎熬下,方紫彤開始懷疑她在夢境中所見到的那些面孔,可能都是一些已往生的人,但最令她擔憂的則是最近的一張臉孔……
她的擔憂成真,母親在兩個月後因病情急遽惡化而撒手人寰。
她終於瞭解夢中所示的含意,唯一不能瞭解的是,為什麼她可以看到這些顯示某人將過世的預兆。
方紫彤在母親的葬禮後,意外的接到一封來自一家律師事務所的信函,好奇之下她前往一探究竟。
在被迎入張律師的辦公室十分鐘後——
「她……她是我的外曾祖母?」奇詭的訊息令方紫彤張大了嘴。
「嗯……應該算是吧!」張律師有些苦惱的蹙起眉,「她與你母系這一支是同一個祖先,大約可追溯到兩百多年前,所以……」
「等等!」方紫彤打斷他的話,「所以她並不是我的親外曾祖母?那我就不知道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係了,而且我從來也沒聽我的父母提起過。」她失望的說著。她原本以為可以得知一些父母從來不曾提起的過往,想不到竟是一個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
「方小姐,我是不知道你的父母有沒有提起過,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應是你唯一僅有的親戚了,而且以法律上來說,她也是你唯一合法的監護人。」
「監護人?」方紫彤瞪大眼,「我並不需要監護人,我可以照顧我自己。」她拒絕道。
「方小姐,別忘了你還未成年,即使你沒有這位合法的監護人,你還是不能獨自生活,得接受政府的監護,而且依蓮女士也願意接你到她身邊照顧,直到你成年。」張律師抬了抬鼻樑上的鏡架,解釋著。
「我從來就沒聽說過她,她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說要接我去與她同住?」她疑惑的問。
「其實這是我們事務所在美國分所所傳回來的委託,所以我們才會找到你。」
「美國?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那位跟我同祖先的外曾祖母是想接我去美國吧?」
「沒錯,依蓮女士委託我們事務所幫你辦理赴美的一切手續,順便幫你處理留在台灣的事務。」
「嗄!就這樣?」方紫彤疑惑的瞄瞄他。就憑遠在天外的一句話,她就可以這麼簡單的去美國,難道他不知道美國是個最排外、最難取得入境簽證的國家。
張律師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方小姐,你大概不知道你是在美國出生的吧!所以你擁有雙重國籍,而這些資料也是依蓮女士提供給我們的,假若方小姐決定好了,我們就開始幫你辦理赴美手續。」
「不會吧!」她頓時聽呆了。
她怎麼不知道這些事,且她的父母也從來不曾提起,難道她果真是個混血兒?
「她……她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她喃喃自語。
「恐怕這些事你得去問依蓮女士了,我們並不是很清楚。」
「噢!」方紫彤點點頭,心頭的疑惑加大,原本不想理會這件事的心也漸漸被好奇改變。看來如果想要知道原因,恐怕非得去一趟美國不可了。
「你的決定呢?方小姐。」張律師看著眼前深思的女孩。
「好,那就麻煩你了,張律師。」方紫彤抬起眼臉,露出堅定的眼神。
謎底終於揭曉了!
依蓮女士真的是方紫彤同宗不同支的遠房長輩,她和藹親切笑咪咪地向方紫彤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聽得她是一個頭兩個大。
當方紫彤問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時,依蓮外曾祖母說她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時機未到。
當方紫彤再次問為什麼她會知道現在時機已到,依蓮則回答說是山中的神靈告訴她的。
方紫彤敲敲自己快昏眩的腦袋瓜,繼續問什麼山中神靈?而山中神靈為什麼要告訴她?
而方紫彤得到的回答是,山中神靈是保護他們答可白狼族的守護神明,而身為族內巫師後代一員的依蓮,也只是遵循神靈的指示去做。
最後,方紫彤終於明白,原來她與依蓮外曾祖母的祖先是印第安人答可族的巫師,在兩百多年前,族長赤狼的弟弟白狼因生性和平,不願捲入對抗白人的爭戰,於是帶領願意跟隨的族人脫離答可族,另覓一處和平之地生活下去。
在白狼的帶領下,他們向美國西部遷徙,遠避深山之中,終於安定下來,而族名則因尊重可敬的白狼而改為答可白狼族,後來在白狼的帶領下,族人果然過著平和無爭的生活,而白狼死後則化為山中神靈,不時顯靈指示族人未來的行進方向,保護著族人不再受傷害。
依蓮身為巫師後裔,自是時時聆聽神靈的指示,所以才會將方紫彤接來美國,因為方紫彤十五歲之後的命運在此地。
天啊!方紫彤震駭了好幾天,試圖吸收乍然得知的訊息。原來她竟是巫師之後,那……那她不成了巫女、巫婆了……
難怪她可以在夢中看到那些異象!但是什麼叫做她的命運是在此地?
她追問著,依蓮卻只是笑而不答,最後她終於放棄不再追問,不過心中卻對著這些年在母親的督促下所學習的課業有些明白,想來母親是為了她以後的生活做準備,可是……難道母親早已知道了什麼?或預知了什麼?
方紫彤最後終於不再追索思考這些無解的問題,轉而開始努力融入此地的生活,且在繼續求學中努力用功。
五年的時光如春雨冬雪交接般的溜過。
方紫彤以著優異的成績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取得心理學碩士學位。
同年,依蓮似已完成任務般的不疾而終,留下位於白狼山山頭的木屋及其周邊的土地給方紫彤。
白狼山位於內華達州拉斯維加斯以東幾百哩以外的印第安保護區內的深山中,木屋雖地處偏僻,卻是方紫彤在假日時與依蓮共同相處的地方,即使依蓮已逝,但是木屋內外仍有她所留下的痕跡處處。
傷心的方紫彤決定暫時留在保護區內,照顧著祖母留下的木屋,緬懷依蓮留存的精神面貌,心想也許過些時日再出保護區面對新的生活。
自從依蓮過世後,方紫彤留在保護區內,本想等悲傷遠離後再前往大城市找一份可發揮所長的工作,不過隨著時日增長,她驀然瞭解自已早已割捨不下這片仍保有原始面貌的山林間地,於是她打消了前往大城市工作的念頭,心滿意足的留在保護區內。
靠著父母生前留下的遺產,雖不是很多,卻也讓她的生活不虞匱乏,何況保護區內生活所需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少,於是她在當地小學擔任代課老師,另外還幫族人代班在保護區對外開放觀光的店舖店員職務,偶爾也充當觀光地區嚮導助理的工作,生活過得愜意又自在。
平時有工作做時,她便留在平地與一遠親表妹伊娃同住,無工作閒暇時,她就上山住木屋,享受山林孤寂的特殊感受,即使木屋遠在深山裡,且需要費時開上好幾個小時的車程,她仍是樂此不疲。
而轉眼間,她已經留在保護區內一年有餘。
紫彤利落的在停車場停好自已那輛四輪傳動的吉普車,敏捷的跳下車並鎖好,隨即往對外開放的商店街走去。
昨晚在木屋中接到表哥喬的無線電呼叫,拜託她今日前來代一名急病的店員職務,她爽快的答應,於是今天一大早就從木屋出發,總算及時趕上營業時間。
其實她可以來得更早,無奈昨晚的夢境令她太過陶醉,因而睡晚了。
她愉快的回想昨夜夢境中那片遼闊的草原與蔚藍天主,身處其間的那只白狼仿若是她的化身,自由自在徜祥在那片空無一人的綠地上,受著晴空萬里的蔚藍天空所庇護,而那種身心舒暢與受保護安全的感受,即使到今晨夢醒時仍緊緊地包圍著她。
她甩著綁成一條長辮的黑髮,心情愉快的踏入今日要代班的紀念品店,驀地身旁竄出一道身影。
「哇!彤表姐,我還以為你會趕不上呢!不錯、不錯,也沒有穿錯衣服出門!」伊娃繞著紫彤的身體轉圈,嘖嘖戲謔著說。
紫彤猛翻一個白眼,「我還穿錯鞋子呢!伊娃,喬昨晚就通知我了,你少裝模作樣了好不好?難道你都沒事做了?」「真無趣,我還以為可以嘲笑一下你慌張的模樣哩……」伊娃嘀嘀咕咕地往展示櫃走去。
「你饒了我行不行?別老是想看我笑話可以嗎?我又不是小丑。」紫彤跟在她後面喃喃抱怨著。難道是因為自己常常做出糗事,使得這個表妹老是要從她身上取樂。
「可是你以前比較好玩嘛,現在什麼都懂了,就變得無趣多了。」伊娃埋怨的睨了紫彤一眼,拿起一塊布開始擦拭店內展示架上的手工藝品,不過動作顯得有氣無力。
「有沒有搞錯啊!」紫彤低呼一聲。原來伊娃還記得自己在決定留在此地後,因一開始的不熟悉而惹出的可笑事情!拜託,她方紫彤真的有那麼蠢嗎?都這麼久了,哪還會再鬧笑話讓她有免費參觀的機會。她忍不住啐了一聲。
「伊娃,別指望我了,找點別的樂趣吧!」她邊說著也一邊拿起布巾,加入擦拭的行列。
「叫她找個男朋友吧!這樣你就可以脫離苦海,她也不會再無聊了。」另一名店員也是族中少女莎莎插嘴建議道。
紫彤雙眸一亮,「對耶!好主意!」接著,她不懷好意的瞅著伊娃姣好的面容,「伊娃表妹,要不要告訴表姐,你中意的是哪一型的,表姐也好幫你留意、留意啊?」
伊娃被紫彤那雙大眼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表姐,你別用這麼恐怖的眼光看我行不行?」
紫彤聞言,益發用一種將伊娃當成顯微鏡下的微生物般的犀利眼神望著她。
「依我看來呢,照你的個性,應該要配一個個性穩重制得住你,也不怕你搗蛋、愛看熱鬧天性的人才適當,而這個人嘛……」紫彤故作正經,端起嚴肅的面容說著,實則內心已笑得快打結了。
「你說的這種個性好像副警長培特喔!」莎莎聽完紫彤的話,立時衝口而出。她心想,紫彤果然不愧是學心理學的,她怎麼看出伊娃喜歡培特呢?
「喔」紫彤故意拉長音調,賊賊一笑,「真的有這種個性的人在我們周邊啊?」她故作恍然,「那……伊娃表妹,要不要表姐去幫你探探口風呀?」
紫彤暗笑著被她反將一軍而漲紅臉的伊娃。看著她氣怒羞赧得說不出話來,紫彤心中的惡作劇蟲蟲更加作祟,她轉向莎莎,故作天真的眨眨大眼。
「莎莎呀,你說的這個人是副警長嗎?那不如我們找喬幫忙,反正他是警長嘛,應該更快……」
「表姐!」伊娃大急,怒吼出聲。
紫彤立刻故作驚嚇的拍拍自己的胸脯,「伊娃,你想嚇死表姐啊!這麼大聲做什麼?」
莎莎則在一旁竊笑不已。
「表姐,別捉弄了,我認輸了行不行?下回我再也不敢嘲笑你、故意看你笑話了好不好?」伊娃頹然的垮下俏臉,承認自己鬥不過紫彤。
「真的?」紫彤勝利的揚起下巴睨著她。
「對啦、對啦!我下次不敢了行不行?表姐,我覺得你好狡猾喔!」伊娃一面認錯一面抱怨的說。
「誰教你老要嘲笑我以前做的糗事!」紫彤扮個鬼臉,為報仇成功笑出聲。
伊娃無奈的轉而瞪向莎莎。
莎莎立時意會,急忙辯道:「彤早就知道了,又不是我告訴她的,你可別搞錯了。」
「嗄?」伊娃看向紫彤,見她笑咪咪地點頭,更加頹喪的垂下肩,「奇怪,你們怎麼都知道了,我從來也沒說過啊!」她喃喃自語。
「那麼明顯,我又不是瞎子,怎麼看不出來。」紫彤咕噥著,突然她大聲的向伊娃勸道:「既然你喜歡他,那就去向他表白啊!」人生苦短,得及時把握。
「對啊、對啊!」莎莎在一旁附和。
「可……可是哪有女人主動向男人表白的,好像太厚臉皮了。」伊娃的臉紅了紅,心中有些躍躍欲試,卻又礙於女性矜持而裹足不前。
「不會啦!現代這種事已經很平常了,不用覺得難為情,儘管放心大膽的去做。」紫彤不在意的揮揮手,一副理所當然的賊笑嘴臉。
「真的?」伊娃疑惑的轉轉眼珠,「彤表姐,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莎莎也頗有同感的點頭附和。
紫彤差點被口水嗆到的反駁,「哪有!」
「那你還講得這麼篤定,我還以為你自己有試過呢!」伊娃不悅的回道,眼中泛出不確定的疑光。
「哎!就算我自己沒試過,但看也看過了。安啦!你就放心去表白吧!大不了被拒絕就算了!」
「你說得好簡單。」伊娃瞪大眼,「換你喜歡上一個人,我就不信你會有勇氣表白而不怕被拒絕。」
「嗯……也對。」紫彤思索著,覺得她說得也有道理。換作是自己,她恐怕也不敢保證是不是真的有勇氣先表白。「好吧!那我也不鼓勵你了,隨你看著辦好了!」她攤攤手,抓起布巾繼續剛才停頓的例行工作。
「一下說好,一下又隨我,還真善變哪……」伊娃嘀咕著擦著玻璃櫃。
莎莎有趣的瞧著終於「收兵」的表姐妹,也加入清潔的行列,笑容滿面的拿起一件寄賣的手工藝品。
原本暫時代班的紫彤,在聽聞那個女孩需要住院一個月時,只好認命的將自己其他的工作安排好,乖乖面對天天上工的店員生涯。
上了兩個星期的班後,紫彤才發覺,即使只是一名小小店員也不如想像中那麼無紛爭,更何況這條商店街還是保留區對外開放的觀光區域,隨時充斥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當然也不乏看見一些惡劣沒品的遊客。
短短幾天,她已經開始懷念山中那幢木屋及它週遭與世無爭的感覺,她暗自盤算待代班工作結束,定要窩在山上一段日子不下山。
有人群不是壞事,壞的是人群聚集所製造出來的紛爭,才是令人頭痛的。
「想不到這種地方也有皮膚如此白皙的原住民,我還以為原住民的膚色都很黯沉哩!」
一個輕佻的男性嗓音在紫彤面前的櫃檯響起,打斷她的思緒,她抬眼一看,登時發現一張有些放大的男性陌生臉孔近在眼前,顯然這人毫不尊重的失了禮儀,靠得太近了。
她不動聲色的後退兩步拉開距離,以著冷靜的目光審視面前眼帶輕浮的年輕男子,看他的穿著打扮,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子弟,白人血統讓他帶著一種自大的優越感,所以才能這麼順口的吐出歧視他人的言語。
「喂!女人,我在跟你說話!」男子盛氣凌人的再次開口,將紫彤審視的目光當成著迷,得意的臉色表露無遺。
「有什麼事嗎?先生。」紫彤冷靜的開口,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不屑。
「你是原住民?」驚艷的目光再次掠過紫彤白裡透紅的膚色與姣好鮮明的五官。
「是的。」
「怎麼可能?」他更加放肆的打量她。「我從來沒有看過原住民有這麼白皙的皮膚!」
「是嗎?」她冷冷地應道,惱怒於對方意淫的眼光,嘲諷的話有如冰珠般的吐出,「我們皮膚再怎麼白,也絕沒有你那麼『純白』。」她瞄著對方,「當然更沒有那些『尊貴』的雀斑。」她盯著白色人種特有的斑點,「最重要的是我們更不可能有你們『標準』的斜肩,不是嗎?」她繼續盯向他「軟弱」的肩,眼中浮起諷笑,「所以,先生,我的皮膚即使比其他族人稍白些,那也是因為『混』血的關係,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諷刺我?」男子面色難堪的沉下臉。沒想到看似嬌弱的她卻有著一張利嘴。
「噢!當然不是,我只是向先生解釋為什麼我的膚色與他人不同罷了。」她故意裝傻訝然道,眼中隱含不屑的想起,以前在學校唸書時也曾經碰過像眼前這類的男子,既覺得她的容顏好看想出手追求,卻又不屑於她混血的血統,而眼前這名男子更是其中之最。
男子再笨也看得出紫彤眼中那抹愈來愈明顯的嘲笑,「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管你是誰,都跟我沒關係。」紫彤也沉下臉,再也沒有耐心應付他。
「你」男子老羞成怒的揚起手,眼神狠戾。
紫彤看出男子的神色不善,警戒的準備閃躲……
「卡德先生,如果你已經參觀完,是不是該準備回去了?」
男性冷冽的嗓音定住盛怒男子欲揮下的手掌。
男子放下高舉的手,神色陰沉,眼神惱怒的看著出聲、比他更高大的男子,終於「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而幾名圍觀的遊客也不自在的散去。
紫彤眨眨眼,有些不能接受情勢轉變得如此之快,她轉頭看向剛才出聲的高大男子,下一刻,她便和一雙有如晴朗蔚藍天空般的精銳眼眸對上,而那雙眸子中所散發出的熱力足以媲美太陽。
她不由自主的睜大眼,高大男子清澈的眼珠顏色,讓她想起近日來在她每晚的夢境中所看到的那片蔚藍天空。
她說不出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自已的夢境,只覺得男子眼中的眸光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且輕柔的襲上她的心頭,撩撥了她的心弦。
她的心跳加快,移不開視線的凝視他眼中的光彩。
「你很有勇氣!」他驀地開口。
紫彤有些怔愣的從恍惚中醒來,她驚詫的自問,她怎麼會將這人的眼珠顏色跟夢境中的那片天空相比,她是不是中邪了?
「呃……你說什麼?」她定定神問道。
高大男子默默地凝望她,眼中的熱度逐漸增高,久得令紫彤不自在的開始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真的穿錯哪件衣服。
「我會再來找你!」他拋下一句話,轉身走出。
紫彤一頭霧水,不解的蹙起眉頭。
來找她?
去他的!誰要他找啊!
她後知後覺的懊惱思忖著,他以為他是誰,什麼也不說的直盯著她,末了還撂下這麼一句話,真是個標準的自大狂、厚臉皮……
「哇!彤表姐,你認識那個帥哥啊?」伊娃飄到紫彤身邊,開口就問。
「不認識。」紫彤簡潔應道。
「嗄?真的?好可惜喔!他長得好帥,看起來也好像很有錢的樣子,而且他也不像之前那個混蛋那麼沒品……」
「伊娃!」莎莎失笑的走過來打斷她的滔滔不絕,「你忘了你的培特啦?這麼快又迷上別的男人了?」
「你別胡說!」伊娃立刻漲紅臉辯解,「我是看那個人長得很帥,跟彤表姐很配,才想問問看罷了,才不是看上他呢!何況就算我有意思,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你沒看到他看著彤表姐的表情嗎?哇!好像天雷勾動地火,熱得不得了哪!」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紫彤頓時失笑,看著伊娃誇張的肢體動作。
「嗯、嗯!」莎莎頗有同感的猛點頭,「我也這麼覺得耶!」
「喂!有人要結帳了,還不快過去!」紫彤看著對面的收銀機櫃檯,提點伊娃。
待伊娃離開後,紫彤開始將玻璃櫃上被遊客翻看零亂的小件紀念品整理一番。
「彤,你真的不覺得那個男人長得很不錯?」莎莎在紫彤旁邊小聲的問。
「不覺得。」紫彤隨口應道。其實她根本沒看清他的長相,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那對藍眼所吸引住,其餘什麼也沒看清楚,只記得他好像很高……
咬!她幹嘛想那麼多,管他身高多高、藍眼多迷人,都不關她的事,就算他長相再迷人,也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中隱隱有些浮動,而就在那驚鴻一瞥下所引發的心悸卻是怎麼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天啊!她總不會是對一個長相不甚清楚,只有著一雙迷人藍眼的人一見鍾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