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哥哥,我們是要到哪兒去呢?」
日頭升得很高了,僵坐在勉梓俊身前的小身影終於發出蚊蚋般的詢問聲。
「不怕了?濃兒。」單手握住韁繩的勉梓俊垂眼一瞥懷中人兒,復又直視前方道路。
自今晨知道她不諳騎術而將她安置在自己身前共乘一騎以後,她便一逕保持沉默不語的態度,直到此刻。
「我不是怕,只是不習慣。」裘依濃在他的話語間似乎聽到了輕微的嘲謔,於是她努力地辯駁著,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紅暈。
她騎馬的記憶全停留在小時候,尤其是雙親過世後,別說是騎馬了,她連轎子也不曾再乘坐過。
「不習慣?那我要為你雇一輛車讓你乘坐,你為何不肯?」
「我喜歡馬啊!我才不要坐在那四邊都封閉起來的車廂裡咧!」而且車廂旁的窗子好小喔,會讓她什麼也瞧不到的,不像坐在馬上頭,什麼風景事物都瞧得一清二楚。不過……要先等她適應了馬兒在跑動時,她所感到的驚駭顛簸!
「看你剛上馬時的表情,可看不出你有哪一點是喜歡馬的。」勉梓俊失笑地再睨她一眼。
裘依濃聽出他話中的調侃,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起來,小臉仰起直盯著勉梓俊的側臉。
「誰說我不喜歡馬的!我記得小時候爹和娘常帶我到蘇州城郊的裘家別莊去小住,別莊內養了好多匹馬的,那時教我騎馬的叔叔還稱讚我很有騎馬的天分呢!」
「啊!是這樣嗎?」勉梓俊挑眉,暗暗問笑地看著她認真的眼,「不過那時你騎的該是那種適合小孩騎的……『小馬』吧!」他涼涼地道。
「對啊!你怎麼知道……」裘依濃笑笑興奮地附和,卻在接觸到他含著濃濃笑意的眼眸時恍悟,「啊!你在嘲笑我!」她指控的叫道。
頓時,不滿的情緒升上她的眼,一張笑蓉小臉氣鼓了兩腮。
勉梓俊忍俊不禁地笑出豪邁嗓音。
她的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絕美的小臉蛋漲紅鼓起,不僅讓她由一位花樣少女變成稚嫩的幼童,且她兩腮的鼓起更像是一隻離了水的魚,因缺水而猛鼓動腮邊,可笑的模樣令人發噱。
看到他被她罵還笑得那麼大聲,裘依濃愈發不滿的嘟起嘴,想起以前的事,不禁嘟嚷著,「討厭啦!你怎麼跟小紫一樣,也喜歡取笑我?難道我真的如小紫所說,因為太笨了,所以才會老是被取笑……」
原木扶在她腰身的手驀地收緊,「誰說你笨來著!」勉梓俊反駁道。她只是單純、嬌憨的不懂得人性的邪惡面而已。
「小紫啊!」她老老實實的招供。
「她只是你的婢女,有什度資格指責你!」他語氣不悅。這種以下犯上的奴婢,虧她還念念不忘地想不顧自身安危返回杭州城!
「你別罵小紫啦!」聽著他的口氣,裘依濃立刻忘記之前的氣怒,挺身替自己的妹妹辯解。「你不曉得啦,其實我本來就很笨,也難怪小紫偶爾會把這事拿來嘲笑我。那是我自己找來的啦!」
「什麼事?」勉梓傻眼一沉,「你做了什麼,讓她可以沒事就拿出來說嘴?」
「你不要再罵小紫,我就說給你聽。」她覷著他,與他交換條件。
「好。」勉梓俊立刻答允。
「其實真正說起來,我是做了兩件很笨的事。第一件嘛,就要從我爹娘過世以後說起……」她抬眼看他。
兩件?!勉梓俊默不作聲的挑挑濃眉。
原來裘姓一家本是世居蘇州城,經營布行、繡莊的富裕人家,而這一代的裘家夫婦膝下只得一女,就是裘依濃。
後來為免無兄弟姊妹的裘依濃太過孤單,於是裘家夫婦在裘依濃五歲時,買下了孤女南洛紫與她作伴。所以,與其說南洛紫是裘依濃的婢女,不如說南洛紫是她私心裡一直想要的姊妹。
裘依濃在南洛紫的陪伴下,無憂無慮的過日子;直到她十二歲時,雙親的驟逝亦一併終止了她無憂的生活,因為她所生活的裘家莊,很快就被不請自來的伯父全家進駐並掌控。
接下來,裘依濃的堂兄欺她年幼單純,在假意安撫她的失親悲痛計謀下,得到了她的信任,也很快的由她手中騙到她心甘情願奉上的財產讓渡書,名正言順地取代她在裘家莊原本的主人地位。末了,裘依濃被她伯父一家趕到莊內最荒僻的一隅居住,並任由她自生自滅。所幸南洛紫並沒有遠離她,執意跟著她並照顧她,所以兩人得以相依為命的度過接下來的幾年平靜時光。直到她的堂兄在偶然間發現了她成長後的驚人美貌,以及她高超絕頂的繡工可為他帶來多大的利益後,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濤。
「所以我做的第一件錯事就是不該輕易相信堂哥的話,而讓他拿走了裘家莊的一切產業。也難怪小紫要罵我笨了。」裘依儂重重的點著頭,頗有自我認罪的認知。
當時失去雙親的悲傷讓她對耐心又溫言安慰她的堂哥感動不已,對他的信任亦是與日俱增,她怎麼會知道這一切都是有目的而為的嘛!直到她奉獻出裘家產業,看到堂哥翻臉無情的嘴臉後,她才明白為什麼小紫從頭到尾都對她堂哥擺著敵意的臉色與態度。
勉梓俊用力捏緊手中的韁繩,眼中翻騰著憤怒的焰火。原來風毓宇派人快馬送往京城祝賀王妃生辰的繡品就是出自裘依濃之手。
他瞧過那幅繡品,所以他能瞭解她的堂兄為何想獨佔她。不僅是她本身具備的才能,再加上她那令人垂涎的脫俗美貌——
說到美貌……勉梓俊垂眼看了下已經不再懼怕並適應了馬兒軀體律動的裘依濃,看到她張著一雙好奇的明瞳左顧右盼著在官道上來往的馬匹人群,而從她嘴裡所敘說的事情就宛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般,她的表情中一點也看不出悲傷或憤怒的情緒。
她真如此豁達?抑或地只是笨到不知人心的險惡?勉梓俊思忖著,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終於決定,她是過於單純且全然不明世事的「笨蛋」!
「你堂兄既想收你為妾,那為什麼後來又反而對你下了毒呢?」
「耶,你知道我被堂哥下了慢性毒藥?!」裘依濃驀地收回漫遊的目光,詫異地仰頭看著他擰起的眉頭。
「慢性毒藥?」勉梓俊一字字咬牙重複。
「對啊!」從昨夜至今,裘依農直覺眼前的男子即使是目露凶光,也依然不會傷害她的,而她對他的戒心早在昨晚她坐在他腿上且兩人交談過後消失無蹤。相對的,她亦開始感覺到待在他身邊時,自己心中產生的安全感受。所以即使他此刻渾身散發驚人怒氣,也無法再如同昨夜初見時嚇到她了。
「堂哥在說要收我為妾的隔天,堂嫂就跑來把我大罵一番。說實在,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堂嫂要說我是一隻『狐狸精』。我真的長得很像畜生嗎?」裘依濃疑惑的眼珠在眼眶裡轉了幾圈後才又繼續在勉梓俊沉默的盯視下述說下去。
「我和小紫都不懂什麼是『妾』,我們只知道『妻』,像我娘就是我爹的妻,兩人是要永遠生活在一起的……後來小紫偷偷去打聽後,我們兩人才終於瞭解什麼叫作『妾』!太可怕了,原來妾跟妻相同,也需要做跟妻相同的工作,那堂哥要收我為妾,我豈不是永遠都得跟堂哥生活在一起了?我才不要呢!」她喘了一口氣,露出氣憤的眼神。
「後來呢?」勉梓俊眼神凝肅。
「後來,小紫想出了一個辦法讓我去威脅堂哥,說只要他收我為妾,我就從此不碰針線,寧死也不再繡東西……嗯,我想他應該是比較喜歡可以賣錢的繡品吧!」裘依濃回想著當時堂哥被迫作下的決定。
不過裘依濃不知道的是,當時她的堂兄一方面是急需銀兩來解他經營繡莊不善的虧空,另一方面是他的正妻堅持不准他娶妾且每日吵鬧不休,才會讓他暫時打消納她為妾的主意。
「既然你已經答應繡東西給他,那他為什麼又要向你下毒……」話一脫口,勉梓俊立刻在心中暗罵自己問出的蠢話。
還用得著問嗎?她的堂兄對她下毒,當然就是為了能輕易的掌控她呀!
「呃……這個……」裘依濃在聽到他的問話後,臉色立刻變得非常不自在。她的眼珠左瞟右晃地轉了數圈後才終於小聲且氣虛地說下去,「這就是我所做第二件被小紫罵的笨事了……」
她心虛的眼神實在是太明顯了,好奇心被強烈勾起,勉梓俊只放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注意力在操控馬匹上,其餘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她那閃爍不定的眼眸。
「你做了什麼?」他催促地追問。
裘依濃不安地偷覷了他一眼,誠實的開口,「自……自從堂哥選擇要我繡東西給他拿去賣,他就開始給我限定時間,害得我每天都一直繡,一直繡。要不是小紫幫我,我恐怕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有。後來我們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小紫開始將她自己所繡的手絹偷偷帶出莊去賣,打算先攢下一些錢,然後我們就要離開裘家莊,躲到很遠的地方,不讓堂哥找到我們。」她有些怔然的想起那時在裘家莊飽受威脅的日子。
「沒想到堂哥比我們更快想到這一點,所以有一天,他就拿了一碗甜湯來給我喝……」
「然後在湯裡下了毒。」勉梓俊接下她的話。
「嗯。」裘依濃羞愧的覷著他,「小紫說我太笨了,人家無緣無故會拿一碗甜湯來肯定有鬼,偏偏我還傻傻的中計……」她垂下頭去,聲音愈來愈小。
「你身上的毒已解了不是嗎?」勉梓俊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那明顯的自責。她只是太單純、太不知人心的險惡而已,她根本沒有做錯什麼事。
「我中了毒後,小紫更加努力攢錢,想私下偷偷找大夫來解我身上的毒。後來有一天,小紫突然帶風少爺來替我把脈,聽說他還是我堂哥的貴客呢!之後小紫就告訴我,風少爺已答應替我解毒,且還要想辦法讓我遠離我堂哥的勢力範圍。」
「所以你和小紫才會到杭州城去,並住在煙柳莊裡。」勉梓俊終於弄清風毓宇要他趁夜偷偷潛入煙柳莊擄人的內情。至此他只有一點還不太清楚,那就是風毓宇從不會做無目的的事,這回他大費周章的救裘依濃脫離她堂兄掌握,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聽說是風少爺說服堂哥讓我與小紫一同到煙柳莊小住些時日。其實我也很驚訝,堂哥一向不讓我出莊的。」裘依儂的臉上亦有著不明白。
這下子勉梓俊更加確定風毓宇定是有所圖才會作此安排,否則他大可派人將裘依濃主僕由裘家莊擄走就行了。
看來等到了京城,將她安置好後,他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些……勉梓俊深思睇娣了身前的人兒一眼。
一直騎馬跟在勉梓俊身後的烏浩與烏勒兩兄弟,眼見勉梓俊速度愈來愈慢,心中不禁大感疑惑,後來仔細觀察,才發現他們正在交談,於是兩兄弟也跟著放慢速度,避免打擾到他們。
不過一路下來,他們的交談始終不曾停歇,而日已近午。
烏浩抬首看看日頭,與烏勒交換過眼神後,即策馬上前靠近勉梓俊。
「二爺,近午了,你看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腿,順便用點乾糧可好?」
勉梓俊聞言跟著仰頭看了下頭頂上的陽光,「好,找個地方,咱們先歇會兒後再上路。」真是的,光顧著說話,倒是把身邊的事給忽略了。
***
由官道轉入一片疏林中,勉梓俊一行人在一條小溪旁休憩。
在用過乾糧後,即使在馬背上一上午,顛得裘依濃已是腰酸背疼,但是在好奇心的驅動下,她仍是堅持要到溪邊遊玩一番。
勉梓俊背靠在樹幹前,一腳拱起,上放一臂,眼神不由自主地追尋著逗留在溪邊的小身影,眼底隱含著自身也沒有察覺的寵溺。
「二爺。」一樣席地而坐的烏浩想著昨晚還來不及報告的訊息。
勉梓俊收回目光,看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眼,「什麼事?」
「二爺仍是按照原定計畫先回京城嗎?」
「先回京城?」勉梓俊揚了揚濃眉,「我不記得我們還有其他行程。」
烏浩由懷中掏出一封信函交給了勉梓俊,「在二爺先行南下後,屬下接到由四爺派人捎來的急信,屬下已先行看過。」
勉梓俊一臉有趣的接過信函。「四弟這回又編出什麼荒唐的理由來騙我回去?」他笑謔道,想起這幾年來梓安所編出各式各樣荒謬的理由。
「屬下認為這回四爺在信中所寫應讀不是編出來的。」烏浩慎重地說。「二爺不如先看一下信中內容再判斷。」
「是嗎?這麼嚴重。」勉梓俊斂下笑意,將手中的信函展開。他知道烏浩不是那種會大驚小怪的人,所以梓安這回捎來的信恐怕與之前大不相同。
勉梓俊看完信後沉默下來,眼裡有著深思。
「二爺?」烏浩見勉梓俊久久不語,不覺有些擔憂的喚了聲。
「沒事。」勉梓俊揮手道。「看來這次四弟果真不是開玩笑。只是從信裡,卻又看不出事情的嚴重程度。」他的眼中有著凝肅與深思。「倘若事情真如四弟信上所言,那我是非趕回牧場一趟不可了。」
「正是。」烏浩立即附和,「屬下也是這麼認為。那麼二爺是否已打算將裘姑娘送抵京城後再轉往山西?」
「不,目前牧場那邊狀況不明,我想盡快回去瞭解情況。所以我們直接北上好了。」勉梓俊果斷的下了決定。
「直接北上?」烏浩眼神瞟向遠處,正在溪中玩得不亦樂乎的裘依濃。
帶著她,他們還能趕路嗎?
「對,帶著濃兒本來就會拖慢我們行進的速度。」勉梓俊的目光亦落在同樣的目標上,「如果我們先帶著她回京安頓好再轉往山西,我估算大約會多費七天至十天的時間,不如直接就帶著濃兒回牧場去。時間上雖然會慢一些,但是總比依原先預定的行程要來得節省時間。」他分析了目前的情況給烏浩及烏勒兩兄弟聽。
其實他除了怕先回京城再轉往山西會誤了太多時間外,另一個理由是他一點也不想和裘依濃分隔兩地,將她一個人丟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更何況假若四弟信中之言屬實,那他可能會在牧場待上一段時日,屆時他要隔上多久才能再見到她?
不,不行,還是將她帶在自己身旁比較安心,否則依她那種單純又容易受騙的個性,他豈不是老是要擔心她,到時又該如何辦正事呢?
思及此,勉梓俊由地上一躍而起,朝著溪邊走去。「烏浩、烏勒,準備一下,我們該上路了。」
他走近溪畔,只見裘依濃正光著腳丫站在水深只及腳踝處的溪水中,小手揪高裙擺,小腳正樂趣無窮地踢著溪水,小臉上儘是愉快。
「濃兒,該走了。快回岸邊來。」
聞言,裘依濃原本愉快的小臉立刻垮下,「俊哥哥,不能再多待一會兒嗎?這裡很好玩耶!」她眼帶希冀的要求。她好久好久都沒有玩得這麼開心了。
勉梓俊搖搖頭,「再不上路,今晚就要錯過宿頭了。難道你比較喜歡露宿荒野,隨時擔心會不會有野獸跑來咬你一口,也不願住在安全溫暖的客棧?」他語帶笑意,眼神卻是威脅意味十足。
裘依濃一顫,立刻被他的話嚇到,已不由自主的朝岸上走來。
「那我們還是快點出發好了。」她難掩憂慮的來到岸邊,在脫下鞋襪的大石旁坐下,抓來鞋襪就要往濕漉漉的腳上套。
「等一下。」勉梓俊向前在她的腳邊蹲下,由懷中掏出乾淨的布巾,大掌捉起她一隻瑩白玉足,用手上的布巾將她小腳上的水漬與她步上岸時順帶沾染而上的泥沙雜草拭去。「看看你,不把這些小沙石抹去,待會你一穿上鞋,可有得罪受了。我可不想帶一個因粗心而跛足的小姑娘出門。」
裘依濃看著他細心的動作,心中升起一股感動又窩心的感覺。但是她臉上亦同時泛起兩朵紅暈,畢竟從不示人的腳踝被握在一個男人的手中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假若小紫在此,恐怕已經破口大罵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動作只讓她感到安心及受關切的窩心,卻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嘻!裘依濃不覺眼眸微瞇,嬌憨的笑望著他。
等到勉梓俊將她的腳拭乾淨並為她套上鞋襪後抬頭,才瞧見她唇邊那朵笑靨。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有些失神的凝睇她,兩手卻是靈活的將她由石上抱起、攏在懷中,之後才勉強收回心神,轉身朝不遠的繫馬處而去。
「俊哥哥,你對我真好。」裘依濃不自覺地流露出小女人的嬌態,更加窩進勉梓俊的懷裡。「自從爹娘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喚我『濃兒』了。小紫只會『小姐』、『小姐』的叫我,怎樣也不肯改口。」她娓娓述說,似撒嬌又似訴苦的模樣,當場就讓勉梓俊看呆了、聽愣了。
自他成年後,他幾時見過一個女人如此不避諱,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的窩在他懷裡,還叨叨絮絮的念上一堆心中的私密話?
勉梓俊睇著她,心中百味交陳,說不出是驚訝她沒有男女之別的大膽,或是欣喜她已將自己當成很親近之人而可以傾吐心事,不用顧忌。
「二爺……」烏勒不明白勉梓俊為什麼光是站在馬旁、死瞪著被他抱在懷中的裘姑娘,卻一點也沒有上馬的意思。
勉梓俊被性急的烏勒一喚,立刻收回遠揚的心神,抿了抿唇,迅速地將懷中人兒送上馬,自己再隨之躍上。
「走吧!」他一扯韁繩,率先馳出。
烏浩與烏勒也立刻動作,隨後跟上。
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這處幽靜林中,四周又恢復了平靜。
***
一行四人曉行夜宿地趕了好幾天的路,其間裘依濃已漸漸習慣整日坐在馬背上奔馳的辛苦,所以愈發不肯答應勉梓俊想僱車讓她乘坐的好意;另外兩人共乘一騎讓裘依濃對他的依賴性日益加深,原本心中對他如熊般高壯的體形所產生的懼怕,反倒是轉變為一種安心及安全感的象徵。
這日,約莫未時時分,三匹趕路中的駿馬馳入鳳丘鎮內。原本想加快速度穿過鎮界,在入夜前趕至預定落腳的縣郡,卻不料才一入鎮,鑼鼓鞭炮喧天的景象卻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呃,嚴格說來,應該是吸引了裘依濃的目光。
就在裘依濃的要求下,勉梓俊決定當天就投宿在鎮內的客棧。而他們在客棧安頓下來後,方探知此時鎮上的熱鬧景況乃是鳳丘鎮三年一度的廟會所致,且還會一連舉行三天。
才剛在客棧安頓下來,裘依濃即迫不及待地拉著勉梓俊出門逛廟會去了。
才剛踏入最熱鬧的那條大街,裘依濃立刻體會到什麼叫作人山人海!
「哇!」她揪緊勉梓俊的袖口,滿眼驚愕,「好多人喔,俊哥哥。」
排滿在大街兩旁的攤販前站滿觀看購買的人潮,四處叫賣的小販加上扶老攜幼的人群,交織出熱鬧又嘈雜的街景,令人歎為觀止。
勉梓俊好笑地看著裘依濃臉上那目瞪口呆的模樣,若非小妮子硬拉著他一同前來,他對逛大街這種事從來也不曾產生過興趣。他一點也不明瞭逛街到底是哪一點讓人覺得好玩,不過可以看到濃兒這副可愛的「呆」模樣,也算是得回些代價吧!
「怎麼?不是要逛廟會嗎,怎麼一直站在這裡發起呆來了?」
完全不覺得自己屏住氣息的裘依濃猛然喘了一口大氣,回過神來。
「一時看呆了嘛!」她吐吐小舌,看著勉梓俊嘲笑的眼,極力辯解著。
「走吧!」勉梓俊乾脆牽起她的小手,「再站下去天就要黑了。」他邊說邊牽著她融入來往不停的人群中。「來,告訴我,你想先看什麼?哪,那邊有個賣女人飾品的攤販,你要不要——」他驀地打住話語,看到裘依濃正兩眼發亮地瞧著左邊路旁一個賣糕餅的小鋪。
勉梓俊忍不住笑出聲的暗罵自己。這些天來,他不是早就察覺這個小妮子偏愛甜食點心了嗎?甚至她也坦承,她就是因為太愛吃甜點,才會在明知不對勁的情形下,仍是喝下了她堂哥端來已下了毒的甜湯。
「餓了,想吃點心?」調侃的嗓音笑問著垂涎三尺的佳人,嬌俏的模樣讓他心弦一動。
裘依濃立刻點頭如搗蒜,滿眼希冀。「可以嗎?俊哥哥。」咦,俊哥哥的眼神有些奇怪耶……她不解的眨動著雙眼,心口倏地亂跳起來。
「走吧!」勉梓俊甩甩頭,壓下腹中倏升的熱潮,暗罵自己不該在每回見到她那雙坦白表露情緒的明瞳時,心中便產生不當念頭。
嘖!他是不是太久沒有接觸女人了,才會老是對一個天真的小女娃想入非非!
半晌——
裘依濃心滿意足的嚥下最後一口甜糕,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角。
驀地,一條臨時買來的手絹被塞入她的手中,她仰起頭來,不明所以的看著勉梓俊眼中的惱怒。
「那糕點真有那麼好吃?」該死的,難道她不知道這裡是大街上,她根本就不該做出那麼煽情的動作!
「啊!」她低呼。他該不會是因為她忘了分他而生氣了吧?
「對不起,俊哥哥,我忘了把糕餅分你了。」她決定先行認錯。
她的情緒實在是太容易看穿了。勉梓俊眼中的惱怒褪去,無奈兼啼笑皆非的神色取代而起。
「放心,我一點也不喜歡吃那種甜膩的糕點。」還不如飲上一壺上好的美酒還比較痛快。「這樣吧!待會兒如果你還有看到什麼想吃的就告訴我,我——」
「那個,俊哥哥!」裘依濃驀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我想吃那個!」她手指著前方一個正沿街叫賣甜糕的小販。
勉梓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不覺大歎一聲。
又是甜糕!她怎麼吃不膩呀!
勉梓俊認命的再度拉起她的小手朝前方的小販而去。
***
狹長閃著淫穢色慾的眼眸直盯著那張天真無邪的絕色小臉,目光隨著前方移動的身影游移。
好一個絕色小佳人啊!那個牽著她手的男人雖說長得也是不錯啦,但是長得這般粗獷,一看就知道是個粗人,哪裡有資格擁有那麼一個嬌嫩又美麗的女娃!
「她是誰?」
一身華服,長相陰柔、眼神渾濁的男子站在大街旁一家店舖的廊柱旁,垂涎的看著前方被那熊般高壯男子牽著走的絕色女娃。
「少爺……」跟隨在華服男子身旁作小廝打扮的人苦著臉,「這裡是鳳丘鎮,並非咱們的隆化鎮,小的……小的……」
華服男子哼了一聲,「既然不知,那你還杵在這做什麼,還不派人去查清楚那個小姑娘是哪家的閨女!」他雙目不移的直盯著逐漸遠去的身影。
「是的,少爺。」小廝打扮的男子誠惶誠恐地回應,之後,他熟練的朝身後四個護院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
只見那名護院立即大跨步向前投入人群中,朝那既定的目標跟蹤而去。
「先回去吧!」華服男子在看不見佳人的身影後,隨即掉頭朝另一個方向而去。「等查清楚了,就把人帶來給我。」丟下命令,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少爺……」小廝打扮的男人驚訝地一愣,「這回怎麼這麼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