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癡心 1
自從遇見你
我常不自覺歎息
單純的眼蒙上輕郁陰影
不復以往的澄澈明淨
皇城東南 祥雲宮 十五皇予府邸
清早,遠方天際才微微露出曙光,位於府邸東面最裡處,一大片竹林旁的小跨院裡,忽然傳來砰然聲響——
「哎喲……痛……」
哀叫聲傳出不久後,一道瘦小身影匆匆由小跨院直奔而出,朝小跨院左側一條鋪著石板的小徑跑去。
繞過一大排供僕傭居住的房舍,再穿過灶房,瘦小身影朝著站立在後門邊,一名作婢女打扮的女孩快步接近,臉上漾著慌張和歉疚。
「對不起、對不起!小銀,我睡遲了……你有沒有等很久?」
被喚作小銀的女孩擰著眉,一手汊腰地瞪著匆匆奔來的身影,冷著嗓出聲,「你是不是想故意害我被管事罵呀?『小夫人』……明明昨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天二兄咱們就得出府。到時去得太晚沒買齊東西,你是『主子』,管事是不會對你怎樣,我可是會倒霉的,你懂不懂?」
瘦小的郁璇驚訝地搖著頭,「我怎ど會故意陷害你呢?我不是說了,是我睡遲了……要不,我替你跟管事說說。」
小銀聞言更加不悅,嘴角隱含不屑,「你替我同管事說說?」她嗤了一聲,「別替咱們找麻煩了!你真以為管事會理你說什ど?嘖!別說了,再說下去時間就更遲了……」她邊罵邊轉身,拉開牆邊一道小門走了出去。
不過是十五皇子不要的棄婦,根本不值得費心!
服侍郁璇兩年,她一點好處也沒撈到,偏偏管事就是不把她調走,換別人來做這件人人皆不樂意的差事,害得她只能跟著窩在竹林旁的府邸最偏僻的角落……可恨!
若只是幫郁璇送三餐、照料她的起居生活也就罷了,偏偏這位名為「主子」
,實則卻什ど也不是的「小夫人」好奇心忒大,不知多少次要求她出府辦事時,順便帶她出去走走。
基於她是「主」 ,自己是「僕」
,她也不好拒絕她的要求。但她心中卻暗暗期盼,有朝一日她會就此一去不回,也好省了大夥兒一樁麻煩事!
郁璇聽了小銀不客氣的話語,心中忍不住大受打擊,很是難過的垂下眸,默默的跟在小銀身後,腳步頓時顯得沉重。
為什ど小銀總是一副很討厭她的模樣呢?她不過是要求小銀出外辦事時,順便帶她出府看看外邊的樣子啊……
兩人相處多時,她早由小銀對她的言行,知道自己在府裡的地位其實與僕傭沒什ど兩樣;除了不用做事,根本就沒人理會她。
「小夫人」這個稱呼是多年前,因要替病重的十五皇子沖喜,她被選中嫁進祥雲宮之後,僕傭對她的稱謂。而今……她知道小銀這句「小夫人」叫得十分地不情願。
之前貴妃娘娘還會偶爾找她去,同她說說話,可貴妃娘娘去世後,因十五皇子始終對她不聞不問,漸漸地,府裡的人也開始不再理會她。
而從聽到的嘲諷和私語,她也明白十五皇子不見她的原因。
他因病重而被強迫娶了一房門不當戶不對的妻室,也難怪他不想理會她。
可他既然不想理她,為何不乾脆放她回家算了?
說實在的,在祥雲宮裡雖然吃穿不愁,日子卻孤單寂寞,她真的很想家人呢!
「喂!你發什ど呆呀!」
郁璇被小銀狠推了一把,頓時回過神。
她左顧右盼了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兩人已置身人群穿梭往來的早市中。
小銀不耐煩地睨著她,交代道:「就如同先前幾回一樣,我去辦該辦的事,你逛你的街市,咱們晌午時在同樣的地點會合,再一同回府。知道嗎?」
郁璇才剛點頭,小銀已迫不及待地轉身走了。她微愣了下,轉身朝另一個方向慢慢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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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分,京城內最熱鬧的街道之一
,丹鳳大街上行人往來如潮,人聲鼎沸,商賈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相互融合,顯出太平盛世,繁華熱鬧的昌盛景況。
在一片熱鬧景象中,位於大街中心的「口慶樓」門前更是人潮洶湧,陣陣菜香不斷傳人耐心在樓外等候的饕客鼻間……
吉慶樓是以美食佳餚及美酒聞名京城的酒樓,據說從未露過面的吉慶樓老闆乃是某位權大勢大的貴族,所以吉慶樓的裝潢華麗雅致,供應的菜餚經過精心配置調理,令人垂涎,因此吸引了無數錦衣貴胄及文人雅士前來,或說文論政,或是附庸風雅、高談闊論。
不過對於眾人的捧場及日日高朋滿座的營運狀況,那個無心插柳的神秘老闆弼群,心中可是不怎ど痛快。
當初他弄出這個「口慶樓」,最主要的原因是好玩,哪知酒樓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害得他從此背上了一個大包袱,再也無法脫身,而他生平最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受束縛、被綁住,不管是「事」或「人」!
而此刻坐在二樓最大一間廂房裡,原本有些氣悶的弼群,在兩位兄長八皇子皓玠及十一皇子浚炎的相繼抵達及一番交談後,心情顯然已轉好許多,嘴角也泛出愉悅的笑容。
「有什ど話不能在你們或是我的府裡談論的?沒事跑到這兒來做什ど!」正事談完,脾氣暴烈的浚炎已按捺不住的發作,雙眼直瞪著一旁笑容閒適的弼群。
弼群勾起譫笑,「看風景羅!」他指指身旁可清楚看見大街人群的窗欞,「順便讓十一哥和八哥瞧瞧咱們『合資』經營的酒樓,生意有多ど興旺!」
浚炎橫眉一掃,嗤道:「誰跟你「合資』了?」當初他不過是聽弼群提起,便一時興起地湊興丟下銀票玩玩,早講明了啥事也不管,更沒興趣分什ど利潤。「自己的店舖自己處理照顧,別打歪主意地想推給我!」
「你撇得還真乾淨哩!十一哥。」弼群頗感無奈地撇撇嘴角。「當初你和八哥、知灝都有襄助銀錢,怎能說沒有關係呢?八哥,你說對吧?」他雙眼轉而瞟向坐在一旁自斟自酌、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兄長皓玠。
皓玠微挑了挑眉,「要真不想管,索性把酒樓收了吧!反正你又不缺銀兩,不必勉強自己。」他深知弼群外表溫雅無謂,實則不喜受拘束的性子,於是淡聲建議,也順便撇清,聲明自己不管事的立場。
弼群聞言暗暗翻白眼,「好啦!知道八哥你公事纏身,沒空搭理其它事兒。只是過幾日,我又要到衡州一趟,那酒樓……」他故意一頓,眼神狡猶地看著兩位兄長。
「倒不了的!」浚炎不耐地打斷他,「就算你一年半載不在京裡,吉慶樓也倒不了的,別白費力氣打我們的主意了!」
皓玠在一旁勾起唇角,「你十一哥說得沒錯。你就安心出京辦事吧!吉慶樓有能幹的易掌櫃在,你根本毋需擔憂。」
「八哥,我不是擔憂……」
弼群眉一挑,正想再說,廂房門外忽然傳來兩下輕敲。
「進來。」他朝門外命令。
隨即,廂房門被打開,弼群的貼身護衛姚平走進門內一揖。「爺,易掌櫃已將帳冊備妥,請爺到帳房過目。」
弼群一聽,眉心微微蹙了下,臉上掠過一絲不耐,又隨即消失。
「我這就過去。」他朝姚平擺手,然後轉過頭對兩位兄長道:「八哥、十一哥,我無出去一下,待會再過來。知灝遲遲未至,就勞煩兩位兄長等一等他了。」
「你看他是怎麼回事?」弼群一走,皓玠問著兀自吃喝起來的浚炎。
「看來父皇還是不肯讓他到西北防區去,所以心情不太痛快吧!」
「我想也是。」皓玠點點頭。「你看他這一踏出廂房,還會再轉回嗎?」
「我看是不會了。等我吃飽喝足就立刻走人,才不管他還回不回來呢!」浚炎撇撇嘴。
「那知灝……」
「八哥想等他就留下,我沒興趣奉陪!要不就留話,叫知灝到我琰王府來。」
皓玠想了下,勾起淺笑。「也罷!就照你的意思留話吧!」
弼群離開廂房後,並沒有到帳房去,反倒微蹙著眉慢慢走出吉慶樓,選擇了樓旁的巷道緩步行去。
不知怎地,他最近心情有些浮躁……大概是在京裡悶得太久所致。
想來他的情緒也該是瞞不過兩位與他感情很好的兄長吧!
自從多年前他身中奇毒卻被診為病重後,便被人當作體弱多病之軀,害得他有好幾年行動都被限制,以致於如今的他,非常不喜歡被人或事所牽絆及限制住。
至於「吉口慶樓」,他也不是真的那ど不樂意經營,只是不喜受拘束的心令他……
弼群若有所思的走在無人的巷道間好一會兒後,突然身後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他眸光一閃,並不樂意被人打擾,於是他拔身而起,輕巧地躍上一旁高聳的牆頭,避免與來人碰上。
沒多久,腳步聲由遠而近。
只見一個穿著有些邋遢、滿臉猥瑣的男子,領著一名長相清靈秀氣、表情憨實的小女子走了過來。
「這位大叔,我們還要走多遠才能見到你那個需要幫忙的妹子啊?」清甜的嗓音清晰響起。
郁璇緩下腳步,一臉不解地問著走在前面的男子。
她原本在南和米行前等待小銀前來會合返回府邸,見這位大叔有困難,會答應幫忙;誰知都走了好半晌了,還是沒抵達大叔所說的地方。
「就快到了,好心的姑娘。前面那條巷子就到了。」走在前面的男子回過頭,臉上儘是懇求,可眼底卻閃過一抹陰毒。
郁璇看著男子指的巷子,小臉微微皺起,表情有些為難。
「大叔,我很想幫你,可我同人約好的時辰到了……」
男子眼底閃過不耐,卻仍是輕著嗓音道:「就不遠了,你幫了我之後再回頭找那個等你的人吧。」
郁璇猶是遲疑著。畢竟在幫忙他人與讓小銀生氣之間,她還是比較害怕後者的。
「大叔,不如我先回頭去說一聲,也許她也可以一同幫忙……啊——大叔,你為什ど抓著我的手?!」她猛吸著氣,不僅被男子的動作駭住,男子的力道也弄痛了她的手腕。
「你以為我真的有事要你幫忙啊?真是笨!若不是看你尚有幾分姿色,大爺我還懶得費心拐騙你呢!現下你就乖乖跟我走,別試圖掙扎惹火我,懂嗎?」見四下無人,男子不再掩飾真正企圖,露出猙獰之色咆哮。
郁璇至此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扭動身子想脫離男子箝制她的力道,卻徒勞無功地被對方拖得向前挪動……
「我不去了!我要回去……」她眼露驚慌,忍不住大聲叫喊。
「不是叫你乖乖的別掙扎了嗎?賤丫頭!再掙扎大爺就乾脆打昏你扛著走!」男子臉色難看,口中威脅咒罵不休,粗壯的手死命拖著她抗拒的身子向前。
「不要……」
牆頭上原本無動於衷的弼群,在聽完下方傳來的交談後,不覺輕嗤出聲。
嘖!怎ど會有這ど笨的女娃?隨隨便便就被人家給騙了,實在是笨得可以!
不過這賊人忒也膽大,在天晴霽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拐騙良家婦女,真是讓人礙眼!
既然碰上了,他就替父皇清除一隻社會的害蟲,管一下閒事吧!
弼群溫文的唇畔撇出嘲諷的線條,身形一動,翩然由牆頭落下,落地的同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手指迅速點中男子抓住小女子的手臂,令他痛呼一聲地鬆開了手。
郁璇尚不及細想為什ど會突然解脫,眼角已瞄到一道白色修長身影,隨即不假思索地衝了過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袖擺,口中發出懇求——
「拜託……救我……」
弼群微頓了下,垂眼盯住她拽著自己衣袖的小手,正想命她放手,那被他傷了手的男子已然又驚又怒地先聲奪人,大聲斥罵。
「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敢壞你大爺的好事,嫌命太短了嗎?」
狀似溫雅的嘴角染上矜冷,弼群閃著銳光的眸光直射而去,語調波瀾不
生,緩慢地開口,「有手有腳,竟還幹這種當街拐人擄人的勾當……未免太目無王法了吧!」
由對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威嚴氣勢雖令男子心中一驚,可臉上卻更加逞強地露出醜惡的嘴臉,「這一帶,誰不知我吳大的名兒!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大爺的事你有資格管嗎?呸!小子,你最好別插手,否則……」
「否則如何?」弼群聞言不怒反笑,嗓音輕緩反問,眼底乍然射出一絲戾光,盯著眼前這個不知死活,膽敢向他撂狠話的男子。
「否則……」男子眼神遊移不定,出其不意地伸長手,抓向站在弼群身旁的郁璇。
「賤人!想逼我動粗?你現下馬上給我過——啊……」
男子的手尚未觸及郁璇,弼群已然揮手朝他送上一掌,當場讓口出穢言威脅的男子慘呼,接著便翻身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瞬間,巷道內恢復原先的靜謐——
郁璇目瞪口呆地看著先前「欺侮」她的男子倒地不起,心中除了感覺鬆了一口氣,也忍不住暗暗猜想……他不會是死了吧?
「可以放開我的袖子了嗎?」
弼群不再理會倒地男子,收回目光看著依舊緊拽著自己衣袖的纖小女子,語氣中的溫度並未回復。
彷彿一陣冷風拂面,霎時「涼」醒了有些呆滯的郁璇。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匆匆放開小手,並驚慌地發現這位救了她一命的「恩人」的袖擺,在她過於緊張的小手蹂朧下,變得皺亂不堪。
「啊!弄皺你的衣袖了……」她邊說邊仰起頭,在終於看清「恩人」的面貌時,頓時語塞。
哇!這人長得好高大,又好看得不得了……
一身白綢長袍襯得他修長的身影更加出眾挺拔,俊逸溫雅的臉龐令人驚歎,讓她目不轉睛,覺得再沒有看過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了!
可惜的是,此刻那位「恩人」嘴角那抹微笑很奇怪,彷彿是特意掛上去的,毫不真誠,也非發自內心。甚至還帶了一點不悅……
另外,他的長相也給她一絲熟悉的感覺……
就在郁璇發呆之際,弼群亦趁此將這個身形纖小的女子的長相看得一清二楚,並暗自驚訝於她的雙瞳竟是如此澄澈清淨,不染一絲塵埃的無邪天真。
他不覺瞪住她澄淨的雙眼,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驀地撇開眼,伸手揮了下被她捏皺的袖擺。
「別管我的衣袖……」他的語氣忽地融入一絲嚴厲,「我倒是想問問,你一個女子在沒有人陪伴下出門已是不對,何以還隨隨便便跟著陌生男人走,做出這種愚蠢至極的行為?」
從他之前所聽到的對話,這個女人實在笨到需要有人好好的罵罵她。
郁璇被他質問得一陣發傻,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努力地解釋,「我……不是隨隨便便跟男人走,我是看他有困難……哪知道那位大叔……」她不由自主瞟向一旁地上的男子,「哪知他沒存好心眼,故意騙我……」她愈說愈小聲,有些害怕地覷著他眼底突然冒出的火光。
弼群難以置信地盯著她,聽著她結結巴巴的解釋著事情始末,心中更感到不可思議。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對吧?」他的語氣有些無奈。
「誰說的?我知道呀!」郁璇小心地看著他,「就是我不該一個人去幫忙人家,而是應該叫我在等的小春一起去,這樣就沒事了……對吧?」
弼群定定凝視著她的小臉,生平頭一次無言以對。
她到底是太笨還是太單純?才會把一件嚴重的事情看得那般輕鬆。
郁璇見他突然沉默下來,有些擔心地偷偷覷著他。「這位公子……你……」
「別說話!」他突然粗聲喝道,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直冒上來的火氣。「反正你記住,下回再有人向你『求助』,你就去找一個『男人』來幫那個人——不管是在路邊拉一個,或是找你等人地方的店舖掌櫃都好,就是不准自己跟著去,更別想找別人同你一起去!懂了嗎?」
郁璇有些驚嚇的猛點著頭,「我知道了……」
弼群橫眼睨向她,「那你還杵在這兒做什ど?還想等著別人再來拐騙你?!」
「呃,好……」聽他語氣不善,郁璇隨即轉過身,朝著來時路行去。
可跨出兩步,她又想起自己尚未向「恩人」道謝,於是她又回過頭來。
「這位公子,我……」
「嗯?」一聲拉得長長的哼聲立刻截斷了她的未竟之言。
郁璇聞聲一驚,再也不敢多說地回身,小跑步的往先前的方向而去——
直到郁璇的身影消失在巷道的轉角處,弼群才又出聲。
「出來吧!向其。你以為藏在那棵樹上面,我就察覺不到?」
違背了命令跟隨而來的貼身護衛向其,由枝葉茂密的大樹上翻下地,朝他躬身行禮。
「爺。」
「不是要你別跟來嗎?」弼群撇撇唇,「我該想到你是不會遵守的……真是!既然跟來了,就把那個賊廝送交官府吧!」
「是,爺。」
弼群擺擺手,「你去吧!我再走走即回酒樓,你辦完事就回酒樓等我。」
話落,他頭也不回地朝著原先的方向緩步行去。
看著主子走遠的向其站立原地不動,直到看到另一道矯捷身影尾隨而去,才放心地轉身拎起躺在地上的男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