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大,我沒穿完衣服就跑了出去看熱鬧,濕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身後,一件單薄的內衣半敞著掛在身上,露出半段膀子和一片雪白的胸。
宣德殿的門口,三個青年美婦帶著人要往裡闖,侍衛們想攔又不敢下死手,推推搡搡的,好熱鬧。
我晃過去,一見我來了,大家居然都住手了,我清晰的聽到有侍衛吞嚥口水的聲音。
哎呀呀,口渴了是不是,渴了就去喝水嘛,不要忍著,口渴傷身啊。
「看他那媚樣,定是個狐狸精,」三個人中的一個人說。
「你們……」我對三個美婦說,「有事?」
「有事,」為首的回答,「找人。」
「找誰啊?」小秋子?還是哪個侍衛?
「找你。」
找我啊~~~~~
「皇上有令,沒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有人說。
難得人家來找我嘛,又進不來,多可惜啊。
不過,宣祁只說不讓人進來,可沒說不讓我出去啊。
我輕步一跨,越出了宣德殿。
身後一片慘叫聲混著兵器落地和有人摔倒的聲音。
「快,快去給皇上報信……」
我被帶到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裡。
「你倒挺識大體的嘛~~~~」被稱做皇后娘娘的人對我說,「不過,別以為我會就這麼放過你。」
「跪下,」一個人在我腿窩處一頂,我的膝蓋著了地。
都怪我光顧著看女人了,不是我好色,是因為我長這麼大沒見過幾次女人,在山上除了小白的老婆以外全都和我是同性,宣德殿裡的幾個侍女見了我就跟躲瘟疫似的,不敢抬頭,這次我當然要看新鮮看個夠了。不過,當然沒白看,我記住了她們當中最為穩重的中心人物是皇后,左邊一臉稚氣的是桐妃,右邊不大說話的是舒妃。
「皇后娘娘,」桐妃說,「看他那一身的媚骨,又來歷不明,狐媚皇上,惑國秧民,這種狐狸精,早就該替皇上,替咱們大西除了禍害。」
「是啊,是啊,」舒妃在一旁幫腔。
「來人啊,把火盆子拿來,」皇后吩咐。
桐妃和舒妃暗笑著。
不一會,兩個小太監抬了一個盆子進來,盆子裡盛滿了燒的通紅的銅塊。
「跪下去。」
我明白了,她們想……她們想和我一起練功。
相當年在山上的時候,師父也曾經讓我們睡釘床,跪碳塊用來練內功心法,今天她們拿出火盆子才讓我想起來自從下山以來有好久沒認真練過功了,荒廢了可不行,多虧她們替我想著。
我暗自運氣,護住筋脈,痛快的跪了上去,就是這新上身的衣服恐怕是要廢了。
跪了好久,有點無聊,畢竟這是我們多年前的功課,現在做起來就顯得蒼白了點。我打了個哈欠,偷偷唱起了小曲。
三位娘娘的臉逐漸變的蒼白了起來。
「你……還唱?」桐妃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臉上,「賤人……」
揉揉生疼的臉頰,我在考慮要不要揍回去,可師父說過,女人是生來讓人疼的,所以她們想怎樣就怎樣,男人應該無條件的讓著她們。
「拿竹鉗子來,」正琢磨著,皇后又喊了起來。
那是什麼東西?
還是那兩個小太監,把我細長的手指塞到幾根竹條當中,左右開弓的用力扯著繩子。
我稍稍分了點內力集中到手指上,只聽竹條啪的一聲斷裂開來,兩個小太監東面一個倒向石柱,西面一個倒向牆角,半天起不來身。
「妖精,果然是狐狸精,」 桐妃一轉身,差點扭斷了腳下的厚底鞋,哎呀呀,真不小心,摔倒了怎麼辦。
三位娘娘的臉上從紅變到白,又從白轉成青,再從青變成黃,逐漸成了紫,變化那個多端,連天上的彩虹都要自歎弗如了。
「你們經常和宣祁一起練功啊?」見她們不理我,我逕自和她們搭茬。
「宣祁?」皇后的臉色又轉了一個來回,「你竟然直呼上名?反了,反了……」
反了?為什麼?難道宣祁是師父?我不能叫師父的名字,除了他的名字誰的我都可以叫,包括師兄師弟和後院汪汪叫的大虎二虎的名字,可宣祁若是她們的師父那與我何干?我師父又不是他。
「皇后姐姐,我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了了後患,省了心,」桐妃說。
舒妃插話,「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
「到時候人都沒了,冷靜兩天也就又有了新寵,可不能讓這狐狸壞了我們大西的千秋國業啊(奇怪,我和你家千秋大業有什麼關係?)!」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顆紅色小丹。
皇后將小丹交到我的手上,「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用鼻子嗅了一下,「鶴頂紅做的餡,皮是十香軟骨散。」我說的沒錯吧。
「那你知道該怎麼辦了?」皇后說完領著人馬撤離了現場。
我還依依不捨的跪在火盆上。
真是好人啊,師父傳我們的內功心法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解毒,當時師父沒少餵我們吃各式毒藥,甚至包括苗疆的「蠱」,再教我們解法,你說萬一失敗怎麼辦?沒關係,有師父呢,怕什麼?以後我們師兄弟間也互相喂毒以習毒性,我還真有點懷念鶴頂紅的味道。呃,我記得鶴頂紅的解法只需要讓筋脈逆轉就行了,不過要昏睡三天。
吞下了藥丸才想起來,我忘記了外皮的十香軟骨散。糟糕,我要盡快找個地方躺下來,我還不想軟在大路邊上。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幾乎是用蹭的,往宣德殿的方向去。
漸漸的,我的身體不能自己,兩隻眼睛開始迷離,遭了,我恐怕回不去宣德殿那張柔軟的床了。
我兩眼一黑,大頭朝下,卻沒疼,好像有一個結實的臂膀把我托了起來。
三天,三天就好~~~~~~
朦朧中,我似乎聽見有什麼人在輕聲低訴,那個人趴在我耳邊,輕聲對我說:「清池啊清池,朕的清池,你快睜開眼睛吧,朕的心快要疼死了……朕不管你的來歷,不顧禮法任由你住在朕的身邊,寵愛著你,縱容著你,拋棄朕的後宮佳麗陪著你,鎖著朕的宣德殿護著你,你倒好,竟然一個高興自己邁了出去,人家給你吃毒藥你二話不說就吃了進去,也不想想朕的心有多疼,你就忍心拋下朕一個人去嗎?沒了你,朕要如何是好,朕的一顆心已經收不回去了。」
我的臉上一陣冰涼,有什麼東西落在我的臉上,好像下雨了。
當我完全清醒的時候我看見宣祁正摟著我坐在床沿上,地上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人。
看看天,應該是清晨,奇怪,宣祁不用去上早朝嗎?還有,那一地的人是怎麼回事啊?呃……我明白了,他們一定是想要向我學習解毒的心法,真是用功的人啊,改明兒我一定傾囊相授。
見我醒過來,小秋子尖叫著,「主子醒了,快,快傳御膳房,備粥……」
宣祁一把把我揉進臂彎裡,蹭著我的臉,「清池,清池……朕的清池……」他哽咽著,什麼水滴進了我的衣領裡。
「你哭了?」我問,莫非你在氣我會解毒心法而你不會?
「……朕……太高興了……」
……高興還哭?你不會神經錯亂了吧?師父說這病挺難治的。
我一仰脖喝了大半碗肉末粥,立刻,力氣恢復了不少。
「清池,別怕,告訴朕,鶴頂紅是誰給你的?」宣祁摩挲著我的臉,輕柔的問。
「呃……是皇后娘娘,桐妃娘娘和……恩……啊,是舒妃娘娘……」
「果然是那三個賤人……」宣祁突然勃然大怒。
「皇上息怒……」跪著的人中有一個人撅著屁股說,奇怪,你對著地面說什麼啊?
「息怒?」宣祁大聲喊,「康宰相,別以為你是皇后的親兄,是朕的國舅,朕就會饒了那個賤人,你說怕是有人陷害,怎麼樣?現在清池醒了,自己指認了兇手,你還有什麼話說?」
「臣……臣不敢……」康宰相撅著屁股篩谷子(抖啦~~~~)。
「傳朕的旨意……凌遲處死。」
「凌遲」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什麼是「處死」。他想殺她們?不行,那麼好的人。
「不行,不行,你不能殺他們……」我張牙舞爪的反對。
「你還替她們說話?」
「不行就是不行!」師父也說過不可以欺負女人的。
***
宣祁說要殺,我說不能殺,一來二去竟然拖了有三天之久,眼看得刑期要到了,還沒有個所以然。
處刑的頭一天晚上,我把小秋子從睡夢中硬生生拽了起來。
小秋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我,「主子,有什麼吩咐……」
我笑,「跟我一起去劫天牢……」
小秋子一翻白眼昏了過去。
哎呀呀,你就那麼高興啊?看,昏過去了不是……
我一身夜行衣飛身前往天牢。你問我怎麼知道天牢的位置?你若抓住一個侍衛,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別說天牢的位置,就是明知道你要去挖他家祖墳,也會有人熱心的替你指路。
我劈開牢門,衝進牢房,見三個女子正淚眼婆娑的哭成一團,哎呀呀,我都有點心疼了。
「快走!」我大聲喊。
三位娘娘好像有點震驚於我的英姿,下巴順利的掉到了地上。
呵呵,不要太崇拜我哦。
「還不快走?」我吼她們。
皇后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看看,她多高興啊——呃~~~~~那個,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後來宣祁告訴我那種表情叫「狐疑」——「你為什麼救我們?」
因為只有你們才肯陪我玩,還督促我勤練武功。沒了你們,豈不沒趣?
「還囉嗦什麼?再等下去,就會有人來了。」笨,我可不想護著三個女人衝出去。
「不用等,朕已經來了,」我的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呀,慘了,宣祁什麼時候知道了。
我一回身,看見宣祁浩浩蕩蕩的帶著一批人進了天牢,宣祁的身後跟著畏畏縮縮的小秋子。
三位娘娘一見這陣勢,齊刷刷的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池,你究竟在幹什麼?」宣祁問我說,「到現在你還要護著這三個賤人?」
「我,我……」我一見大事不好,立刻真氣上提,衝入眼內,逼出了一串眼淚,師父最受不了我這招了,所以,每次對我都是有求必應,嗯,用在宣祁身上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我不想你殺她們嘛(她們死了就沒人陪我玩了),蒼天有好生之德,(每次清平師弟見清寧師兄捉來野物要殺時就這麼說,結果每回清寧師兄都會放了野物,害我吃不到,所以我記的可清楚了,咬牙,切齒~~~~)我也是為著你好,殺生太多作孽呀~~~」我學清平師弟的樣子晃了晃頭,歎了口氣,努力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宣祁見了也歎了口氣,把我摟在懷裡,「清池呀清池,朕的清池果然一片仁慈之心,這麼為著朕著想,好吧,就依你,朕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放她們回去吧,不過,若再敢造次,朕定會讓你們後悔。」
轉身又問我,「清池啊,你看,還喜歡哪個人,朕一併放了他。」
我回頭瞥了一眼碗口粗的柵欄裡滿臉淫相的粗壯漢子們一眼,嚇的趕緊猛搖頭,「不,我沒興趣~~」
「好,你沒興趣咱就不放……」宣祁摟過我的腰,「你想怎樣就怎樣~~~因為你是朕的天下第一啊~~~」
呵呵~~~天下第一果然好用。
回了宣德殿,宣祁照例是放下鴛鴦帳,「今天來點不一樣的~~」
什麼叫不一樣的?我不懂,所以我搖頭。
宣祁見我搖頭,立刻把一張臉皺成一團,淚眼汪汪的懇求我,「嗚嗚~~我把天下第一都給你了,你都不陪我嗎?」
哎呀呀,看見他哭我就心疼了,是啊,人家都虧大了,我陪他一下下又有什麼關係呢?趕緊點頭,點頭,用力點頭。
宣祁立刻破涕為笑,開心的把我撲倒……
那個,好吧~~我承認,後來我是有那麼一點點後悔答應他了,可是,誰讓我那麼好心呢~~
事後宣祁的眼睛開心瞇著眼,一雙大手揉著我的頭髮,含著我的耳垂,勸我不要哭。
你不能小聲一點啊,你是趴在我的耳朵上說話好不好,很吵的哎,還有,你把人弄哭又讓人家不要哭,你有完沒完啊,我不管他,哭,我就是哭。
「哎呀,朕的清池啊~~你的淚把朕的心都揉碎了,快別哭了,朕答應你,以後不做就是了。」
「真的?」我問。
「當然當然……」
我止住哭聲,這還差不多。
宣祁八爪魚一樣把我緊緊纏住,「朕的清池啊,一輩子也不離開朕好嗎?」
一輩子呀?我沉默,太長了,師傅說我當了天下第一就可一回去了,所以我想我恐怕不能了。
宣祁的手在我滑膩膩的皮膚上遊走,「乾脆,朕用天蠶絲把你綁在身邊,永遠也不離開朕好了。」
天蠶絲啊,我一聽到這個詞立刻來了精神,據說是天下奇物,割不穿、撕不破,要知道,我家只有師傅才有那麼一段,而且他決不許我碰,我曾經問過師傅,既然天蠶絲割不穿、撕不破那麼它是怎麼做的呢?那麼長一根總不能生來如此吧,而且看上去邊腳那麼整齊總該有過修剪吧,師傅吹鬍子登眼睛的把我打了出去~~
看見我的表情起了變化,宣祁慌忙解釋,「莫怕,莫怕,清池莫怕,朕是說笑的,朕不會那麼做的。」
啊?~~~什麼啊?竟然出而反而,不拿天蠶絲給我,我生氣,轉身不理他,嚇的宣祁連連道歉。
哎,沒辦法,他就是那麼小氣。
小秋子給我念過一句詩,詩裡說,「三千寵愛在一身……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讓小秋子解釋,小秋子說我現在就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可宣祁卻從來都去上早朝。
這不,一大清早,我難得起了個早,卻又沒看見他。
我氣~~~咬咬~~~
我都又十多天沒一睜眼睛就看見他了,我生氣,不吃早飯,小秋子跪著渾身亂顫的勸我,說平南王爺來京皇上應付去了,這可是關乎國之大事,生死攸關,勝負成敗在此一舉的事了,我才不理你什麼王爺呢。
穿上衣服,甩開囉嗦的小秋子,我躲到花園裡練劍,不知為什麼,只要我一招呼想要練功,那些侍衛們全都躲的遠遠的,哎~~真是不思進取,不求上進,不……什麼什麼的,這樣的人如何成為國之棟樑,族之驕傲……呃~~~師傅還說過什麼來著?
練過玉星劍法又練寒蟬冷劍,這些可是當年我給師傅下了巴豆黃連超級連環蠱後,師傅終於挺不住才教給我的,連大師兄都還沒開始練呢。我累得滿頭大汗,收了劍時,已經日近正午,摸了摸肚子,餓了。
更糟糕的是,我迷路了,在花叢裡轉了好幾圈也沒找到出口,正想用輕功飛上樓頂勘察一下地形的時候,在叢叢的花海裡我聽到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那個,我承認下面那個才是吸引我的主要原因……還有一陣一陣淡淡的香氣。
我撥開花叢,正見幾個宮裝女孩圍在一起,談笑著吃東西。
見我走進了,幾個女孩子立刻嚇的慘白了一張臉。
「你們吃的是什麼?」我問,那個圓圓的看上去很硬的東西能吃嗎?
「那個,那個叫核桃……」一個穿綠色裙子的女孩告訴我。
「能吃嗎?」叫什麼不重要,能不能吃才是關鍵。
幾個女孩子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哪個綠衣女孩拿了一個精緻的小鎯頭,墊著石頭在核桃上輕輕一砸,核桃的皮就裂開了,露出裡面的瓤,她拿起一塊放到我的嘴裡,呵呵~~好香。
「公子喜歡就送你一些吧,」綠衣女孩拿了一大把遞到我手裡。
我高興極了,就在這時,遠處一個小太監沖這邊喊,「還不快散了,麗妃娘娘正找你們呢。」
倏然之間,所有的女孩子都不見了,我看著手裡的核桃,難道遇見了花仙姐姐?呵呵~~師傅說過,只有好小孩才會遇見花仙,看我多乖,不過,花仙姐姐,可不可以請你們不要把小鎯頭一起帶走啊~~~
我抱著核桃,晃來晃去,就晃去,就晃到一間大屋子裡。
我一眼就看見屋子正中央大桌子上放著的一塊方方正正的大石頭,呵呵~~~這個好,夠大。
我坐到桌子上,拿起石頭向核桃猛砸過去,只見小核桃輕輕往旁邊一滾,手裡的石頭就落在了桌子上,連帶著飛出了飛濺的碎屑。
真不結實,殘次品吧,我把它丟到地上,手掌運功用力,一把核桃立刻露出了它們的五臟六腑,我滿意的嚼著果仁。
屋外一陣騷亂,我聽出是宣祁和一群人過來,大門被推開,一個人影從逆光的門外走了進來,只見他向前邁出一條腿,一隻華麗的鞋就踩在了那塊石頭上,哎呀一聲,健壯的身軀倒在了門檻上。
「王爺,」幾個大叔趕緊扶起他,「平南王爺,可安好?」
宣祁在他身後偷偷抿著嘴樂,「呀,王弟,怎麼這麼不小心,急著進殿就摔了交……」
平南王爺從地上爬起來,甩開扶著他的人,直起身子,踢了一腳硌人的石頭一腳,「誰當的差,竟然敢亂丟東西,本王要把他亂棍處死……啊……?玉……玉璽?」
我站在桌子上發呆,地上的大叔們發著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