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衰娘子 第九章
    酒後

    在鏢局裡,總鏢師給他的工作並不是保鏢,而是教館裡的弟兄們一些防身的武藝,他立刻二話不說毫不隱瞞的教導。

    他看著這群鏢局裡的弟兄蹲馬步、揮拳,感到不可思議,這些男人的底子怎麼這麼不穩呢?當場下令——

    「給我蹲著,兩個時辰內都不能動!」

    弟兄們不服氣,「為什麼要我們做這麼基礎的功夫?」

    「對呀!為什麼只要我們蹲,而你不蹲?」

    「好,我陪你們蹲!」他立刻跨開腳,紮實的蹲了下來。

    就這麼給他蹲了兩個時辰,他臉不紅氣不喘,可底下的一干弟兄們倒的倒、喘的喘,更甚者還有人昏倒了!

    總鏢師看到這情形,歎口氣的搖搖頭,向左右弟子道:「程度果然差這麼多,你們真是太丟臉了!吩咐下去,全部給我從基礎開始練起,除非魯鏢師說你們可以了,這才可以停止。」待屬下領命後,他又說:「請魯鏢師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總鏢師,請問有什麼事?」魯俊卿憨直的笑問,對總鏢師充滿了敬意,只因為依雲有特別吩咐過。

    「來,魯兄弟坐。」總鏢師喝了一口茶,「你在這邊過得還習慣嗎?」

    「很習慣哪!」他拘謹的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你在這裡也有好些日子了,多謝你的教導,館裡弟兄的根基扎實了許多。」

    「哪裡,不用對我這麼客氣啦!如果你真的想謝我,就給我一罈好酒,我好多天沒喝了,我家裡那個女人不讓我喝,憋得我好難過。」

    「哈、哈、哈!當然、當然,我這就吩咐下去,」總鏢師笑說,立刻下令僕人去拿酒,又問:「敢問魯兄弟,尊夫人是哪裡人士?」

    「京城來的。」直接回答,他翹首盼望著他的酒。

    「尊翁是?」

    「不清楚。」

    總鏢師皺起眉頭,怎麼會有女婿不清楚丈人的身份姓名的?

    「那你跟尊夫人是怎麼成親的?」

    「我們沒有成親,啊!酒來了。」他高高興興的接過酒,破了封口就喝了起來,絲毫沒注意到他剛剛說了什麼。

    「魯兄弟,慢慢喝,別急,館裡的酒多的是,今晚你可以在這裡喝個痛快,老夫陪你。」

    「真的?太棒了!」他眼露興奮的光芒。

    哪裡知道總鏢師已經抓住他「酒後吐真言」的優點,盡力的供應烈酒,豎耳聽起他跟她的相遇……

    夜深了,蟲鳴響亮,明月高懸,夜風沁涼。

    她在門邊翹首盼望,等待她的男人回家。桌上的飯菜都涼了,燭火飄忽搖曳,已經燃盡最後一點燈油。

    而他,形跡還是無消無息。

    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莫名的焦躁在胸口裡堆積再堆積,雖知道他武功高強,性命安全無虞,但她還是會擔心腦筋簡單的他被騙,尤其他被灌醉的話……唉!

    總鏢師要他教其他弟兄武功,總鏢師安得什麼心,她會不知道?無非就是想摸清楚他的底細,順便再偷學個幾招,是他沒心機,才真的教。

    不過也無妨,反正他們在這裡只會短短的停留一段日子而已,就算他真的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他們也難學得透徹。

    回頭望著几上的紙張,上面是她許久前就想好的計畫,寫著她這個被迫離家的女兒對父親的思念,還有一身的無奈,極盼望父親能來相救,救她脫離「惡男」的魔掌。

    想著想著,淚水無法遏抑的淌下來。她原本想把終身托付給他,所以費盡心機的在這個地方定居,為他張羅賺足銀兩回家的生意,沒想到他的一句「剋夫」便把她的美夢打醒!

    她這輩子是不該享有什麼幸福的,已經有四個男人因她喪命,她早該認命,不應該再試圖害死第五個。

    魯俊卿雖然傻、雖然憨直,但他值得更好的女人,一個娶了也不會把他剋死的女人。

    「俊卿,這樣對你我都好,你回到你爹娘的身邊,而我回我家,終生陪伴青燈。」她遠遠的望向馬廄,「死鬼」已經吃飽了,閉起眼睛在打嗝。

    「死鬼,以後要好好照顧你的主人,別再讓他身陷危險了。」她輕聲吩咐,一雙淚眼又望向遠處的黑暗,「俊卿,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突然,馬嘶一聲,她警覺的回過神來,但見遠處的黑暗裡有熒熒的燈光……是燈籠,還有兩三個朦朧的身影。

    她趕緊擦乾淚水,看得更仔細,是兩個鏢局的人攙扶著搖搖晃晃的魯俊卿回來。看他那模樣,顯然是喝醉了,手裡還拿著一個酒瓶子在喝。

    「魯俊卿!」她尖聲叫嚷跑了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酒瓶往大石頭上砸去,「誰讓你喝酒的?」

    他抬起朦朧的醉眼對著她傻笑,「哦!依雲,我回來了,你好漂亮,亮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他一定是喝了許多酒才會爛醉到這種地步,可惡!她說過不准他喝酒的!

    「嫂子,我們送魯鏢師回來了。」

    她點點頭,冷靜的說:「謝謝你們,可以請你們幫我把他抬到床上嗎?我一個人恐怕做不來。」

    「來呀!總鏢師,我們再來喝一罈。」魯俊卿在床上高興的揮舞著手腳。

    「還喝?」她使盡的把他的鞋子脫下來,生氣的擰了一下他的腳,「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呵、呵、呵!」他卻輕笑出聲,一下子彈坐起來,滿是笑意的臉龐傻傻的對向江依雲,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討厭,會癢呢!」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竟然又倒了下去,天!他是從哪裡學來這麼嫵媚的舉止,一個大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好滑稽喔!

    微笑漾上了她的唇角。

    不過,這樣看著他的愚蠢而發笑的日子還剩多少呢?

    一想到這裡,嘴角的笑容便隱沒了,只剩下滿心的苦澀。

    「俊卿,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嗎?」她突地輕聲詢問,知道他酒後極會吐真言。

    「喜歡,好喜歡!」他醉眼朦朧的看著在燭光中搖晃的她,不自覺的露出幸福的表情,「你好聰明、好漂亮,還好好用喔!我好喜歡你,非常非常的喜歡!」

    她該生氣他說她好用,但卻露出甜蜜的笑容,「那……你想不想娶我當妻子?」要問就趁現在,不然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更怕她自己再也問不出口。

    「想啊!」他傻傻的點頭,不過下一刻笑容卻變成苦瓜臉。「可是,你不想嫁我呀!你不嫁我,我又不能逼你嫁我,所以……我只好認命地忍痛讓你去嫁別人……你放心,你儘管去嫁,我不會阻止你的,就算我會哭,我也會躲起來哭……」

    這話說得她心裡酸酸的,他好體貼、好溫柔,雖然笨了點、憨了點,但他至少很聽話,這樣的好男人怎麼可以被她剋死呢?

    「俊卿,你放心,我不會嫁給別人。」她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看他露出一臉疑惑的可愛表情,深情款款的傾訴,「這輩子,我誰也嫁不了!」包括他。她的心裡好苦、好酸,淚水不受控制的淌下來。

    「你怎麼了?」他看了大驚失色,趕快爬起來,用他粗糙的大手拚命的幫她擦眼淚,「你的眼睛不要再流水了,看起來好恐怖喔!」

    她抓住他的手,「俊卿,你真的想娶我當妻子嗎?」

    他用力的點一下頭,「是啊!」用另外一隻手繼續替她擦淚。

    「那你知道夫妻之間要做什麼事嗎?」

    他的臉龐迅速燒紅起來,尷尬的收回手,「我……我……我曾經在妓院看過……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的!」

    但她就是想要跟他做那檔子事,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今生不嫁人,既然如此,她想在她回京城度過深閨寂寞的漫長日子前,跟他做對真正的夫妻。

    即使只有一夜。

    「俊卿,對我做那件事情吧!」她輕聲請求,害羞得連耳朵都熱燙了起來。

    「什……什……什麼事?」他不敢相信的吞了吞口水,這次喝醉竟然作起春夢,這夢也太……太刺激了!

    「做……做夫妻之間的那檔子事。」她羞赧的低語,不自覺的坐下,把身體往他靠過去一點,「好不好?」

    他的鼻間瀰漫女人的馨香,整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臉孔迅速漲紅,「天哪!地哪!我是在作夢吧?不過這個夢棒呆了!」

    夢?

    就讓他認為只是個夢也好,這樣當她離去後,他才不會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否則依他的個性,絕對會負起應盡的責任。

    「對,這是夢。」她乾脆把心一橫,「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你的願望實現了,你想對我做什麼都行。」

    「真的?!」他的眼睛一亮,全身充滿喜悅的光芒,「我……我……真的什麼都可以做嗎?」他怕夢中的她會生氣,再三確定。

    她有點緊張,但還是點點頭,「對,我是你的妻子嘛!告訴我,你現在想對我做什麼?」

    「我……我……」他偏著頭想了好久好久……

    「怎樣?」她緊張的開口詢問。

    「我……可不可以吻你?」他小聲的問。

    有點失望在「夢」裡,他的要求還是不大。但她夠瞭解他,要是清醒的時候,他甚至連親她都不敢。

    「好,你來吻我。」微抬高臉頰,閉上眼睛。

    「太棒了!」他立刻把熱唇降下,雙臂紮實地抱住她的身體,對著她的唇瓣嚼咬起來,好像她的唇是可口的佳餚一般。

    她感到一種暈眩的感覺在腦袋炸開,然後胸口有種暖暖的甜蜜往四肢漫流……

    這激情的夜晚,毋需過多的言語,相愛的兩人共赴巫山,共享雲雨……

    「都快上工了,你還在蘑菇些什麼?給我起來!」

    是誰在他的耳邊大聲嚷嚷?又是誰在踢他?

    他模模糊糊的睜開雙眼,就看見她的腳丫子倏地在他的眼前放大。

    「啊!」他趕緊側身,才幸運的閃過這一腳。

    「終於醒了!你這個酒鬼,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她不客氣的大聲吼叫,好像老師在教訓不成材的學生一樣。

    他懶懶的動了一下,發現自己在床上。

    床上?

    昨夜「春夢」的記憶驀地襲上腦海,他坐起來,看看周圍,沒什麼不對啊!再看看自己,身上衣服穿著整齊,只是這套衣服好像不是昨天他穿的那件?

    昨天跟她的綺麗纏綿……難道真是一場夢?

    可是那觸感、那溫暖、那闖入她身體的感覺是那麼的強烈又真實,是夢?是真?他該怎麼分別呢?

    他很努力的想,只是從出生就很少動腦筋,這會兒突然太奴役他的腦子,腦子竟然開始抗議,他愈想頭就愈痛。

    「你在發什麼愣?」她瞪視著他,很不高興的問:「你難道忘了今天還要上工嗎?」她拉開他的棉被,讓他置身有點涼的晨風中。

    或許,那真的是一場春夢而已。

    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在酒後占姑娘便宜的。

    可是,心裡頭依舊有些不踏實。所以,他清了清喉嚨——

    「昨晚,我……」

    「你醉得像頭豬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她急忙接口。

    他茫茫然的點頭,「對不起,那我有沒有……」他還想問清楚。

    「你一倒頭就睡在我床上,你好大膽子,我明明就告訴過你,你只能睡在床腳邊,你竟然給我忘了!」她佯裝氣不過,拿起一個枕頭便往他的腦袋砸去,「你難道忘了欠我多少、害我多慘嗎?」

    他沒忘。

    所以,他任由她打。

    但心裡充滿了失望,果然昨夜那一場甜蜜只是場夢境,雖然只是夢而已,但他會永遠記住的!

    「對不起!」他意興闌珊的道聲歉,「你放心,我絕不會再犯了。」

    她壓抑自己忍住大哭的衝動、身體的酸疼,從桌子拿起一封書信交給他,「你到鏢局,就幫我問問有誰保鏢到京城?然後把信交給他請他轉交,很重要的,你別忘!」

    「你放心,我不會忘的。」他懶懶的說,他怎麼會忘了他這條命已經是她的,她說什麼他就要做什麼。「我會要他把這封信安然送到的。」

    等他出門,她立刻軟軟的坐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傷,放聲大哭。

    那甜蜜的一夜纏綿,就當作是她和他的一場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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