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婚
江依雲難過的看著自己一身的紅嫁裳,鏡子裡的人兒桃腮艷紅、唇紅齒白,一身似雪肌膚無人能比,如此的美人,合該有個美滿的歸宿,承受丈夫寵愛才是,但是,命運卻百般捉弄她!
第一次許給史尚書的大公子,沒想到迎親那天,一頭失控的牛衝向迎親隊伍,把他撞上天去;第二次婚配給許太師的三公子,那三公子平日練武,身體魁梧、動作敏捷,竟也在迎親的路上發生意外,平白無故的被雷劈死!
從那以後,她這個「剋夫」的名聲就不脛而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爹江秀德偏不信邪,找了個據說很有道行的道士幫她算命,沒想到那道士竟鐵口直斷的說她要在第五次洞房時,才會開花結果。
第五次?!此話如青天霹靂,聽得她頓時傻了眼。
她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人人敬佩的貞節烈女,沒想到老天爺竟然要她一連嫁五個丈夫才能「安定」下來?!
雖然,她至今尚未嫁成功過,但烈女不嫁二夫這道理她懂,她這個「烈女」的心願就這麼被活生生的扼殺了!
不過,她爹並不相信那道士的天花亂墜,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只為買一個有勇氣的男人娶她,打破她剋夫的「不實謠言」。
但是……聽說這個男人是個不學無術、頂了個秀才的頭銜,到處混吃混喝的閒人!雖然長得頗為俊俏,可她這個當事人總覺得這第三任的未婚夫挺沒志氣的。
而且她怕!今天就是迎娶的日子了,如果這個沒志氣的未婚夫也在半路上慘遭意外……那她這輩子真的別想嫁人了。
「女兒呀!你準備得怎麼樣了?」江秀德踏進門來,滿臉笑容的詢問。
江依雲愁眉苦臉的垂下臉,「爹!我不想嫁,萬一……萬一這個男人也遭遇不測呢?到時候,全城的人又有茶餘飯後的話題可聊了。」
江秀德搖搖頭,滿臉的不以為然,「女兒呀!我就不信天底下有那麼邪門的事,我的女兒天生幫夫命,怎麼會剋夫呢?全都是胡說八道!」
「但是,您拿的是女兒的一生作為賭注啊!如果,這個男人又死了呢?那我們豈不是殺人兇手?」江依雲萬般不願意,害怕這次蓋上紅布巾,又得要自個兒掀下,不!她不想要再丟臉了。
江秀德不屑地眸道:「什麼殺人兇手?是那個男的自願的耶!」
「什麼自願,是爹您拿錢去誘惑他,而我,是個無辜的受害者……」她愈說愈小聲。
「你說的是什麼話?婚姻大事本就應該聽從父母的安排,你就什麼都不用管,好好的當你的新娘子,別想太多,」江秀德提高音量,「也別想做無謂的抵抗!等一下新郎倌來娶親,你要乖乖地走出門,不然……小心我拿你的心肝寶貝貓開刀!」說完,他轉身就走。
江依雲一臉憤恨的看著她爹的背影,忍不住扮了一個鬼臉,小聲的咒罵,「自大的男人!草菅人命的笨蛋!」
驟然,她聽到遠處有嘈雜聲,忍不住凝神傾聽……終於聽清楚了,是迎親隊伍的樂聲,這表示迎娶她的人就快到了,頓時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固然希望這次嫁人能夠成功,卻又怕傳聞的那個「未婚夫」真的很爛,那她這輩子的幸福不就沒了?
但她又擔心,如果那個男人萬一真的發生不測……不過,迎親隊伍已經這麼接近她家大門,那個男人應該可以安然無恙的活下來才是……
哎呀!她的心真的好亂好亂,她到底該怎麼辦?
「小姐,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你沒聽到迎親的隊伍來了嗎?快,快過來這邊,讓我們幫你把紅布巾蓋到頭上去。」婢女們喜孜孜的拉著她坐到鏡台前,拿胭脂的拿胭脂、拿眉筆的拿眉筆,盡心盡力的在幫江依雲做最後的妝點。
「小姐,這是你最後一次拜堂,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婢女甲欣喜的邊幫她打扮邊道。
最後一次?這她可不確定。
「小姐,昨晚我們姊妹幾個都幫你燒香求菩薩保佑,我相信,今天你的婚事一定可以很順利的。」婢女乙再幫她確定頭上的裝飾。
唉!希望如此。江依雲不禁在心裡歎一口氣。
「小姐,這是最後一道手續了。」婢女青蓮拿著紅布巾覆上她的頭。
幾個婢女看了,由衷的說:「祝小姐以後大紅大紫、大福大貴!」
她微微的在蓋頭下笑答,「謝謝你們。」但心裡還是不踏實。
唉!所有道賀的話,等她真的順利踏出家門再說吧!
鞭炮聲砰砰砰的不絕於耳,圍觀的群眾人山人海,到處都可以聽到耳語聲……
「是哪個不怕死的來娶江家的女兒呀?」
「不就是城東的那個姓吳的窮書生嘛!」
「不知道這一次這個姓吳的命有沒有硬到可以活著回去。」
「跟你講,城裡的大吉賭坊有好些人下賭注,聽說最高的賭注有一千兩耶!」
「賭什麼啊?」
「賭這次新娘還是嫁不出去,新郎倌依舊死於非命。」
「可這會兒新郎倌都已經到江家大門口,看來有人要大失血羅!」
「事情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曉得結局如何,咱們慢慢看吧!」
外表趾高氣昂的吳秀才騎在高高的褐色馬匹上,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有鑒於前幾任新郎倌的悲場下場,他特別注意安全,以免又被新娘子克到!
「停!」
他看了看四周,確定地上沒有大石頭會絆倒他、周圍沒有不良份子想打劫他……萬事一切都安全了以後——
「把馬牽好,千萬別讓我跌下馬背!」他緊張兮兮的對牽馬的馬伕吩咐後,這才慢慢地下馬。
一落地,他拍拍身上的灰塵,端正一下帽子,這才挺起胸膛,小聲的鼓勵自己,「別怕、別怕,千萬別怕!之前聽到的風風雨雨全都是謠言,絕對不是真的!你是個知識份子,絕對不可以輕信謠言,你一定要打敗謠言,絕對不能退縮,別忘了,一萬兩、一萬兩、一萬兩……」他喃喃自語的拾階而上,跨進門檻——
門口立刻響起一陣嘩然。
「他進去了、他進去了,他真的進去了!」
「大家快進去看看,看看他會不會橫著被抬出來……」
花堂裡喜氣洋洋,到處掛滿了紅紙、紅簾,還有喜氣洋洋的「喜」字,江秀德笑著迎接準女婿。
「我的好女婿,來、來、來,喝杯酒,難得你能安然抵達,快喝下這杯酒,保證以後你們夫妻倆會長長久久。」他遞了個酒杯過去。
吳秀才接了過來,「謝謝岳父。」仰頭就要飲荊
江秀德見狀,趕緊出聲阻止他,「慢點喝、慢點喝,千萬別急,萬一嗆死了就不好了!」他不由自主的說出心底的擔憂,就怕有個萬一。
總而言之,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拜堂成功,千萬不能有任何意外發生啊!
「是、是、是,岳父教訓的是。」吳秀才疊聲應道,然後慢慢的喝。
一旁的媒婆立刻拉開嗓門往裡面喊道:「快呀!快牽新娘上花堂了。」
接著一陣敲鑼打鼓,四個婢女牽著身穿紅衣的新娘走上花堂,其中一個婢女拿著紅色綵帶,一端交給新娘,一端交給新郎。
媒婆這時候又喊,「父母上堂。」
江秀德連忙坐上高位。花堂門口擠滿了來湊熱鬧的人們。
「新人就位。」
新郎和新娘在婢女們的幫助下就了定位。
媒婆再喊,「一拜天地。」
新郎和新娘一起轉身向外,彎腰鞠躬。
一切看起來是這麼的順利,媒婆頓時信心大增。
「二拜高堂。」
新郎和新娘一同轉身面向江秀德,盈盈躬身揖拜。
江秀德緊張地猛擦額頭上的汗,心裡想著,這一次終於可以成功了!
新郎和新娘同時想著——拜託,這一次千萬不要再出差錯了!
「夫妻交拜。」
新郎和新娘面對面,就要鞠躬時……
「等一等!」一聲大吼破空而來。
「該死!」江秀德馬上站起來大聲怒罵,「是哪個混蛋壞了我的好事?」
所有的目光全往門外看去,達達的馬蹄聲響亮地傳來,沒多久,一匹黑色的高大馬匹緩緩地走過來,馬上坐著一名藍衣男子,頭上戴著青色的綸巾,看起來像個讀書人。
「看來這次又拜不成堂了。」底下開始有人起哄。
江秀德聽了更火,大手直指著藍衣男子,「你是哪裡來的冒失鬼?竟敢來鬧場!」
藍衣男子根本不理他,笑著說:「好在趕到了!都是這匹馬害的,」說著,他還動手打了一下身下的馬匹,「老是迷路,不然,我早該在三天前就趕到了。」
嘶!嘶!那匹黑馬不滿的叫了起來,還從鼻孔裡噴出灼熱的氣息,以示抗議。
「怎麼?說你兩句你就不高興了?我有說錯嗎?明明就都是你的錯!」藍衣男子自顧自的訓斥馬匹,完全無視周圍的人們都在看他。
那馬像聽得懂人話似的,猛搖晃著腦袋,像是在說:「不、不、不,才不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要是我沒趕到,看我怎麼修理你!」藍衣男子惡狠狠地說。
「哼!你最好永遠不要來!」江秀德可是一點也不高興看到他,忍不住出聲趕他,「你再不走,當心我叫人拿棍子趕你走!」
藍衣男子還是笑著一張臉,突然指著新娘子,「你是不是叫做蔣依雲?」
新娘子不回答,也沒心回答,一下子無法對眼前的情形作出任何反應,腦子裡不斷的想著我認識這個人嗎?這個來鬧婚的男人到底是何居心?
倒是旁邊那些看熱鬧的人好心應答,「對,她就叫江依雲,小夥子,你找新娘子要做什麼?」
藍衣男子笑得很開心,「找對人就好,我就說嘛!這個任務再簡單不過了。」他立刻策馬往前。
吳秀才立刻蒼白著臉直往後退,「你……你別……別再過來了。」他轉身看向江秀德,「你……得想想辦法啊!」
江依雲霎時對這個「新郎」滿懷的不屑和厭惡——哼!膽小鬼。
「你到底想幹什麼?」江秀德怒喝,擺了個手勢,示意家丁們立刻去找棍棒武器,準備伺候這個不速之客。
藍衣男子俯低身子,近距離的對她開朗的說:「跟我走,我帶你去找你的心上人去!」
她的心上人?!她微皺起眉頭。
她不禁又往後退一步,但聲音仍是平穩的從紅布巾下傳了出來,「這位壯士,我想你搞錯了,我並沒有什麼心上人。」
「我說你有,你就有。」藍衣男子自信滿滿,說著還伸出手,「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聽他在放屁!
「請你離開。」江依雲義正辭嚴的強調。
「哼!真是不乾脆。」藍衣男子冷啐一聲,突然一揚手,把她頭上的紅布巾拉下來。
「啊!」
驚呼聲頓時四起,新娘的紅蓋頭被掀下來,問題是,掀紅蓋頭的人並不是新郎啊!
看來,這次拜堂果然還是失敗了。
江依雲憤怒的揚高臉,怒罵那個在馬背上傻笑的臭男人。「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是在幫你。」藍衣男子理直氣壯的回答。
江秀德再也受不了了,大吼一聲,「真是無恥之徒!來人呀!把他抓起來。」
江依雲乘機往後退,想避免這是非之圈。
主人翁確實是下達了命令,但是,就是沒有半個人動手去抓藍衣男子。
江秀德在心裡咒罵不停,這群只會看戲的死老百姓,竟然不懂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牙一咬,他又吼道:「把那個男的抓起來,誰抓到他,賞銀一百兩!」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一百兩耶!這樣的橫財非常好賺呢!
只見大夥兒一窩蜂的往前衝。
藍衣男子看出情勢不對,策馬向前,低身往前一撈,捉住了她的手。
「放開我!」江依雲嚇得放聲尖叫。
一個使勁,藍衣男子硬是把她拉上馬,箝制在他的懷裡,「乖乖不要動,我這是在幫你。」他懊惱的叮囑。
但江依雲可不認為他這是在幫她,他根本是在掠奪她的幸福、詆毀她的名譽嘛!
「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她閉上眼睛死命掙扎,雖然急著想擺脫他,她可沒忘記自己最大的心病懼高。
「你再亂動、亂叫,我就把你丟下去!」他出言恐嚇,隨即拉扯韁繩,對著他的馬匹喝道:「喂!死鬼,拿出你的潛力來,衝出這裡。」大叫一聲,雙腳用力地夾緊馬腹,想要逃離群眾的追趕。
她不敢相信她聽到的,什麼樣的人會把自己的馬取名叫「死鬼」?除了瘋子。
這匹叫死鬼的馬立刻嘶吼一聲,揚起前蹄。
她聽到她那個沒路用的「未婚夫」突然大叫:「不准帶走我的新娘!」
江依雲正感到一點點的欣慰時,驀地聽到一聲尖叫聲。
同時驚呼聲四起。
「天哪!新郎掉下階梯了!」
不會吧?!不過才那麼幾個階層而已,她那個第三任未婚夫居然不中用到從上面跌下來!
「該不會死了吧?」旁人甲碎碎念著。
江依雲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但見她那無緣的第三任未婚夫就這麼躺倒在階梯下,兩眼翻白,生死不明。
她……她……果然剋夫!瞧,今天又剋死一個!
藍衣男子不顧周圍的騷動,放蹄往前奔去。
江依雲心跳得好厲害,極度的恐懼感也迅速的向她籠罩下來。嗚——她會不會就這樣跌下馬而亡咧?
沒想到,這次成親死的不只是新郎而已,還有她這個帶衰新娘。
不過這樣也好,從今以後,她就不會再剋死其他無辜的男人了。
「走羅!」藍衣男子大叫一聲,極其興奮地催促馬匹就這麼往上一蹬,飛躍過眾人的頭頂。
「藹—」她嚇得尖叫連連,不敢相信自己正在藍空中飛翔,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了,「救命藹—」雙眼一翻,她便軟軟的癱倒在他的胸前。
藍衣男子低頭覦了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一聲,「真是沒膽的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緩的醒來,第一眼就見到滿天的星斗,轉頭看了看四周,那匹叫「死鬼」的馬兒就在不遠處的樹下……跟他的主人搶酒喝?!它竟是匹會喝酒的馬?!
她不敢相信的坐起來,以為是自己驚嚇過度,產生幻覺,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同時,他跟馬兒的對話還是清晰地傳進她的腦海。
「死鬼,你是馬耶!馬喝什麼酒!給我還來,不准你喝!」藍衣男子生氣地的喝道。
「嘶!」
她睜大眼睛一看,就見那隻馬死咬著酒瓶不放。
「死鬼,叫你不要喝還喝!馬就要做馬應該做的事,去!給我去吃草!」藍衣男子命令,說著手立刻指了出去。
問題是,那匹馬根本不理他,寧願死咬著酒瓶揚高頭,讓香醇的酒液就這麼咕嚕咕嚕的流進它的馬腹裡。
「喂、喂、喂!留一點給我啊!」藍衣男子見狀,很緊張的站起來想搶酒瓶。
但那匹馬動作更快,咬著酒瓶就撒腿往前跑去。
「你這個該死的畜生,總有一天我會把你閹了!」藍衣男子氣急敗壞地揮手叫嚷著。
那景象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讓她忍不住笑出來。
藍衣男子惱怒的轉過頭,「喂!你這個沒膽的女人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你說誰沒膽?」他這話分明是看不起她,她很不服氣的頂嘴。
「就是你啊!連騎個馬兒都會昏倒,膽子真校」話好像是從他的鼻子裡哼出來似的。
「你才沒用!竟然跟馬兒搶酒喝,還搶不過馬兒!」她不屑地將下巴抬得高高的。
藍衣男子無所謂的聳聳肩向她走來,「誰說我搶不過它?我可是個人,而它是畜生,我只是不屑跟它計較罷了!」他蹲到她的面前道。
她全身戒備的瞅著他,「那麼請問,你這個『人』要怎麼稱呼呢?」
藍衣男子莞爾一笑,「我姓魯,名俊卿。」
名字跟人一點都不合,倒是姓氏——魯,鹵莽也,真是挺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