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愛如雲淡風輕,
明知愛難相隨,
她卻那麼渴望被愛,
但愛難求啊!
逝去去的心如何再愛?
睜開眼,瞧見頭頂天花板一片雪白,而不是熟悉的鮮黃色天花板,她不禁自問:這是哪裡?
緩緩轉動頭,徐徐挺起身,驟然發現全身酸痛啊!為什麼?記憶緩緩流轉,她想起她開槍殺了那個威脅沈思源事業的人渣,然後她……她……變成了十八歲。
視線湊巧移到在床畔支著頭沉睡的沈思源,他在守著她嗎?真是奇跡,可她心裡卻忍不住湧過暖流,她最想求得的是什麼?不過是他的真心相待而已。
"老公?」很習慣的嬌聲呼喊,沈思源驟然醒了,震驚的瞧向地。
"月瑩,你終於醒了。"是驚喜的反應。
似她卻皺起眉,"怎麼叫我那個名字?」她的手親暱的輕輕點過他的鼻端。"不是說過叫我裘安就好嗎?"沈思源的驚喜換成了冷漠,他驟然發現妻子又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十八歲的出塵蓮花,而是那個在紅塵俗世打滾過十年,生命堅韌的雜草。他心裡悵然若失,為什麼醒來的是裘安而不是月瑩呢?"你,恢復記憶了?"他進一步求證。
這句話像當頭棒喝,記憶一下子湧了進來,她記起來了,她短暫的拋棄這幾年來磨練的世故及泯滅良心的求生技巧,恢復成十八歲那位天真的小女孩;她記起了思源與那位十八歲女孩曾經親密的身體相貼,甚至心與心交融一起。她嫉妒,為何十八歲的月瑩可以得到、而二十八歲的月瑩做過這麼多犧牲之後,得到的卻是不屑?"你不高興?"縱然嫉妒得幾欲發狂,她仍然裝出笑臉迎合,這就是十年來學得的人生經驗——心口不一。
"那麼你記得你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發生過的事嗎?」沈思源仍有絲希冀。
她不想承認,於月瑩就是於月瑩,襲安就是襲安,縱然身體是同一個,但思想、觀念完全不同,裘安是不可能變回於月瑩那個身心的,她不要沈思源愛上於月瑩,他該愛上為他犧牲一切的裘安,他該忘記那個愚蠢的於月瑩。
"我不記得。"她斷然否定,甜甜的問:"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告訴我。"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她主動表示親暱,她多希望他有一點熱情的反應,但以這幾年的經驗來說很少,他簡直就快對她絕緣,情況愈來愈糟。
"沒什麼特別的。"他壓下失望,努力的表現淡然,他早該有心理準備她會恢復原貌,喪失純真的心,忘記對他的愛戀,一切的言語行動都往最有利於她的方向傾斜,他早該醒悟的,當初不該陷溺太深,如今後悔……巳太遲。
但敏銳的她難道看不出沈思源的失望嗎?酸酸的醋意忍在胸口,她甜甜的問:"你喜歡失憶的我還是回復記憶的我?」
沈思源正眼瞧她,感覺到一股難過迅速漫開,他暗暗質問老天,為何要在同一個身軀塞進這麼不同的兩個人,讓他在看到月瑩時就想起襲安的壞,在看到襲安時就憶起月瑩的好?難以忍受,拿下她擱在脖子上的玉臂,他輕描淡寫的說:"好好休息吧!過幾天等你舒服一點,你就可以出院回去了。"連"家"字都省了,她真的不滿哪!他待襲安與待月瑩就那麼的不同,對待月瑩,他就輕聲細語、溫柔體貼;對待襲安就冰冰有禮,像遇見十年不見的故友,熱情燃不起來,剩下的只是道義上的情分。不公平,為何他不能回應她的心意?從當年初見,他倆就這樣了。
十年前,她剛離家出走時,她在西門町的紅包場唱歌,清純的嗓音嚥著輕快俏麗的歌,那時她有一個外號,叫「小月兔"。雖然不是紅透半邊天,但至少也有幾個固定的老客人捧場,沈思源的大哥就是其中之一,那時,她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也還算過得去。
豈料,那位明說很重義氣、很講仁義的大哥其實是只披著羊皮的狼,他趁著一夜天黑,擄走了在巷子裡行走的她,不顧她的掙扎、不顧她的哀求,殘忍的蹂躪她.自私的逞了他的獸慾、她恨,她恨不得能殺了他。但那位大哥卻威脅她絕對不能將"強暴"這件事說出去,否則,他就要對她真正的"家人"不利。於是她在百般無奈下做了他的女人,她咬牙切齒忍受他的觸摸、邪淫的笑聲,還有他編的謊話——那個小兔子是我在西門町找到的雞,騷得很,她最喜歡我的撩撥,在床上很帶勁呢!
當時,她沒有一天不想他死,沒有一刻不在找機會離開。為此她鍛煉自己的身體,訓練自已的手腳,甚至學習如何開槍,為了要逃離那所煉獄,她更是訓練自己要狠心,既然她想活下去,也想活得好,就算要踩在別人頭上也無所謂,所謂的善良和良心都必須捨棄。
因為他的謊話,幫裡的弟兄門看她的眼色根本沒有尊敬,彷彿她是只臭水溝的老鼠——臭得很!他們的大哥會玩她不過是圖一時的新鮮,過不久就會厭膩的。 哈!她可真的巴不得呢!但幫裡確有一個人把她當個高雅的淑女看待,那個人就是沈思源。
初次見面,於月瑩即對氣宇不凡的他傾心,想傚法紅拂女夜奔李靖,來個慧眼識英雄,扶助丈夫一步登天成大業。但他不領情,對她的頻頻示好夾個相應不理,連他大哥都發覺了她的心意,或許是因為這樣而吃味吧?他故意將他私吞一筆錢的黑鍋硬按在沈思源身上,要來個全面格殺,企圖要沈思源從這個世界消失。要不是她事先偷偷得知,逼著沈思源連夜逃出台灣,他現在還有命嗎?到了泰國後,他竟然還想甩掉她,要不是她聰明,藉口如果他不帶著她一起生活,她就要回台灣告訴他那幫兄弟,他人在泰國,甚至她要協助幫裡的兄弟追殺他,如果當初不是如此威脅他就範,如今的她可能是曼谷街頭的一個流鶯而已。
當他沾沾自喜的帶她去見一手創立的伐木場時,她看見的不是成功,而是頹棄的房舍加上幾個疲 憊不堪的當地住民。沈思源那時也沒風光到哪裡去,他一身的襤褸衣衫,沾惹了土和汗水,二十四小時裡有二十個小時是那副勞苦的裝扮,他時時勞動,每夜回來常常是來不及清洗換衣,就累得倒在木床上熟睡了,看得她好不忍心。
沈思源雖然不要她在工作上幫忙,只要她把家裡的事打理好,洗洗衣、煮煮飯就夠了,但洗衣她還可以,煮飯就……她這才徹底瞭解自己對廚房方面沒有天分,這樣的自已是幫不了沈思源什麼忙的。
於是,她才想到去找人資助。沒想到她第一個商量的對象聽完她的要求後就表示願意幫忙,但條件是——要陪他過一夜。
考慮了三天,看著沈思源愈來愈累的神情及日漸消瘦的身體,她才點頭答應,本以為又要忍受另一場屈辱。但她沒想到提出那個要求的人連碰都不碰她一下,只是在房間裡很嚴肅的說:"要我幫你丈夫可以,但有一個條件,那個條件就是你要出去跟別人說我在床上很行,弄得你很舒服,讓大家知道我很有男子氣概。"可笑的男人自尊!她爽快的答應了,但只是偶爾淡淡的提及,倒是那位先生自己拚命的大吹特吹,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又重振雄風了。蕩婦這名稱因此很輕易的流傳,誇張的扭曲,慕名而來的混蛋多得不得了,而她輕易的將他們玩弄於股掌間,吊他們的胃口,偶爾摸摸他們的身體,賞幾個輕吻,讓他們看得到摸得到,卻吃不著,不過,這樣就輕易的讓男人們為她效力了。
她一直不敢讓沈思源知道真相,怕驕傲的他會忍不下自己的成功泰半是靠妻子的身體及手段換來的,於是苦苦的隱瞞,但事情還是被他知悉了,遺憾的是,他知道的是流言而不是事實.當他怒氣沖沖的找她質問她為何這麼下賤時,為了他著想,也為了賭氣,她理直氣壯的告訴他,"因為你沒用,沒辦法供給我富裕的生活,我只好靠自己,靠我的身體。"沈思源一巴掌打過來,咬著牙齒冷酷的說:"是我錯看你了,我還以為你之前當妓女是為了環境,身不由己,但沒想到……事實上你是天生下賤,我要跟你離婚!"她當然不肯,不但威脅要回台灣找弟兄們來解決他的生命,還要把他的背景公佈出來,讓他在泰國立足不了。她的手法是狠了些,但她那時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呀!嘗到了苦果,沈思源從此之後看她的眼光就彷彿在看一個妓女,而她一直想挑起他的嫉妒心,使他再在乎她,所以她在他面前會刻意的去挑逗男人,但他卻可以大刺刺的觀看,平靜的走開,這幾年下來.她的物質生活是富裕了,但她的心……好空虛啊!
門再度打開,敞開的門走進了一個男人,那身影熟悉、臉龐熟稔,記憶了二十多年的人影,在這分離的十年之間反覆回憶、時時思念,"爸!"她不自禁的脫出口,淚水滿腮。她還記得當初被於月穎通得離家出走時,月兒正亮正圓,她頻頻回首,盼望著爸爸媽媽能及時出現在陽台上挽留她,她腦中浮現的是十八年來幸福的記憶,刻骨銘心的溫暖呀!
時時深刻記得媽媽教她的那首小草,在往後她遭到挫折沮喪時,總是反覆吟唱,砥礪自己要像棵小草,堅毅的求生,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就有未來。
沈思源看著她的淚眼滂沱,顯得那麼清純可憐,有股錯覺她是月瑩而不是裘安。
"傻孩子,你終於醒了。"於定基關懷的坐到床邊,像以前般寵溺的撫著她的秀髮,"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一定要用死來解脫呢?"不是的,那個用自殺來解決的是幼稚的於月瑩,不是歷經風霜的她,她是很珍惜生命的,她寧願死的是別人,也不會拿自己陪葬。但她不想讓父親知道大多,若說那不是她,他一定會愈問愈多,說不定連過去的不堪都一併扯出來,她不想讓父親傷心自責,只要他以她為榮。
"是啊!我現在也很後悔,以後不會再這麼做了。"她是根雜草,無論環境再怎麼惡劣,也會賴著活下去。
"那就好。"於定基放心的拍拍她的臉頰,"現在,告訴爸爸,這十年來你是怎麼過的?"她的笑容未斂,但眼光馬上下意識的移轉,"不錯呀!"湊巧對上沈思源的鷹擎,那雙眼像在嘲諷她說謊,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顫動,但謊還是得撒下去,"我遇上一些好心的人,他們很照顧我,後來我遇見了思源。"她的眼中不由得露出懇求,希冀他不要拆穿她的謊言,能配合她演戲,但他的表情卻像不怎麼想配合!"我現在過得非常幸福。""是這樣嗎?"於定基皺眉,他不是個好唬的人,在去拜訪沈思源的前後,他就仔細的打聽過,泰國有名的沈家夫婦明顯的貌合神離的生活,而且沈思源的風流是眾所皆知,而他妻子的"交友廣闊"也是有名的。這些歸納起來,再怎麼他也不相信月瑩的生活會是幸福美滿的。一定有某些理由,否則一向乖巧的月瑩不可能被傳揚成蕩婦的。
"當然不是。"沈思源低低笑了起來,"只有傻瓜才會相信。""思源,不要再說了,"她驚慌的請求,怕他故意作對,說出可怕嚇人的實話。
"為什麼不說?"沈思源不以為然的直視她,"他是養你十幾年的父親,有權利知道你過去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受過什麼樣的苦?你不應該騙他,父母、丈夫,你都想騙,你說,還有誰是你沒騙過的?」
她好想把他的嘴巴封起來,可惜他不會這麼乖,"住嘴!"她大聲吼道。
"思源說的設錯,我想要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於定基要求。
於月瑩甜甜的現出笑容,"哪會發生什麼事?你不要聽他亂說,我的確過得很好呀!你去問問看,我於月瑩在茶田是有名的貴夫人,生活得很好,有華宅、有跑車,還有很多政商界名人朋友。""那是現在,但以前……"沈思源拉長語調。
"你住口,"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對她殘忍至此。
"月瑩曾經當過妓女。"但他卻還是偏偏說出口。
她聽到父親狠狠的倒抽一口氣,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此刻臉色一定很難看、不堪,他為何要揭開她亟欲忘懷的過去?未來才是重要的不是嗎?他為何一定要提?"沈思源!"她惡狠狠的喚著他的名字,恨她毀了自己在父親心中乖巧清純的女兒形象,"你太過分了,我恨你。"她真的恨,恨他狠心絕情的不顧念她的立場,他毀了愛她的家人心裡那個乖巧聰明的於月瑩;但,她也愛他,從初次見面至今,已快十年了,她愛得深刻,愛得好苦啊!
"這是真的嗎?"於定基不敢相信的詢問。
淚水已經泛出眼眶,她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哭了,"當然不是真的、他在跟你開玩笑罷了,你別聽他胡說。""另外,我們之所以會在泰國,是因為被黑道的人追殺,我們是逃到這裡來的。"沈思源仍舊開口。
"夠了!"她大吼,憤恨的瞪著他,"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說這些話對你又有什麼好處?還是,這是你對我的報復手段?"沈思源面無表情,"說出來才是對的,你要當鴕鳥當到什麼時候?"他就是看不慣她什麼都瞞,欺騙別人不就等於欺騙自己嗎?她才不是鴕鳥,她的憤恨到了極點,之前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能忍?但他就是不該在她的慈父面前戳破她難堪的過往,"你去死!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救你,我該讓你被你大哥一槍斃了。"沈思源瞇起眼睛,口氣平靜深沉,「哦!當初你是怎麼救我的?」大致情形他都調查過了,但他要她親口說出來!於定基左右張望兩人的戰火高揚,"別吵了,夫妻間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解決的?鎮定一下。"光聽他倆吵的內容,就明顯能察覺他們兩個人都過過苦日子、而且不見得光彩!"說呀!趁現在說個清楚,你當初是怎麼救我的?」他衝過去,俯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盯著地那雙淚眼,"說實話,不要再撒謊了,我受夠了你的連篇謊言。"於月瑩歇斯底里的大笑,「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她的笑聲一斂,臉色含有被污蔑的神采,"你以為是我吞了那筆錢嗎?告訴你,是你尊敬的大哥吞的,他把黑鍋丟在你背上,要不是我逼你走,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命嗎?還有那個福分當沈大老爺嗎?」
"為什麼?」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你為什麼要救我?」
於月瑩撇開了臉,她怎能甘心就這樣開口說出救他是因為愛他?沈思源明顯的不愛她,這話一說出口,不就顯出她的可憐?她在情場上徹底的服輸,不!她可憐太久了,而這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要公諸於世。
"不為什麼,"她看著窗外的藍天,"我那時心血來潮,大發慈悲,想救個人讓他用一生來報答我。""是嗎?"沈思源站起身來,冷靜的點頭,"說得很好,你救了一個非常有價值的人,你的眼光相當不錯,而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遇見你。」他站直了身體,轉身向門口走去。
於月瑩賭氣不回頭看,不叫他留下。
"思源,你要去哪?"是於定基代為出聲,但沈思源沒停步,也沒回應,就這麼走出病房。
於月瑩的悲哀情緒馬上隨著淚水湧出。
於定基看了好不忍心,他將她納入懷中輕輕哄慰,"孩子,你何時變得這麼固執?為什麼不老實說?這有什麼好瞞的呢?"拍著她的頭、他無限感歎,"如果還當我是你爸爸,就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訴我,不要一個人藏著痛苦,親人是用來做什麼的?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夥伴哪!」
這般的自白令於月瑩更加不可遏抑的痛哭,她多希望……多希望……"為什麼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如果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我也不會活得這麼苦,爸,我好恨哪!」她哭倒在慈父懷中,多年來,她第一次任情緒失控的崩潰。
於定基的眼眶濕熱,不用再問,他已經知道於月瑩在外頭的這十年來吃盡了苦頭,"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兒呀!血緣算得了什麼,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父女情分,知道嗎?"傾聽房內父女的痛哭,他站在門外長長的歎息,他這個丈夫終究敵不過父親的親情,從認識襲安至今,他從沒見她哭過,她也從未在他杯中傾訴悲苦,雖然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夥伴,卻不是心意相通的伴侶。他該認命的,裘安畢竟不是月瑩,他不該試圖把裘安轉變成清純體貼人心的月瑩啊!她出了院,回到了自己監督創建而成的家,還是一樣的宏偉華麗,但走進其中卻感覺不大一樣,好像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有若金絲雀籠子裡關了一隻骯髒的老鼠似的。
她歎口氣,看到貼身女僕瑪莉亞慇勤的走來,"夫人,累了吧?我已經放好洗澡水了。"她是累了,何止身體上,她連心都倦了,可身體的疲 憊可以泡澡紓解,但心倦了該怎麼辦呢?"我去處理公事,你去休息吧!」沈思源淡淡的丟下話,就這麼走了。
從以前她就這麼覺得,這房子美是美,但好冷、好冰,不像她想要的溫暖家庭,沒有她曾領略過的親情。這是為什麼呢?"思源?」她忽地叫住他。
"什麼事?"他微微側頭。
"該是我……我們生個孩子的時候了。"如果這個房子多了孩子們的歡笑聲,或許會把這房子的冰層漸漸融掉吧?沈思源搖頭,"算了吧!你不適合當個母親。"就這麼走了。
留下她站在原處憤恨的瞪著他,憤恨的在心裡反駁——我會是個好媽媽.我會疼小孩,給他們幸福,給他們快樂,給他們一個溫暖的家……她突然想到,沒有思源的幫助,就算她想讓家變得溫暖也難。為什麼她的生命會變得如此?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她所希望的。
"夫人,為什麼不告訴老爺,他錯了呢?"瑪莉亞大膽的建言。
她立刻回以白眼,"我的事需要你插口嗎?把你分內的事辦好就行了.其他的別多管。"瑪莉亞睜大了眼,頓有所悟,"夫人,你恢復記憶了?"有這麼容易看出嗎?"沒錯,你不恭喜我嗎?」但她看到的是瑪莉亞眼中的失望,為什麼十八歲的於月瑩會受人歡迎?這太不公平了!
"恭喜夫人。"卻說得言不由衷。
她冷嗤一聲,轉身回房。華麗的房間,是她親手佈置的,用盡奢華,她只想聽到沈思源責怪她浪費、命令她節省些.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你喜歡就好,別問我。"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行徑。
於是在佈置他的房間時,雖然顧忌了他的偏好,弄得木意盎然,但她也故意讓他的房間顯得窮酸些,本想他會抗議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沒想到他只不過是點點頭,"還不錯,我不挑.有得睡就好了。"任何想引起他注意、在意、生氣的動作都歸於徒勞,她這才痛苦的體會,他根本不在乎她會如何。
躺進玉瓷浴缸,躺迸滲著香精的洗澡水,她放鬆的舒了一口氣,想讓身體歸於平靜。但腦海裡卻浮現著於月瑩跳河的那一幕那時,沈思源毫不猶豫的緊接著跳河相救,如果今天換做是"她",他是會緊跟著跳下河還是冷冷旁觀?而最可悲的是,她有答案——絕對是後者。
同一副身軀住著兩個人,一個十八歲已經死了;一個二十八歲卻痛苦的活著,而且生不如死。物質豐裕又有何用?她的心空虛的懸著,找不到安身的臂彎呀!她父親於定基在她口中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後,囑咐說台灣的家永遠歡迎她這個女兒回去。回家!多麼動人的邀請,但想到那家裡還有一個於月穎在,那份心動就淡了。那是於月穎的家,不是她的,她的家在……何處啊?繫上了睡袍,她很習慣的步到客廳的酒吧取酒,酒只是好喝,已經醉不倒她這酒國英雄,也沒法讓她借酒澆愁。
拿著酒瓶漫無目的的晃蕩,不知不覺競走到了沈思源的房門,她沒想太多。輕輕的推開,月光下,瞧見了他的睡顏,仍是那麼的俊挺安詳,她嫉妒他的安穩,坐在床沿,大口灌下幾口酒液。
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變得如此糟?她不得不細想。她爸於定基說是因為她固執,不願意對思源敞開心房,什麼事都自己硬撐。打落牙齒和血吞……但她這麼做都是為了他好呀!她為他犧牲了這麼多,難道都是錯嗎?從她進到房裡,沈思源就醒了,他不耐煩的看著她坐在床沿一語不發,終於睜開眼,卻看到她仰首灌酒,他厭惡的開口,"別在我房裡喝酒,想喝就到外頭去。"她放下酒瓶,想到的是在那七天裡,他再怎麼的對"月瑩"輕聲細語、柔悄蜜意。為何她從不曾擁有過他的溫柔?為何老天不乾脆讓她失憶一生算了?"你喜歡失去記憶的我吧?"她順著心裡所想的問,不再壓抑自己了,因為她壓抑得好苦。
沈思源轉過身去,"你要醉言醉請到外面去,我要睡了,明天還得去伐木場工作,別煩我。"他是那麼的冷淡,那麼的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樣的夫妻會有甜蜜溫暖的未來嗎?她覺得好難,心都冷了一半。"我知道你愛她,愛上了那個十八歲的我。"她的聲音好低好低,像在喃喃自語,"為什麼你會愛上她呢?她是我的過去,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嗎?你愛上了她,有沒有可能會愛上我呢?"夜風吹著窗外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人聲靜了,靜了好久。
她以為他睡著了,頹喪的躺在他身側的床位,自顧自的低語:"為什麼不呢?""因為你不是她。"沈思源背對著她突然平靜的出聲,"你多了十年的苦難,相對的也多了十年的心機狡詐,既然你不相信人,又怎能期待別人相信你呢?既然你不敢愛人,又怎能期待別人來愛你呢?"他的話像指控。
她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淌下,他錯了,她是敢愛的,只是不敢表現出來、說出來而已.她只敢默默的做著,怕的是他知道之後,無法以愛來回報她,她更怕他會嗤之以鼻。"你不喜歡我?」她不敢提到愛這個字。愛跟喜歡實在差得好遠好遠。
"如果你是我,你會喜歡嗎?」
她沉默了,這句反問的話回答看她否定的答案。多可悲!他不愛她,她就夠可憐了,現在居然連喜歡都稱不上。
"你跟我在一起,難道只是在忍耐而已嗎?"她的聲音哽咽了,心都碎了!"不然是什麼?"他是在忍耐,忍耐她的任性、忍耐她的yin蕩,就算原先有的好感,也在這幾年知道她下賤的行徑後消失殆盡了。
沒有愛、沒有喜歡,什麼都沒有。她太傻了,還以為守在他身邊一輩子,總有一天思源會領悟她的心。"你知道我為什麼離家嗎?"沈思源保持沉默,這是裘安第一次自己主動提起往事,他等著看她要怎麼與他分享。
於月瑩傷心的想起,"那個真正的於家女兒要我把父母還給她,把應該屬於她快樂的十八年歲月還給她,但我還不起,於是我任由她講我的壞話,任由她拿走我擁有的東西,我心愛的娃娃、心愛的鉛筆盒、心愛的衣服,我唯一不給她的就是爸爸送給我十八歲生日禮物的金蝴蝶。她生氣了,說那金蝴蝶本來就該屬於她的,是我偷了她的人生,誤了她的青春,她要我走、要我離開,說我這個外人不該留下來攪和。""於是你就離開了?"也只有十八歲單純的於月瑩會照著做,如果是現在的她,她一走堂而皇之的繼續留下,毫無愧疚。
"是的.我覺得我應該離開。"就像現在.她佔了屬於另一個女人的位子,誤了沈思源的生命,耽擱了他的青春,這些像她再重蹈覆轍,霸佔著一個不該屬於她的空位。或許她該再像十年前一樣——離開。
但她捨不得,離開了沈思源,他倆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她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她伸臂跨過他的胸際,緊緊抱住他,像怕他消失一般的緊抱著,"思源,抱我。"也只有肌膚相親的親密才能讓她心安,才能讓她暫時錯覺自己是幸福的,是屬於思源宿命中的女人。
"現在?"沈思源不禁訝異,他不曉得她又在耍什麼手段,竟在剛出院的這一天要求魚水之歡?他是無所謂,反正老夫老妻,他碰了她不知幾百幾千次了,但他擔心的是她的身體,剛自殺過的病體不適合做過度劇烈的運動吧?"還是算了。"他連碰都不想碰她嗎?她好心痛,自己竟被嫌惡到如此地步.留下來的感覺好多餘呢!或許她真的該離開了。淚水狂肆的流下,沾濕了沈恩源背後一大片的衣料。
沈思源沒作聲,只是靜靜的聽著,不動的僵著,他心想,她哭了也好,就把所有的傷心與憂煩都哭出來,這樣心情會舒坦得多。
然後再迎接明天,她會覺得朝陽格外刺眼,會覺得這新來的一天會比昨天更充滿希望。
有時候,哭一哭也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