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拒
嘴裡說不
心裡說不
可一旦他招手
她就忍不住投向他的懷抱
“你是豬頭嗎?”許中規用力的把成疊的文件甩在桌子上,右手指著怒目以對的慕少玫,毫不客氣的開口,“你以為你在賣女裝嗎?竟然想繡花加鏤空?你可要搞清楚,我們賣的是男性內褲,講究的是健康和舒適,好不好看並不重要。”
“當然重要!不管是男是女,哪個不想漂漂亮亮、內外一樣美?”她毫不相讓的斜眼瞪去,“所以,優雅美觀的男性內褲有什麼不對?”
“你……”他咬牙握拳,狠狠吸進兩口新鮮的空氣緩和情緒,“你是上司還是我是上司?”
“我……”她多想說她是上司。
“誰該聽誰的,你還搞不清楚嗎?”
她閉上嘴不說話,死貓男,說服不了她,就拿職位來壓她,她口服心不服啦!
“把企畫案拿回去重寫。”
重寫就重寫,慕少玫快速把企畫案抽走,扭頭就走。哼!她會慢慢的寫,寫他個十天半個月。
“記住,我要你賣的是好穿的內褲,不是美麗的蝴蝶。”他在她背後強調。
她有聽沒有到,“砰”的一聲,大力關上他辦公室的門,拉開自己的椅子重重坐下去。
呼!代志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天,他們是壁壘分明的對手;可在晚上,他們卻……
鈴鈴鈴……內線電話響起。
慕少玫像看到鬼般的瞪著它,她直覺的知道來電者是誰,也知道所為何事。
“少玫,要我幫你接嗎?”小瑛“好心”的走了過來。
她急忙在小瑛的手碰觸到電話前撈起話筒,然後揮揮手打發掉小瑛,“我自己來就好。”露出嫣然的笑,用嗲得令人酥麻的聲音嬌聲道:“喂,我是少玫,請問哪裡找?”
她很清楚全辦公室的人都會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包括話筒彼端的男人。
“晚上八點,凱悅飯店暢飲廊見,我請你吃龍蝦。”聲音依然驕傲,一如剛剛罵她豬頭的時候。
她臉上的笑容未變,聲音依舊軟綿,“豬頭,你以為我會去嗎?”會去的是笨蛋!
“你會來的。”許中規很有信心。
“豬頭。”不知是罵他還是罵自己。
“你會來的。”他又說。
“這一次不會。”慕少玫肯定的說,可心裡卻毫無把握,天,她好氣自己這麼犯賤,他在人前那樣辱罵她,批評她的不是,暗地裡卻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般的打電話約她吃飯、做愛做的事,而她竟然總是乖乖的赴約。
“不,你會來的,我等你。”不再廢話,他“喀”的掛掉電話。
她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對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說:“不好意思,這次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優雅的掛—電話,目光掃過辦公室裡好奇的眼光,故作煩惱的輕歎,“男人怎麼這麼麻煩,難道長得漂亮也是一種錯誤嗎?”
女同事們一個個把頭轉開,當作沒聽到,可清純的小瑛卻走了過來,親暱的抓住她的手臂,“少玫,剛剛打電話給你的是誰?你的新男友嗎?”
“算是吧!”她的語氣很正常,像在說天氣般。
可小瑛的聲音卻陡的拔尖,“新男友,好厲害喔!少玫,你真是我們女性之光。”像是故意在說給誰聽似的。
慕少玫知道小瑛是故意說給辦公室裡的許中規聽的,哼!她樂得成全小瑛的“傾慕”
“可不是嗎?有誰比我更懂男人、知道男人想穿什麼樣的內褲……”她大聲強調,“我脫過的男人內褲比某人見過的還多!”所以她的企畫方向才是對的,以大家所以為的“事實”——她有很多“經驗”,來凸顯她的專業。
“可是少玫,我們都沒見過你的男朋友們呢!什麼時候帶一個過來看看?”
討厭的小瑛,分明是要掀她的底,給她難看嘛!
“沒問題,我改天叫一個來。”慕少玫敷衍道。
“什麼時候?”小瑛緊咬這個話題不放,“就明天好不好?”
慕少玫正遲疑著要不要點頭的時候,電話又響了起來,她拿起話筒,就聽見許中規嘲弄的聲音。
“需不需要我出去救你?”
“這次又是誰打的呢?”小瑛好奇的湊近,眼光質疑的往辦公室裡飄去,懷疑部長和慕少玫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用了。”慕少玫掛上電話,笑意盈盈的對上小瑛,“好,那就明天。”
******
可她要去哪裡找個男朋友呢?
慕少玫想起上次在酒吧裡釣男人的慘烈情況,釣到最後,竟然是那個死貓男的弟弟,老天真愛捉弄人啊!
唉!
她正打算掏出鑰匙打開住處的大門,卻聽見屋子裡傳出聲音!好像是電視機的聲響,是誰在裡面?莫非……
霍然打開門進去,果然看見一個女子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
“媽?”她愕然喊道,引得慕母回過頭。喝!好紅的眼睛,似乎已經哭了三天三夜似的,她不禁有股想奪門而出的沖動,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媽媽,無論這個媽媽有多麻煩,終究還是她媽,她不能置之不理,“你怎麼來了?”
“少玫,”慕母顫聲呼喊,朝她伸出手,“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慕少玫的心情立刻跌到谷底,無力往上爬。
唉,看來舊事又重演了。
她歎了一口氣,把母親擁入懷裡,低聲安慰道:“別擔心,你還有我呀!”明知說再多次也沒用,她媽一句也聽不進去。
“他又有女人了,這次是個小女生,只比你小1歲。”慕母憤慨的控訴丈夫的外遇。
這並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從小到大,慕少玫經常看母親為了父親不回家而哭泣,為了父親在外面有女人而難過,她母親總是淚眼向她控訴父親的不是,無論她已經睡著了,還是正忙著應付考試。
她母親這一生只為一個人而活,那就是她父親——一個道貌岸然,眾人眼中才華洋溢的建築師,可他的心卻不曾安定過,起碼最長不超過一年。
那一年還是為母親創下的特例。小時候,她母親常常沉醉的對她說——那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你父親對我百般體貼,幾乎寸步不離的黏在我身邊,直到……
直到母親懷了她,身材逐漸變形,不若過往的纖瘦苗條,父親的心便開始蠢動起來,尋找其他更美麗的花朵。
每次母親發現父親有了新歡,就會像現在這樣,在她面前哭得肝腸寸斷,但是在父親面前,她把哭臉化作笑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為了維持一個擁有幸福假象的家,一個父親玩累了就會想回來歇息的家。
很可悲的女人,但也很可恨。明明可以跳脫這一再重復的命運,卻固執的陷溺進去,然後把滿腔的傷悲硬塞給別人分享,而那個倒楣的人就是她。
她才是最無辜的受害人。
“媽,別哭了,你哭得再傷心也沒用,爸根本不知道。”
所以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情,尤其是才華洋溢、道貌岸然的男人更不可信,這種男人的承諾和誓言都是假的,人心要變,就算鋼條也無法固定。
所以,她寧願當一個旁觀者,理智的看盡千帆,明了沒有任何一艘船是堅固不摧的,只要海風強勁些,終究會碎裂毀滅。
愛,多麼虛無飄渺啊!
所以,與其當一個清純女,她寧願化身為一個誰都不會真心去愛的放蕩女。
“看開點,反正這麼多年了,你不也熬過來了嗎?”她拍拍母親的肩膀。
“但這次不一樣,你爸他、他這次是認真的,他向我提離婚。”慕母傷心的說。
離婚?
她倒認為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與其兩個人受苦,不如放了彼此。如果她是她媽,她會點頭同意,然後去追求生命中更有意義的事物。
但是,她媽畢竟不是她。
“如果離開你爸,我寧願去死。”慕母哭喊著,緊緊抓住慕少玫的手臂,幾乎使她的手臂瘀青。
慕少玫皺緊眉頭,一聲也沒吭。
“你去幫我勸勸你爸,叫他離開那個狐狸精,就說你反對我們分開,並告訴他,這世上我最愛他。”
愛,多麼捉摸不定啊!
愛,到底是什麼滋味,足以讓人這麼瘋狂?
她恍惚的將視線移到電視螢幕上,只見瀕死的女主角握著男主角的手,艱困的說:“我愛你,如果有來世,我想變成一棵樹,當你經過我身邊時,能享受我為你盛放的蔭涼。”
“會的,會的,我會找到你,而且第一眼就認出那棵樹是你。”男主角說。
這就是愛嗎?太神了。
女主角笑了,“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
時間久了,男人難道不會淡忘了女人?
“那你要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那男人要那女人在黃泉路上等多久?二十年、五十年?這種愛是甜的嗎?
“嗯,我會等你的,無論多久。”女主角露出滿足的笑,終於無力的垂下手,駕鶴西歸也。
只是,生不由人,死不由人,死後當鬼,還由得鬼自行決定要等多久嗎?
“少玫,你聽到沒有?”
慕母大力搖晃著她的肩膀,逼得她不得不回過神來。
“你一定要去勸勸你爸,你爸一向疼你,一定會聽你的,你告訴他,如果他執意要離開,我會去死。”
原來母親要她當壞人去恐嚇她爸。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會死給你看。”順便恐嚇她。
她該怕,該擔心的,但她沒有。曾幾何時,她的心被冰凍起來,就在那一夜嗎?
是的,自那一夜後,母親的無奈、父親的劣行上再也引不起她的任何情緒,她是病了嗎?
如果是,要如何醫治?
“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你爸,約他出來。”慕母把電話塞進她手中。
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八點了,父親大概正在跟某個女人共進晚餐吧?而她的電話一定會引起父親的不悅,她根本不想打。
“快打呀!”慕母催促著,還為她撥好電話號碼,湊近她的耳朵。
慕少玫的目光沒離開過掛鍾——八點零三分,許中規應該已在飯店等她了吧?
他會等到幾點呢?九點、十點……沒等到她,他會不會失望?
好後悔哪!她下了班後不該回來的,應該直接去飯店,至少在他的懷裡,她可以汲取一點溫暖;在激情中,她可以忘了所有的不愉快。
真不該回家呀!
嘟、嘟……電話已接通。
“喂?”話筒裡傳來父親醇厚的聲音。
******
看看手表,八點三十五分了,她還沒到,她該不會真的不來吧?
將快燒到手指的煙在煙灰缸裡捺熄,許中規深深的歎息,難道是他想錯了,她並不享受與他在一起?
慕少玫呀慕少玫,一朵帶刺的玫瑰,一朵假裝艷紅的白玫瑰。
他真不明白她為何要強裝放蕩,讓所有的人都誤解她。
若不是那夜她青澀的在他懷裡顫抖,在激情過後輕喃“原來這就是魚水之歡呀”,他也不會知道她其實不是她外表所表現的那樣,從那夜起,他就深深為她所吸引,他欣賞她的干勁、佩服她在工作上的不屈不撓,更好奇私底下真正的她。
他有機會看到吧?
突然,“風之谷”的旋律響起,他掏出手機接聽。
“部長,我是小瑛,我剛逛完百貨公司,來到凱悅想吃飯,剛好看到你一個人在這,你在等人嗎?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許中規抬頭望向門口,只見小瑛講著手機,微笑的走向他。她真的是來逛街的嗎?怎麼手上沒有任何戰利品?
她是跟蹤他來的吧!他想。
要說世故,要說心機,假裝清純的小瑛其實才最有心機。
“當然,請坐。”許中規收起手機,起身邀請。反正一個人吃飯也挺無聊的,有個伴也好。
小瑛歡天喜地的坐下,很多余的問:“會不會打擾到你們?你約的人呢?”
他苦笑,“大概不會來了。”
“是誰這麼沒禮貌,竟然放部長鴿子,部長,該不會是你的女朋友吧?”小瑛探詢。
他不置可否,聳了聳肩。
“是哪位?我認識嗎?”小瑛的聲音有些尖銳起來,“該不會是少玫吧?”
許中規沒否認,也沒承認,伸手招來服務生,Menu。”
“部長?”小瑛仍然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