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內,有兩張木床,中間以一塊布簾隔開。
裡頭那張床是屬於君玉容所有,外頭這張則是藥婆婆所睡,可自從藥婆婆過世後,那張床便一直空著,直到今夜方被那陌生男子佔據。
君玉容每晚上床睡覺前,定會到附近的河邊打幾桶水,燒開後倒入屋內的大木桶裡,調好水溫後,再浸泡其中,享受泡澡的樂趣。
可今晚,她礙於陌生男子的存在,不得不犧牲掉這項樂趣,只擰著一條布巾,簡單地擦拭手腳,便直接上床睡覺。
從吃飽飯便一直看她忙裡忙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好不容易等她忙完所有事情,燕皓正打算跟她聊聊,哪知她這麼早就上床睡覺。
「姑娘,你睡著了嗎?」明知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可他就是管不住山口己這張嘴,她越是不理人,他越是想找話題與她攀談。
對他的問題,君玉容堅持沉默以對。
不說話?好吧,既然她惜言如金,那他不妨來個由自問自自答。
「姑娘,我們相處了將近一天的時間,至今還未曾自我介紹過,實在是太失禮了。我姓燕,單名一個皓字,襄陽人士,至今尚未成親,依舊是孤家寡人一個,姑娘若有熟識的好姊妹,不妨介紹給我認識。我保證家中人口簡單,若當真有姑娘肯下嫁,不必擔心要侍奉公婆,如何?姑娘,你是否有興趣?」話說到此,燕皓故意頓了頓,等著她怒沖沖的答腔。
等了須臾,隔壁依舊沉默如昔,他只得摸摸鼻子,繼續自言自語下去。
「對了,我看姑娘家中堆了些藥草,想來姑娘定是懂得幾分醫理,可有一點令我想不通,姑娘既是大夫,為何擇居於深山之中?難道姑娘一點也不擔心三餐溫飽的問題嗎?」他頓了頓,又道:「還有,姑娘既把我帶回來,想必把過我的脈象,難道姑娘對我的脈象一點也不好奇嗎?」
令他有些意外的,話才說完,便見阻隔於兩張床中的布簾被她掀起。
「為什麼?」向來寡言的她,直接切入問題的重點。
看她如此,燕浩還真是佩服上肓簡意賅,一句廢話也不說,這女人的性子真是特殊少見。
嘴角噙著一抹微笑,燕浩好整以暇的挑眉反問:「姑娘真想知道?」哈!命中她的要害了吧,他就不相信她還能繼續沉默下去。
「我確實是想搞清楚這點疑惑,不過說或不說在於你,我不會勉強。」她向來就不習慣勉強他人,不管這件事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她還是會守住自口己的堅持,尊重他人的意願。
「好,一個問題的答案交換姑娘的芳名如何?」
「萍水相逢,知道名字有何意義?」咬著唇,君玉容實在不想屈服於他。
「姑娘這話可說錯了。」燕皓搖搖手,一臉不贊同地道,「相逢既是有緣,既然我與姑娘有緣相遇,那何妨互道姓名,難道姑娘真希望我在此養傷的這段期間,就這麼姑娘、姑娘的稱呼你嗎?」
「……」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況且不過是互道姓名罷了,她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這一想,君玉容終於鬆口,「好吧,我叫君玉容。現在公子可以把我想知道的答案說出來了吧?」
「我還在娘胎時便已身中劇毒,也因為這點,我方能因禍得福,至今天底下不管何種劇毒,對我來說皆不足為懼。另外還有件更神奇的事,不知姑娘是否也想知道?」回答完問題後,燕皓聰明的再丟下一餌,就不相信她能抗拒得了。
聽完他的回答,君玉容大感意外,這種病例不要說是她,相信就算藥婆婆依舊活著,對此也會大呼意外。
「說吧,你希望我回答你什麼問題?」她知曉這男人之所以拋下誘餌,為的是想與她條件交換。
不錯,這姑娘心性果然聰明無比,不用他點明,她便能知曉這是另一樁交易。
「我想知曉的是姑娘為何獨自住在這山野之中?」
「我出口小無父無母,是藥婆婆一手帶大的,藥婆婆過世後,我便一個人住在這裡。」她輕描淡寫的說出口口己的身世,一點也不為無父無母的處境感到悲傷,只因藥婆婆在世時對她所付出的關愛,已令她心滿立意足。
「對這樣的身世,你難道一點也不難過嗎?」燕皓沒想到眼前這甘於平淡的女人竟有這般引人心憐的身世,更令他佩服的是她的堅強。
他認識不少女人,其中身世悲苦者大有人在,尤其是那些青樓妓院的女人哪個不為出口己的境遇悲歎。
可眼前的她,外表雖瘦弱纖細的讓人憐惜,但她擁有其它女人少見的勇氣與獨立,當真是個奇女子。
「難過?有必要嗎?」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就算一輩子都沒法獲得,她也是毫無所覺,反倒是藥婆婆的死,才是她心裡最深的痛苦。
「我……」
「好了,若你想繼續談這些有的沒的,那就不用多說,還是早點歇息,省得浪費我的時間。」君玉容向來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對她的同情,這男人若想表現對她的悲憫與憐惜,那就啥廢話也不用多說了。
看她伸手想拉上布簾,燕皓趕緊出手制止。「君姑娘未免太性急了些,我才想把那樁秘密道出呢。」
「好,你說,我聽。」
「我要說的秘密是我體內的血,對身中劇毒之人來說可是救命仙丹。」這般特殊的體質夠叫她驚詫訝異了吧。
「此事當真?」她很驚訝天下竟有如他這種怪人。
難怪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看來她真是井底之蛙,自以為博覽醫書,沒有她不懂的醫理,其實她需要學的還是很多。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這件事至今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我。」這事就連熾焰盟裡的人,也不知他擁有這般奇異的體質。
「既然這件事這麼神秘,你又何必說給我聽?」這點讓她搞不懂。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想交你這位朋友,倘若你不嫌棄,我可否將你視為我的紅粉知己?」
「朋友?」喃喃重複這兩個字,對這名詞君玉容感到很陌生。
她從小便深居山野之中,伴她成長的只有藥婆婆一人,很少與外人打交道,更甭說是交朋友了,而今要她接受陌生的他當朋友,這事她得好好想想。
「夜色已深,你身體有傷,還是早點休息吧!」話一說完,君玉容一止刻拉上兩張床中間的布簾。
她這動作無異是在告訴燕皓,兩人間的交談已然結束。
這一晚,君玉容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蕩的就兩個字——朋友。
這個名詞所代表的立思義究立見為何?
就算一夜無眠,君玉容依舊在固定的時刻起床梳洗,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她躡手躡腳的繞過燕皓所躺的那張床,本以為她走路的聲音輕俏,應該不會吵醒他,哪知……
「早啊,君姑娘。」
一聽這招呼,君玉容有些愣住了,從前她與藥婆婆共居此處時,向來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哪裡有空說早問好,而今被燕皓這麼一問,她反倒有點不自在。
但不自在歸不自在,人家已經主動開口,她總不好裝聾作啞的忽視,只得回了句:「早。」
打完招呼後,君玉容迅速的打開門,急匆匆地往菜圃走去,就怕燕皓又會突來些什麼讓她不知所措的動作或問題。
看她走得如此匆忙,燕皓心知她對他的防心依舊極重,也不再強逼她,只是從窗口看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看她辛勤的整理菜圃,燕皓這才瞭解原來昨晚所吃的那碗米粥,拌在裡頭的菜,是她辛苦栽植出來的。
她忙得汗如雨下,燕皓忍不住想幫忙,只是他想到自己之所以能賴在這裡不走的主要原因,他不得不按捺下想幫她的心情。
君玉容整理完菜圃後,跟著身子一轉不知跑到哪去,燕皓強忍出去一探究竟衝動,就怕會被察覺他的謊言。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又出現在他面前,瞧她手中端著兩個碗,燕皓這才知曉原來她是去煮早膳。
「燕公子,這是你的早膳,另外這碗則是我幫你煎的藥,裡頭放了些補氣提神的藥材,有助於你身體的康復,我把它們放在床邊。」
「謝謝你,君姑娘。」他實在很不喜歡跟她這般客套生疏,可又礙於兩人相識不久,不得不配合著她,姑娘公子互相叫著。「對了,君姑娘既有準備我的早膳,怎不見你準備出口己的膳食呢?」
「公子不必替我擔心,我向來習慣帶著早膳上山採藥。」這不只可節省她許多時間,還可讓她照料一些因受傷而無法口口行覓食的小動物。
「你現在就要出門了嗎?」看她拿起放在牆角的竹簍,燕皓覺得口口己這問題還真是問得多餘。
「是的。」她把竹簍往背上一背,轉頭看著他說,「公子放心,我會在午膳之前趕回來準備午膳的。」
兩人對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君玉容容有些不自在,她輕咬一聲,訥訥低語,「公子,那我們就午膳時再見了。」
「呃!再見。」不知怎地,向來口沒遮攔,粗心大意的燕皓竟也同樣顯得不自在,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燕皓立即起身匆匆地用了早膳,然後一 口就把那碗補藥給解決,隨即出門去。
他的目的是為了瞧瞧那女人到底在忙些什麼。
老實說,打從燕皓懂得女人這種生物開始,他便不曾對任何女人懷有這般高度的好奇。
而今也不知怎地,他竟對君玉容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
而且這份好奇還越積越深,她就像包裡著一層又一層的謎,令他不由自主的想瞭解真實的她。
就因這莫名的渴望,讓他不惜佯裝傷重未癒,硬是留在她身邊,只為為了探知這女人的一天到底是怎麼過的。
一路行來,他瞧她一臉優閒的模樣,也不急著趕路,就這麼安步當車上步步的往山裡走。
來到一棵大樹下,他發覺她停下腳步,蹲在樹下一動也不動。
她的神情好像在等些什麼?
看她如此,燕皓不由得懷疑她是否與人相約在此相會?
這個疑惑才剛浮上他的心頭,他便看到一隻毛白如雪的兔子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看到那只白兔出現,君玉容臉上線條柔和許多,伸手口口竹簍裡拿出一根紅蘿蔔,誘惑兔子一步步的往她靠近。
隱身於樹叢間的燕皓,看出那隻兔子對君玉容依舊存有幾分戒心,只是敵不過那根紅蘿蔔的誘惑,它緩緩的靠近她。
看此情況,燕皓真擔心君玉容可能要白忙一場。
出乎他意料的,那只白兔不到眨眼的工夫便對君玉容的戒心全無,不只如此,它還偎入君玉容的懷中,乖乖的啃食她手中的紅蘿蔔,直到吃飽依舊舍不得離開她溫暖的懷抱。
見狀,燕皓心裡立見好笑的升起一股酸酸的感受,他好想代替那只白兔的位置,偎在君玉容的懷中盡情的享受她的溫柔撫觸。
君玉容用手順順白兔的毛,跟著放開手,讓那只白兔離去。
等白兔消失不見,她才站起身繼續往前行。
接下來的路上,燕皓見她一臉謹慎小心的凝視地上,只要發現一種草藥,她便會喃喃自語,跟著把藥草丟進背上的竹簍裡。
看她這麼認真專心的尋找藥草,燕皓心裡還真有幾分納悶。
想她深居山野之中,又不見任何病患前來求診,她摘那些藥草有何用處?
就在燕皓滿心不解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時,突然出現一隻老虎。
一看那隻老虎,燕皓暗忖慘了,這下他想不洩漏口口已的行蹤都不行,要不那小女人肯定會成為那只猛虎的果腹之物。
正當他下定決心,打算有所行動時……
等等!
燕皓本以為那隻老虎會攻擊君玉容,用它的利爪將她撕成好幾塊,再好好的大啖這頓美食。
豈料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燕皓的意料之外。
那只猛虎不只沒有攻擊君玉容,反而如先前的那只白兔一樣,依偎在她身邊向她撒嬌。
看到此等怪異的情況,燕皓其是傻眼了。
沒想到那纖細嬌弱的女人竟連一頭猛虎也能馴服,他真是太佩服她了。
「好了,威威,你別推我啊!我知道你肚子餓了,我有準備食物,馬上拿給你喔!你要乖乖的,知道嗎?」
那隻老虎真聽得懂她說的話嗎?藏身於樹上的燕皓心裡暗忖著。
直到他瞧見那隻老虎在聽了君玉容的話後,當真不再往她身上猛推,這下燕皓想不相信也不成了。
原來那隻老虎當真聽得懂人話,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奇觀。
「威威,你可知何謂朋友?」想她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當著她的面,對她提出想與她交朋友的要求。
而就在昨晚,那名叫燕皓的男人竟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老實說,他這要求不只讓君玉容感到為難,甚且還逼得她有點手足無措。
從小就跟著藥婆婆隱居在山裡的她,這輩子長這麼大,從不跟任何人交過心,聊過比平常更深入的話題。
書上不是說什麼「君子之一父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這話藥婆婆曾仔細解釋給她聽過。
也因此她就算下山跟藥鋪老闆交易,也只是三言兩語就把交易敲定,從不跟人談過什麼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言閒語。
一直以來,君玉容都認為人類的心思是天下萬物中最為複雜的,她寧願寡言少語,寧願孤單過日,也不止目跟任何人有所交集。
如今,突然蹦出一個想跟她一父朋友的男人,這還真令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威威,難道朋友就像我與你這般,我心裡有難解的問題時,就在你的面前發一頓牢騷?你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行,彼此心裡都不會有任何負累。這就是所謂的朋友嗎?還是我想錯了,朋友的定義根本不像我想像中的那般簡單?」
隱身於樹上的燕皓聽完她的話後,心情變得越加複雜。
他想不到自己只不過是提出一個簡單的要求罷了上見讓她這麼困擾。
另外,他更是難以想像,這世間竟還有如她這般天真的女子。
面對這出人立息表的君玉容,燕皓還真想知道以往她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又是誰造成今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