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響聲追到船頭的風雷、風月等四近衛,不明所以地對望一眼。
沒有風星野的命令又不敢擅自追擊,只好目送著雲岫出慢慢地走遠。
回過頭來,看見風星野兀自站在密室內,也不見有何表情,四人更加不知所以。
半晌,風雷才囁囁地問:「城主,還追不追?」
風星野白了他一眼,說:「你剛才怎麼不追?明明知道是他打破船窗的。也罷,風雷,你明天就去趟無雙堡,找雲岫出要賠償費吧!」
說完,風星野也頭也不回地徑直回了臥室,留下已經徹底石化掉了的風雷轉頭求救似地看著風月。
風月立馬撇清,「老大,你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說完也走了進去。
風雨和風雪也很有默契地說,「老大,不是我們不想幫你,不過城主已指明了要你去,請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說完兩人也跟了進去,留下風雷站在船頭繼續石化。
風月跟著風星野進了臥室,服侍他淨了身然後睡下,正準備退出時,聽見風星野低低的聲音傳來,「風月,你過來陪我睡。」
風月應了一聲轉身回到榻前,正要脫衣卻被風星野一把扯掉了外衣,拉入他的懷中,低頭粗暴地吻了下來。
沒有憐惜,沒有情愛,只有佔有和慾望。
這是風星野第一次吻風月,也是風星野第一次吻女人。
他輾轉撕咬著風月的唇角,一股血腥味傳到了嘴裡,慢慢地慾望逐漸消退,心卻越來越煩躁。
他鬆開了風月,沉默半晌,突然起身穿上外衣,吩咐一聲,「風月,我要出去一趟,你們就別跟來。」然後穿窗而出,向無雙堡追去。
剛剛追出碼頭,風星野猛地停住腳步。
就在不遠處的街角,一個白色的身影慵懶地靠著街邊一根立柱,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風星野也不想說話,雲岫出會在這裡等他,確實讓他有些意外。
雖然他並不清楚自己追出來究竟是為什麼,只是因為一種感覺,一種拚命想要抓住的感覺!
可是,雲岫出等在這裡,又是為的什麼呢?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矗立在街頭,一炷香時間過去了,兩炷香時間過去了,三炷香……
風星野明白了,如果他不先開口,雲岫出是絕對陪他耗一晚上也不會先說話的。他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
雲岫出淡淡一笑,反問道:「你剛才既然沒有追出來,為什麼現在還要追呢?」
「我既然剛才沒有追出來,那你為什麼還要等呢?」風星野也不傻。
「如果我不等,早就應該回到無雙堡了,你應該能算得出時間。」
「可是你既然等了,那我又何妨追一下呢?」
碰上寸土不讓的風星野,雲岫出無奈地閉了一下眼睛,站直身體,意興闌珊地說:「有一句話城主應該聽過,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我們大家都不願意讓步,那不如……就當岫出沒有等過,城主也沒有追過!」
說完,他不等風星野回答,轉身一躍,白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中。
風星野嘴角一撇,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雲岫出,既然你想玩火,那我就一定奉陪到底。
腳下一用力,沿著雲岫出離開的方向,繼續追了下去。
***
兩人一前一後如風馳電擊般在嘉州城內飛馳,雲岫出一連變換了七種輕功身法,可風星野就像顆釘子一樣釘在了身後,無論如何也甩不掉。
轉眼之間到了無雙堡外,雲岫出停下腳步,挑釁地說:「前面就是無雙堡了,城主還要追嗎?」
風星野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如果你要進去,我就還是要追。」
聞言,雲岫出不屑地一聲嗤笑:「為什麼?城主該不會還想跟岫出講繞口令吧!」
「我遠來是客,你應該盡地主之誼。」風星野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我已經請過你了。」
「岫出你不會這樣吝嗇吧?我聽說嘉州有『四絕』:德興坊的酒、景邰齋的素齋、水泠的歌舞,還有你雲岫出的琴聲。這四樣我還一樣沒見著,你怎麼能說盡過地主之誼呢?」
雲岫出抬頭看看夜空,四週一片漆黑,萬籟俱寂,已經到了深夜。
他凝目注視著風星野,半晌才幽幽地說:「城主這是要存心刁難我了?」
風星野得意地一笑,「你既然明白,就不用我多說了吧!當然,如果你想感覺好受些,也可以理解為我執意要找你敘舊?」
夜色中,雲岫出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第一次真心地笑了,他的笑容如春回大地,連風星野也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溫暖。
他走向風星野,很有興致地說:「既然城主想敘舊,岫出一定讓你得償所願!走吧,城主,先跟我去偷酒!」說完,轉向城中走去。
第一次交手,風星野就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難纏,有一瞬間讓他都幾乎失控,最後竟是狼狽地逃離了風星野的座船。
可是,風星野為什麼要吻他呢?
那一瞬間的情不自禁,他絕不會弄錯!也就是說,風星野當時也沒能控制住自己。
可是,為什麼呢?他應該不會喜歡男人啊!
雲岫出想著那厚厚的一關於風星野的資料,確實沒有一句提到風星野對男人有興趣,那麼是調查得還不夠詳細?還是剛才風星野只是在逢場作戲?
想到這,雲岫出停住了腳步,他突然有了一種感覺,今天晚上的事情還沒有完,風星野絕不會這樣就算了,所以他等在了碼頭,他倒要看看,風星野是否真的就無隙可乘!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就在他以為判斷錯誤而要放棄時,風星野卻追出來了。
雲岫出暗自微笑,他終於在這堵原本密不透風的牆上,找到了一絲縫隙。
帶著風星野,在嘉州城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一條偏僻的小巷。
雲岫出停下來,回頭問道:「城主以前做過賊嗎?」
風星野搖搖頭,「這就是德興坊?」
「不錯,酒香不怕巷子深!走吧,我們翻進去。」
一縱身,翻過高牆,跳進一個小小的院子。雲岫出顯然是曾經來過,他熱門熟路地領著風星野東繞西繞,逕直找到了酒窖。
扭開門鎖,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酒香,幾百壇陳酒依次擺放著。
「怎麼樣城主,這還不錯吧?前面這些是德興坊十年的陳酒,後面的是三十年,至於五十年以上的嘛,就藏在那邊!」
雲岫出侃侃而談,然後從一堆酒罈,精挑細選地選出一壇,聞了聞,掏到寶貝樣興奮地說:
「城主你運氣不錯,這可是上百年的老酒,這下大鬍子可要心痛了。」
說完,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劍,在牆上龍飛鳳舞地劃了幾個字:大鬍子,百年老酒拿走一壇,你自己去無雙堡要錢。雲岫出。
「你不是說偷嗎?」風星野問道,看著他自得其樂的樣子,顯然不是頭一次幹這種事了。
雲岫出回眸一笑,「德興坊雖然名氣大,不過大鬍子為了保證品質,釀的數量並不算多,說來也是小本經營,如果真把這罈酒偷走,那他可就虧大了。」
說完,把手中的酒往風星野懷一丟,「走吧,我們再去找景合齋的素齋!」
出了德興坊,雲岫出一條直道走到底,然後一拐彎,到了烏衣巷。
雖然已是深夜,這仍然熱鬧非凡,烏衣巷是嘉州城有名的煙花之地,水泠就是烏衣巷翠香樓的紅牌舞姬。
風星野有些疑惑,以素齋出名的景邰齋難道會在這?
彷彿看出了他的疑問,雲岫出解釋說:「景邰齋不在這,不過景合齋的大廚一定在這,他可是水泠的崇拜者,所以我們到這來是一舉兩得。城王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你是進去自己選一個,還是要我幫你選?」
風星野雙眸寒光一閃,說:「那就偏勞岫出了,選一個最漂亮的就行。」
「請城主梢等。」雲岫出淡淡一笑,進了翠香樓。
過了一會兒,出來的卻是一群人,穿紅著綠鶯鶯燕燕的足足有六、七位。
他無奈地對風星野搖頭苦笑,「城主我是沒辦法了,她們聽說要陪的是傳說中的銀雪城主,全都搶著要來,現在只有你自己看著辦了……」
風星野邪魅地一彎嘴角,「無所謂,那就全帶上吧!我們去哪?」
「江邊。」
青衣江畔,月朗星稀。
陣陣江風吹過,衣袂飄飛。輕盈的舞步,悠揚的樂聲,遠遠傳來的是少女們清脆的笑聲。美食、美酒與美女。
還有放浪形骸的雲岫出。
與白天在東方孟南和何融雪面前,始終溫文有禮,保持著君子風範的雲岫出不同。現在的他,左擁右抱,雖風流而不下流,盡情享受著女人的服務,時不時還妙語連珠,逗得懷中的美人嬌笑連連。
相反,風星野這邊就要冷清多了,雖然他沒有明言拒絕,可是渾身散發出的寒意與霸氣,卻讓人無法過分與之親近。
風星野也不以為忤,只是冷冷欣賞著不遠處水泠翩飛的舞姿,跳到好處,也會禮貌地為她鼓掌。
酒至半酣。雲岫出忽然挑眉問道:「城主此時還用銀雪功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怕會傷了這些女孩子的心嗎?」
風星野冷冷說道:「這是習慣。倒是岫出你,在女人面前是截然不同的兩副面孔,能不能告訴我,哪個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呢?」
雲岫出淺淺一笑,「城主為什麼不能認為兩者都是呢?」
風星野了悟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原來兩者都不是,你這樣戴著面具過日子,不會覺得累嗎?」
「借用城主的話,習慣就好!」
一罈美酒最後倒完,卻只斟滿了一杯。
雲岫出抬頭看了一眼風星野,索性將這杯酒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遞給風星野。
「這是最後的半杯,城主別喝,先聽我為你彈上一曲,聽聽所謂的「嘉州四絕」到底如何,城主再來品評吧!」
聽說雲岫出要開始彈琴,有人連忙將琴遞了過來,其他人則立刻安靜地圍坐在他身邊。
所謂的「嘉州四絕」,其實是好事者故意湊的,真正出名的只有雲岫出的琴聲,不過最不容易聽到的,也是他的琴聲。
他略略沉思,屏氣斂神,渾身氣質倏地一變,從一個風流浪子搖身競變成了不染凡塵的聖徒。高潔的風華,晶瑩剔透的氣質,讓人自慚形穢,即使多看幾眼,似乎也是對他的褻瀆。
風星野暗暗歎氣,雲無常形,水無常態。雲岫出,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你呢?
「錚……」地一聲琴響,雲岫出奏響了七絃琴,他聰明地取了一個巧,彈的是膾炙人口的名曲《春江花月夜》。
細長的指尖在七根弦上輕輕的舞動,流淌出來的琴聲清脆而溫柔,一如正在聚精會神彈奏著的人,帶著聖潔的氣質,卻又淡若流水。
此時此刻,沒有比這首曲子更能應景,更能打動人心。
隨著他華麗的指法,琴音流轉,如此浪漫的春夜,蒼穹中一輪清泠的圓月,耳畔是陣陣襲岸的江濤,連他們呼吸到的,也是潮濕的江風。宛轉悠揚的琴聲,穿梭在這陣陣江濤聲中,帶來的是澄澈空明、清新自然的意韻。淡淡的離情別緒,卻更能撼人心魄。
一曲過半,伴隨著悅耳的琴音,雲岫出低低地吟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濫濫隨波千萬里,
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流霜不覺飛,
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
他的嗓音低沉,彷彿充滿了魔力。
這首膾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從他口中淺淺的吟出,卻像是在心中滑過,帶來了無盡的倜儻,眾人的眼眸竟然漸漸癡了,醉了……
琴為心聲。
看著為琴聲逐漸癡迷的人,風星野在心中哀歎。
雲岫出,為什麼,在這樣美的樂聲中卻感觸不到你的靈魂?
那麼美的琴聲,那麼清悅而婉轉,聽在風星野的耳中,卻帶著完全無法掩飾的孤獨和無奈。
可是,就是這份孤獨與無奈,竟如魔魅般緊扣住風星野的心,讓他、塵桶地只想感受,不願掙扎。
似曾相識的記憶。
催眠!
風星野的腦中猛一警醒……
不知乘月幾人歸,
落月搖情滿江樹。
語畢,琴絕,眾人早已癡癡地倒在了地上,惟有風星野仍然端坐。
見雲岫出望過來,他輕輕一笑,舉起手中的半杯碧酒,遙遙一祝:「不錯!你的催眠功力比當年勝了不止一籌!」然後一飲而盡。
雲岫出略微遺憾地說:「可惜仍然奈何不了你!」
「你不該指望我會在同一條溝翻兩次船!」風星野淡淡地批評道。
雲岫出爽快地笑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比海還要深邃,「可是我總算知道你的深淺了,所以還是值得的!」
說完,仰頭喝下了最後半杯酒。
隨手丟掉酒杯,抱拳一禮,相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