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毅叔,就請你代表銀雪城和蝴蝶比劃比劃!」
「是,城主。」風毅慨然應諾。
讓隱堂堂主風毅出戰可謂是煞費苦心。風毅的武功在銀雪城排名第三,和排名第二的風仲語也只有咫尺之差,性格卻要比風仲語沈穩得多。更重要的是風毅對蝴蝶出身的千鶴一刀堂知之甚詳,由他應付一身武功詭異萬分的蝴蝶,短時間內贏固然不容易,但輸就絕無可能。
聽見是風毅出戰,蝴蝶也不敢怠慢,雙眼徐徐睜開一線,目光凝注風毅。風毅竟感覺臉上有如刀鋒劃過,他沈穩地一笑,全身上下,一分一寸都充滿了警戒之意,眼睛緊緊地盯著蝴蝶懷中的那柄長刀。
蝴蝶的刀刀身狹長,比一般的長刀還要長出三分之一,而寬度卻要窄一半。敢用這樣的長刀,刀法必有其獨特之處。
棋逢對手,能讓成名近三十年的風毅這樣戒備的人還是頭一次看見,眾人收起輕視之心,認真觀戰。
蝴蝶緩緩豎起長刀,向風毅遙施一禮以示對江湖前輩的敬重。縱身一躍,人起,長刀出鞘,刀刃如一潭寒冰,陰寒刺骨,看似遠在一丈開外,閃電間刀光已一線橫擊,直劈風毅腰間。
這一刀充分利用了長刀超出尋常的長度,攻擊速度快,範圍遠,氣勢更是先聲奪人。
風毅不慌不忙橫踏一步,閃過刀尖,順勢一掌擊在刀背上,將長刀遠遠震開,然後欺身直上,掌擊蝴蝶肋下。
這一招應對看似從容,實則卻已是風毅畢生功力所凝聚。面對蝴蝶的長刀,風毅沒有用劍,僅以一雙手掌迎戰,不是托大,而是他深諳長刀之秉性。長刀刀身奇長,直劈或橫擊均威力奇大。但有利也有弊,弊端就是轉折不便,一招出手要想中途變招就很不容易。所以風毅乾脆捨棄長劍,以巧制勝,果然被他甘冒奇險閃過刀鋒後突進到中宮。
眼看掌鋒已經劈到身前,蝴蝶已無法躲閃,在眾人驚呼聲中,倏地蝴蝶的身影竟然在風毅掌下慢慢散開,原來竟是一段殘影!
好詭異的身法,人已去,卻在眾人眼中猶自留下一個虛幻的身影。
風毅暗道不好。果然,蝴蝶以右腳為軸心,輕輕一轉,轉到他身後。雙手握刀,舉刀齊眉,刀鋒向外,氣貫長刀,正對風毅後腦一刀斬下。
這一刀快若迅雷,燦若流星,氣勢如虹!
無論風毅向哪個方向閃避,都已在他的刀鋒籠罩之下。風毅根本已經避無可避!
萬般無奈下,風毅斜飛沖天,雙掌運足全身功力劈向蝴蝶胸前要害。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如果蝴蝶不變招,雖然能將風毅劈成兩半,但自己也決躲不開風毅的臨死一擊!
風毅賭的就是蝴蝶不會願意和他同歸於盡。
可是風毅賭錯了。蝴蝶畢生參悟刀道,長刀甫一出鞘,蝴蝶的眼中就只有對手,心中絕無自己,長刀一出手就絕不會回頭。所以他才會有那樣光華璀璨刀法,那樣震撼人心的氣勢!
蝴蝶沒有變招,他甚至連猶豫都沒有猶豫,長刀繼續朝向風毅劈下。
一旁觀戰的魯大海已忍不住大喊出聲:「不要,蝴蝶!」
蝴蝶當然更不可能聽他的。
長刀已斜劈至風毅腰間,刀芒寒氣滲過衣衫浸入了肌膚。風毅的雙掌離蝴蝶前胸也已不足一寸。
有人甚至不忍心看下去而閉上了眼睛。
「叮!」突然,從風毅身側貼著身體飛來一隻茶杯蓋,和長刀撞在一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茶杯蓋被刀光絞成齏粉,可是這一撞之力竟將蝴蝶全力劈下的長刀震偏寸許。風毅死裡逃生,雙掌急忙收力,在蝴蝶前胸輕輕一按,乘勢翻身到了蝴蝶身側。
蝴蝶沒有繼續追擊,從容收刀,後退一步,穩穩站立閉目沈思。
茶杯蓋是風星野擲過來的。在他長刀距離風毅不足兩寸時方才擲出,可是後發先至,不僅震開了自己全力施為的必殺一刀,而且到現在他的雙手都還被震得隱隱發麻!
這是什麼功力!
蝴蝶不得不在心中對風星野重新評估。雖然他知道雲岫出敢向風星野挑戰是因為有了十足把握,可是現在他還是有了疑惑,對手是風星野,這不是可以用常理和數字來衡量的對手!
「蝴蝶,是你贏了。挑戰書我收下,九月初九我準時在銀雪城恭候雲岫出。」風星野冷冷說道。
蝴蝶睜開眼頷首應諾。
「我今晚寫好回書,你明天就可以帶回京都。」
「不用。」蝴蝶平淡的臉上倏地破天荒有了一絲古怪的笑意。「城主可以親手交給我家主人。」
「嗯?」風星野凌厲的目光逼視著他。
蝴蝶不慌不忙,「我家主人還有一句話要我帶給城主,他說過幾天就會來銀雪城請風神醫幫他看看眼睛,到時還要麻煩城主招待了……」
風星野心中驀地一喜,但隨即嘔得吐血。雲岫出,你來就來好了,還給我整這麼多事出來,嫌我不夠煩麼!
哼!等你來了我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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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風星野一直忙到三更。
對雲岫出的挑戰眾說紛紜,但有一條卻是不變的真理──實力決定地位!蝴蝶白天在風雲廳的表現讓已經習慣惟我獨尊的銀雪城不得不重新認識這個江湖,無雙堡在他們心中的份量更是急劇飆升。
回到聽雨軒,意外地看見風雷魂不守舍地等著自己。
「怎麼啦?」風星野不悅地問道,這種時候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侍衛再出任何狀況。
「嗯……城主,風月回來了!」風雷支吾地說道。
「噢,在哪裡?」
「她進了您的書房。城主,風月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不過她已經進您書房好一陣子了,一直沒有出來過。」風雷有點擔心,風月一直就像他的一個妹妹,溫柔體貼,今天卻有些反常了。
風星野疑惑地看了眼風雷,快步走向書房。他明明已經將風月拜託給了雲岫出,怎麼會突然回來?並且他的書房雖然沒有明令禁止四大侍衛進去,但裡面存放著許多事關銀雪城的機密,四大侍衛一直都很懂事,沒有召喚就決不跨進書房半步,風月怎麼會突然進到裡面不出來?
推開房門,風月正臨窗而立。
沒有點燈,只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紗落下的幾點斑駁光影,朦朧了眼睛。
微微的寒露如薄霧般滑過她的肌膚,瀰漫開去,襲著讓人微醺的清香,絲絲沁入心脾。
風星野心中一跳。
不是風月。雖然有著和風月一樣的臉龐,可是這樣的神韻卻是風月望塵莫及的。
他強忍住心中狂喜的跳動,慢慢走到『風月』身後,緊緊環抱住她,然後輕輕揭下她臉上薄如蟬翼的面具,牙齒溫柔地啃嚙著她的耳廓,呢喃出聲:
「岫出,你終於來了……」
「噯……真沒意思,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雲岫出狀似遺憾淡淡地說道,唇邊卻不覺展露出一抹溫柔醉人的淺笑。
「想要讓我不發現,就不應該扮風月。」抬頭看看空中的那一輪皎潔的圓月,「如果扮成月仙可能會更像些!」
「哦?」掙脫風星野的懷抱,他張開雙臂原地慢慢轉了一個圈,長髮飄灑,衣袂翩飛。伸出手,掬一捧月色,挽一縷清風。盈盈淺笑,漫漫低吟,「你有見過這樣瞎眼的月仙麼?」
斑駁的光影下,猶似精靈的輕舞。風星野癡了,心緒如同湖面上蕩漾的漣漪,濃濃的思念吞噬著身外的世界,化成一團炙熱的火焰在心頭撞擊!
不知不覺中,相思竟已是如此氾濫成災。
「不,月仙不如你!」回手拉近月光下的精靈,溫柔地吻上他柔美的唇線,嘴角的輕啄傳遞出渴望的思念……
此時此刻,語言成了多餘之物,身體的契合更讓他們心馳神往。
清晨,陽光穿透鏤花的窗格瀉進房中,金色的光亮灑落在地上,柔和的光影和溫暖的映照,宣示著將會有明媚的一天。風星野懶懶地睜開雙眸,帶著滿足的笑容,輕輕撩開幾縷遮擋在雲岫出額前的青絲。
睡夢中的岫出是不設防的。清麗絕美的容顏有著嬰兒的純真,少女的良善。唇邊還留有幾分恬靜滿足的笑意。淺淺的呼吸,聽在風星野耳中,有如琴音自心口滑過,留在他凝眸的深處,讓心有了共鳴。深深地凝望著他,雙眸在晨曦中,宛如兩簇燭火,溫馨而專注,彷彿可以照耀一生……
手指悄悄伸出,輕撫上他優美的**,細細描繪著它的輪廓。這是他昨晚親吻最多的地方,無數次深深的**,激情的啃嚙,掠奪著岫出的甘甜。很想現在就再品嚐一次那如罌粟般甜美誘人的味道,卻不想打撓熟睡的愛人。拚命苦苦地隱忍,可是睡著的人完全沒有領情。敏感的**連這樣輕柔的**都無法承受,酥麻的觸感讓他在睡夢中雙唇微翕歎息出聲。
「唉……」
風星野暗歎一口氣,他一向對雲岫出的**最沒有抵抗力。雲岫出在歡愛時並不喜歡嬌喘出聲,同樣身為男子,發出那樣的聲音會讓他很不好意思。所以很難聽到他不加克制的喘息,即使最激情難以自抑的時候,他也會將聲音苦苦隱忍壓抑在喉間。可是偶爾不經意從唇齒間洩露而出的**,低低淺淺、若有若無,卻才最是銷魂蝕骨的魔音!
聽見這聲音,風星野下腹立刻脹脹的已經又想要了。他忍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將雲岫出拉進了自己懷中。
身體的移動讓雲岫出漸漸醒了過來,真累人啊!他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上下無處不在酸痛。摸摸身下,竟然還是硬硬的青磚,天啊,莫非他就在這地上睡了一晚?皺了皺眉頭,不悅地問:「風星野,這裡離你的臥房很遠麼?」
「沒有呀,就在隔壁。」風星野隨口回答,心裡在琢磨著該怎麼跟雲岫出說再做一次的話,完全沒有領悟他為什麼要這樣問。
「那你為什麼不帶我到臥室去,要在這見鬼的地上做?」他抱怨地說道,本來被風星野一晚上需索無度就已經很累人了,還要在這樣又硬又冷的地上做,害他現在全身痛死了。
「這個……」風星野這才想到好像是個問題,雲岫出是一個喜歡享受的人,錦衣玉食,讓他在這地板上陪自己做了一晚上也就罷了,連睡覺也沒有想到要抱他到床上去,真的是有點過分。「因為,昨天晚上這裡正好是在月光下,所以,我忘情了……」
雲岫出苦笑。月光?沒想到風星野還會這樣的風花雪月。他就沒有想過,對他這樣一個瞎子來說,再美麗的東西也遠不如讓手摸著舒服的東西。雖然這樣想這樣說都很俗氣,可是對他來說卻是最實在的事實。
不對,風星野根本就一直是喜歡情調的。在嘉州時他們曾經在青衣江畔共同領略過所謂的『嘉州四絕』,詩酒趁年華,那是一段多麼放浪形骸的美好時光!他們也曾在無定峰上欣賞過瑰麗的日出之景,那樣美輪美奐的景色將永遠保留在他的記憶中。這些都不過是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事,對他卻似乎已經逾過了千年。
風星野沒有變,變的是他。
風花雪月,真的是離他越來越遙遠了!
如果他的眼睛,永遠無法復明瞭呢?
心有些酸楚,原來自己並不是希望的那樣堅強啊!臉色漸漸有些黯淡,失落之情無法遣懷。
風星野沒有注意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意,他想起了一件令他很介意的事情:「哎,岫出,風月說東方孟寧還在你哪裡?」而且還和你很親熱!他恨恨地想,為了這件事他心裡吃味了好幾天。
「嗯。」
「為什麼?難道她還對你有想法?」風星野可沒忘記在嘉州時東方孟寧和何融雪圍著雲岫出轉的樣子,酸酸地問。
「你胡說什麼呀!她跟我曖昧了這麼多年,我總得給她一個交待吧!難不成還真指望你那個憨憨的風雷去跟她提親?本來我是有意想娶她,後來在京都被她撞見我們倆之間的事,她也不會再想嫁我了!所以我乾脆認了她做妹妹。東方世家就在伏越平原上,等晉軍一來必然首當其衝。孟宇他們都要上戰場,她一個女孩子不好安排,所以我讓她來幫我,正好我眼睛瞎了很多事也不方便,有她在還真省了不少事呢!」
風星野尷尬地傻笑了一下,堂堂的銀雪城主竟然為了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女孩吃起無聊飛醋,想起來都有夠糗的。害怕雲岫出嘲笑,他趕緊伸出手在岫出頭上胡亂揉了兩下,然後湊到耳邊誘拐道:「岫出,我們接著剛才的話說,昨天晚上是在我喜歡的地方做的,那我們現在,就到你感覺舒服的地方去接著做吧!」
雲岫出腦子「嗡」的一聲巨響,血氣上湧,回手一掌重重地向風星野擊去。「你發情呀,還沒做夠!」
風星野這一次竟沒有避讓。掌到胸前,貼住肌膚,雲岫出才覺出不對,急忙收力。力收得急了,重心不穩,腳下一踉蹌栽進了風星野懷裡。
「你瘋了麼?幹嘛不躲!」他氣惱地啐道。
風星野滿意地享受著美人主動「投懷送抱」,嬉笑著說:「偶爾讓老婆的『粉拳』打兩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啊!而且老婆是因為『愛』才打我的,怎麼可以躲呢?」
這回他真是無語了,愣愣地面對著風星野,連氣都懶得再生。如果是為了這樣沒營養的話而認真與他爭執,那實在太無聊了。不想讓自己英年早逝,或者是不是乾脆耳聾會比較好些?
誰會想到堂堂銀雪城主的本質竟是這樣惡質的無賴?
可是,氣可以不讓自己生,架卻一定要跟他打!否則他是真的想要吐血。
「好吧,那你就不要躲!」惡狠狠地說完,一揮拳頭「噗」地一下打在風星野的肩頭。雖然沒有用內力,但練武之人本身力氣就不小,饒是風星野心裡已經有了準備,還是痛得咧了一下嘴。
「喂,老婆,很痛耶,稍微輕點可不可以?」
還說?!……
等到日上三竿,風星野還沒有要起床的跡象,風雷只好輕輕叩了叩門。
「誰?」慵懶舒緩的語音,一聽就不是出自風星野。
天哪!風雷一張黑臉竟然嚇得煞白,什麼時候他跑來了?而且……在城主房中的不應該是風月麼!
沒等風雷腦袋裡的那一團漿糊弄明白,原本走在他身後一步的人已經怒氣沖沖繞過他,「!!」一腳踢開房門。
屋內,散亂丟棄在地上的衣衫、凌亂的床鋪、滾落於地的枕頭,都清清楚楚地說明了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風星野是從沒想過需要自己收拾房間,雲岫出和他半斤八兩,加上眼睛看不見當然更不可能去做,於是一幅「淫亂不堪」的景象就活色生香地呈現在風仲言眼前。
怒火一下躥至頭頂,握成拳頭的骨節緊繃得「咯咯」作響。昨天雲岫出以風月的面目來銀雪城已經有不少人看見,今天一早風星野又無故半天沒見人影,丟下一大堆公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風仲言才想著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不看還好,一想到這兩個人竟然無法無天在自己眼皮下做這種有悖倫常的事,風仲言就怒火攻心。
剛剛沐浴完的雲岫出,全身上下散發著清新熱氣,披散一頭墨色長髮,隨隨便便穿了一件風星野的長衫,隱隱還可以看見長衫下裸露的雙腳,讓人會不自禁地去宵想他那身空蕩蕩的長衫下究竟還有沒有穿上些什麼布料……在這樣狼狽的情形下要面對正作噴火龍狀的風仲言,風雷的手心是滿滿的冷汗。
「吶,風雷,去給我重新泡杯茶來,你們城主泡的根本就不能喝。」指著手邊喝了一半的熱茶,他懶懶地抱怨,漫不經心的笑容,微闔的雙眸,沒有洩露半點不安的情緒。
風雷捧著茶杯倒退出去,這種情況,還是只有趕緊把城主找到才行。真奇怪,城主是什麼時候出的門呢?
風雷一離開,室內只剩下兩個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連雲岫出也收斂了笑容。
「風老城主?」這麼大的火氣,這樣強的壓力,這個人只能是風仲言。
「雲岫出。十五年前你來銀雪城,我以為你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物,沒想到你卻這樣不知廉恥!」
「風老城主好偏心。」他反而放鬆下來,笑了,論鬥嘴他從來不怕。「我和令公子間的感情不論在老城主眼中有多下流,總不能說錯在我一個人頭上吧?」
「星野以前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不是你勾引他的麼?」在風仲言眼中,的確就是雲岫出一個人的錯。
「您真確信他喜歡女人?」踞傲地反問,帶著嘲弄。「況且,他是會被人勾引的人麼?!」
「這是狡辯。你敢發誓從來沒有勾引過他?」
「欸……老城主您真是愛鑽牛角尖,如果他眼中沒有對我熾熱的傾慕,我就算勾引他也沒有用呀?」無奈地歎息一聲,「您是已經下決心要將這件事全怪罪在我頭上了。」
「哼!別說得自己這樣無辜。你在葉城是怎麼對我弟弟和風毅保證的?利用完銀雪城就想翻臉不認賬麼?!」
「我並沒有食言!我是說過如果你們不同意,星野在晉國娶我的事就不算數。」無辜地一聳雙肩,「但是,我並沒有答應其它啊……」
「你!」怒火再次吞噬了神志,忍耐已久的噴火龍終於即將爆發。
「風老城主!看在您是風星野父親的份上忠告您一句。」他倏地嚴肅起來,「不要說出讓自己將來後悔的話來。」
「您還記得十五年前我第一次上銀雪城?那時我很嫉妒星野。」
這句話像一瓢涼水澆向風仲言,他吃驚地冷靜了一下,冷笑著等雲岫出把話說完。
「因為他太幸福了。完美的家世、家傳的絕世武功、與生俱來的天分,還有,不論他怎樣冷淡、高傲、不理人,都一如既往愛他的家人!這些,是我從小求都求不來的。」撕開自己未曾痊癒的傷口,展露在另一個人眼中,即便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他背轉身,讓人無法看見他的臉。瘦削的背影,墨色的長髮映著陽光,卻是無言的孤寂。
「我父親不要我,母親恨我,最喜歡的靜姨被自己親生母親害死,養父吐血臥床,弟弟傻了,而我還要進宮做人質。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可是卻什麼都要讓我來承受。當年隻身來銀雪城時,我是哭都哭不出來。」十五年後再次回想,陰鬱的心情彷彿仍然歷歷在目。那年冬天大雪紛飛的銀雪城真是冷啊,冷得將他的心完全凍結。
「當年在風雲廳,他向我挑釁,他的眼睛就像要將我剝裂般,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受到傷害,好像是我殺死了靜姨!靜姨的死我比他要難過百倍,因為我還不能替她報仇雪恨。跟我相比,星野已經像是泡在糖罐裡一樣了,他憑什麼指責我?他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我嫉妒他,所以我才那麼想挫敗他!」他越說越激動,風仲言越聽越認真,凌厲的目光中漸漸閃過了幾分悲憫。
「在你們面前用催眠術實在是太過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放在今天,我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可是當時年少,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使出來。也是因為當時年少,所以你們才沒有防備吧?雖然你們大家都著了我的道,但老城主,您是什麼時候識破的?我想不會超出那天晚上吧?」雖是問句,卻並不需要回答,但風仲言仍然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我讓他嘗到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失敗,給自己樹了一個強敵。這些到現在我也沒有後悔。」說到這裡,他已經平靜下來。再回身臉上帶著傲氣的高雅,秀美至極的臉龐掛著倔強的笑容,擺脫剛才稍許的脆弱,微微揚起的脖頸顯出堅強的弧度。雲岫出,不是一個需要別人同情的男人。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在我最灰暗的時候,居然是他給了我支持。他說,如果我是一枚棋子,那就一定會變得很有用,讓人無法放棄。江湖沒有我,會變得很無趣……」唇梢淡淡勾起淺淺的笑容,是飽含幸福的弧度。當年的回憶,猶如一縷清香,沁人心脾,那是他們心與心第一次共鳴。
「雖然我嫉妒,可是他的氣度,更讓我心折!」
就像他的情緒終於歸於平靜,風仲言也終於找回自己的立場。「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是啊,沒用。我想讓您理解我們,可是看來根本就沒用,您並不想理解。以前我是羨慕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微揚下巴,唇梢輕快的一翹,是優雅的羈傲。「不過現在,我比他幸福多了。」
「雲浩然雖然只是我的養父,卻比真的父親還要愛我。不論我是不是要嫁給一個男人,只要能讓我幸福,他就放任我去做。可是你們,頂著愛星野的名義,卻不願給他幸福。您想要的只是一個合格的城主,能夠將風家祖先的基業順利傳承下去的木偶。只要他能將銀雪城發揚光大,至於他快不快樂,幸不幸福,這些您都不關心,哪怕他將來會孤寂一生。」
「你憑什麼指責我?!」風仲言威嚴的臉龐浮現一抹諷刺,「銀雪城百年的聲威他不該維護麼?身為風家的子孫,就不能在風家的臉上抹黑!」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嘲弄道:「當然,像你這樣的人可能是沒有什麼可在乎的。」
「那麼請問老城主,風星野有什麼地方做得差了?銀雪城的聲勢不是在他手中才達到頂峰的麼?」
「不錯,星野一直做得不錯,除去跟你這件事外,所以我才一定要讓他迷途知返。」
「哈哈哈哈……風老城主,您大錯特錯了!」他大笑出聲,帶著少見的豪氣與張狂。「您想要他成就一代霸主,又想要他像一個木偶樣對您俯首帖耳,世上哪有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我們這種人,對自己認準的事,就算粉身碎骨,也決不回頭!」
風仲言噎了一下,連吐氣都有些不暢,他也是一代梟雄,雲岫出說的話正是他心底最害怕的事。風星野就像曠野上的清風,無拘無束,任性罔為。這樣的他真有可能聽勸回頭麼?他心底沒有把握。「他一直很聽我的話。」
「那是因為以前您說的和他想的正好沒有牴觸。」雲岫出沒有漏過風仲言話中那一絲軟弱。
被他這樣直白地指出來,風仲言臉上有些掛不住。「這些不關你的事,他即或現在有些怨氣,以後也會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考慮。」
「哼!為什麼你們大家口口聲聲都喜歡替別人考慮?他難道自己不會想麼?什麼是他真正喜歡的,什麼是他真正想要的?您難道能比他自己更清楚?老城主,風星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稱霸江湖這麼多年,什麼事沒經歷過?您就不必費心再替他考慮了!」
「說得不錯,父親,這件事請你尊重我自己的意見!」風星野推門而入,逕直走到他身邊,伸出手猛地將他撈進懷裡,頭倚在他的耳邊,低低地笑,低沈的嗓音蠱惑地貫穿他的耳膜,「岫出,看見你這樣替我據理力爭真的很高興。」
「我只是在做答應過你的事情而已。」他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有掙開也就放棄了,口氣淡淡的,白晢的臉龐卻掠過一絲淡淡的粉色。「我說過的話從來算數,不像某人,自己信誓旦旦答應的事情也可以賴賬!」
當初在晉國為了答應來銀雪城見風星野父母的事情,還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想想真是不忿。「吶,姓風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已經全都做到了,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我來銀雪城是專心治眼睛,不是陪你受委曲的。」
「還是那句話,這種事,一個人是做不了的……岫出,一塊兒頂吧!」風星野語重心長地勸戒,頑劣的眼眸下卻盛著滿滿的溫柔。
抬起頭重新面對自己的父親,「父親,您已經看見了,我和岫出不會分開。在這件事上,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妥協。」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風仲言再勸也無用。他久久地閉上眼睛,調整一下情緒,才寒著臉開口:「你大了,你的事我管不著,也輪不到我管了。」恨恨地瞥了眼雲岫出,「不過,第一,在你小姑的事情上,你必須給我一個滿意的交待。第二,我決不准你給銀雪城、給風家臉上抹黑。」
風星野怔住,說了半天,父親等於還是沒有鬆口。
雲岫出眉宇輕輕一皺,然後倏爾淡笑,「那就多謝老城主成全了!」
「岫出?!」雖然知道他足智多謀,風星野還是不敢相信事情真的就解決了。連風仲言也望過來看他要弄什麼玄虛。
手指輕輕在風星野額角上一彈,「姓風的,腦袋不用是會變笨的。」搖搖頭,「真不敢相信,就你這樣不動腦筋,我居然會栽在你的手上!」
「岫出,不要賣關子嘛,說來聽聽。」
「我不是專程讓蝴蝶來下過戰書麼?風星野,我們就依江湖規矩把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一戰中解決掉吧!以武論輸贏,願賭服輸!」
風星野眼睛一亮,「所以你才附加上這麼多賭注?」
「哼!」風仲言冷哼一聲,還以為是什麼驚天地動鬼神的謀略,與風星野比武,說得難聽些,就憑你雲岫出,還不配!
「可是……」風星野也想到了這一點,雲岫出的武功在江湖也是頂尖一流,甚至比蝴蝶還要高上一籌,但要跟他比,至少在內力上就差了三成。
「你怕我不是對手?」敏捷地猜到他心中所想,「姓風的,我只對你說一次,這一生我就只和你比這一次,所以我是絕對認真的。而且賭上了我母親,我一定會贏你!你什麼時候見我打過沒把握的仗?」口吻倏地一變,堅決而自負,一字一字地說道:「不惜一切代價我也要贏你!」
風星野腦中飛快地閃念,雲岫出不是在開玩笑,他說的不惜一切代價就真的是不惜一切代價,倏地他臉色一變,「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岫出,我不准你亂來!」
雲岫出淡淡一笑,笑容安靜而遙遠,彷彿思緒已經遠遠飄走,半晌才幽幽地問,「風星野,沒有對手是什麼滋味?」
風星野心中一窒,寂寞之情盈滿胸懷。天下無敵,讓他成了天下最寂寞的那個人。百年前一代劍魔獨孤求敗的心情,他是深切體會過了。如果不是與雲岫出的重逢,他可能會這樣一輩子寂寞下去吧?
「十五年前你許我為你的對手,如果這一生不能和你盡情一戰,我會遺憾終生。所以,你就好好珍惜機會吧,因為真的是只有一次哦!」雲淡風清說出的話,透著少有的認真與誠摯。
「天魔解體大法!」腦中靈光一現,風星野終於想到了答案。武功沒有速成的,要在短時間內提升功力與自己一戰,雲岫出想到的肯定是這種以損傷身體為代價的歪門邪道。
「不錯,現在還能說穩贏我麼?用天魔解體大法我可以將功力在兩個時辰內提升近五成。這樣的話,我就會反而比你高出兩成內力來。怎麼樣,被別人壓過是什麼滋味,風城主?你也終於能有機會試試了。」雲岫出完全沒有體會他的擔心,反而笑得沒心沒肺,得意洋洋。有一天能在武功上蓋過風星野顯然讓他非常愉快,哪怕用的是不太正當的手段,哪怕只有短短的兩個時辰。
「不要,岫出,那樣對你的身體損害太大!」
「我仔細計算過,只使用一次的話大不了生幾年病以後體質差些而已,我還能承受得起。」他仔細地解釋,對風星野苦口婆心的勸誡完全沒有想要悔改的跡象。
「岫出,不要!」
「風星野,以你絕世的武功,如果這一生都沒有機會與人盡情一戰,難道真的不遺憾麼?你說過我們兩個人骨子裡都是肆無忌憚任性而為的人,所以就不要再婆婆媽媽了。」他終於有些不耐煩了,詭譎地一笑,眉眼都彎彎地飛了起來。「你該操心的是另一件事,還記得蝴蝶沒有說出來的第三個條件麼?」
「是什麼?」風星野已經隱隱感覺不妙了。
「第三個條件是如果你輸了,就嫁給我做太子妃,以後就是燕國的王后,為我母儀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