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不哭 第二章
    從緒子的房間出來,穿過隔間走到盡頭,就是新學徒的休息室了。憑藉著殘存的記憶,謹吾盡量加快了腳步;伸手拉開紙門,卻不能順利地關上,疑惑的謹吾終於發現是有人在身後阻攔的緣故。

    「籐野?」

    抓住門板的手鬆開了,人卻沒有絲毫要走開的意思,「這是我的房間。」

    謹吾吃了一驚,這才看見門旁的架子上擺放著一小盆蘭花,這是店裡頭牌的標誌。「抱歉,我走錯地方了。籐野現在很厲害呢。」謹吾看著面無表情的籐野微笑。當年還是跟在自己身後吵鬧的小孩子,如今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王牌了。

    相對於謹吾的和善,籐野冰冷的表情並不像一個認識多年的好友。絲毫沒有打算放謹吾走出去的意思。

    「籐野,我……」

    「新學員的休息室在走廊的那邊。」

    謹吾立刻理解了籐野的意思,「沒關係的,我……」

    「說謊!」

    謹吾的笑容凝住。

    「呿。」籐野隨手關上房門,一把抓住謹吾的手腕。從前只有自己不停地追趕原謹吾腳步,什麼時候,這個傢伙的手腕竟然細得可以讓自己輕易地握在手裡了?

    像是有一把無名的怒火從胸口一路燒到了頭頂,籐野根本不顧及謹吾行走不便,硬扯著他就往屋裡拖。只走了幾步,謹吾就絆倒在地。籐野鬆了手,卻對掙扎著要爬起來謹吾命令道:「在那裡趴好了不要動。」

    如果是籐野的話,丟臉的樣子被看到了也沒有什麼關係。謹吾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維持著難看的跪趴姿勢。

    不知道在找什麼的籐野,又重新跪坐在謹吾身邊,伸手在謹吾赤裸的背上拍了一掌。「屁股抬起來,身子放低。」

    「嗯。」謹吾低下頭,感覺著籐野自下而上撐住了自己的腰。

    籐野關掉按摩棒的開關,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著觸碰幾乎全部深入到**裡面的按摩棒。謹吾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嚇得籐野立刻縮手。

    「很疼嗎?」

    「沒……沒有。」蒼白的臉和顫抖的話語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而籐野也只能咬緊牙,抓住按摩棒的線頭往外扯。也許是放入時間太久了的關係,阻力竟是意外的大,豆大的汗珠順著謹吾的臉頰落在地板上。籐野看了謹吾一眼,然後一口氣將按摩棒全拉了出來。

    被嚴重損害了的內部再也無法掩飾,血幾乎像是噴出來的一樣,濺了籐野一身。謹吾連微弱的**都沒有,只是整個身體癱軟下來,全靠籐野的支援才沒有完全倒下去。

    「抱……抱歉。」

    「可惡,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啊!」籐野咒罵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把那些血止住。

    「很久都沒有做過,果然還是勉強了。」

    謹吾淡淡的語調,不意外地激起了籐野更大的怒火,舉起的拳頭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砸在了地板上。「想死的話去哪裡都可以,就是不要在我的眼前!」

    籐野站起身,準備一走了之。不管有多大的脾氣,對這種男人都發作不起來。像大海一樣,把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包容了進去。即便是揮出拳頭,也無法打中空氣,原謹吾就是這種輕易就能把人逼瘋的傢伙。

    「對不起……只是,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才覺得,覺得……」

    籐野又停了下來。當原謹吾在所有人心中成了幸福和勇敢的代名詞時,他卻跑了回來,讓自己看清楚事情的本質。籐野握緊了拳頭,就算心底怨恨著謹吾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幻想,丟下他不管這種事情,他還是做不到。

    小心地替謹吾處理了傷口,籐野又把他抱上了床。「先睡一覺吧,明天才算正式工作。你自己考慮清楚了,到時候我可沒功夫救你。」

    「謝謝你,籐野。」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上,仍舊有令人安心的微笑。

    籐野別過臉去,臉微微發紅。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彆扭。許久不曾出現的壞心眼又在謹吾的心底蠢蠢欲動,雖然現在他並沒有那個精力。「我想睡一會兒,天黑前籐野再叫我起來好嗎?」

    籐野毫不掩飾眼裡的驚訝,「你不住在這裡?」

    謹吾只是微笑。

    「是因麼……有人在等著你嗎?」

    已經沒有了所謂的家,自然不會有人在等待。新找的房子裡,有的只是一個驕縱任性的小鬼而已,但謹吾還是點了點頭。

    這就是有家和沒有家的區別吧!籐野像是明白了什麼,喃喃自語著:只有像自己這樣的人,才會覺得與其回家,還不如在店裡喝喝酒,打發打發無聊的時光。

    「我知道了,你睡吧。」籐野應承著,可是最後還是叫遲了。

    睡夢中的謹吾蒼老而疲憊,很小心地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裡。如果睡著了就可以躲避痛苦的話,籐野不忍心叫謹吾醒過來。

    籐野叫醒謹吾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謹吾慌慌張張地穿好衣服,身體上的疼痛已經不是完全無法忍受,卻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惦記著家裡的小鬼,以至於後來籐野對自己說了什麼,完全沒有聽清楚。

    從超市裡隨便買了點東西,打開家門的時候還是像以前一樣喊出聲:「我回來了!」然後才想起來,現在並沒有什麼人在等著自己。

    樓上一陣亂響,謹吾目瞪口呆地看著還穿著睡衣的信也從樓上走下來,手裡抓著已經亂成一團的頭髮,整張臉彆扭地擰成一團,一副起床氣還沒消的樣子。

    「你剛起來嗎?」

    「你才回來啊。」信也看也不看就走下樓梯。眼看著就要一腳踩空,謹吾忙上去扶他,結果兩個人撞在一起,反倒是謹吾疼得無法忍受。

    信也似乎全沒有發現謹吾的古怪,逕自去翻謹吾買回來的東西,「有沒有什麼吃的?」

    「只有優酪乳,但是空腹喝胃會痛。」

    信也哼了一聲,把優酪乳丟下,又慢慢地往樓上爬。

    「不吃了嗎?」

    「算了,睡覺。」

    謹吾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信也的手,「我做,你吃了再睡。」

    信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新房客還這麼有愛心。「那我付你錢。」

    謹吾氣結,半天才歎息著說:「不用了,房租算的本來就不貴。」信也還年輕,這麼亂來的話以後肯定會有胃病。謹吾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勞碌命,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鑽進廚房。「還困的話先去沙發上躺一下,做好了我叫你。記得蓋條毯子再躺。」

    困意很快過去,信也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伴隨著鍋碗碰撞的聲音,廚房裡食物的香氣逐漸濃郁起來。這種平凡人家裡每日都會出現的場景,對信也來說卻是新奇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謹吾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稍顯遲緩,臉色似乎也比自己昨天看到的更難看。

    謹吾把一道道菜端上桌子,看起來有點疲憊。「你先吃,我回房間換一下衣服。」

    信也也不客氣,風捲殘雲般很快幹掉了大半。他的廚房一向只是擺設,沒想到謹吾剛來就派上了用場,而且做的菜果然比外賣好吃。

    一頓飯快吃完都沒見謹吾出來。信也有些奇怪;叫了兩聲,還是沒有人答應,乾脆自己跑過去看。

    原謹吾衣服沒換,就直接在床上睡著了。信也猶豫了一下,搖了搖謹吾,「喂,起來吃飯!」

    謹吾很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是信也,勉強笑了一下。「吃完了嗎?先放那裡吧,我有點不舒服,先躺一會兒。」

    「生病了嗎?」信也看見謹吾的臉異樣的潮紅,伸手摸了一下,果然熱得燙手。

    信也黑了一張臉,他可沒有照顧人的經驗,自己生病的時候就由著自生自滅。是風水輪流轉嗎?這麼快就要改自己照顧他了?

    像是看穿了少年的想法,謹吾忙安慰他,「沒事的,我吃過藥了。」說幾句話就要喘息上半天,謹吾緩了一會兒才又說:「我沒力氣起來,可以幫我拿下被子嗎?」

    「哦。」信也老實地拿被子給他蓋上,又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謹吾看上去很痛苦,但是他似乎又幫不上什麼忙。

    「出去吃飯吧,別管我了。」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謹吾卻一直微笑著,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糟糕。

    信也傻傻地走出去把飯吃完,然後爬回樓上。今天一天睡得已經太多,這個時候反而異常的精神。屋子裡太安靜了,讓信也有些毛骨悚然。好不容易熬到半夜,終究還是忍不住,跑下樓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還活著。

    果然,謹吾發熱的症狀似乎更加嚴重了。似乎是覺得冷,整個人縮在了一起。信也想去打電話叫醫生,卻又覺得只是感冒,叫醫生未免小題大做了,於是努力回想著謹吾昨天是怎樣照顧自己的。

    嗯,有握住自己的手。

    信也把謹吾的手從被子裡拉出來,握在自己的掌心。很柔軟,而且在出汗。可是很快的,謹吾卻像發現了溫暖源一樣,拚命把信也往自己的身邊扯,信也索性把衣服脫掉,自己也鑽進了被子。

    謹吾也如八爪魚般纏了上來。兩個人擁抱果然比較溫暖一點。以前完全沒有感覺,現在才突然覺得這句話原來是有道理的。信也看了看窩在自己身邊的謹吾,被人擁抱過那麼多回都從來沒有溫暖感覺,果然還是對象的問題。

    平時遇到的男人,表面上看起來正正經經,幾杯清酒下肚,就會壯著膽子露出本性來。溫柔自然是說不上的,最要命的還會一邊抱住自己,一邊嚎啕大哭,抱怨著上司,抱怨著家庭,讓人噁心到想要一腳踹下床去。

    可是謹吾就不會,依舊是乾乾淨淨的,對自己也不會抱有齷齪的想法,而且,明明是自己的長輩了,卻還有現在這種想讓人保護的感覺。突然間被人依賴著了,信也覺得這樣的感覺似乎還不壞。

    只是不知道這樣認真到有點古板的傢伙,如果醒來看到抱著的人是他,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信也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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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謹吾再次讓信也有了挫敗的感覺。

    信也一邊戳著盤子裡的納豆,一邊惡狠狠地瞪著坐在自己對面,安靜地吃著午飯的男人。一覺醒來,信也就發現謹吾已經不見了──別提看到對方的反應了,連影子都沒有看到。

    就在信也準備報警的時候,對方打來了電話,感謝了他的照顧,也囑咐了他晚飯在廚房。信也掙扎了很久,聽到對方平靜的語氣,於是怎麼都問不出口。

    更糟糕的是,在謹吾不在的時候,信也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男人。和他擁抱在一起的時候,信也出乎意料地睡了一個極其安穩的覺;而且醒來後還有熱呼呼的飯可以吃,感覺就像在作夢一樣。

    這個狀況持續了幾天之久,信也不問,謹吾也不提,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那麼一件事情。信也後來想想,原謹吾也許覺得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光著睡在一起也沒有什麼關係,沒什麼好說的;可是糟糕的是他對那個溫暖的懷抱念念不忘,幾次夢見兩個人安穩地抱在一起,醒來後卻仍是冷冰冰的一張床。

    信也覺得自己應該是中邪了。

    謹吾是夜班的工作,每次回來都累得半死的樣子。眼睛下面深深地黑眼圈,快暈到下巴了。信也恨恨地一戳盤子,他怎麼看得這麼仔細!

    謹吾吃著飯,腦袋卻快要低到盤子裡去了;聽到聲音猛的抬起頭來。「怎麼了?」

    「我討厭吃納豆!」信也大聲地抱怨著。

    「小孩子不要挑食。」

    已經處在爆發邊緣的信也終於爆走,用筷子指著謹吾的手顫抖起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孩子!」

    謹吾歎了口氣,放下筷子。「不要虐待自己的身體,會讓珍惜你的人覺得自己像傻瓜一樣。」

    信也脫口而出:「那個傻瓜是你嗎?」

    這麼急切地想要得到那個人肯定的回答。信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靠得近了覺得厭煩,可是看到那個人似乎是真心地對自己好,又沒有辦法不感動;然而若是稍微離自己遠了一些,煩躁的情緒更是蔓延得無處不在。

    「如果信也覺得我囉嗦的話……」

    「我不是問你這個!那天你發燒……」信也很驚訝地發現謹吾的臉一下子紅了──一點都沒有看錯,真的是紅到了耳根。這意味著對方也和他一樣,並不是真正忘記了這件事情嗎?信也突然安下心來。

    「那天,謝謝你……我一直擔心會傳染到你。」

    信也彆扭地別過臉去。讓他再說下去,他大概就會把腦袋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吧。「你傳染不到我……那麼著急去上班,你身體應該還沒有好吧。不要給我做午飯,你自己應該先去睡覺。」

    他是……在表達他的關心嗎?謹吾抬起頭看了信也一眼,卻正巧和信也探詢的目光撞在一起,兩個人都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雖然照顧信也有點辛苦,但是謹吾還是覺得很開心。就像女兒依賴著自己一樣,信也多多少少的依賴,也讓他有了一種愉悅的感覺,那是一種被人需要的快樂。謹吾拿起盤子,「我去洗碗。」

    「我來就可以了。」信也搶前一步抓過碗筷,謹吾卻抓著不肯放手,兩人一下子僵持在那裡。這幾天來,謹吾第一次靠信也那麼近,立刻讓信也聯想到某些畫面。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謹吾立刻鬆了手。

    「信……信也……」謹吾有點慌張地看著信也。信也望向自己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不再是對長輩的依戀,還有……那是謹吾一向熟悉的東西,但是謹吾覺得他一定是理解錯了。

    叮!門鈴的聲音恰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兩個人一閃神的功夫,謹吾已經從尷尬的氣氛裡掙脫了出來。「我去開門。」也許是因為剛才跑得太猛烈的緣故,整個人搖晃幾下才扶住椅子,站穩了身形。

    謹吾的動作讓信也有了微微的鬱悶。為什麼要躲?為什麼謹吾會露出這種被傷害了的表情?

    「可惡!」信也把拳頭狠狠地砸在床上。發覺到事情在朝著自己不曾預料的方向發展的時候,身體似乎就已經被分裂成兩個人了。一邊想著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親近一個人,一邊卻又無法抑止地貼了過去。因為醒來看不到謹吾而生氣,因為想要看到謹吾內疚的表情,所以一整天都不吃飯。做著像小孩子一樣任性的舉動,卻抱怨著謹吾把自己當小孩子一樣對待。如果自己是謹吾的話,怎麼也不會喜歡總帶給自己負擔的傢伙吧。

    自怨自艾著的信也,很快地陷入難以掙脫的自我厭惡裡。

    「來了來了!」門鈴仍然不急不徐地響著。其實應該是來找信也的,但還是多虧了門鈴,他才能從那樣尷尬的環境裡逃出來。

    少年過於焦灼的目光,直到現在,仍在臉上微微灼燙疼痛著。謹吾想著: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給了信也錯誤的暗示?還是……也許只是他太敏感了?

    「請問……」打開大門,站在門口的卻是自己熟悉的女人。頭髮在腦後高高地挽成一個髻,原本如春水般溫柔的眼睛,現在只有刻薄和譏誚在裡面。

    「美鈴……」

    「你果然在這裡。」女人在看見謹吾慘白的臉色後,殘酷地笑起來。

    「你跟蹤我!」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丈夫到底在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而已!」

    「可是……可是,我們已經……」

    「你想說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對嗎?」

    「美鈴!」謹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前妻,畢竟是他虧欠了她太多。單純而善良的美鈴,就是因為他,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因為自私地想去擁有平凡人的生活,利用了美鈴對他的愛慕,所以不僅毀了美鈴,也毀了一個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可是他已經……

    謹吾被巨大的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可以用人生剩下的歲月來彌補自己所犯的過錯,但是對於美鈴,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彌補才好。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不相信!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喜歡女人呢?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才是天經地義,才是正常的!你一定是有了別的女人對不對?我才不相信你只喜歡男人這種鬼話!」美鈴激動地喊起來,一邊用力推開謹吾衝進屋子裡。

    因為丈夫有了別的女人,才會編造出什麼不喜歡女人之類的鬼話來騙她;可是鄰居,以前的同事,居然全相信了!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美鈴!」根本攔不住硬闖進來的妻子,謹吾只來得及抓住美鈴的衣角。

    另有一個人,一把抓住了已經失控了的女人。

    「信也!」

    「這是我家,你打算幹什麼?」

    門口的爭吵,讓還在發呆的信也驚醒,出來後就看見一個女人衝進了家門;謹吾只是悲傷而絕望地看著那個女人,甚至連移動一步都做不到。那樣的謹吾,那樣的原謹吾……信也有把這個女人丟出去的衝動。

    「你是誰?」

    「這句話我應該問你才對吧。」信也抓住女人揮舞著的手臂。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美鈴驚慌地連退了好幾步;謹吾想要上前攙扶,卻被美鈴更用力地甩開,「不要碰我!」

    歇斯底里的尖叫讓謹吾最後堅持的神經崩潰,身體的不適以及過重的壓力,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謹吾!」信也衝過去,把腳步不穩的謹吾抱在懷裡。

    「你們……你們……你喜歡的就是這個人嗎?!」美鈴指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來:「我居然,我居然輸給一個男人……變態!都是變態!」

    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指著罵過,信也幾乎要衝過去狠狠給那女人兩耳光。可是懷裡人緊繃的身體,死人般感覺不出熱度的身軀,更讓他擔心不已。

    對於事情原委,信也心中已經有底。因為同性戀身份被揭穿而失去工作與家庭的男人,被迫遠遠地逃開。信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卑鄙,但是,他還是覺得心底有無法抑止的興奮。至少從某個方面來說,他和謹吾是一樣的人,至少那個人心理上應該比自己更脆弱才對。

    像來時一樣突然,美鈴大笑著衝出房門。原本還是失魂落魄的謹吾突然清醒過來,大叫著美鈴的名字,就要跟著衝出門。

    「喂喂喂,這麼晚你還要去哪裡?」

    「放開我!如果美鈴出了什麼事情,我不會原諒自己!」

    信也死死地抱住謹吾,說什麼也不肯放手。明明一副隨時都會昏過去的模樣,還要跑出去追人?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

    信也無法反駁。在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是一個人,從來不習慣讓別人融入自己的生命,除了僅僅做了幾天的同居人,他和謹吾的確是兩條毫無關係的平行線。

    「可是,那個女人她已經瘋了啊!」信也不甘心地抱怨著,臉卻被掙扎著的謹吾用手肘狠狠撞擊。

    信也摀住臉,痛苦地蹲在地上。

    「如果沒有理解別人真正的痛苦,就不要用這種什麼都知道的語氣來說話!」

    聽見謹吾的腳步聲逐漸遠離,信也很奇怪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對於家人的愛是理所當然的,像他這樣糾纏不清,自然會讓對方覺得苦惱吧。本質上是自私的人,所以才會攔住謹吾,可是他明明沒有任何資格去要求對方給予相同的關心和疼愛的。

    完全不瞭解原謹吾的世界,僅憑著初次見面的好感,任性地想讓那個人喜歡他,只照顧他。世界上有這種不等價的交易嗎?

    信也摀住鼻子苦笑出聲,「信也,你還真是一個卑鄙的傢伙啊。」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車輛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音,以及一個聲嘶力竭的喊聲:「美鈴!」

    信也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來衝到窗邊。

    路上掙扎著,一步步爬向馬路中央的人,是謹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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