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默。21歲,警察學校畢業。」保全公司的人事部主任拿著簡歷看了幾秒,便旁若無人的大聲念了出來。陳之默坐在面試的位置上,看著眼前一排的主考官,有一種被審訊的感覺。
「姓名!」
「陳……之默。」那個屋子非常的黑,唯一一束強烈的燈光打在自己的臉上,睜不開眼睛。只感覺無數的人影在眼前的晃。
「年齡!」
「22歲。」那時他非常的緊張,前幾天還和自己談笑風聲的同事現在坐在自己的面前,一個個表情嚴肅。
「啊。在學校的成績嘛……文化課全部優秀,體能課青一色低空飛過。哦,射擊還不錯,也是個優。難怪哦……」意味深長的感歎了一下。成功的引起了其它考官更大的興趣。
陳之默臉色蒼白,手腳竟是一動也動不了。好半天張開了口;「先……先生……」語氣裡有掩不住的絕望。
「陳之默!交代你殺人的動機!」黑色背景的影像再次圍攏過來。
「陳叔……我……」
「請你公私分明一點!」
「陳……同志……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你丟進了我們警察的臉!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麼!」
「我沒有!!」陳之默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蒼白的臉因為過分的激動而染上一抹異樣的紅。
「沒有什麼?」人事主任驚訝得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檔案上最後的幾句話念完。「後,分入D-12區警局。三個月後,因過失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零6個月。呵呵。」把檔案狠狠的甩在桌子上。「你小子……開玩笑呢吧。我們是保安公司哎。怎麼可能用你這種不清不白的人?你腦子沒問題吧!」
陳之默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天才說:「是……是你們叫我來面試的啊……」
「哦?那到是我們的失誤了。不過你自己也沒腦子麼?你小子還真亂來。警察哎?還是殺人犯?」周圍響起一片的哄笑聲。
「見過的警察到也不少,你這樣的到還是第一次見到。」
「沒錯沒錯~~3個月的警察。檢察院那幫人看來還不是吃閒飯的啊。」
有些狼狽的撲了過去,抓起自己的檔案。陳之默氣說不出話來。「你們不錄用我沒有關係,但是請不要隨便侮辱一個人的人格。」
「人格?哈哈哈……」笑聲更大。
陳之默扭頭便走。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只顧低頭走路的陳之默被撞的倒退幾步,好容易站穩了腳步。
「這是誰走路不長眼。」
陳之默揉著撞的生疼的額角。看向這個明明是肇事者還惡人先告狀的傢伙。很英俊的一張臉,只是太過分明的線條顯的冷酷了些。此時皺著眉頭一臉不滿,更是一副標準的凶神惡煞的臉。
「總經理!」身後的那一排人都站起來問好。
「這個人是來應聘的?我可不要這麼鹵莽的傢伙。」
「沒有沒有。」人事主任一溜小跑過來。「這傢伙殺過人,自然不能要。」
「殺過人?」略微上揚的語調。陳之默覺得自己的整個人都快被他探詢的目光穿透了。
「對不起……能讓一下麼?我要出去。」
沒敢抬頭,卻看見那雙腳終於往一邊讓了讓。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下一秒,下巴卻被人捏住,猛的抬高。
「嘖嘖,長的還不錯。沒想到還是個殺人犯呢。」
陳之默還在發呆這個人在幹什麼,鉗制卻又突然消失了。「喂!你……」
「李主任,上回『黑白灰』要的服務生,人都找夠了麼?」
「還沒有,還差三個。」
「那就算他一個吧。」說著從還在發呆的陳之默手中抽過檔案,簽上字,順手丟給手下。「還在發呆吶?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陳之默氣結。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我還沒……」
「你有意見?」那人呵呵一笑,雙手抱臂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在找工作不是麼?你以前殺過人所以沒有人肯僱傭你對吧?那我現在僱傭了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麼?」
陳之默呆了呆,雙手握緊又慢慢的鬆開。「謝謝你。」
苦澀又略帶自嘲的笑容,反到讓身邊的那個人看呆了。
「好了,我走了。」那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也在這匆匆之中決定了另外一個人的命運。「哦。對了。忘了自我介紹。」
那人頓了頓,站直了身子,臉上笑容比室外的陽光還要燦爛。「我是震遠保安公司的老闆——周震遠。」
***
「媽,你躺著,我來就好了!」陳之默一進家門,就看見母親倚著一張高背椅,艱難的撐在爐子前做飯。「我不是說了麼,我回來做飯就好了,你要多休息嘛。」忙把母親扶到床上,「是餓了麼?中午我有多準備飯菜啊,我放到廚房的檯子上了。」
母親微笑著打斷陳之默的嘮叨,「我知道我知道,你晚上還要上班,我不是怕你耽誤了麼。」之默把母親小心的扶到床上躺好,「你這病是需要多休息的,等我工資發下來,我幫你請一個保姆吧。你在家也可以安心。」
「不用不用。我還能幹活,要什麼保姆,我可沒那享受的命。」母親突然叫起來,「哎呀,飯糊了。」
之默忙衝過去,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哭笑不得的對著自己的母親,「媽。我們現在的老闆對我挺好的,知道我家裡困難還安排了晚班給我,可以拿雙份的工資。」
老母親歎了一口氣,看著牆上掛著的老伴的照片喃喃自語,「老陳啊,你兒子已經找到工作了。雖然幹不成警察,平平安安的就好。也不會像你……平平安安就好……」
之默背著身炒菜,抿緊嘴角一聲不吭。
做完飯的時候看表,已經6:30了。晚上工作的那個黑白灰酒吧是7:00開始營業。之默幫母親盛好飯,端到床邊。自己又拿了個飯盒,隨便扒拉了點裝進去。每天晚上都忙的團團轉,有沒有時間吃還另說。「又不吃了麼?」
「上班要遲到了。」之默利落的收拾好一個小背包,當年在警校發的墨綠色的小包。之默本打算扔的,最終也只是撕了上面的警徽了事。
「之默,路上小心。」做母親的忍不住囑咐。剛上班了一個星期,卻是天天8點多就出去,凌晨才回的來,中間還要趁著休息的時間往返家裡作飯照顧自己,孩子明顯瘦了。
之默笑笑,讓母親不要擔心,自己背上小包,騎上腳踏車就跑。
巷子很小,吃完晚飯的鄰居們搬出竹躺椅來,一邊聊天一邊,坐在馬路當間乘涼。眼見著車是騎不成了,之默推著車,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走過這一小段路。「不好意思,讓我過一下。」
乘涼的人看他一眼,萬分不情願的挪開自己的腳。
不知哪家喊了一聲,「之默,上班去啊?」
「啊。快遲到了。」
一個聲音冷哼著從哪傳來,「那可要好好幹,別又幹不到24小時就進了牢子。」
之默沒吭聲,低頭推著自己的車,終於到了路口的時候卻從橫裡衝出來一小孩。之默忙把車停住,小孩跑到跟前定定的站住,似也是嚇了一跳。「你沒事吧?」之默騰出一隻手,還沒碰到孩子就被人一巴掌拍開。「怎麼推車的呢,你是!又想殺人了啊?」
之默臉色一白,低低的一聲對不起,然後跨上車就走,身後,還有那個母親叫罵的聲音。之默騎的更快了。
S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陳之默的父親叫陳進良,幹了幾十年的片警,附近的老百姓提起老陳,那也是人人稱讚的「好公僕」。陳之默是他唯一的兒子,從小成績優異,一直是夫妻倆的驕傲。高中畢業後上之默考上了警校,千里取一的錄取率更是讓老兩口樂的合不攏嘴。可惜老陳沒等著自己兒子正式穿上警服,就在一起案件中光榮犧牲了。一個歹徒持刀搶劫,年近60的老陳死追著歹徒不放,最終歹徒被抓住了,他自己也被捅了七八刀,沒送到醫院就已經不行了。
S市是一個海濱城市,這幾年發展起來了,犯罪率也直線上升。老陳這樣的事跡自然是政府大加表彰的典範。電視台電台各大媒體都來了,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披麻帶孝的陳之默也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他還有半年就從警校畢業了,單位領導早早的安排好他的位置,等他回來接父親的班,記者們連後續報道都寫好了,新一代公僕即將誕生。然而造化弄人,之默想自己的父親在天上一定沒有保佑自己,不定上哪玩去了。不然,他怎麼會……
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碰上S市有史以來的第一場銀行搶劫案。當劫匪的刀子在女人質的脖子上劃出清晰的血痕的時候,陳之默的槍響了,一顆子彈兩條人命,沒有辜負之默在警校神槍手的稱號。
陳之默的警察生涯沒有超過24小時就結束了,這樣戲劇性的變化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媒體不知道怎麼寫這則報道,於是在陳之默的臉上打上馬賽克,然後模糊背景就算交代過去。可是,在這個城市裡有什麼事情能比這個更適合大街小巷談論呢,不管打不打馬賽克,鄰里鄉親都能把他從小時侯光屁股的照片扒出來,燒成灰也認得。
陳之默的母親一急之下犯了腦血栓,躺在床上一動也動不了,只是不停的哭。然後陳之默被判入獄。5年零6個月,有些事情會被人們遺忘,有些事情則不會。而對陳之默而言,那不僅僅是檔案上刺眼的一筆那麼簡單。
陳之默掐著點,準時來到酒吧。把車子往後門一扔就衝了進去。十來名服務生列成兩排已經站好,等著經理訓話。之默趁沒人注意溜牆邊過去,站在最邊上。身邊的小林掐了把他的胳膊,沒有扭頭小聲的罵,「今天老總要來,經理都忙瘋了,所有的人都提前半個小時到,你還真有膽!」
「家裡忙點事。」之默小聲的道歉,這裡遲到罰錢罰的特別狠,每次都是小林幫他偷偷的刷卡。
「陳之默,陳之默到了沒有?」經理開始喊。
「到了到了。」之默忙舉起手。
「剛才怎麼沒有看到你?」
「恩……我……我在……」
「好了。就這樣吧。大家都準備好,開始營業。再過一會兒,老總就會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聽到沒有!」
一群人喊的底氣十足,「知道了!」
七點酒吧開張,過了沒多久幾輛豪華的轎車依次駛來。陳之默從後門出來到垃圾的時候看到從黑色的轎車裡出現的熟悉的身影。他特意饒了外牆偷看了一眼,那個西裝筆挺,在一群同樣打扮的人中仍顯亮眼的傢伙,就是給了他工作的救命恩人——周震遠。
***
「之默,之默你去哪了?倒個垃圾怎麼都這麼久?」剛拐進門小林就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麼了?看你急成這個樣子。」
「老總已經來了。快快,把這幾個果盤收拾好,一起送到前面去。」
之默皺起秀氣的眉毛,他最討厭往前面跑,即使那是市裡最好的酒吧,燈紅酒綠俊男美女,可在仍流著警察之血的陳之默看來,那不過是一個滋生社會敗類的地方,他現在為生計所困,所以眼不見為淨,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最好。他寧願和小林一起呆在這個狹小的廚房
「好了,快去吧。」小林推他,「我這幾盤馬上也就好了,你快點回來,過去遞給阿迪他們就好,反正也不會讓你進包廂的。」
之默端起盤子穿過走廊,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推開那層阻隔繁華和平靜的門,驟然的黑暗讓之默很不適應,緩住腳步,可還是感覺撞到了誰。「對不起對不起。」
「陳之默!」隱含著怒氣的聲音,緩了下,之默才看見站在自己面前氣鼓鼓的阿迪。
「你把酒都撞灑到我身上了!」
「又不能全怪我,你站在門口擋道。」之默小聲的嘀咕。
阿迪氣的說不出話來,把一堆酒全堆在之默手上的托盤裡。突然增加許多的重量讓之默差點把所有的東西全倒在地上。「八號包間,你先幫我送過去,我先去洗手間。」
「喂,不是吧。」眼見著阿迪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之默只好舉起沉重的盤子一個人去送東西。八號包間,八號包間,應該是今天老總他們在的房間吧。
想著,手已經敲上房門,「您好,服務。」
門吱的一聲打開,相對屋外的吵鬧,這房間安靜的出奇。雖然或坐或站有十幾個人。但每個人都崩緊著臉,像欠著誰十萬八萬似的。陳之默一走進這房間,就覺得一陣冷氣襲來,不自禁的打了個顫。迅速的放下果盤和酒,擺好。頭始終沒有再抬你看一眼。
「你挺能幹的嘛。一個人可以拿這麼多東西。」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畔想起,近的幾乎能感覺到熱熱的風吹到自己耳內。之默嚇得猛的向後縮去,動作之大,撞得整張矮几搖搖晃晃。眼見著一個杯子即將翻倒,之默反映還算夠快,立刻伸出手去扶,而在此之前,一隻手更快得扶穩了杯子,也順便把他的手握在手裡。「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陳之默僵著一張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你嚇了我一跳,周老闆。」
「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敏感。」周震遠呵呵笑起來。一屋子的人都滿懷不解的看著這兩個人,盯在陳之默身上的目光更是讓之默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些目光燒焦了。臉似乎有些發燒,陳之默把托盤抱回胸前,「那我先出去了。」
「哎,就這麼走了?」周震遠端起酒杯斜瞟著他。陳之默頓時僵立在當場,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咬牙切齒心下把周震遠從上到下罵了數遍,但表面上仍裝出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一臉的惶恐。「周……老闆。」
「你別緊張,我就想問你幾個問題。我記得你以前當過警察對吧。」
陳之默臉上表情一僵,然而轉瞬即逝,緩緩開口道:「我以前法律條文就記得不好,不過現在興許還能記得些。」
「不是這個,這裡有律師,用不著問你,就問你些簡單的問題。哎,你看我們這裡坐的這群人,養尊處優的時間久了,很多簡單的道理都弄不清楚了。」周震遠突然搭上之默的脖子,帶著他轉了個身,看清楚一屋子的人。陳之默對上的是無數輕視的目光。這群人他並不熟悉,但有許多卻是經常在電視裡面出現的頭頭腦腦的人物。記不清官職也能猜得出對方的身世顯赫。
「那你,要問什麼?」陳之默覺得自己表現的還夠鎮定,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嗯。你覺得作為一個朋友,什麼是最不能失去的?」
之默想了想,「信用。」
周震遠顯然對這個答案非常的滿意。勾住之默的手臂收的更緊,很有點哥倆好的味道。可陳之默絕對不會這樣想,只不過嘗試掙扎無效,就順其自然而已。總不能自己給周震遠來個過肩摔,他這個月的工資還一分也沒有拿到呢。
「啊……說的好。失去了信用呢,就等於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朋友呢,就等於失去了發財的門路。你說對不對啊?」
陳之默一皺眉,不及細想就側頭順口說道:「你是指你自己吧。」
話音剛落,就開始後悔。讓你說是就說是好了,多什麼嘴呢。果然周圍有人輕笑出聲,周震遠也變了臉色。摟著之默的手臂猛的收緊,之默心理暗暗叫苦,這個人該不會好真的打算把自己給捏碎了吧。他一直不是一個合格的警察,在警校就是,這他知道。
「也對。說我,也對很多人適用。」周震遠很快調整好自己,繼續好整以暇的逗弄之默。「那我再問你,如果你要發財,有人阻礙你怎麼辦?」
「盡量爭取好了。努力競爭。」
「如果是政府要攔你呢?」
陳之默哭笑不得的看著周震遠,很想說你腦子是不是真進水了啊。「那你肯定在違法。」
周震遠做出一付苦惱的樣子,「可是我還是想發財。」
陳之默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雖然周震遠的這個動作真的很像小孩子在耍賴,靠在他肩頭一臉的不甘心。「如果你不怕死,官商勾結好了。」
無數的敵視的目光射來,之默覺得這些目光可以傷人的話,他身傷早就被燒出好幾個大洞來了。今天怎麼總幹些不經大腦的事情呢?陳之默有點自嘲的想,果然是自己運氣好的。當年當警察的時候經常被提攜的前輩教育,說要多在領導前露露臉,讓他們對你有印象。現在看起來,這些人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好了。」周震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伙,好好幹,將來肯定有你的好日子。」
陳之默很想做一個「謝謝大爺賞識」的動作,又怕真做出來能把這一群人都噁心暈了,乾脆放棄,抱了托盤一個微笑轉身出去,然後自己跟自己說,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聽到。
出了門,阿迪一臉緊張的看著他。「之默,你沒事吧。」
陳之默有點奇怪,「沒事啊。」
「我聽人家說你進去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真把我嚇壞了,你知道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啊?」
「什麼人?我沒注意。」之默把托盤丟給他,往後面走去。
阿迪趕兩步追上,「你真的沒事?」
順勢給了他一拳,之默揚起自己的拳頭,「你想咒我死麼?」
穿過走廊,之默想著剛才的那個周震遠,心想那個人還真是膽大,或者說是有恃無恐?那樣的事情居然也敢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現在不是警察,就算是警察,這種事情敢管麼?可以管麼?陳之默苦笑了一下。在牢裡的幾年有好好勞動改造,思想也和當年不太一樣。想自己剛畢業的時候是多麼一個熱血的好青年啊。現在的話,平安就好,得過且過。世界上沒有超人,多一個他不多少一個他不少,世事無常,沒什麼好抱怨的。
突然,什麼地方傳來一聲悶響,然後就是一個男人痛苦**的聲音。
有人打劫!
這是陳之默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而在此之前,他已經邁開步子衝進了洗手間。
陳之默三兩步衝進洗手間,沒有人,一個內格卻斷斷絮絮傳來痛苦的**。之默一腳踹開門,「你沒事吧……呃……」陳之默突然有一種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便器上坐著一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而在他的腳邊,跪著一個穿著這裡制服的男人,頭埋在男人的兩腿之間,從背影看,似乎還是個非常單薄的孩子。聽見有人進來,急切的想站起來,卻被那人更深的壓了下去,只有一絲嗚咽傳出。
陳之默的臉色開始發白,「對不起,我以為……以為,最近這裡好像經常有人被人打暈,劫走錢財的。我……啊,請繼續。」
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強忍著想吐的衝動,結果拐進走廊終究是沒忍住,靠著牆一陣陣的乾嘔。
「怎麼可能有你這樣可愛的傢伙。」一雙大手覆在了自己的頭頂,撫摩著柔順的頭髮。之默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每根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抬起頭,看見剛才那個骯髒的男人用一種逗弄小動物的表情看著自己,陳之默想都不想,一拳就打了上去。
並沒有意料當中的悶想,那個男人顯然以一種更靈活的動作躲了過去。陳之默一擊不中,迅速的脫離他的控制範圍,那人如果不反擊才有鬼。可惜,能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躲開就是另一回事了。陳之默明明感覺到自己已經和對方一定距離了,卻只看到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狡黠,肚子上一陣巨痛,腳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咳咳……咳……」只不住的咳嗽,每一聲都帶得全身痛的抽搐。
「小孩子不要這麼逞強,我知道你上過警校,不過那沒有真正當幾年兵實在。」
之默翻了個身,抱著肚子坐在地上。「下手真狠,我不過打擾了你的好事,至於麼?」
男人顯然對陳之默的說辭感覺非常有趣,竟也蹲在地上和他說話,「喂,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一輩子雄風不振啊,我還沒有狠狠教訓你,是你先出手的哦。」
之默不說話,看一旁順著牆壁想溜過去的男孩兒。是這裡的服務生,十八九歲的年紀,剛來沒這裡沒多久。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叫小林什麼的。瞪著他,瞪著他,直到那個孩子終於不堪忍受撒腿就跑,像有鬼在後面追他一樣。
男人笑的前仰後合,「喂,你叫……陳……陳之默的對不對?你的表情真可愛。」說著伸出手來,似乎很想在那張白嫩的臉上捏一把。之默把臉往旁邊一側,「你還真他媽不是東西,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那人笑容凝固,顯出的是和剛才一樣,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人各有志,人家一個月可以拿到好幾萬,你能拿多少?」停了一下,又惡毒的說,「如果你現在還是警察的話到還好說,賣淫的嫖娼的你是抓了個正著。」說著把手一神,「我不介意你把我送局子裡去。」
之默握緊了拳頭。小時侯跟在爸爸屁股後面,帶著爸爸的大蓋帽,嘴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抓壞人,當一個好警察。可惜兒時的心願並沒有實現,並且以一種並不悲壯的姿態告終。多年養成的正義觀並沒有告終,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如果,他能更強一點就好了。
「昀庭?你在幹什麼?」終於有人發現了這裡,之默抬頭,忍不住想**。周震遠,為什麼來的是他。
「阿遠!」那人跳起來,一把抱住周震遠的脖子,把半個身子都掛在上面,剛才低沈的聲調也變的輕快上揚,嚇的陳之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玩什麼呢?」說不出的寵溺的聲音,沒有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傢伙,反而習慣性的攬住他的腰。
「他!他就是陳之默對不對?比我以前想像的還有可愛!」指著之默,眼睛裡全然是小孩子看到新奇玩具時的快樂神情。
陳之默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來。想走,卻又忍不住問,「我不認識你吧。」
「我認識你就行了。我好幾年前就認識你了。我……」
伸手摀住口無遮攔小孩的嘴,周震遠微微一笑,「那我來介紹好了。他是我的老闆──朱昀庭。遠雲集團,聽說過吧。」
之默輕輕的哦了一聲,盡量讓自己不要太吃驚。在S市,甚至大了往國內說,沒聽過這個企業的人也是極少數。S市的驕傲,還入了什麼幾百強的。在牢裡有新聞看,也沒少見一個總是黑西服黑領帶黑墨鏡黑社會老大似的男人,這裡參觀,那裡邀請。但是真沒想到,離近了看,這個男人不僅看起來年輕,智商似乎也比較成問題,這麼大的一個男人,還能抱著人這樣撒嬌的,實在是少見。
朱昀庭像只樹熊般慢慢鬆開了手,又跑到之默跟前,嚇的之默連退好幾步,後背是牆,在也無路可退,朱昀庭還算好心。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住,臉頰通紅,卻是認真的表情,漆黑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神采,緊張,興奮,可能還有別的。陳之默一時間分析不清楚,然後他聽到那個男人恢復了剛才低沈的調子,且多了幾分性感,那聲音打著微微的顫,卻無比的堅定。「和我在一起好麼?我喜歡你。」
陳之默眨巴眨巴眼睛,他說什麼呢?不會是他幻聽了吧。喜歡?喜歡?對他說喜歡?
陳之默吞下一大口口水,「朱老闆,你弄錯了吧。我不是你那行的,我也不是賣的。」
「沒有啊?我是說你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歡你,真的喜歡的。」優雅的姿態消失,又恢復幼兒園小朋友的狀態。陳之默揉了揉自己額角,他不會這麼倒霉吧,他不過是撞壞了人家的好事而已。
在一旁看好戲的周震遠突然笑出聲。「我老闆是認真的。願意和他交往試試看麼?他可是黃金單身漢。」
「你們自己瘋去吧。」恨恨的罵了一句,陳之默轉身就走。也許他該去外面吹吹風。
「遠,他不喜歡我?」收起了剛才花癡般的笑容,朱昀庭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都怪剛才那個人,不然我就不會一時忍不住,還正好被之默撞見。」
「放心,沒事,他會喜歡你的。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你不是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的嘛。乖,心情還是不好嘛?要不要我替你收拾那個傢伙給你出氣。」
「要!」眼睛立刻放出光來。片刻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之默肯定不喜歡暴力。」
周震遠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你啊……要當乖孩子了麼?還是讓陳之默趕緊制服你吧。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一天到晚提心吊膽。」
昀庭傻笑起來,從兜裡掏出墨鏡帶上,表情瞬間恢復嚴肅,「走吧,事情都搞定了吧。」
遠遠的,剛才包間裡的人陸續走出來,周震遠先迎了上去,「你放心,沒問題的。」
嘴角綻開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伸出手,迎上那些達官顯要,舉止得體,風度翩翩,一副標準的優秀年輕企業家的模樣。
蹲在窗口偷看的陳之默自言自語,「不像啊,這人難道是會變身的?」
「看什麼呢?」小林從後面拍了拍他,順著窗戶望出去,「瞧人家那氣派,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哎,別看了,過來幹活。」
之默最後再看了一眼,突然發現正準備上車的朱昀庭摘下墨鏡,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之默,快過來幫忙!」
「哦!」迅速的縮回頭,隔著那麼遠,應該看不到什麼才對。
「阿遠,你說。陳之默會愛上我麼?」
「會的。只要把他的道德底線敲低幾厘米,幾厘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