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顏,見到我就這麼讓你不悅嗎,你果然已經被佐天涯傳染了。」宇聞青嵐對著馮月顏略顯蒼白的面孔,歎聲連連。
「青嵐,好久不見。」馮月顏答的漫不經心。
她眼前被一個人影擋去,天空忽的又暗下幾分,馮月顏感受到兩道目光正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心底一顫她深吸口氣,畢竟能這樣霸道的闖入她視線的就只能是那個人,再抬起頭來與佐天涯對視,她眼底的波動已被平日的冷漠所掩蓋。
「你在想什麼?」佐天涯看進她的眼裡,卻還是錯過了什麼。
「沒,只是聽青嵐的意思,對方似乎並不簡單,主人是否應該再多派些人一同前去。」馮月顏平靜下的緊張只有自己知道,她怕被佐天涯看穿,只有胡編一個理由作為應付。
「哦?」佐天涯挑了挑眉,「我可以理解成這是你的關心嗎?」馮月顏一驚,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兩人就那樣矗立在月夜下,彼此對望,久久沒有出聲,連宇聞青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去在意,是無意間吐露的關心嗎?連馮月顏自己都迷惑了。
那一夜之後,似乎有什麼在悄悄的改變,明明她未變,佐天涯也未變,可每次獨自面對佐天涯時,除了心中長久的恨,更多了隱隱折磨著自己的心痛。
到了洛城,清算了平楓堡布匹車隊的損失,妥善安置了受傷家丁後,佐天涯根據從宇聞青嵐那得來的情報,在洛城內暗中調查起了馮平陽的所在地。如果明知他親自來了這裡,馮平陽還敢留在洛城而不離開,那麼不見他一面就枉費了自己平楓堡主人的名號。
佐天涯對馮平陽的興趣越大,調查越深入,馮月顏的心就越是不安。
這一天他們所在客棧外的大街上熱鬧非凡。月娘初現,洛城裡的百姓卻都沒有回家的意思,不論貧富,全城百姓幾乎傾巢而出,包括平時很難見到的官家小姐,也都打扮得光鮮靚麗,帶著丫鬟走上街頭。
這一天正趕上唯洛城的燈花節,顧名思義就是賞燈賞花,全城的商舖在這一天都是徹夜營業,而小販推著各自貨車填塞在道路兩旁,整個洛城猶如過年般的熱鬧。
初來此地的平楓堡隨隊家丁都興奮不已,也跟著三三兩兩結伴樓熱鬧去了,這一天是沒有人甘心留在客棧內的,除了馮月顏。
她半倚在客棧的大門上,靜靜的看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歡鬧,只是看著而己,卻顯得與那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
「月顏姑娘,難得趕上洛城的燈花節,咱們也一塊出去轉轉!」兩個正準備出去的小丫鬟見月顏姑娘獨自站在門前,好像在發呆的樣子,上前欲叫她一塊出去賞燈。月顏姑娘人美心又好,就是給人的感覺太冷,給人一種很難接近的感覺。可他們這些長年跟她在一起的人都明白,這個美麗姑娘是很寂寞的。
「是啊,聽說這洛城的胭脂水粉是南方一帶最好的,雖然說咱們堡中什麼都不缺,可要比這胭脂水粉,可遠比不上洛城的,這次好容易來一趟,不多帶些回去怎麼對得起自己。」另一個小丫鬟也跟著幫腔:「月顏姑娘咱們就一塊去吧,枉費你生得這樣美,隨身都不見什麼姑娘家的東西,這可怎麼對得起自己。」
「如果月顏姑娘再稍微打扮一下,上些水粉,那回去後堡裡那些漢子的眼珠子非掉一地不可!」兩個小丫鬟聊著聊著都笑了起來,好像正在想像那樣的情景。
「那些東西我用不到,還是你們自己去逛吧。」馮月顏看了看她們,「主人還在樓上和洛城布店的老闆談事情,我不能離開這裡。」
一句話似給那兩個小丫鬟澆了桶涼水,是啊,因為她和她們不一樣,她是堡主的貼身侍衛,必須時刻保護堡主的周全,並不是閒下來時就能隨意去逛街的。
而且這麼多年來,她也從不需要什麼胭脂水粉,那種充滿女性氣息的香味只能向敵人暴露她的所在,作為隨時都需拔劍染血的她來說,那種東西無疑只是負擔。
兩個小丫發面面相覷,說錯話一般灰溜溜的走了,望著她們兩個走向繁華的鬧市,馮月顏再次倚在門旁,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這一切,都落入了二樓過廊上,佐天涯的眼裡,他在二樓看著馮月顏發呆的側臉,看了許久許久,彷彿整間客棧的時間跟外界隔絕,外界的喧擾在這只剩下一些冷卻的光影,而佐天涯視線所見,五官所感的,只有馮月顏那稍顯寂寥的側影而己。
佐天涯身體不受控制一般,由樓梯而下,走至馮月顏身邊,「走。」他看都沒看她一眼,落下一個字己率先出門。
馮月顏楞了一下,長年的習慣讓她的身體比腦子先一步行動,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主人不在跟布店老闆談事情?」
「他醉倒了。」馮月顏收聲不再多問,只靈活的在人群中閃避,在身後兩步處緊緊跟著佐天涯。
然後她訓練良好的沉默卻讓佐天涯心中一陣不悅,因為她什麼都沒問,只盡忠的執行著一個侍衛的職責。
週身吵雜的人群,小販的叫賣,聽在佐天涯耳裡都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一向喜愛清靜的自己,為什麼要步向這擁擠的街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特地來這人群中挨擠有什麼意義。
看著佐天涯的背,馮月顏也恍惚了,就算她功夫再好,在這人擠人的街道上也只能如一般人一樣,閃躲著人,注視著佐天涯的背一步一步小心緊跟。
以為這樣出神的將目光鎖在他身上是為了保護,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變作了一心的追隨。
一陣湧動的人潮,失神的馮月顏向後退了兩步。就在那道熟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自己視線中時,那身影一個轉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在做什麼?」有些凌厲的掃了她一眼,下一刻佐天涯已放開手繼續向前走去。
是啊,她是在做什麼?她是侍衛,卻在自己主人陷在人潮中時失了神,如果這時周圍有人向佐天涯出手,她反應得過來嗎?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犯這種錯誤,想到佐天涯剛才的神情,馮月顏心中莫名的一擰。
佐天涯停在了一個賣胭脂水粉和頭飾的小攤前,以為他是出來辦事的馮月顏,這下徹底楞了。可佐天涯專注的盯著那一車東西,一會皺眉一會撇嘴,好像還真的是在挑選。
「你過來。」佐天涯叫離自己兩步開外的她。
馮月顏乖乖停站在佐天涯身旁,就見他把那些頭飾一個個往自己腦袋上比,一堆又放了回去,而另一堆已經在他手邊成了個小丘,而後他指著那些七彩八彩的胭脂,有些厭惡的開口:「女人的東西我不懂,你來選。」
那些胭脂的顏色都差不多,味道在他聞起來也沒什麼區別,一堆一模一樣的東西在自己眼前,他真是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主人,這些東西是?」馮月顏有些錯愕。
「送人。」
「哦。」她點了點頭,沒敢再問下去,送給誰呢,這麼多年佐天涯身邊的女人不少,可從沒一個能勞動他親自挑選禮物,終於也有一個女人,能走近他的心了嗎?她……會是誰呢?
「送給阮晴。」佐天涯又補一句:「仔細挑一些好的,不要讓她失望。」
「……是。」馮月顏歎了聲,這下倒是心無雜念,專心的挑了起來,只怪自己雖是女人,也對這些東西沒多少瞭解,所以只能挑一些自己認為不錯的東西,希望阮晴能夠喜歡。
如果是阮晴的話,那很好……阮晴熱情開朗又善解人意,是個可愛的姑娘,最可貴的是她什麼都明白,卻也能保留自己的單純。她同自己一樣,是拿著刀劍長起來的;她同自己不一樣,她的手並沒被血染透。
這樣的女子,應該是很適合佐天涯的,也許有一天,佐天涯內心那不為人知的痛苦,可以被阮晴所填補也說不定,那是他從未對人提起,也從沒人瞭解的痛苦……
馮月顏出神的想著,手中機械式的挑選著胭脂水粉,在自己的手背上試,想像著這顏色在阮晴膚色上的效果。
眼角一道餘光喚回了她本能的警惕,只一掃的瞬間,馮月顏的整個心神都被吸了去,那是離他們不遠,一個穿流於人潮中的身影。
人潮中有無數的人,全是她從未見過的面孔,只一個瞬間的對視,她甚至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孔,可她知道自己看到了誰,而那個人也同樣看到了她。
是馮平陽,馮月顏對於方才投向自己的那道奇特的視線,有著一股本能的認知。再去尋找,那人影已經淹沒於人群中,可不會有錯的,馮月顏對此堅定不移,那個人是馮平陽,他也在這條街上,也在注視著自己。
「主人,天色已晚,屬下還是先回客棧。」佐天涯的眼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半晌。
「好。」他令攤主把半個攤位的貨品都包了起來,有馮月顏挑出來的,也有她並沒有選擇,卻拿在手裡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馮月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全是在街上一瞥而過的那個身影。實在是睡不著,她乾脆起身,燃起了蠟燭。
黑暗的房間微光燃起,沒等燭火真正亮起,馮月顏眼色一凜掃向緊閉的窗沿。
「誰!」一把抽起桌上的紅凌劍,向窗口刺去。
那窗隨聲撞開,一個人影翻至屋內,紅凌劍就要觸到對方脖頸,火光照出對方面孔,馮月顏的劍硬生生止在了半空中。
「你……」馮月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神,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馮平陽!
「我是來見你的,月顏。」馮平陽對著她驚異的小臉淡淡一笑,「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不認識你,閣下認錯人了,請離開吧。」馮月顏吞下欲出口的話,將劍向後一背,人也轉過身去。
「既然不認識我,又為什麼不刺下那一劍?」馮平陽歎了口氣,「月顏,這幾年我一直都在追查你的下落,你做了什麼?經歷了什麼我都知道,你想拋開為兄自己報仇,以為我真會置之不理嗎?」
「你真是因此才找上平楓堡?」雖然早想到是這個原因,馮月顏還是一驚。
「是,尤其是得知你這些年一直在平楓堡後。」馮平陽說:「那時我因看不慣爹的作風,離開寨中獨自闖蕩,後來在外面聽說寨子一夜間被平楓堡的人攻入,寨中人無一倖免,我因為掛念爹娘和你的安危奔回寨中,可眼見只有遍地的屍體。」
「爹爹佔山為王,做的是打家劫舍的活,沒能逃過這一劫也在於他平日造孽太深,可寨中其他人是無辜的,這事平楓堡做得太過份。」馮平陽似在想當年的事,「那時我已經決定總有一天要報這個仇,而當時並沒尋到你的屍體,我想你可能也逃過了那場劫難,這些年一方面在壯大自己的實力對付平楓堡,一方面也在四處打探你的消息。」
「後來你終於得知了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平楓堡中。」馮月顏接著他的話說。「既然已經知道我的打算,就不要來打擾我,你當初離開寨中就是想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如今終於做到了,又何必為了一個平楓堡斷送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