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丹恩侯爵洗完澡後不得不穿上睡袍和拖鞋去找他的妻子。他早該料到她不會在她的床上。
他先去南塔樓,但她沒有守在道明的床邊。倒是保姆梅麗坐在房間裡的一張椅子上打瞌睡。道明睡得很熟,大張著四肢俯臥在床上,被單和毯子踢到床尾揪成一團。
丹恩低聲咕噥著解開被單和毯子替兒子蓋好,輕輕拍拍他的頭,然後離開房間。
一刻鍾後,他在餐廳找到他的夫人。
她站在壁爐前面,裹著黑底金花的絲質睡袍,秀發隨意地盤在頭頂,手裡拿著一杯白蘭地,抬頭凝視著他母親的畫像。
「你大可邀我同醉。」他在門口說。
「這是若莎和我之間的事。」她的目光不曾離開畫像。「我前來向她舉杯致敬。」
她舉起酒杯。「敬你,親愛的若莎。感謝你生下我那邪惡的丈夫……感謝你把你的優點都遺傳給了他……感謝你放棄他,使他有機會長大成人……然後被我找到。」
她轉動杯中琥珀色的液體,欣賞地聞嗅,愉快地輕歎,然後舉杯就唇。
丹恩走進房間,順手關上房門。「你不知道找到我你有多幸運,」他說。「我是西歐少數養得起你的男士之一,你手裡拿的無疑是我最好的白蘭地。」
「我在衡量你的資產與負債時,確曾把你的酒窖考慮進去,」潔絲說。「它很可能替你加分不少。」
她用酒杯指指畫像。「她在那裡真是好看,對不對?」
丹恩走到桌首,坐進他的椅子裡端詳畫像。接著他起身走向餐具櫃,從那個角度打量它。他從通往樂師邊座的門口,從不同的窗戶前,從長餐桌的桌尾凝視它。最後他來到壁爐前的妻子身邊,交抱著雙臂,若有所思地審視他的母親。
但無論從哪個角度注視她,無論凝視她多久,他都不再感到心痛。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年輕貌美、以她喜怒無常的方式愛他的女子。雖然永遠不會知道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但光憑他現在所知道和相信的,已足以使他原諒了她。
「她真是個美女,對不對?」
「非常美。」
「難怪達特茅斯的那個無賴要拐走她,」他說。「至少他一直跟她在一起。他們連死都死在一起,那一定把我父親氣壞了。」他笑道。「但我相信『耶洗碧』的兒子更令他生氣。他無法斷絕與我的關系,因為他太勢利,不願意讓世襲的財產落入非長子家族的子孫手中。那個偽君子甚至無法毀掉她的畫像,因為她是柏家歷史的一部分,而無論他喜歡與否,都必須像他高貴的祖先一樣,把一切保存下來留給後代子孫。」
「他連你的玩具都沒有扔掉。」
「但他把我扔掉了,」丹恩說。「母親出走引起的騷動剛剛塵埃落定,他就把我送去伊頓公學。天啊,多麼愚蠢的老頑固。他原本可以栽培我,幾乎不必費什麼力就能贏得我的心。我當時只有八歲,聽憑他的擺布。他原本可以把我塑造成他喜歡的模樣。如果他想要報復她,那就是最好的方式,同時還可以得到他想要的那種兒子。」
「幸好他沒有塑造你,」潔絲說。「經過他的手,你一定不會這麼有趣。」
他低頭注視她微笑的容顏。「有趣,是喔。柏家的禍害,惡棍侯爵本尊。基督教世界最著名的嫖客,忘恩負義、自以為是的大笨蛋。」
「有史以來最邪惡的男人。」
「呆頭呆腦的大笨伯,驕縱的自私鬼。」
她點頭。「別忘了自傲自大的傻瓜。」
「你怎麼想一點也不重要,」他高傲地說。「我兒子認為我是亞瑟王和所有圓桌武士融合而成的化身。」
「你太謙虛了,親愛的。」她說。「道明認為你是天神宙斯和古羅馬眾神融合而成的化身。有夠惡心。」
「你不知道惡心是什麼,潔絲。」他笑道。「你沒看到我在金心旅店看見的那團會動的破布。如果那團破布沒有開口說話,我會誤以為是一堆腐爛的垃圾而把它扔進火裡。」
「菲爾都跟我說了。」她說。「我在你洗澡時下樓堵到正要出去的他。他描述了道明的狀態,以及你如何面對、如何用你的雙手處理一切。」
她挽住他的左臂——那只手臂因他自身的恐懼與需要而麻痺,卻因一個小男孩更大的恐懼與需要,而痊愈。「我不知道該哭或該笑,」她說。「所以我又哭又笑。」她的眼中閃著淚光。「我真為你感到驕傲,丹恩,也為我自己感到驕傲。」她補上這一句,轉開視線用力眨眼。「懂得硬把自己嫁給你,實在是我太有頭腦。」
「胡說,」他道。「頭腦和這一切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我承認你很能見風轉舵,任何正常的女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被逼得尖叫跳樓。」
「我若那樣做,可就笨得不可原諒了。」她說。
「你的意思是,那樣做代表承認失敗。」他說。「而認輸從來不是你的本性,否則方洛朗今晚也不會受到令他羞愧一輩子的教訓。」
她皺起眉頭。「我知道我占了他的便宜。他太有紳士風度,不願意全力反擊,只是想辦法擺脫我。要不是那個傻瓜死抓著聖像畫不放,我也不可能抓住他的頭撞門。等他終於放手時,我已經太過激動而停不下手。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恐怕會要了他的命。」她把頭靠在他肌肉結實的手臂上。「恐怕沒有其他人能阻止我。」
「是啊,身為大笨伯,我們自有我們的功用。」他把她抱起來走向餐桌。「幸好那時我的兩只手臂都能動了,否則我懷疑連我也阻止不了你。」他把她放在亮晶晶的桌面上。「但我想知道的是,我頭腦冷靜的妻子為什麼會糊塗到沒有至少留兩、三個僕人在身邊,無論有沒有失火。」
「我留了,」她說。「但喬賽和梅麗在南塔樓,距離太遠,什麼也聽不到。要不是方洛朗從主樓梯下來,我也不會注意到他。但我到一樓等待你們,你們到家時必須有人在場歡迎道明,我想要證明我一直在期待他的到達。」她的聲音顫抖。「我想要使他放心,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她含淚的雙眼。「我擁抱過他了,親愛的。」他輕聲說。「我讓他坐在我的身前騎馬回來,緊緊地抱著他,因為他是小孩子,需要再三的保證。我告訴他我會照顧他……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還告訴他你也要他。我把你的事都告訴了他,說你非常和藹可親和通情達理,但對胡鬧則絕對不會容忍。」他微笑。「我們到家時,道明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容胡鬧的鐵證。你證明爸爸說的是實話,爸爸知道每個人的每件事。」
「那麼我非擁抱爸爸不可。」她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我愛你,柏艾瑟欽。我愛你,丹恩侯爵,黑野伯爵,隆塞子爵,柏隆男爵——」
「太多名字了。」他說。「我們結婚一個多月了,既然你似乎有意留下,我不如就准許你使用我洗禮時的名字吧。無論如何,那總比『笨蛋』好。」
「我愛你,瑟欽。」她說。
「我也很喜歡你。」他說。
「『非常』喜歡。」她糾正。
她的睡袍滑下肩膀,他急忙把它拉上來。「非常這兩個字倒是很合適形容某件事。」他瞥向自己在睡袍下蠢蠢欲動的欲望。「我們最好趕快上樓,立刻睡覺,以免我的喜歡膨脹到不合理的程度。」
「直接睡覺才不合理。」她的手伸進他的睡袍前襟,撫摸他的胸膛。那裡的肌肉繃緊跳動,有節奏的跳動一路往下傳。
「你一定累壞了。」他咽下一聲呻吟。「身上一定到處都是瘀傷。你不會要一個二百一十磅重的彪形大漢壓在你身上喘氣。」
她的拇指滑過他的乳頭。
他倒抽一口氣。
「你可以被我壓在我的下面喘氣。」她輕聲說。
他叫自己別去理會她的話,但那個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他的身體熱烈響應。
距離她上次說她愛他已經一個月,距離她上次主動引誘而不是被動配合,也已經一個月。雖然她的配合也很熱心,但一如想念那三個字般,他也想念她大膽的挑逗。
何況,他是野獸。
他已經像發情的公象一樣狂野。
他把她從餐桌上抱起來,打算放她下來,因為抱著她太危險。但她不肯下來,雙手緊抓著他的手臂,雙腿環扣他的腰。
他努力不要往下看,但情不自禁。
他看到白嫩的腿環著他,瞥見睡袍腰帶下的黑色卷毛。
她稍微移動,睡袍再度滑下她的肩膀。她將手臂從寬松的衣袖裡抽出來,優雅的睡袍變成一塊無用的絲綢從她的腰部垂下。
她微笑著抬起手臂環住他的頸項,用白皙堅挺的乳房摩擦他的睡袍前襟。前襟分開,溫暖柔軟的乳房貼著他的肌膚。
他轉身走回去坐到餐桌上。
「潔絲,這樣叫我怎麼爬樓梯?」他沙啞地問。「當你對一個男人做出這種事,他要怎麼看清楚?」
她舔他的頸窩。「我喜歡你嘗起來的味道和感覺。」她喃喃道,微啟的唇滑過他的鎖骨。「我喜歡你聞起來的氣味……肥皂、古龍水和男性氣息。我喜歡你溫暖的大手……溫暖的身體……雄偉的——」
他拉起她的頭,用吻封住她的嘴。她立刻開啟唇瓣邀請他進入。
她是邪惡的致命美女,但她的味道像清新干淨的雨水,吸引他再三啜飲。他深吸口氣,在黃春菊的氣味中聞到她的獨特幽香。他黝黑的大手輕撫過她的粉頸、香肩和酥胸。
他往後倒在桌面上,拉她趴在他身上,用他的唇舌再度膜拜那些女性輪廓。
他撫摸她光滑的背、纖細的腰和圓翹的臀。
「我是你手中的泥土,任你塑造。」她在他耳畔低語。「我瘋狂地愛你,我迫切地渴望你。」
因欲望而沙啞的輕聲細語在他的腦海裡盤旋,在他的血液裡歡唱,在他的心裡狂舞。
「我全部都是你的,寶貝(意語)。」他回答。「我全部都是你的,我的寶貝。」
他握住她的翹臀,把她抬到他的亢奮上……當她引導他進入體內時,他忍不住發出呻吟。「啊,潔絲。」
「全是我的。」她緩緩往下坐。
「天啊,」歡愉似閃電擊中他。「我要死了。」
「全是我的。」她說。
「對。讓我死吧,潔絲。再一次。」
她起來又坐下,用同樣折磨人的緩慢。另一道閃電劈過,熾烈、灼熱、狂喜。
他乞求更多。她給他更多,騎乘他、駕馭他。他想要那樣,因為支配他的是愛,束縛他的是幸福。她是他身體的熱情獄卒,她是他心靈的深情主宰。
狂風暴雨終於平息,在余波中顫抖的她倒進他的懷裡。他把她緊緊擁在狂跳的心上……那顆長久以來一直藏著他的秘密的心。
但他不想再有那種秘密。他現在說得出口了,就像內心深處的冰雪在春季融化成潺潺流水那樣容易。
他顫抖地笑一聲,抬起她的頭,輕輕地親吻她。
「我愛你(Ti amo,意語)。」他說。因為太過容易,所以他忍不住又說一次,這次用的是英語。「我愛你,潔絲。」
☆☆☆
潔絲的丈夫在不久後告訴她,如果愛情沒有闖進他的生命,他很可能會犯下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他們在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時回到主臥室,但丹恩打算把昨晚的事講清楚後再睡。
他躺在床上凝視著頂篷的金龍圖案。「由於本身也正為愛癡迷,」他說。「我被迫認清男人——尤其是方洛朗那種不太聰明的男人——有多麼容易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他以輕蔑的三言兩語說明他懷疑畢樊世在巴黎那場鬧劇裡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繼續懷恨在心。潔絲聽了並不覺得意外。她一向認為畢樊世是個很討厭的人,不明白他的妻子為什麼沒有在很久以前就離開他。
但丈夫解決問題的方法令她感到意外又好笑。等丹恩描述完這個一舉數得的有趣方法時,潔絲已經笑不可抑。
「噢,瑟欽,」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太壞了。我真想看看畢樊世看到方洛朗的感謝函時,是什麼表情。」她再度捧腹大笑。
「只有你會欣賞其中的幽默。」他等她平靜下來時說。
「還有其中的高明之處!」她說。「方洛朗、葛巧蒂——甚至是討厭的畢樊世——都在幾分鍾內一並解決,而且不需要你出一點力。」
「除了數鈔票。」丹恩說。「我的鈔票,記得嗎?」
「洛朗會一輩子感激你,甚至為你赴湯蹈火。」她說。「而巧蒂會因為覓得好歸宿而心滿意足。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舒適的生活,和一個愛她的男人。要知道,她想要的也不過就是奢華安逸的生活。所以她才會生下道明。」
「我知道,她以為我會每年付她五百英鎊。」
「我問過她,怎會有那個愚蠢的想法,」潔絲說。「她說,眾多達官顯貴來參加你父親的葬禮時,有些紳士帶著妓女同行,她們都住在附近的旅店。巧蒂因此聽到某些貴族如何安頓私生子和支付多少年金的故事——當然是一些言過其實的故事。所以她跟你和昂士伍在一起時沒有避孕,發現自己懷孕時也沒有墮胎。」
「換言之,她是誤信謠言。」
「巧蒂以為只需生個孩子就再也不必工作,五百英鎊對她來說是前所未聞的財富。」
「難怪她那麼容易就接受你的一千五百英鎊。」丹恩的目光沒有離開頂篷的金龍圖案。「你明知道這一段,竟然還威脅要把我的聖像畫給她。」
「如果必須親自與她打交道,我不能冒險讓她在道明面前大吵大鬧。」潔絲解釋。「跟你一樣,他非常敏感和情緒化。她在幾分鍾內用幾句話所造成的傷害,我們可能要花好幾年也不見得能夠彌補。但是有你出面,風險就大大降低。盡管如此,我還是寧願她安靜地走開,所以我給菲爾做好賄賂的准備。」
丹恩翻身把她拉進懷裡。「你做的對,潔絲。」他說。「我很懷疑我有能力同時應付一個生病的孩子,以及他大吵大鬧的母親。光是他就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無暇他顧。」
「他有你。」她撫摸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他有他高大強壯的爸爸,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回家了,他安全了,我們會照顧他。」
「家。」他望著她。「那麼這是永久的。」
「關瑋夫人的丈夫竟然和她阿姨生了兩個私生子,但是她把他們以及自己的婚生子一同撫養長大。得文郡公爵的私生子在公爵府裡長大。」
「何況丹恩侯爵夫人一向為所欲為,哪管其他人怎麼想。」他說。
「我不介意從一個八歲男孩開始建立我的家庭,」她說。「那個年紀的孩子能夠溝通了,他們已經非常接近人類。」
就在這時,就像收到信號一樣,一聲非人類的嚎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
丹恩放開她,猛地坐起。
「他只是作了噩夢。」潔絲想把丈夫拉回懷裡。「梅麗陪著他。」
「尖叫聲是從畫廊傳來的。」他迅速下床。
他穿睡袍時,潔絲聽到另一聲刺耳的尖叫……像丹恩說的,從畫廊傳來。她還聽到其他的聲音;其他的說話聲,咚咚聲,低微而匆忙的腳步聲。
潔絲還來不及下床,丹恩已經赤腳走出房間。她急忙穿上睡袍和拖鞋追出去。
她發現他站在門外,雙臂交抱胸前,表情難以捉摸,看著一個光著身子的八歲男孩跑向南邊的樓梯,三個僕人緊追在後。
道明距離樓梯口只剩幾英尺時,喬賽突然出現。男孩立刻轉身沿原路往回跑,閃躲試圖抓住他的大人,並在他們沒抓到時高聲尖叫。
「看來我的兒子是個早起的人。」丹恩溫和地說。「不知道梅麗早餐給他吃了什麼。火藥嗎?」
「我跟你說過,他快如閃電。」潔絲說。
「他一分鍾前從我面前跑過去。」丹恩說。「他看到我了。直視我的眼睛,放聲大笑,腳步絲毫沒有放慢。你會發現那些尖叫其實是笑聲。他沖向北門,在撞到門板的前半秒停下來轉身往回跑。我猜他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點頭。
丹恩跨進走廊。「道明。」他並沒有提高音量。
道明鑽進凹室,企圖抓著窗簾往上爬。丹恩跟過去把他抱下來扛在肩上。
他把道明扛進主臥室的更衣室。
潔絲只尾隨他們到主臥室。她聽到丈夫低沉的嗓音和他兒子較為尖細的嗓音,但聽不出他們在說什麼。
幾分鍾後他們從更衣室出來,道明穿著他父親的襯衫。襯衫打褶的前襟延伸到男孩的腰部以下,袖子和下擺垂到地毯上。
「他吃過早餐也梳洗干淨了,但他拒絕穿以前那種男童裝,他說它們使他無法呼吸。」丹恩解釋,潔絲則努力板著面孔。
「這是爸爸的襯衫,」道明驕傲地告訴她。「太大了。但我不能光著屁股——」
「光著身體。」丹恩糾正。「有女士在場時,不可以提到你下半身的後半部。就像不可以光著下半身跑來跑去一樣,就算聽到女性吃驚的尖叫非常有趣,也不可以。還有,不可以在黎明時大吵大鬧,妨礙我和夫人睡覺。」
道明的注意力立刻轉向大床。他的黑眸睜大。「那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床,爸爸?」
他拉高衣袖,撩起襯衫下擺,走到床前張口呆看。
「它是這棟屋子裡最大的床,」丹恩說。「查理二世睡過那張床。國王光臨時,必須給他睡最大的床。」
「你有沒有在那張床上把嬰兒放進她的肚子裡?」道明的目光瞥向潔絲的肚子。「媽媽說,你在世界最大的床上把我放進她的肚子裡。現在有沒有嬰兒在那裡面?」他指著潔絲的肚子問。
「有。」丹恩說完,從吃驚的妻子身邊走到床前抱起兒子。「但那是秘密。你必須保證在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能保證嗎?」
道明點頭。「我保證。」
「我知道要保守這麼有趣的秘密會很困難,」丹恩說。「但我會彌補你。為了回報那個特殊的恩惠,到時我會讓你揭露那個令大家吃驚的消息。這樣公平吧?」
道明略加思索後再度點頭。
父子倆的溝通顯然沒有問題。無論從哪一點看,道明顯然都任憑他爸爸擺布。當爸爸的顯然也心知肚明。
丹恩朝茫然的妻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後,抱著兒子走出去。他在片刻後獨自回來時,臉上仍掛著笑容。
「你很有把握。」她在他靠近時說。
「我會算,」他說。「我們結婚五個星期,你一次也沒有推說身體不舒服。」
「現在判斷還太早。」她說。
「不會。」他像抱起兒子一樣輕松地抱起潔絲走向大床。「這很容易算。一個繁殖力旺盛的侯爵夫人加一個充滿男性活力的侯爵,等於一個孩子,大約在聖燭節和報喜節之間。」(譯注:聖燭節二月二日,報喜節三月二十五日。)
他沒有放下她,而是抱著她坐在床緣上。
「我還以為我可以令你吃驚。」她說。
他大笑。「從遇見你的那天起,潔絲,你一直令我吃驚。每次轉身都會有事情當著我的面爆發。或者是淫穢的懷表,或者是稀有的聖像畫,或者是我不幸遭到誤解的母親,或者是我惹事生非的兒子。有好幾次,我都確信我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顆燃燒彈。至少那樣還講得通。」他把一綹垂落的頭發拔到她的耳後。「兩個性欲旺盛的人制造出一個孩子,一點也不令人吃驚。那是理所當然又合情合理的事,一點也不影響我敏感的神經。」
「那是你現在的說法。」她微笑望著他。「等我開始像吹氣球一樣腫起來,變得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時,你的神經就會非常衰弱。等我開始生產,你聽到我叫喊、詛咒,和叫你去死——」
「我會放聲大笑,」他說。「像個沒有良心的畜牲。」
她伸手撫摸他傲慢的下顎。「唔,至少你是個英俊的畜牲,而且非常有錢。高大強壯,精力充沛。」
「你早該看出你有多麼幸運,你嫁的是世上最有活力的男人。」他咧嘴而笑。
在他的黑眸裡,她看到他內心的惡魔在笑。但他是她的惡魔,她深深愛著他。
「你的意思是最自負的吧。」她說。
他低下頭,直到大鼻子即將碰到她的。「最有活力的!」他堅定地重復。「如果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你就遲鈍得可悲了。算你走運,我是最有耐心的老師,我會證明給你看。」
「證明你的耐心嗎?」她問。
「以及我的男性活力。一而再,再而三。」他的黑眸閃閃發亮。「我要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她用手指纏住他的頭發,把他的嘴拉過去。「我邪惡又親愛的丈夫,」她低聲說。「你倒是試試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