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養金絲雀 第一章
    孫巧薇與紀天睿初次見面,是在三年前。

    當時,她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在一家廣告公司擔任美工設計,主要工作是替產品設計海報,以及公關活動會場佈置,當然,必要的時候什麼雜務都得做,端茶、送水、遞件,甚至幫其它公司同事潤飾企劃案。

    總之,她是一隻菜得不得了、人人都可欺壓的菜鳥。

    而紀天睿比她大不了幾歲,已經是一家新興遊戲公司的總經理,他從大學時代便開始創業,如今已在業界闖出一片天,當年主打的在線遊戲幾乎席捲台灣半壁江山。

    當然,他的野心不僅止於台灣,首先,便是要將公司出產的遊戲推向全亞洲。

    他需要廣告公關公司替他策劃專業的行銷方式,也是孫巧薇公司積極爭取的新客戶,為了展現公司實力,老總特地邀請這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親自來考察,同時也順便將自己的女兒彭欣欣介紹給他。

    彭欣欣一見紀天睿,登時為他俊秀非凡的風采傾倒。商界的帥哥不多,帥到沒天理的更找不到幾個,偏偏紀天睿的勁帥有型,簡直是犯眾怒。

    整個下午,紀天睿參觀公司時,彭欣欣一直黏著他不放。

    「天睿你瞧,這是我們公司的美工部,員工不少吧?我們跟那些為了節省成本,把大部分業務都外包的公司不一樣,爹地堅持一定要培養出屬於公司的專業人才,他說這些員工都是公司的資產。」

    確實是。紀天睿很贊同彭老總的說法,一家公司最重要的資產絕不是廠房或機器,而是優秀有創意的人才。

    「天睿,你參觀了這麼久,一定渴了吧?坐下來喝杯咖啡吧!」彭欣欣拉著他在一間小會客室坐下,拉高嗓門喊:「那個誰誰誰,倒兩杯咖啡來!」

    誰誰誰到底是誰?

    沒有員工會蠢到問大小姐這種不識相的問題,總之說到端茶送水,派公司最資淺的菜鳥去就是了。

    眾人連瞥都懶得朝孫巧薇瞥去一眼,繼續各自忙各自的事。

    孫巧薇抱著一迭海報文案,正想到隔壁部門去送件,聽見大小姐叫喚,連忙把東西放下,匆匆到茶水間倒咖啡。

    兩杯咖啡斟來,輕巧地擱在茶几上。

    「彭小姐,這位先生,請用。」她根本不認識紀天睿是誰,隨意掃過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紀天睿還不曾受過女人如此冷淡的對待,訝異地挑了挑劍眉。

    「兩位慢用,那我先出去了。」孫巧薇轉身離開,剛抱起小山般的文件,彭欣欣又揚聲喚。

    「那個……妳回來一下!」

    「是。」她順從地又把身子轉回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我肚子餓了,有沒有餅乾或點心之類的,順便拿一些過來?」

    「有,我去拿。」孫巧薇點頭,看了看四周,一時不曉得該把文件擱哪裡,紀天睿紳士地接過來。

    「我幫妳拿,妳去吧。」

    「喔,謝謝。」她遲疑地道謝,不敢相信他的體貼。

    彭欣欣也不敢相信,他可是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幹麼對這種小菜鳥客氣?她多心地懷疑孫巧薇是在勾引紀天睿。

    於是,當孫巧薇拿餅乾回來時,她故意假裝不小心,將咖啡潑了孫巧薇一身,甚至先發制人。

    「喂,妳搞什麼?妳撞到我了!」她蹙眉揉捏自己手肘。

    孫巧薇茫然,根本不曉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大小姐顯然對她很不爽。

    她沒尖叫,也沒做出小媳婦般備受委屈的模樣,只是淡淡地抖了抖衣裙,拿紙巾將灑落在地板上的咖啡液體擦乾淨。

    紀天睿打量她,對她的反應感到興味。她既不抱怨也不道歉,咖啡沾上自己衣裙也不在乎,冷靜得不像只理應盲目衝撞的菜鳥。

    「先生,謝謝你,可以還我了。」她伸出雙手,示意要拿回文件。

    他卻不還給她,迅速瀏覽過幾張海報設計圖。「這些都是妳設計的嗎?」

    「是。」

    「畫得不錯。」他將文件遞還給她,微微勾唇。「妳有天分。」

    她揚眉,他以為她會眼神透亮,大大感激他的讚賞,她卻只是不以為意地點個頭。「謝謝。」

    抱起文件,她從容離開,彭欣欣發現紀天睿目光停留在她背影超過兩秒,氣得豎起柳眉。

    「天睿,你晚上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飯?」她嬌嗲地試圖引回他注意力。

    他回過頭,朝她溫文地微笑。「好啊。」

    第二次,是在幾個星期後。

    紀天睿跟某個千金小姐約會,兩人來到淡水河畔散步。碼頭邊,一個女孩靜靜坐在畫架前,對畫布揮灑油彩,週遭散落著幾幅展示的人物畫,看來是個街頭畫家。

    一開始,紀天睿並沒認出她就是孫巧薇,她這天的穿著跟在辦公室很不一樣,穿一襲東南亞民俗風的彩色拼布衣裙,身形纖瘦,容顏楚楚,微鬈的秀髮迎風飄逸,帶點冷漠疏離、夢遊般的韻味。

    即便身處熱鬧的河畔,人來人往,雜音鼎沸,她依然像是沈浸在自己的夢世界裡,對身旁的一切漠不關心,耳朵彷彿關上了,眼睛也只看見面前的畫布。

    他發現,他很好奇現今佔據她思緒的,會是什麼。

    「妳想畫嗎?」他轉頭問女伴。

    「畫什麼?」

    「畫妳啊。」他淡笑,眼眸閃著溫煦的光。「妳這麼漂亮,我請人畫幅畫像送給妳。」

    女伴聽他稱讚,喜悅地臉紅了,點點頭。

    於是,他推著女伴在孫巧薇前方的小椅子坐下。「小姐,請妳幫我女朋友畫一張吧。」

    孫巧薇這才從畫布前抬頭,迎視他,愣了幾秒,認出他就是之前在公司曾稱讚過她有天分的男人。

    「女朋友?」她確認地問。

    「女朋友。」他點頭,唇角卻微妙地一牽,笑得若有深意。

    這麼說,彭大小姐只是自作多情了。孫巧薇漠然尋思,只是她前幾天怎麼好像聽說大小姐跟這男人在交往?

    但這些不關她的事,她收回思緒,專心幫眼前的美女畫像。她承認他眼光不錯,這個美女比彭欣欣氣質優雅多了。

    在她畫畫的時候,紀天睿不像別的男人,會陪在女友身邊說笑,反倒一直站在她身後,觀察她筆法。

    這男的真怪。她有些不自在。「你不用這樣一直盯著我,我保證不會把你女朋友畫難看的。」

    他聞言,笑了。「我不是怕妳把她畫糟了,我相信妳的技術。」

    「那你幹麼一直盯著我?」

    「因為我好奇。」他坦承。

    「好奇什麼?」她蹙眉。

    他但笑不語。

    畫完畫像,孫巧薇秀給那位千金小姐看,她很滿意,細聲細氣地道謝。

    紀天睿給她一大筆小費。「謝謝妳讓我女朋友這麼開心。」

    「不客氣。」孫巧薇接過鈔票,目送兩人離去。

    數日後,她偶然在公司茶水間,聽前輩們說彭欣欣最近追紀天睿追得很勤,忍不住疑惑。

    「可是紀先生不是有女朋友嗎?」

    「那又怎樣?聽說他女朋友多的是,只要沒結婚,大家儘管各憑本事,而且我們彭大小姐可不是那種會輕易認輸的人。」

    原來他不只腳踏兩條船,是腳踏多條船。

    她總算明白他當時那奇怪的微笑是什麼意思了。

    孫巧薇瞇眼,對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很不屑。

    第三次見面,是兩年後。

    紀天睿的遊戲公司為了炒熱公司名氣,舉辦一場投稿競賽,徵求新遊戲的角色形象設計圖,為期一個月的競賽,收到幾千張稿件,最後雀屏中選的,獲得評審一致的好評。

    在頒獎以前,紀天睿特意召見首獎的得主,不料翩然走進他辦公室的,竟是一道曾經令他印象深刻的倩影。

    「是妳!」他笑了。

    孫巧薇想不到過了兩年,他還能認出自己,頓時有些不安,雖然她也不確定自己在不安什麼,只是隱約覺得被這男人記住了,似乎不算是件好事。

    「妳現在不在那間廣告公司工作了嗎?」他問。

    「不是,我還在。」她澄清。

    「那妳還繼續在街頭畫人物像嗎?」

    「嗯。」

    「然後妳還有時間投稿參加我們公司的比賽?」紀天睿不得不佩服她。「妳是怎麼調配時間的?我聽說廣告公司很壓搾人,妳怎麼還有力氣兼這麼多差?」

    這關他什麼事?她瞪他。

    「妳這麼需要錢嗎?」他好笑地問。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對,我需要。」

    他愣了愣,眼神忽地變得沈靜深邃,教她莫名地有些透不過氣。「妳家裡經濟情況不好嗎?」

    「不會,還可以。」

    「那妳幹麼要拚命賺錢?」

    她不答,挑釁地直視他。「我不知道來接受頒獎還得回答紀總經理這些私人問題。」

    「抱歉,我只是好奇。」他的道歉太有風度,反令她覺得自己態度似乎有點嗆。「頭獎獎金是二十萬,另外我們公司也會委請妳替我們新遊戲做角色設計,酬勞另計,只是妳還有時間接這個案子嗎?」

    「沒問題,我可以。」為了賺錢,她犧牲睡眠都值得。

    「好吧,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紀天睿意欲與她握手。

    她禮貌地回握,兩人肌膚相親,瞬間都竄過一股奇異的感覺。他的手骨結實,她卻是柔若無骨,他掌心溫熱,她卻偏冷,明明是很不同的兩隻手,每個指節的契合度卻是絕妙地相融。

    孫巧薇迅速抽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他深沈地望她,眼眸含笑,她卻覺得那笑絕對不懷好意。

    「等會兒我會請公司研發主管跟妳聊一聊,他會告訴妳人物個性跟故事走向,給妳當參考。」

    於是,孫巧薇接下這案子。她每個禮拜都要進公司,與相關的企劃工程師討論角色,修改細部的人物設定,有時她來,紀天睿剛好不在辦公室,即使他在,兩人也很少交集。

    偶爾碰到面時,她會向他打招呼,但也僅止於招呼而已。有一回,她在電梯遇見他與女伴相偕參加社交宴會,兩人言談親密,那女的身上頗有些嬌氣,一看即知又是個千金大小姐。

    他似乎總是跟富家千金交往,真不知是個人品味問題,還是有某種不可說的野心。

    照例,孫巧薇告訴自己,他怎麼經營人際關係不干自己的事,只是心裡,總隱隱約約對這男人感到些許鄙夷。

    她以為等這案子結束,拿到她應得的酬勞,從此就可跟他以及這家公司分道揚鑣了,誰知在她最後一次送件時,偏偏發生始料未及的意外——

    她因為連日趕工,睡眠不濟、飲食失調,竟然在開完會後暈倒了,還無巧不巧地摔進剛回到公司的紀天睿懷裡。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看見他驚訝地橫抱起她,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醫院急診室病床上,而他坐在床畔,一邊閱讀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咬著三明治。

    「醫生說妳過勞,打個點滴,休息一下就好了。」他解釋。

    「不好意思。」她有些窘,掙扎地試著撐起上半身,他卻阻止她,她只好躺回去,覺得自己異常地虛弱。「真是麻煩你了。」

    「沒關係,不麻煩。」他微笑響應,合上文件。

    她以為他確定她沒事後,會馬上閃人,但這位大忙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主動開口。「你可以先走,不用在這裡陪我。」

    「妳不希望有人陪嗎?」他溫聲問。「還是妳希望我打電話請妳的家人過來?」

    「不用了。」

    「真的不用?妳爸媽不會擔心妳嗎?」

    他們才不會,那兩人的感情好到根本無暇顧及她這個女兒。一念及此,她眼神不覺黯下。

    他注意到了,在心底默默玩味。「還是妳要我打電話給妳男朋友?」

    她又搖頭。「他人不在台灣。」

    「妳果然有男朋友。」紀天睿似笑非笑地看她。

    有又怎樣?很奇怪嗎?她不解地回望他。

    「他人在哪裡?」

    「在美國,攻讀藝術碩士。」她多補了一句,提及身在異鄉的戀人,心情難免有些悸動,有些興奮。

    「所以妳拚命賺錢,是想去美國陪他嗎?」他猜測。

    「不是。」她直覺否認,腦海靈光一現,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去匯錢。「糟糕!現在幾點了?我得去銀行一趟。」說著,她就要起身。

    「已經過三點半了。」他壓回她。

    怎麼辦?她煩惱地鎖眉。因為這幾天實在太忙,她一直忘了匯款,男友肯定等得很焦急了。

    「妳有什麼事嗎?」他看出她很憂慮。「或許我可以幫妳。」

    「你幫不了我的。」她懊惱。「我要匯錢去美國,今天銀行已經關了,來不及了。」

    「妳匯錢去美國?」他眨眨眼,轉念一想,立即拼湊出可能的原因。「妳該不會還負責贊助妳男朋友留學的費用吧?」

    他猜中了,但他批判的口氣惹惱了她,彷彿她在做一件難以理解的蠢事。

    她用力瞪他。他知道自己猜對了,訝異地挑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她。

    「沒想到妳是這麼癡情的女孩。」

    「是又怎樣?」她真的生氣了,這男人未免管太多。

    「妳確定這麼做值得嗎?」他明知她著惱,仍堅持追問。

    「值不值得不用你管。」她擺出漠然的神態。「而且就算我癡情,也比你濫情好。」

    後面這句是多餘的,話一出口,孫巧薇便後悔地咬唇。

    她幹麼這麼激動呢?他愛多管閒事,她不理他就是了,何必硬是嗆回去?她也不懂自己為何反應這麼大。

    她想,她批評這男人濫情,他一定會動怒。

    沒想到他卻笑了,星眸閃爍。「所以妳有注意到,我身邊有不少女人?」

    「我又不是瞎子,當然注意到了。」她輕哼。「而且你挺厲害的,交往的都是有錢又漂亮的千金大小姐。」

    「妳是不是覺得我很低級?」他笑笑地試探。

    她一凜,被他看破心思,又窘又惱。

    話說回來,遭人鄙視的他怎還能笑得那麼滿不在乎?他沒有一點骨氣嗎?

    「婚姻對我來說,就像是做一件合夥生意。」他又看透了她的思緒,悠然解釋。「既然是做生意,當然要找個各方面條件最好的合夥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跟那些千金小姐交往,是在篩選一個條件夠好的合夥人?」她語氣藏不住辛辣。

    「可以這麼說沒錯。」他很坦然。

    好厚顏無恥的男人!擺明了想攀裙帶關係往上爬,他都不覺得可恥嗎?

    「她們有家世,我有才氣,這樁生意應該是兩不虧本吧?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丟臉的。」

    也就是說,他認為婚姻是一樁利益結合。

    「那愛呢?」她不禁想問。

    他嗤笑。

    她頓時赧紅臉。好吧,算她問錯了,他一定覺得她是個天真的小女生。

    「不過我很佩服妳,能夠為男朋友這樣犧牲奉獻,我這輩子應該是沒辦法做到。」

    當然做不到,因為他這種男人不講愛,只講利益。

    她不以為然地撇唇,正想趕話不投機的人走時,他主動起身。「妳想喝什麼或吃什麼?我去買給妳。」

    她啞然,視線落下,看見他手上拿著一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他自己隨便吃,卻關心她的飲食。

    他見她不回答,自作主張地決定。「吃粥吧,妳現在應該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先墊墊胃就好。」

    他買粥給她吃,又陪她在醫院裡躺了幾個小時,才開車送她回家,看她住處冰箱空了,又去便利商店搬了許多食物填滿。

    「妳要拚命賺錢養男朋友,也別忘了照顧自己。」臨走時,他如此叮嚀她。

    雖然她覺得他是有意揶揄,仍是莫名地感到歉疚。

    不論她如何評價他這個人的人品,他對她總是有恩。於是幾天後,她親自做了午餐盒以及幾樣可以存放的小菜,送去他辦公室。

    「這就是所謂的愛心便當嗎?」他接過餐盒,誇張地讚歎。

    她白他一眼。「只是感謝你那天送我去醫院而已。」順便也是暗示他,三餐應該按時吃,別虧待自己的胃。「這些小菜你可以帶回去放冰箱,想吃的時候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他笑咪咪地吃她親手做的料理,一面吃,一面讚美。「妳的手藝不錯嘛,挺好吃的。」

    當然不錯,她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自己打理三餐。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恩情報答完畢後,她馬上想走人。

    「等等。」他卻喊住她。「妳現在還是到處兼差嗎?」

    「是。」她防備地響應,有預感他又要發表評論。

    果然,他說話了。「妳身體不好,又瘦又弱,還是別太虐待自己比較好。」

    她抿唇,未及說話,他搶先機敏地接口。

    「妳又要說我多管閒事了,對不對?」

    沒錯,他自己明白最好。她想著,忽地微笑了,櫻唇淡淡地揚起,清冷的臉蛋瞬間融化幾分溫柔。

    紀天睿一震,心跳亂了好幾拍。

    她笑得那麼淡,那麼隱微,說不定連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在笑,但這若有似無的笑,卻比他之前見過的各種嫵媚性感的笑更迷人,更有魅力。

    他看著淡笑著的她,竟開始嫉妒起她那個遠在美國的男朋友,因為那傢伙必定見識過她喜怒哀樂、各種引人入勝的表情。

    「孫巧薇,妳聽著。」不知哪來的衝動,令他毫無顧忌地將滿腔慾望道出口。「如果妳哪天發現不值得,就來找我吧!」

    「什麼值不值得?」她不懂。

    「如果妳發現妳男朋友不值得妳愛,就來找我。」他率直地盯緊她,把話挑明。「妳這種女人不適合為男人賣命的,我會把妳養在家裡,好好寵妳。」

    把她養在家裡寵?

    孫巧薇先是驚愕,懷疑自己聽錯了,接著,一股狂怒飆上心頭。「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以為我是金絲雀嗎?還讓你養在家裡寵?」

    金絲雀。

    紀天睿咀嚼這名詞,愈想愈有意思,她纖弱有才,確實像只漂亮又會唱歌的金絲雀,若是能養她在家裡,娛樂自己,更好。

    但看她的表情,她似乎不覺得有趣,只覺得受辱。

    也難怪,就連他也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一跳。

    「總之妳考慮一下,我只是提議,不強迫。」

    她不悅地冷哼,賞給他一記「你以為你能強迫我嗎」的冰冷眼神,抬起下巴,高傲地離去。

    孫巧薇以為,從此以後,她不會再跟這個狗眼看人低的男人有任何往來了,也絕不可能答應他包養自己的提議,誰知天意弄人,一年後,她平靜的生活忽地產生翻天覆地的大變化,而她,嚴重質疑自己的愛情與人生。

    因為她愛的男人,一直經濟援助他求學的男人,在好不容易盼到他學成歸國後,他對她一往情深的回報,是無情無義的劈腿,還被她捉姦在床。

    那天是她生日,她興沖沖地提前下班,到超市採購了一堆食材,準備上他租屋處,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順便為他補身子。

    結果迎接她的,卻是他跟另一個女人裸體交纏的畫面。

    那個女人她剛巧也認識,正是曾經在公司欺負過她的彭欣欣大小姐。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東西落了一地,心也碎了一地。

    她的男友謝定傑慌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彭欣欣頤指氣使地下令,說自己從沒受過這種侮辱,要求謝定傑當場與她分手。

    「可是……巧薇幫過我。」謝定傑尚有幾分良心,還知道自己的留學費用都是女友辛苦贊助的。「我不能……背叛她。」

    他在說什麼?孫巧薇乾澀地瞪他。他已經背叛她了,不是嗎?

    「但是你已經不愛她了,不是嗎?你愛的人是我!」彭欣欣高傲地強調,她可是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跟這種窮酸草根女分享一個男人?「要嘛,你就現在跟她分手,不然就永遠別見我。」

    「欣欣……」謝定傑看她半裸的身子,看她仍染著情慾的嫣紅美顏,心跳不已。他真的迷戀她,在酒吧第一眼見到她就驚為天人。「對不起,巧薇——」

    「你愛她?」孫巧薇打斷他。

    「我知道我對不起妳,可是……」他苦惱地搓手。「愛情是沒有道理的。」

    是啊,愛情沒道理,她多年來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台灣孤單癡情地守候,最後換來的是一句「愛情沒有道理」。

    愛情果然沒道理,太沒道理了!

    她愴然狂笑,悲到極點,反而哭不出來,只是澀澀地一直笑。

    她笑著離開男友的住處,笑著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從傍晚走到深夜,又從深夜漫步到清晨。她走得好累,好疲倦,彷彿一個晚上便走完了一輩子的人生,一夜蒼老。

    然後,她發現自己來到紀天睿的公司樓下,傻傻地等他。

    他走出公司時看見她,驚訝地走向她。「孫巧薇,妳怎麼來了?」

    她抬起眸,迷離地凝睇他。「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麼算不算數?」他狀況外。

    她眨眨眼,乾涸了整夜的眼眶驀地濕潤了,流下第一顆眼淚——

    「你說過要養我……這句話,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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