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
鷹綰雲躺在被褥中,盈眶的熱淚忍不住淌下,那日的心痛感覺仍舊清楚地在她胸口泛疼,想忘也忘不掉。
一輩子,多麼虛幻的詞,十年歲月的蹉跎,就只因為自己堅持要恨他一輩子。
她摀住自己的嘴,不讓傷心的聲音逸出喉嚨,那段刻骨銘心的愛終究還在她心中,連記憶都是如此鮮明。
從不允許自己細思,今日再回首,才敢將時間細算。人生最美麗的年華,她虛度了一遭。
那過往如夢一場,卻揪著她的心不放,她曾經是如此的無怨無悔,為什麼兩人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鷹綰雲緩緩地起身,走過幽暗的長廊,無聲地推開門,靜悄悄地在源之介身邊跪坐下。
窗外灑進月光,淚水又忍不住掉下來,眼前的他邪冷氣質在依舊,只是更添男人的成熟丰采。
心湖泛起眷戀,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一樣,她堅持留在這裡的原因只是等他再愛上她?
她心痛地搖頭。不,十年前她的心就死了,怎麼還會等他回頭?況且他從沒說過愛她,從來沒有!
那夜,她心碎神傷。
如果她夠聰明,就應該立刻離開。
對,離開在裡,遠遠地走開,就如同十年前的那般,他在她身上所拋下的殘忍。她緊抿著唇,忍住眼中氾濫的淚,想站起身,卻在移動身子時,手被人緊緊地握祝「別走!」淡淡的一句話在暗中響起。
鷹綰雲回眸,發現源之介深邃的眸子緊盯著她,閃動著認真的光芒。
他在挽留她!
「介……」她用手摀住發顫的雙唇,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只是眼淚依舊流了下來。「別走。」這次他說得低啞,似乎害怕留不住她。
她哽咽,淒楚地望著他,低語道:「我想起了過去……」「我知道。」因為他也陷在過去的沉痛中,險些讓悔恨謀殺自己。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對不起。」他低沉的嗓音道出了十年的虧欠,深眸透著狂熾的愛意,緊凝著她。
「介!」她咬著唇,出賣自己的脆弱,哭著撲進他的懷裡,將悲泣的臉埋進他的胸膛。
「你知道我為什麼愛喚你小頑固嗎?」他溫柔地撫著她的長髮,低聲問道。
「我知道,因為你喜歡看我……倔強。」她的聲音含著濃濃的悲傷,幾乎泣不成聲。
「是的,我們都太倔強了。」才會讓十年的光陰白白自他們手中流過。
「為什麼你要如此容易放棄我?為什麼……」她明瞭自己十年,總是沒人給她答案。
「倔強,為了賭一口氣。如果能重來一次,我的選擇絕對會不同。」至少不是輕言放棄她。
「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告訴我好不好?我是不是該離開,是不是?」她抬起淚眼盯著他的臉龐。
「不,留在我身邊,我不想再蹉跎另一個十年。」他一雙健臂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不容她逃脫。
四目相交,就如同當年他們第一次正視彼此的那一剎那。所有的歡喜悲傷在他們之間波濤洶湧,再度喚起他們的愛戀。
就像從未有過十年的分離,就如昨日再現。可悲的倔強考驗他們年少脆弱的愛情。
分離十年,驀然回首,才驚覺自己仍舊依戀對方,如今她的癡和他的狂,十年來都沒變。
「再來一個十年,我想我會瘋掉。」鷹綰雲苦笑,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淒冷絕艷,低垂著眼眸靠在他胸前,傾聽他的心跳。
愛恨交織,她早已分不清對他的情感是熾愛或是深恨,但若不是愛還在,她不會如此惱恨他的無情。
一輩子啊,早在十年前她就決定要愛他一輩子了,而當矢口說恨他的那一剎那,就又注定這輩子忘不掉他了。
「還愛我嗎?」他不確定地問道,低沉的嗓音中帶著濃濃憐愛,手指輕梳著她細滑的髮絲。
「我想,我真的是個很倔強的人,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從此不會再改變,好傻對不對?」都到傷心處,晶瑩的淚又忍不住滑下粉頰,淌在他的胸前,濕了他的衣襟。
從沒想過自己還可以去愛另一個男人,好多癡心的男人等她去垂憐,只是癡心的她卻一直等著不回頭的男人。
愛情怎麼可以讓一個女人傻到這種地步?她無論如何都參不透它。
「或許你真的該走,我的腿可能就此殘了,不能帶給你幸福。」嘴裡說著倔強的話,心仍留戀,他的眸子緊緊瑣著偎在他胸前的人兒。十年了,沒有她的日子,他究竟是如何走過的?
鷹綰雲聽了他的話,不禁恨恨地咬牙推開他。又一次拋棄,為什麼他總是能如此輕易地捨棄她?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愛他啊!
「你好自私。」她低聲哭喊出埋怨。「總是我在努力,我在挽留,而你卻一直逃,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會痛嗎?」
那傷口痛了十年,今日被他一碰,竟又流出鮮紅的血,原來傷一直沒好,只是在騙她自己!
「對不起。」他伸出長臂將她擁人懷裡,心兒被重重地揪疼了。他怎麼能傷她?怎麼能?
「不要說對不起,我們再重來一次好不好?給彼此一個機會,我不想再恨另一個十年。」恨自己所愛的人,那滋味多苦啊!
「我們重新再來一次。」他低語,大手捧起她的臉,緩緩地吻住她美妙的紅唇。
四片唇瓣緩緩地膠著,兩情纏綿、激狂又濃烈,急著需索著彼此。
為了這個吻,他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十年,三千六百多個日子裡,他們沒有一天不想對方,恨與悔交織出這段淒迷的愛清。
像飢渴的狂獸般相擁著,她揪起他身上的衣物,只為貼近最真實的他,動作是如此急切。她等了十年!
他撕開裹著她曼妙嬌軀的薄衫,呼吸逐漸沉重,加深了吻她的力道,而她同樣吻吮著他的唇。
歲月將他和她的身心催化成熟,他的身軀偉岸,透露出男性的陽剛;她的嬌軀雪白,沁著女性的芳香,和一絲絲屬於她的蘭花氣息。
一切都不同於十年前,只有對彼此的渴望仍舊不變,而且還更狂炙熱烈。兩人赤裸的身子交纏在一起……
院子裡,涼風徐徐,天色有點陰沉,空氣中帶著水氣,似乎再過不久,天上的烏雲便會化成雨水落下。
鷹綰雲推著源之介停立在草坪上,兩人間瀰漫著微妙的氣氛,甜蜜無比。
「要下雨了。」她俯首在他的耳邊嬌聲細語。
「嗯。」他側首按著她的臉,吻住她柔嫩的唇瓣,加深了兩人間的繾卷濃情。
一吻方歇,她直望進他的眸中,笑意嫣然,忍不住感歎道:「要怎麼做,我們才能留住這一刻?」
「傻瓜。」他笑著捏了下她俏挺的鼻頭。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你不覺得嗎?」她自背後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寬闊的肩頭。
「嗯。」他執起她的手輕吻。
不用太多的言語,只是視線交會,就能讓他們懂得彼此的心情,掛在他們唇邊的是瞭解的笑容。
卻在此刻,一群黑衣男子闖入了他們的小天地,硬生生中斷了他們之間的甜蜜。
「小姐,請跟我們回去。」
鷹綰雲的心起了驚悸,她慌張地抱住源之介,堅定回道:「不,我不會離開,不會跟你們回去。」
那是一種自心底深處萌發的害怕,她的心早被十年前的一別烙了印,生怕這一分離又是十年。
不,要真如此,她寧願不活了!
「老爺請小姐務必與我們回去見他老人家,請不要為難屬下。」開口的人語氣淡淡的,卻不逾越。
「不要。介,我不走。」她緊緊地抱住源之介,身子不禁微顫,眼中泛著焦急的淚光。
「我跟她一起回去。」源之介冷冷地吐出寒語,直視著一行黑衣人。
「老爺沒這麼交代,恕難從命。」是源之介身下的輪椅讓為首的人勉強找到聲音。
要是源之介的雙腿無恙,只怕在場沒人敢違抗他的意思。
「失禮了!」
話才出口,一行黑衣人便上前將兩人硬生生地分開,鷹綰雲死命地拉住源之介,而源之介有力的手也一直拉著她的手,另一隻手臂則技巧地格開身後的一名男子。
「放明我!」鷹綰雲大喊,熱淚就要流下來。
她不要離開源之介,死都不要!
天邊響起震撼的雷鳴,紛亂的雲絮有如此刻的場面,狂風掃落枯葉,而他和她在掙扎。
「混蛋!」鷹綰雲低罵,打了其中一名黑衣人巴掌。
源之介心慌意亂,若是以前,這幾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不能行走的雙腿限制了他的行動,有人自他的背後扯住了輪椅把手,讓他不能前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鷹綰雲被拉離他的身邊。
「放明她!」他激動地想站起身,卻跌倒在地。
「介!」鷹綰雲心疼地喚道,看他不死心地用手肘在地上爬行,只為了要接近她,她心疼、不捨極了。「不要這樣……」
「把她還給我!」源之介恨聲嘶喊。
「介!」她低著身子拉住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堅持不放,就算身後的男人正使力要將他們拉開。
「放開她!」他憤然吼道。
就算源之介此刻正狼狽地在地上爬行,他所散發出來的氣焰仍舊撼動人心,眸光駭人。
閃亮的電光劃過天際,接著轟隆地一聲響徹大地,隨即而來的是大雨。
「不!」
「請小姐不要固執了!」
「放開我!」
「不要將她帶走!」
他們的聲音被雷聲掩蓋,緊牽著的手被雨水浸潤,他們依舊堅定地交握著,但最後還是被硬生生分開了。
「介……」鷹綰雲被拉遠了,看著高傲的源之介在地上掙扎的落魄模樣,她只有更加深對他的愛意。
「把她換給我!」他咬牙在泥濘的地上爬行。
「介,不要這樣!」她不捨地哭喊,雨水和著淚水,她也是一身狼狽。
「藹—」源之介狂暴地喊出自己的不甘願,此刻的他像是被人斬斷翅膀的老鷹,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
「求求你們讓我去扶他,求求你們……」她泣不成聲,伸長了纖手,奈何咫尺天涯。
閃電照亮了黯沉的天色,被分離的愛人緊瞅著彼此,不願有絲毫的錯過。
再分別就是另一個十年了,他們心中清楚的知道,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他們已不再是莽撞少年,禁不起再一個十年的煎熬,深刻的愛戀讓他們無法再忍受失去對方的苦。
鷹綰雲緊抿著唇,不情願地被愈拉愈遠,終至一輛黑色皮車邊,被人硬請了進去。
「介!」她痛哭失聲,在緊閉的空間中,她看不到天、看不到地,她的世界逐漸在遠離。
狂肆的雨中,源之介趴伏在地上,任雨水沖刷著他的身軀,他的拳頭不住地襲向地面,濺起泥水。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
他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