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煎熬,終於使寧沁神志迷亂,她發了瘋似地將自己關在寢宮中,誰都不准進入。
胤烈究竟死了沒?不斷的猜疑教她惶惶不安。
天策府中一切運作如昔,雖然胤烈多日沒上早朝,然而從他親信探出的口風表示仍見過他,而且送入天策府的奏章都有他親筆批閱,一切事實都顯示他尚活在人間,並沒有被七步斷魂散毒死。
她該如何是好?寧沁慌亂地踱步,手腳不停地顫抖,突然,她開門對著守在門外的兩名宮女大聲命令道:「該死的丫頭,快去給哀家請國舅進宮。」
兩名宮女像見了鬼似地飛奔而去,留下寧沁一人氣呼呼的,蒼白的臉色泛著駭人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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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逮到了她,他豈會輕易放手。
時序轉秋,早晨的湖上泛著薄霧,趁著早起之閒暇,胤烈派了一艘畫舫與金映蝶共乘同游。
天微亮,畫舫中傳來悠揚的琴聲,微風吹起紗簾,隱約可以窺見他們倆相依偎的情景。
金映蝶倚靠在胤烈的肩膀上,燦亮的雙眸半睜著,笑著看他撫琴,他的琴藝絕妙,而她似乎不服氣,伸出纖纖柔荑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打亂他指下有如千軍萬馬奔過的琴聲。
「不喜歡聽我撫琴?」他挑眉笑問,任她胡亂撥弄著琴弦。
金映蝶悶哼,昂起俏挺的小鼻子,頗不是滋味地說著:「男子不該將琴彈得那麼好。」
「嫉妒了?」他唇邊勾勒的更加深了,側眸笑睨著她的小臉,貪看她柔膩透明的雪膚。
從小師傅們就常說他過分聰明,學什麼都快,他也不過曾向一名入宮的琴師討教了兩手絕活,就遠勝過一般人許多。
「我才沒有那麼小心眼。」她又哼了一聲,偏著小臉,仔細地盯著他靈活修長的手指,專注地學著,同時間,一張琴上出現兩種聲音,一聲熟練,一聲生澀。
「是嗎?」他聳了聳肩,瞥見她認真學習的神情,嬌艷微憨,勾引得他心動神迷,大手一撤,轉移到她身上。
「為什麼不彈了?」她疑惑地抬起水眸,才一觸及他邪惡的眼神,就已經明白他的意圖。
「小金蝶兒。」他在她耳邊低喃,手指輕輕搔弄著她的耳窩,逗得她笑著躲避。
「不正經!」她笑斥,捉住他不安分的大手,故意假裝不懂他想做什麼,裝傻道:「你快教我學琴吧!」
天可憐見,他現在哪有心情教她彈琴,想吃了她還差不多!他壞壞地一笑,將她壓倒,長腿分開她的雙膝……
一次又一次,反覆繾綣,畫舫隨波逐浪,乘著纏綿的兩人,有如騰在半空中的一樣,更加添了異樣的刺激。
蕩漾在水波輕輕拍打著船身,激起一圈圈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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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胤烈身為攝政王,血統尊貴無比,原本是不該與一般平民女子成親的,但是為了要與金映蝶長相廝守,他不管禮部將會如何反對,他都要娶她為妻,成為他今天唯一的王妃。
然而,就在胤烈打算迎接金映蝶的同時,宮中竟傳來消息說幼主病危,命在旦夕,胤烈只好暫且拋開個人私情,再度入宮掌政。
承德殿上,有人安心,有人驚憂,胤烈的出現使惶惶不安的大臣們平靜下來,卻使寧長青等外戚們大驚失色。
「四哥,這些日子你是上哪裡去了?」八王爺胤熹不滿地抱怨道,最近總有一堆閒人上門向他打探他的行蹤。
「心情不舒坦,在府中休息了一陣子。八弟,再不乘機會休息一會兒,只怕再也閒不下來了。」胤烈冷冷地覷了寧長青一眼,語帶雙關地說。
寧長春一驚,硬生生地吞了口津液。
胤熹天性灑脫,不像胤烈心眼兒細,更不及他聰明才智之萬一,所以他笑著聳肩,表示無所謂,反正隨時隨地都在休息。
先皇在眾皇子中排行第二,三王爺天性淡泊,帶髮修行,入了空門,胤烈以下數位皇子又分成兩派,處心積慮要將胤烈拖垮,險惡的環境造就了他無情殘酷的性格,下手之果斷陰狠,無人能及。
然後胤烈敬重他二皇兄的為人,根本沒有奪位的意思,這也就是他為什麼會心甘情願輔佐幼主繼位的原因,否則他在朝中的龐大勢力,大可以坐擁江山自己當皇帝。
「有事上奏,否則就退朝了吧。」胤烈冷淡地說道。
「四爺。」前朝元老戴胄請示道:「皇上病危,臣等以為國不可一日無主,請四爺定守繼位宗嗣。」
胤烈冷冷一笑,「你們提個人選吧!皇室中多得是世子王爺,不愁沒有人繼位,這事就交給戴大人去辦了。」
寧長青一聽,心頭惴然,禍福難料。
胤烈迅速處理近日朝中許多懸而未決之事,才發現金映蝶將政事處理得極好,河北水患、江南兵變,無不處理得妥貼。
聽著大臣們七嘴八舌地上奏,胤烈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一反平常剛硬冷酷的線條。
小金蝶兒,他好相信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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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龍體違和,急煞了宮中的御醫,也教大臣民們無所適從,有人已經相準幾位未來的君王人選,巴結奉承,也有忠心的臣子們,夜以繼日地祈禱,並且不離崗位職守。
教人奇怪的是皇太后寧沁,她倒是安安分分,沒有呼天搶地哭喊鬧,這些日子以來她都將自己鎖在寢宮中,不出半步。
這日,小皇帝召見胤烈,並且摒退身邊所有人,叔侄兩人在房中徹夜長談,直到天明。
隔日清晨,胤烈自御房中走出,臉色無比凝重,見了人就彷彿視若無睹,乘著快馬直奔回天策府。
那夜,他們的談話沒有人知曉,成了個天大的謎團,引得人人猜測,眾說紛雲,傳出了千千萬萬個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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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胤烈留突宮中未回天策府,他的心中幾近瘋狂地想念著他的小金蝶,此時他只想直奔青緹軒。
他進宮的這些日子,金映蝶偶爾會回到青緹軒,聽著徐柔的竹風,思緒陷入沉靜。
胤烈自背後緊緊地抱住了她,聞著她身上沁心的馥香,心情突然得到了安寧,縱有再悒鬱的事,頓時也化解開來。
金映蝶淺笑傾首,讓他的臉頰廝磨著她的髮絲,柔語道:「回來了?累不累?宮中的事情沒教你心煩吧!」
「想我嗎?」他將她轉過身來,正視著她。
「想。」她笑了笑,牽著他的大掌往小樓中走去,靜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今天晚上不進宮裡了吧?」
「你希望我去嗎?」他挑眉笑問。
金映蝶搖頭,卻又點了點頭,抉擇不下,「我想要你陪我,但是一想到宮中有人要需要你,那就覺得自己不該霸佔你。」
「那跟我進宮吧!皇上想見你。」胤烈又何嘗不是左右為難,他也想將她牢牢地拴在身邊。
金映蝶聞言一愣,隨即綻出開心的笑容,「不瞞你說,我也想見皇上一面呢!當天就是他出面救了我們,否則只怕就要露出馬腳了。」
胤烈的臉色微微一變,「不許你提起別的男人時笑得那麼開心。」
「皇上還是個孩子呢。」金映蝶啞然失笑。
「哼。」他笑哼,突然正色道:「快隨我走吧!晚一點就遲了!」
他沉肅的語氣教金映蝶直覺不祥,她點了點頭,進屋子裡去換了身正式的宮服,他替她披上紫貂裘衣,兩人迅速出了青緹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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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映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到的,酒筵當夜仍舊氣色紅潤的小皇帝,現在竟然臉色蒼白,瘦成了一把骨頭。
「皇叔將你的事全都向朕說了,金姑娘。」
金映蝶並不訝異胤烈會向小皇帝說出她的身份,而且她心中也想向小皇帝坦白,因為他是如此的可愛坦率,眉宇間的早熟,險些教人忘了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小男孩。
「皇上萬福。」
「平身。」小皇帝面泛笑意,朝金映蝶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床邊的小凳上,十足的小男孩淘氣。
她依言坐下,燭光將她的身影映得朦朧。
「朕知道自己不長命了。」
突聞此言,金映蝶眉頭都揪起來了,「不准說這種不吉祥的話,你不過是個十歲小娃兒,還有數十年好活呢!」
胤烈與小皇帝聞言都笑了起來,不准?她似乎忘了自己正在對誰說話,面前的人可是當今聖上呢!
「皇叔,她平常可就是這樣說話?」
胤烈聳了聳肩,笑道:「習慣指使人久了,偶爾讓她命令一下,也是新鮮有趣得緊。」
金映蝶聽了他們叔侄倆的對話,才發現自己出言不遜,她側眸睨了幸災樂禍的胤烈一眼,才回頭向小皇帝旗熙請罪。
「映蝶失了分寸,請皇上降罪。」
「不打緊,金姑娘,朕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
「皇上直說無妨。」
「朕……想認你為義母,可好?」旗熙的小男孩神情又不自覺地露出來了,此刻的他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金映蝶驚訝地瞪大雙眸,錯愕地回首望向胤烈,而他似乎早已知情了一般,對她點了點頭。
「不成嗎?」旗熙的失望盡形於色。
「義母?映蝶不過才虛長皇上十歲啊!」老天!她真不知道該哭或是該笑,她看起來有這麼老氣嗎?
「那……不成的話,你就當有朕的義姐吧!」旗熙似乎早就想好了退路,滴溜溜的黑眸直盯著她。
「答應他吧!」胤烈笑著催促。
金映蝶睨了他一眼,當他在?風點火,但也知道自己騎虎難下,不答應都不成了,「嗯,皇上若不嫌棄,就叫聲姐姐吧!」
旗熙喜不自勝,歡喜地偎進金映蝶的懷裡,雀躍地迭聲喊道:「姐姐,姐姐……」
「喊夠了,可以放開她了。」胤烈不高興地將他拎了起來,長臂一攬,獨佔性的將金映蝶緊緊擁祝
雖然胤烈狠狠地瞪著,但旗熙還是歡喜極了。
金映蝶看了看胤烈,又瞧了瞧自己剛認的義弟,覺得他們簡直莫名其妙,只是有一件事情懸在她心中,教她不能不問。
「既然皇上已經是我義弟了,那姐姐問你一件事,你可要照實回答,知道嗎?」
旗熙認真地點頭。
「很好,為什麼你說自己不長命了?」既然是她的弟弟,她就不允許他那麼年輕就夭折。
旗熙聞言,垂頭不語。
胤烈此時出聲,淡淡地代他回答道:「因為他的母后,他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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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承大統一事,因胤烈遲遲不肯點頭,一直沒有著落,朝臣們各持己見,各成掌派,擁有其主。
胤烈冷觀這一團混亂,似乎存心要讓這班大臣製造更大的派系鬥爭,其中他更派喬玄故意去惹是生非。
金映蝶不解胤烈的心思,但她天性理性淡泊,更知道掌權者總有自己的手段去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而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會在他背後支持著他。
秋風掠過她的臉頰,揚起她的髮絲,她站在船舷邊,看湖心生波,眺望遠處的深宮樓院,心底竟莫名地起了鄉愁。
在揚州,有她自小熟悉碼頭大街、織造廠,還有無數掛著金家招牌的商店,大江南北七十二處分鋪的管事總要在中秋、年節時聚在揚州,商論大事,向她稟報分鋪的盈餘利潤。
她也想起海洋,想起遠渡南洋時,站在大船上對抗風暴的情形,有幾回幾乎要放棄掉船上的貨物,只為求船上的弟兄能平安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她與他們生死與共,情誼深厚。
她想起在金家莊時,種種美好精彩的回憶,與這深宮內院比起來,更充滿了生命力,令她無比懷念。
「在想什麼?」胤烈從艙中步出。這些天他與她兩人形影不離,見她愁眉不展,才帶她出來散心。
金映蝶回眸,苦笑道:「能想什麼?再想也沒用了。」
胤烈知她的心,比她能想像得更深,一眼就看出她在想家,想揚州的金家莊,想念著那個曾經縱橫商場的金映蝶。
折了她的翼,讓她再也離不開他,不就是他當初所希望的嗎?為何此刻他的心竟然為她隱隱泛疼。
她美麗如昔,甚至更添風采,只是那股落寞深深地鎖在雙眸,是他傾再深的柔情也消弭不去的。
胤烈將她擁入懷裡,鷹眸一黯,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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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旗雍天性弩鈍,旗非血統不正,選了他們只會教眾皇子更加不服,就連我們這些胤字輩的兄弟們只怕都嚥不下這口氣。」
御書房中,胤烈雙眼詭光一閃,挑眉睨著幾位保薦皇子的大臣們,一一駁回他們的奏書。
眾臣面面相覷。要論才智、論血統,有誰比胤烈更適合當皇帝,胤字輩中,老二、老四、老八都是皇后所親生,又尤以四皇子胤烈自小異常聰穎,深得他父王的寵愛,只是傳嫡論長幼,不能單憑皇帝喜好亂來。
此次立太子一事,胤烈處處反對,從中作梗,難道他有意自己當皇帝,而不是照著輩分輪序下去?
眾人閉了口,決定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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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烈將金映蝶提早送回天策府,而這兩天不見,他更是思念得緊。這日他議完政事決定要回府見他思念的小金蝶。
日斜黃昏,神駒奔馳在宮闈之中,胤烈片刻也不想耽擱,直往天策府的方向奔去,不料一道人影竄出,擋住了他的去路,陰光森森的刀子直往他的方向砍來。
胤烈動作敏捷,一躍而起,避開了刺客的刀子,輕踩住移動的刀尖,藉力使力地騰空給了刺客一掌。
「呃……」蒙面刺客悶吭了聲,大刀反手往胤烈的胸口刺去,似乎非致胤烈於死地不可。
鋒利的刀尖劃破了胤烈的袍子,胤烈冷冷一笑,長臂一伸,往刺客的天靈蓋一按,運氣震斷他的全身筋脈。
黑衣刺客立時癱軟在胤烈的手中。
胤烈冷哼了聲,放開掌握讓那刺客倒落在地上,伸手撒開他面上的黑罩。
陌生的臉孔!不出他所料,他嗚哨喚來隨侍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護衛,要他們將屍體扛回府裡去查。
黃昏霞色依舊,一切又恢復寧靜,胤烈站在屍體旁,冷冷地望著天邊燦爛的光華,知道這不過是敵人試探他的第一步。
突然兩道黑影閃了一下,下一瞬那屍體已經不見蹤影,而胤烈只是淡聲地說道:「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遵命!」黑影的聲音已經遠了。
以後只怕像這樣的刺客還有很多。胤烈身形一躍,重新坐回馬背上,疾馳而去,心底暗暗決定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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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朦朧,染霧了黯色的天地。
金映蝶悄悄起身,動作輕慢地側過身子,撐起纖細的手臂盯著枕畔熟睡的胤烈,纖指伸向他高挺的鼻下,探著他的呼吸。
不自覺地,她鬆了口氣。
「第十次了,小金蝶兒。」胤烈睜開銳亮的眼眸,直盯著在他上方吃了一驚的金映蝶。
「吵醒你了?」金映蝶傻笑了聲,偎躺在他寬厚結實的胸膛上。
「整個晚上,被你探了十次的呼喚,讓你貼在胸口上聽了十次的心跳,不醒也難。」胤烈啼笑皆非。
金映蝶俏臉一紅,「你數得可真清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經醒來幾次了,他竟然數得比她清楚。
「為什麼要探我的呼吸、心跳?」這點他倒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這種舉動已經持續了好些日子。
她纖纖細指不安地畫著他精壯的肌理,抿了抿小嘴,表情複雜地道:「我怕……我會害怕。」
「怕什麼?」他追問。他他身邊她竟然會感到害怕?他沒將她保護好,使她有了驚嚇?
「自從你那次中毒之後,每回在你身邊,見你熟睡了,我就會害怕,怕你突然沒了呼吸、沒了心跳,離我而去。」想到自己險些失去他,她的心就難以承受的疼痛。
老天!胤烈憐惜地緊擁住她。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那次的事件究竟將她的心傷得多深?他的不擇手段嚇壞她了。
「尤其今天你又遇刺,這次雖沒有受傷,但難保下次不會。烈……我好害怕自己的轉變,以前的我不是這樣子的呀!」
這一點,胤烈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曾經視死如歸,高傲有如霜雪中綻放的寒梅,如今,她必須要確定他仍有呼吸、心跳才能安心。
她竟是如此在乎他!
「烈,你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原諒我的任性,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答應我好嗎?」
老天!他的小金蝶兒傻氣得教他心疼。胤烈輕吻她柔軟的髮絲,雙臂緊圈著她纖弱的身子,放手讓她飛走。
「我會活著,為你好好活著。」他托起她的小臉,目光鎖在她燦亮動人的水眸,承諾道。
正在進行的一場權力鬥爭就如漩渦般,會將每個涉入其中的人捲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他不能教她涉險,縱使他深知她有能力應付自如,但他已經捨不得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放她飛走,他知道自己將會想她,夜以繼日,無時無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