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嗯……礙…」在一幢簡陋的小屋裡,不斷發出怪異的聲響,終於有人臉色緊繃,丟下手邊方弄好的事物,將滿心的忍耐訴諸於言語。
「你別叫得那麼曖昧好嗎?這裡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至少還有我這倒霉鬼在好嗎?」方生起火苗,讓不時有冷風滲入的小屋逐漸溫暖,花霧夜丟下火叉,決定先制止耳邊的噪音。
「可是,我的腳好疼呀……」
「不是已先警告你山路不好走,要小心,誰教你跌到坑裡的?」花霧夜落井下石,但抱怨歸抱怨仍去找草藥,欲幫十一扭傷的腳踝敷藥。
他以沾水冰涼源的方巾敷在十一的腳踝。
「礙…」
「叫你別叫你又叫!」
「疼嘛,我又不是故意的,還是我的叫聲會讓你心癢癢的?藹—」
耍嘴皮子的下場,便是換來花霧夜不帶溫柔的推拿。
「礙…不要……好痛……好痛!不要嘛……啊礙…」
花霧夜大歎無奈,加快手下的速度,草草將十一的腳踝包扎妥當,以求耳根子清靜,他到底為何會惹上這個麻煩的?天知道。
「我肚子餓了……好餓哦……」
「我肚子餓了……」
「餓……餓……」有人比他方扛回來的這尊神還麻煩的嗎?
花霧夜決定明天天一亮,若是他還不能走就扛他進城,將他隨便找一處地方丟下,省得他在這兒白吃白喝,又要他伺候。
嘴裡啐啐念,但手下仍是不改勤快,花霧夜弄了簡單的一餐,打算若聽到十一抱怨這是給狗吃的之類的話,當下便將他扔出去喂野獸。
「哇啊!看不出來你也會煮飯。」
「也?」嘲諷意味十足。
「嗯,你別瞧我這樣,我也是會料理美食的。」雖然說除了甜食外一律不行,但他的甜點可謂是萬中選一的極品呢!
看十一吃得津津有味、廢話不多說,花霧夜也開始填充自己空了已久的肚子,他也餓了。
◇◇◇
「不成,那是我要吃的!」十一手持竹筷,指著桌上碩果僅存的一顆肉丸子,不知為客者,客氣為何物,聲稱那顆花霧夜手中的肉丸子是他的。
花霧夜舉快的手停滯半空中,回頭瞧見十一那副焦急、恨不能下床搶過那顆肉丸子的神情,花霧夜突然小孩子玩心一起,將筷子插入肉丸子中,舉在眼前,走到十一身邊。
「快給我吃。」花霧夜輕輕搖頭,筷子慢慢舉高,移向自己張大的口。
「不成,那是我要的!」十一以手撐高身體,撲向他眼中的「佳餚」,一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肉丸子。
腳不方便的十一眼中只有肉丸子,因為用力過猛,一時失去平衡,可憐的內丸子,在方抵達花霧夜的嘴時,也同時落人另一人的口中,形成了一副比剛剛十一怪異的申吟還曖昧的畫面。
「啊!」花霧夜一驚立即松口,他碰到了好柔軟、好柔軟又溫暖的東西……肉丸子避過了被一分為二的下場,全落人其中一人的口中。
第崆低著頭,失神地咀嚼口中香甜的內丸子,卻品嘗不出它的美味,他居然碰到了……
啊!怎麼和記憶中的吻全然不同,更教他一顆心,怦怦地胡亂跳動著,彷佛即將震破他的耳膜。
天礙…
◇◇◇
啾啾,啾啾。
窗外射進第一道微弱的光芒,率先被白晝之主太陽喚醒的馬兒,呼朋引伴,開始忙碌的一天。
花霧夜躺在床上,睜著一夜未合起的眼,心生無話問蒼天的感慨。
他一動也不敢稍動,睜著眼,想起昨夜種種,不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昨夜,經過那意外之外的意外,花霧夜現在回想自己可能在那時,神智便已然開始恍惚。
昨夜——
「你該不會是要我睡在地上那堆看來像是稻草、隨隨便便臨時鋪成的床吧?嗚……我一個人流浪這麼久,沒一天好過過,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能在不會淋到雨的屋子裡過夜,碰到睽違多日的床,竟還是不能睡在上面,嗚嗚……嗚嗚……」隨隨便便?
唔,是隨隨便便沒錯,但一個大男人值得為這種小事哭泣嗎?比平日更沒耐性的花霧夜悶聲不響,真是夠了,他睡地上總成了吧!
花霧夜恨恨地甩甩外衣,他只有一副枕被,若不讓「貴客」使用,恐怕他又要哭得教他整夜不能成眠,可惡!睡在地上,極力試著讓自己睡著的花霧夜,方要努力成功之際,又聽到嗚嗚的哭聲。
「又怎麼了?你不想睡,我可是想睡,我很累了耶!」
「嗚……我就知道你不歡迎我來你家作客,但怎麼說來者是客,你就不能對我吝氣生嗎?嗚……」他還不夠客氣嗎?床都讓給他,被子也給他蓋,他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他這兒又不是高級客棧!
「嗚嗚……」看來他不問,他極有可能哭一整夜的,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也有男人這麼會哭,他一直以為只有女人才是水做的,動不動只會哭。
唉……「是,是,十一,你怎麼了?是不是腳踝又疼了?要不要我幫你揉揉?」夠溫柔了吧?
「這倒不必,不過你這被子太薄了,我好冷。」這人世太不知客氣了吧?
「那麼你想怎樣?」
「上來。」
「上來?」上去哪裡?
「我讓你和我一塊兒睡,那麼你和我就都不會覺得冷,也不會著涼,你說我是不是很好心?」好心?好心個屁!
「你的好意我心領,我不習慣和人一起睡。」自從離開第府後,他便從未和人一起同床共枕過,這會讓他想起除了曾和他一起睡過的,除了親生母親外的另一個人。
「嗚嗚……我就知道你不歡迎我,我……我走就是了,省得在這兒惹人心煩,我若是在外頭被猛獸吃了,我也不會怪你的,嗚嗚……嗚……」
那嗚嗚的哭聲惹得花霧夜頭疼欲裂。
「好,我上去便是了!」花霧夜故意拉高棉被,讓冷空氣灌入溫暖的被窩裡,隨即鑽進去,在離他最遠處躺下,再用力一扯,霸住棉被的絕大部分,僅留一小角給臉皮厚的「貴客」。
努力想著明天該做的工作,以提醒自己趕緊睡著,花霧夜努力地自我催眠,雖然成效不佳。
躺了一會兒,他感到一股溫暖貼緊他的背。
「過去,別靠這麼近,我不習慣!」
「嗚……」
「好,好。」花霧夜僵直的背,說著違心之論。
那股溫暖離他很近、很近,近得他可以感受到他背後怦怦的心跳。
太近了吧!但只要花霧夜稍稍離開一點,十一便巴過來。
再離遠一點,他又再巴過來。
很快地,狹窄的木床上已經沒有閃躲之處,花霧夜腳懸在半空中,只要再過去一點點,他便會跌下床,和冷冰冰的地做最親密的接觸。
「喂,過去一點,我快掉下去了。」沒反應?逼不得已,花霧夜手伸到背後將十一堆遠一些,聽到他不滿的悶哼,他才管不著那麼多,將自己往內移了些,被他推遠的身子竟又巴上來。
「喂。」花霧夜轉過身,想和他講道理,這麼近,他覺得……很奇怪。
一躺平,十一便倚在他身上,半身重量全落在他胸膛上,花霧夜想張口叱喝,卻吸進滿滿的香氣。
好香,他好香……好熟悉的香氣……
一怔忡,在他身上找好位置的十一,便傳來和緩的呼吸聲,這代表著他似乎睡得很香甜,不過,並不表示花霧夜亦然。
花霧夜不忍推開身上有著熟悉香氣的十一,連自己也想不通,為何乖乖地一動也不動,就怕吵醒十一似的,讓他安穩地睡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卻一夜不能成眠?
◇◇◇
一大早,女子辛勤地起身煮了一頓香噴噴又可口極了的早飯,將之放入提籃裡,踩著輕快的腳步,步向她好些日子以來,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程。
不一會兒,見小屋近在眼前,她不由得加快腳步,小跑步地來到門前,彷佛回自己家似的。
「花大哥……」吳美人徑自打開木門,對這屋裡的一切,她再熟知不過,她走向屋內,來至另一間有著一張木床的房間。
「花大哥,起床了,美人來囉,呵呵……嗄!」吳美人笑到一半,被映入眼簾的景象一驚,口水哽在喉頭,笑聲變得像雞叫聲,而且是殺雞叫聲。
「誰啊?一大清早的鬼叫?」
模糊的聲音自被窩裡傳出,第崆睜開蒙矓、漾著水氣的大眼晴,此刻的他多了份女子的嬌柔,看得在他近處,也就是下方的花霧夜心裡一驚。
他!是他!明亮的日光下,終於讓花霧夜看清他的長相,因而認出這張細致的小臉蛋為何讓昨晚的他倍感熟稔?原來是他,竟是他!
他沒認出他來嗎?不可能的!
花霧夜即刻否定這個想法,以那個人的習慣,認生的他不可能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放下防御心,而之所以沒和他相認,必定是為了要懲罰他沒認出他來,故意要惡作劇。
這個害他一整夜難以成眠的罪魁禍首,此刻竟一副睡眠充足,酣然的惺忪嬌態,趴在他胸脯上,笑得很……賊!
「她是誰?」吳美人失聲問道,好不容易才忍下驚聲尖叫的沖動。
被在嬌悄的左臉頰勾起的甜甜酒窩迷得有些醺醺然的花霧夜一時愕然,卻已無力阻止事情的發展。
「討厭,這還用得著問嗎?小夜夜……」第崆在被子裡拉低自己的衣裳,讓雪白的肩露在外頭,讓外人看來直覺地以為在被單下的他其實是一絲不掛的。
曖昧不清的姿勢自是不用言明,早已表明一切。
吳美人在一聲尖叫下,丟下裝滿她愛心的竹籃,往外沖去。
她不能承受,她以為……她以為像花霧夜這種外表看來除了壯了些,又黑得教人看不清楚真面目的男子是不會有人同她搶的,她明示暗示了這麼久,一直以為這男人肯定是她的了,沒想到,竟……
「你?」第崆得意地下床,一跛一跛地撿起掉在地上的食物,抽干淨後放在桌上,然後對著在霧夜笑得很開心。
「吃早點了。」第一戰,成功。
可惡,他在荒山僻壤中,過著簡樸到不能再簡樸的日子,他卻在這兒大亨艷福!他非得將他身邊的庸脂俗粉清理干淨,讓他也體驗一下清心寡欲的生活不可!不能明白為何第崆笑得如此開心,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的花霧夜,抱著滿心的狐疑起床,打算和他一同吃遺落的食物。
這時又有人來訪。
「花大哥,你在嗎?」
梅淑女想趁花霧夜入山采集藥草,好幾天見不到人之前,和兄長梅道德一同來訪,一解相思之苦,而且今日她離城和兄長一道來此,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討厭,就是……就是……女大當嫁那碼子事嘛!柔柔軟軟的嗓音,緩緩慢慢飄了進房,第崆嘴角一揚,笑得很無害。
他以沒受傷的腳一蹬,蹬至花霧夜膝上,雖坐得不是很穩,但仍是安全地坐上花霧夜修長有力的大腿,為了怕他滑下去,花霧夜還扶住他的後腰,想探知他不詭的意圖。
「花人哥……噢!」
「嗯……怎麼又來了一個嘛!說,你怎麼這麼花心?」青蔥似的玉指戳著花霧夜的胸脯,另一只手卻親膩地攀著他的後頸,似乎是情人和情人問的撒嬌。
「男的?」離開被子的遮掩,第崆雖有著偏中性的美感,但不容否認的,他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
「對呀,可是,人家……人家就是對小夜夜的胃口嘛……」
「花大哥?」
花霧夜黝黑的臉龐笑得有股寵溺,那是從未曾在他人面前展現過的笑容,一見,梅淑女便知道自己輸了。
「哇啊!」
「淑女?」方進門還不知發生什麼事的梅道德,只得跟在妹妹身後追了出去。
「呼,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花霧夜覺得很好笑,心底卻有股竊喜。
他這是在嫉妒?花霧夜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開始吃起早餐,看來,看著他帶著妒意的魅態是很好的開胃甜點。
「我也要。」第崆勾住花霧夜的頸子,故作親密狀,想看看他害臊的模樣,可惜,今日的花霧夜已不同往昔。
「喏。」第崆努努嘴,盯著倚在他口前的食物,只得張開唇瓣,讓花霧夜喂食。
奇怪,他怎麼能面不改色?
第崆使出渾身解數,依偎在花霧夜身上,努力地磨磨蹭蹭,那兒摸摸,這兒撫撫,就是不見花霧夜有半點窘澀,反倒是他這始作俑者別扭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人在嗎?」今兒個怎麼這麼熱鬧?
努力不得成效的第崆,一聽又有人來訪,妒火中燒,隨即扯開彼此的衣襟,整個人完完全全地貼在花霧夜結實的胸脯上,滿意地聽到花霧夜倒抽一口氣。
嘿嘿,就不信他不能得逞。
正當第崆得意不已時,他的身後卻傳來熟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