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月黑風高、人煙寂靜時,一道纖細的黑影在暗夜裡一閃而逝,不留一點痕跡。
那黑影閃入暗巷內隱蔽的陋捨,頹門開啟後隨即關閉。
「怎麼樣,有消息嗎?」
得不到響應,開口說話的男子只得認命地自懷中掏出幾張紙;那可不是普通的草紙,或是毫無價值可言的紙張,而是蓋上紅印的銀票。
「從外表真是看不出來你是個錢奴,和三弟一樣表裡不一。」
「過獎,過獎。」
那厚厚的一疊,噢,手中頓失的重量,真教人心疼啊!
「三月十五,如期舉行。」
「獨缺我也不論?」
「是的。」
「可惡呀!雲無璇,這麼不將我放在眼裡,這麼重要的事我不在也能做決定。」
聽不出這人是真怒或是佯怒,來人也不理。
「就這樣?」
「還有你最想要的消息……」
「別賣關子了,快說!」
「那天你會在雲府裡見到你最想見的人。」
「當真?」
「信不信由你。」
「信,我當然信,沒有比你說出的話更可靠的了。」
三弟會騙別人,但絕不會欺騙他,所以他才肯花下巨資,只求換取真實正確的消息,他不想再像無頭蒼蠅般亂鑽,漫無頭緒。
太好了,只要再去找老總管,一切便搞定。
***
在雲府每六個月一次抽籤決定雲府主事者的盛事來臨前,外出辦事的雲府老總管許慎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摀住口鼻拖入暗巷內,嚇得他老人家的心臟險些宣告停止運作。
「哎啃!」
沒預料到被逼急的老人家也是會反擊的,雲無琇吃痛地挨了肘側一擊。
「咦!二少爺?」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傳來,架走他的竟是他一手帶大的少爺之一?
「沒想到許老仍是老當益壯。」
為怕被人認出,他特地異裝打扮,身著一身藍衣,頭戴大幅,將大半的臉遮掩住,他不想回去也不能回雲府去。一來,他渴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過日子;二來,無璇肯定早已發覺一切的詭計皆出於他之手,必不會輕饒他,他又何必回去受罪、自找苦吃。
忍著痛,雲無琇自覺辦正事要緊,現下不是計較皮肉痛的時候。
「許老,老三仍是會在十五照常舉行雲府主事者更替儀式嗎?太常更替會議外人無所適從,對雲家的商譽不好。」
「二少爺,我也是這麼覺得,可是不管我怎麼勸導,三少爺就是不聽。」
經過了半年,許慎早已一心認定雲府的主子非雲無璇莫屬,而他也相信雲府裡也有很多人抱持著和他同樣的想法。
「囉,這好東西給你。」
許慎狐疑地瞅著一小包用油紙包住的紙包。「這是什麼?」
「記得,裡面有兩包,藍的是解藥,白的是迷藥,在抽籤大會前記得你們每人都先吃一顆藍色裡的藥丸後,再將白色裡的粉末溶在茶水裡;若光是在三弟杯裡下藥,他肯定會起疑,不如每個人都喝一樣的,只要事先吃過解藥就會沒事來得好。那麼你抽籤作弊時就算老三察覺也無計可施,只能認命地接受既定的事實。」
雲家人最大的缺點、也是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著寫滿臉上不容動搖的自信,讓初識的人以為他們跩得連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裡,雖然實際上與事實也相去不遠。
瞧雲無琇說得多有把握,令有些膽小怕事的老人家也不禁動容,為他所說服。
「這藥沒問題吧?」
「當然,我是那種會拿自己親兄弟們的身體開玩笑的人嗎?」
是的,拿小弟當箭靶,拿大哥當擋箭牌,陷害三弟,什麼樣的想事他沒做過?
當然,聰明的許慎,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飯還多的老人家,是不會當場很不給面子地戳破的,因為雲家人還有另一特色,就是在自家人面前特別好面子。
「這藥會讓三弟片刻不得動彈,記得在這半刻鐘內得讓其它人也抽過簽,再故技重施,留下最後一支鬼簽給他。他很信任你的,絕不會對你不敬,你放心。」
他說得許慎心裡升起無限希望,但如果一切能這麼順利就好了。
「許老,這一切就交給你了,絕不要讓人發現你見過我,記得喔!」語畢,雲無琇隨即不見蹤影,來去皆似一陣煙,消失得真快。
許老將紙包謹慎地收納於懷中,佈滿皺紋的臉笑得開心,又見跑走的人影跑回。
「許老……雖然……不管了,那休在府內嗎?」雖然許老可能不知情,但仍是得問一問。
「那休?他不是和二少爺在一塊兒嗎?」
唔……他就知道。無璇那小子,連許老都瞞騙,一心想拐他回家。
「許老記得將事辦妥,我就回去。」說完他又消失在巷弄裡。
真不知他在忙什麼?許老小忖道。
***
「放開我,你這死變態,也不想想自己是坨牛糞,竟還想要染指本姑娘我,回去撒泡尿照照鏡子吧!」
應軻挖了挖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心忖這女人嗓門怎麼這麼大,吵死人了!
「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我就喊救命!」
應軻挑了挑眉,顯然不將她的威脅當一回事。
「水雨嫣,妳認為在雲府裡會有人聽到妳的叫聲而來救妳?有沒有搞錯?而且像妳這種貨色,送上門來我都還要考慮收不收呢!」鄙夷之情毫不保留地顯露。
「你既然這麼不屑,幹嘛還將本姑娘綁到這兒?我就知道,男人瞧不起賣身的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終究還是擋不住本姑娘的美貌及嬌柔的魅力。你就老實地承認吧,我答應不會取笑你便是。」只是會在心底狂笑而已。
對男人的醜陋瞭然於心,早看破了的水雨嫣現在只想多撈點錢,好在人老珠黃、無人相伴的日子裡過著舒適的下半輩子。
「妳這女人,哈……哈啾!」
一個大男人猛打噴嚏的滑稽模樣,淡去水雨嫣記憶中對男人暴力相向的懼怕。
「妳這女人,好臭……哈……哈……哈啾!」
「你、你、你這臭男人竟敢說我這水虹坊第一花魁臭?我看是你鼻子有問題才對!臭男人,滾遠點,我可不想惹得一身難聞的臭味。」
好似他是多惹人嫌憎的惡瘡般,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似的。
他這麼惹人嫌?
不,是她才對,一個女人沒事塗那麼多東西在臉上,弄得他衣服一塊白一塊青一塊紅的,怕是洗也洗不掉。
「喂,臭女人,若是不想我靠近,那就告訴我二少爺的下落,我就好心的放了妳。」
「哼,水嬤嬤若是發現我不見了,定會派人來尋的,你威脅我也沒用。難不成你們雲府的人真會將我殺了?」
她賭,賭雲府在外的名聲,雖不夠正派,但也承受不起死了個妓女在自宅內的臭名,
「呵呵。」應軻擰笑,「妳不知除了殺人之外,還有許多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嗎?想不想試試?」
「你留著自己用好了,本姑娘不玩變態的遊戲。」水雨嫣盡可能地往床內縮,離他遠一點是一點。
「只要妳肯告訴我二少爺的下落,我馬上放了妳。」
「呸,你們雲府的人找我這花魁要人,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不怕你主子丟不起這種臉?」
這女人死到臨頭還嘴硬!
「啊!不要過來!」
水雨嫣知道他不喜歡她的尖叫聲,為了防止他的靠近,她就算叫啞了嗓子也不要緊,總之能逃過這一關,往後她會更加小心。
擰笑愈來愈近,愈來愈掙擰,水雨嫣也愈叫愈大聲。
「礙…哈哈……啊礙…不要!不要……礙…」
「說是不說?」
「不要……不要……啊!」
「妳要是不說我是不會停的!」
「哈啊礙…哈礙…啊哈哈……」
過不了多久,水雨嫣便撐不下去地投降了。
「停停……我說我說!」
「早點說妳也就不用受這種罪了。」
彷彿從地獄裡轉了一圈回來的水雨嫣,顧不得散亂的髮絲,直氣喘吁吁的。這傢伙不是人!
她雖然不是黃花大閨女,可好歹也是嬌滴滴的水姑娘,竟對她如此粗暴,他不是人!
「快說,不然我就再搔妳癢。」應軻方才褪去她的羅襪,露出她小巧如白玉的小足大肆撥弄一番。
還好她怕癢,而且怕極,不然沒使過壤的他還真不知該用什麼法子才能達成三少爺交代的任務。
水雨嫣趕忙將自己的腳踝藏匿,怕他又再來一遍,那她極有可能會瘋掉……
得到消息的應軻終於放過她。他本身也希望能離那太過濃烈的脂粉味遠些,於是飛也似地離去。
「開門,開門讓我走,死應軻,再不放我走,我一定會教你好看。 別走呀,應軻,你給我滾回來!」
怕極水雨嫣尖銳嗓門的應軻早已一溜煙地不見人影,徒留她一人對著再度被鎖上的門房叫破喉嚨。
***
立於水畔旁,輕倚亭欄,長袂隨著微風輕飄,空氣間透著些許清香,春華已至,冷冽的寒風已不再肆虐。
「會著涼的,怎麼不進屋裡休息?」
說話的同時,雲無璇拿著披風披掛上祝風火的肩。
「窩在屋裡,我悶得慌。」一向看慣無垠大地的他,又豈能久待在四面牆的斗室裡。
雲無璇寵溺地摟緊他的肩,讓他靠在他身上分享他的溫暖。
「再忍一忍,很快就沒空讓你悶了。」
「你是因為我而放棄?」他不願他為他犧牲,不願他因他而失去;不捨,他為他不捨。
「是,也不是。」
「和我打啞謎?」
「呵呵。」
祝風火迷戀地看著他愈來愈常在他面前展露的笑容。他笑起來真是好看,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來得迷人,真希望他龍獨享。
「你懂的。」
「就算我懂,我還是希望能親耳聰到,印證想法。」
頂著笑盈盈的俊逸臉龐,雲無璇領著祝風火坐至涼亭上,坐在上風處為他擋風。
這貼心的作為最是教祝風火心暖、傾倒;他乖順地偎在他懷裡,也將屬於自己的溫暖分享給他。
「其實我並不是個喜愛攬權弄勢的人,這點你應該發覺到了才是。」
「是呀,我發現你只有在故意想整哪個人的時候才會耍弄權勢,故意將那人嚇得半死,藉以得逞。」
呵呵,還是他懂他。
「對,非到必要時刻,我並不偏好眾星拱月的驕縱,我個人是比較喜愛過平淡的生活。每天一早起床忙工作,閒散的下午和你一同消磨,天氣好的夜晚和你一同遊蕩,天氣不好的夜晚則和你一起在床上磨蹭,練功消耗過多精力。」
祝風火睨了他一眼,心裡卻也為他所規畫的遠景心動。能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沒有鉤心鬥角,沒有你爭我奪,沒有阿諛諂媚、屈意奉承,如同爹爹和阿爹一般,那一直是他的夢想。
「那麼今後你想去哪兒?」
「你呢?你想去哪兒?」
「由我決定嗎?」
祝風火眼眸突地晶亮,好似很興奮。
「好,由你決定,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天涯相伴,永相隨。」
「太棒了!就這麼說定囉!」
只要有他陪伴,他有好多好多地方都想去,連旅途中想落腳的地方他都想好了,更不愁沒有旅費,一切安排妥當,就等他的自由身。
「嗯,只要你肯讓我陪伴,不管到哪裡我都奉陪。」
見他快樂他也快樂,見他擰眉,他也心疼;兩人日漸相連的心,緊緊相系,日益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