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月兒分外皎潔明亮的夜裡,微微地可以聽見不遠處的馬聲及人們的喧嘩聲,為本該寂靜無聲的夜憑添了幾許熱鬧。
已然來到了冀州這座大城,自是與鄉間野境不同,人多了許多,植物和動物則少了更多。
吸入的是與林間截然不同的、帶點髒污和塵埃的空氣,聽進的除了紛亂的風聲外,還有鼎沸的嘈雜聲,一切的一切都令灰火感到不愉快。
咦?奇怪,人呢?
習慣於不停在耳邊噓寒問暖、說個不停的聲音突然間不在了,實在有些怪異,就好像習於都市的喧囂的人到了靜默的鄉間,便會不由自主的響起耳鳴般。
「喂。」灰火輕聲呼喚。
淨身過後的灰火,坐在今日落腳的客棧床沿,擦拭仍滴著水珠的長髮。
這件事工作近日來都會被某人不由分說地搶去,屢次遭他痛毆卻仍死性不改,最後他是累得不想理他才讓他得逞,但今兒個應該眼巴巴地等著在他洗完澡後纏在他身邊的人竟不知去向,著實令灰火詫異。
他有些心不在焉,胡亂地以布巾擦撥兩下了事。這是祝長風之所以搶走這件差事的主因,他實在捨不得灰火這麼不懂得愛護自己的身體;天氣這麼冷,萬一著涼了該如何是好。
「祝長風。」
依以往的經驗,只要灰火輕輕這麼一喚,不論祝長風離他多遠在忙著什麼事,都會像只聽話的狗兒,哈哈哈地跑過,在他身邊笑得諂媚。
在叫喚數聲後仍不見人出現後,灰火這才肯定祝長風不在他身邊了。
耳邊少了人吵,照常理推斷,喜歡的安靜的灰火應該很高興才是,卻見他坐了一下站起來走動,走呀走的又躺回床鋪上。他覺得少了只會巴著他的癩瘌狗怪冷的,於是他乾脆出去尋他,省得心底七上八下的,不知在不安什麼。
他竟開始習慣他的陪伴?
藉著夜色的掩飾,灰火躍上屋頂,刻意避開所有可能的視線,以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梭巡著祝長風的身影。
但在擁擠的人潮中,哪能便輕易尋著?他在屋頂上遊走,一間換過一間,正當他想放棄回去睡覺的時候,一道特殊的聲音吸引他的注意力。
「阿礙…」
那怪異的喘息聲似歡愉又似痛苦,好似正承受著多大的磨難,又似正享受著多極致的快樂。從未曾聽過的灰火站立於屋瓦上,透過敞開的窗扉,看見兩具赤裸裸的身體交纏,急遽的擺動著。
看被壓在男子身下的女子大聲地嬌喘,似置身於天堂又似置於地獄,令灰火訝然。
他們好激動喔!如何才能讓人這麼激動?還是只有他和別人不同,不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走出龍涎寺的灰火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化極多,相當富有變化,好像只有他總是沒啥變動。究竟要遇著何事,才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灰火好奇著。
他移開視線,想不到又瞧見另一名衣衫半褪的女子坐在一名男子的身上,同樣又苦又樂。
「嫣紅姑娘,我想還是不要好了。」
好熟悉的聲音。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灰火唯一認得的,除了他沒有別人。
「哎呀,別害臊嘛,祝 公子,您是頭一回逛花樓嗎?」
「不是。」
灰火再一次肯定是他。他輕點足尖,翩然降落於裝飾得金碧輝煌,足足有兩野樓高的長廊上。
「既然來了,就好好享受嘛,祝 公子。」女子的嗓音相當甜膩誘人。
「不、不用。」
灰為循聲找人,驀地推開門扉,映入眼簾的是祝長風抱著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透過她與自己的視線相對、膠著。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祝長風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粗魯地推開正膩在他身上的嬌艷女子,對灰火大聲斥喝。
吼什麼吼!他可以來這兒,他就不可以嗎?
灰火一見著和方才窗戶裡畫面相仿的兩人,不知為何心裡竟閃過一絲不悅,彷彿這是多麼教人憎厭的景象。
原本就不太高興的他一被吼斥,心司更差。「哼。」不想理他。
想轉身走人的灰火沒料到有人竟比他還快,更早一步使勁地拉著他離開。
「放手!」奇怪,他不是弱不禁風的書生嗎?怎會有如此蠻力?不論灰火多用力地掙扎,就是掙不開祝長風擒住他的手腕。他用力踹他、打他,祝長風全咬牙忍住,就是不肯鬆手。
在人異樣的目光中,祝長風拚了命地掩住灰火的臉、拉住他的手,引起不小騷動地離開「尋芳閣」。回到兩人歇腳的客棧。
***
灰火一臉不悅,卻想不到有人他更不高興,他究竟在氣什麼?竟氣到臉紅脖子粗的。
一向對他好聲好氣的他竟也會有控制不住的自己脾氣的時候?這發現引起上灰火的好奇心,也連帶讓他的憤怒降溫。
祝長風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地想讓自己的怒火平息,好好地以平日的語氣面對灰火。
「咳、咳。」他清清喉嚨才道:「你為何會出現在尋芳閣?」
原來那兒叫著尋芳閣,「芳「是指何物。「那你呢?」
「我先問的。」
他這口氣又叫灰火不悅,他哼了一聲,不搭理他。
「灰火!」總不會是去那兒找姑娘的吧?他好氣,好氣!
明白他的執拗,就如當初緊抓著他的足踝不放或巴著要替他拭發般,除非得到他要的答案,否則這傢伙是不會罷休的。算是被他纏怕了的灰火不耐煩的回答:「去找你。」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祝長風由怒轉喜,變化之大就像換了張臉似的,非常神速。
「真的?我好高興!」祝長風笑得嘴巴都快要裂到耳邊了,模樣十分憨呆。
這呆呆又白癡的表情若是讓他的朋友們看到,肯定會嘲笑他腦子壞了。
看慣了近日常在眼前放大的呆笑,教灰火又好笑又好氣。又好了,又恢復了,這傢伙搞什麼?
「那你呢?」
「我、我……」
「尋芳?」
尋中芳?
戳中標的祝長風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尷尬得不知所措。
還好灰火並不急著追問和深究,因為在他中還有另一個更大的疑問。
「我站在屋頂上,看到好我對男女,他們在做一種看真情為既痛苦又快樂的事,而且都抱得好緊好緊。對了,你也抱著一個姑娘家,難道她是你的夫人嗎?!」在灰火的觀念裡,似乎只有已締結姻緣的男女才可以親暱地摟摟抱抱,可是那些男女們又好像不是夫妻,有的年齡差好遠呢!
已經有家室的男子怎可外出這麼久,還死纏著他拖延回家的速度!
灰火不知是為他已有另一半或是對自己糾纏不休而生氣,說著說著他愈來愈生氣。一思及他身邊已有位美嬌娘,灰火便怒火中燒。
眼看著灰火即將離去,永遠見不到他的恐懼再次襲上祝長風的心頭,他急忙位住他,心想,只要能拉住他,他便無法遠離他身邊。
「夫人?我哪來的夫人?我還是大光棍一個呢!沒有人會想嫁給我的。」他用力地扯住灰火的衣袖,將它扯皺,擰在手心,「別走。」別離開我身邊,永永遠遠!
「我想去確認一件事。」既然那人不是他的夫人,那他也候去做方纔他做的事,順便解除他的好奇
「耶?」有什麼事能令灰火的奇心這麼重,非得出個結論不可?
「放手。」
「不,除非你告訴我你究竟要去哪裡。」
「我想去確認究竟是苦還是樂。」
「什麼苦?什麼樂?」
「我覺得很奇怪,竟會有極苦和極樂同時存在的事,明明就是苦,又為何會有樂?」
祝長風聽得一頭霧水,一臉蠢相。
見他不肯罷休,灰只好說得更清楚些。就是去找你的時候,我透過窗戶見著許多對男女正在做一件令他們既苦又樂的事,也許我也該找個人來試一試。」
聽著聽著,總算聽懂的祝長風焦急得毛遂自薦
「我來。」他絕不能忍受灰火當著他的面去尋另一個女孩,而且還是煙花女子,純潔的他會被玷污的。
他倒是沒想到,若是由他來難道就不算玷污他?
「你又不是女的,我看到的都是一男一女,我是男的,當然得找一個女的。「他回答得好不理所當然。
「不,這件事不一定要男的和女的才可以,男的和男的也成,而且還更舒服呢!」祝長風信誓旦旦地別誘著,他知道單純、又心思如明鏡、又不懂懷疑他人的灰火一定會相信他的。
「好吧。」要做那麼近距離的接觸,不喜與人接近的他和熟識的祝長風一起,也許比較妥當吧。
耶!他真的答應了!
祝長風緊張得猛吞口水。真、真的要做?那該做到哪裡呢?
「要脫衣服嗎?」記得他看到的有脫光光的,也有脫到一半的。
「等等,這是有順序的。」要是突然間乍見全裸的灰火,他一定會噴鼻血至死。那天才見藉臂,就令他心神俱亂,整日想入非非,終於捺不住地趁灰火入浴時偷溜出去想一解體內狂燒的火焰,誰知自己遇著風情的青樓姑娘竟毫無反應,害他一時間還以為自己不行了,直到方才灰火一口應充,他才又感到身體的生氣勃發。
原來他的身子是會認主子的。唉,已病入膏肓,沒藥可救了。
「喂。」怎麼拖拖拉拉的?他還是去找別人好了,也許會有人和祝長風一般不介意他奇特的外貌。
「別急,要先喝酒助興。」祝長風借口出動去拿酒,先略微穩下狂奔的心跳,要自己別像個青澀的少年郎般手足失措。
***
怕灰火突然反悔的祝長風匆匆趕回,斟滿兩杯酒,一杯遞向他,一杯拿在自己手中。
「這是上一季的桂花釀,店家特別推薦的,你嘗嘗看。」
在灰火就要啜飲時,他又阻止了他,勾上他的手道:「要這樣喝。第一次要先這麼做,這是--禮儀。」進行著似新婚認錯裡交杯酒的儀式,祝長風悄悄在心裡對自己立誓「此生此世,他獨有灰火一人。
「這樣很難喝。「勾著彼此的手臂飲酒還真是古怪。話雖如這麼說,灰火仍是將酒一口飲荊
高純度的酒釀嗆辣灰火的咽喉,但咳了下後,自胃部逐漸上升的溫度卻暖和得教他熏熏然;微熱朦朧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的理智,讓他似在半空中騰雲般飄飄然,愜意快哉。
「原來這就是酒呀。」
不飲酒作樂的上雲大師,養成一個不識酒入愁腸滋味的徒兒。如今,灰火終於見識到了何為酒酣耳熱。
見佳人雙頰緋紅,漾著水霧的眸子直瞅著他流轉,教原就不是柳下惠的祝長風想不心動也難。
原本是淡淡粉紅的雙唇,而今似沾染了天空彩霞般的艷紅,嬌嫩欲滴、誘人品嚐,微張的朱唇輕透著誘人犯罪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