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每個人都希望事情別往最壞的方向走,卻事與願違,楚蕾失蹤了,應該說她和廖可欣從那天起就音訊全無失了縱影。然而這頭急如鍋上蟻的楚氏兩兄弟卻沒有報警,唯恐一個不小心把事弄擰了逼得人往死路上走。
「睡會兒吧,身體還沒全好,再不小心病倒了怎麼幫你妹妹?」
月光下,站在落地窗邊的楚悠明顯地疲憊憔悴,這幾天要不是陸晉桀時刻盯著他的飲食作息,只怕早就撐不住進了醫院。然而就算是這樣,食不下嚥睡不安穩的結果也還是讓他衣帶漸寬直惹得方晴跳腳。
「我知道,我也想好好休息,可是這兒,」指指自己的腦袋,楚悠嘴角邊的笑意顯得很是無奈,「關不了機……藥還能再加嗎?」
怎麼會不知道要把身體顧好才有本錢,然而就算身體萬分疲累渴睡,腦袋卻無法配合,每一晚都是靠安眠的藥劑才能勉強合眼一會兒。
「再加?再加你就不必起來了,過來。」沒好氣地低啐了聲,坐在床上的陸晉桀伸出手將溫馴依偎過來的身軀一把抱入懷中躺下。
這幾天楚悠掩不住流露出的脆弱實在讓他很不能適應,雖然現在想抱就抱想摟就摟地也不錯,但看著人了無生氣的慘淡模樣,他還是寧願懷裡的傢伙會逃會躲會臉紅說不的好。
「……我覺得你乘人之危。」偎進那溫暖的胸膛裡,楚悠語聲朦朧呢喃著。這幾天楚蕾的事已經讓他沒力氣再去計較和陸晉桀這般同宿同眠宛若情人的親暱究竟是對是錯,老實說,他甚至開始眷戀起這男人的懷抱。
這種能夠恣意放鬆自己的溫暖,從雙親過世後就許久不曾再擁有。
難怪都說人脆弱的時候容易盲目地亂抓東西當救命浮木,看來還真沒錯呢,他居然找了個男人當避風港?而且還是那般狠狠欺負過自己的?他的腦子大概已經累得爛糊成一團了。
「不錯嘛,還知道我是乘人之危。」笑著緊了緊手臂上的力道,陸晉桀不再掩藏自己的憐惜愛意,長指輕柔地順理著面前黑亮的短髮。
「我喜歡你。」低首在幾縷髮絲披覆的前額上落下一吻,陸晉桀隨口丟出的又是顆重量級炸彈。
突然間,他很想知道懷裡這傢伙是怎麼想的。接受嗎?還是斷然拒絕?雖然不管yesorno,答案僅供參考,他還是很想知道自己在那顆心裡頭是否佔據了大半領地。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難得的忐忑感受讓陸晉桀又是手癢喉嚨地煙癮大發,就在他耐不住決定伸手往煙盒爬時,埋首胸前的腦袋才低低吐出四個字。
「……乘虛而入。」
「喂——你不是把成語接龍當數羊用吧?」搖著頭,俊臉上滿是莫可奈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告白的對象是個男人已經夠嗆了,他可沒想過連得到的回應都這麼不同凡響。
「算了,至少比『趁火打劫』好。」
「哈……我不知道。」噗哧一聲悶笑著,半晌後模糊的語聲再次傳出,飄忽的語調多了幾分迷茫。
「我現在沒辦法思考,嗯,就算讓我睡飽了我可能也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你。」
「幹嗎用想的?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一翻兩瞪眼簡單得很。」纏著柔滑的髮絲在指間嬉戲,陸晉桀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喜歡或討厭,純粹直覺的感受,他想不出還有什麼需要動腦想的。
想他們兩個都是男人?……那又怎樣!
兩個都是無父無母沒人管的成年人了,有什麼好顧忌的,難道連不相干的阿狗阿貓怎麼看怎麼想也要管?繞著髮絲的指節喀地聲輕響,陸晉桀臉色一陳褐瞳掠過抹惱意。
最好別跟他說到現在這傢伙遇在惦著楚氏那點虛名!
「……單細胞生物。」
「什麼?」分神間,陸晉桀一時沒聽清楚入耳的蚊蚋細語,不過他敢打包票不會是什麼好話。
「沒……我只是在想小蕾真是欣姨帶走的嗎?小蕾對她能有什麼用?為什麼一通電話也沒有?五天了……我真的很擔心小蕾會吃不消,她不像我那麼健康,半年前才動過那麼大手術。」
「想也沒用還想它幹嗎?累死自己也沒人會同情你。」沒在意話題被岔了出去,陸晉桀覆掌在胸前俯趴的背脊上拍了拍,圈摟的雙臂也像給予安慰般攏緊了些,然而薄唇歙合間吐出的和肢體表露出的溫柔可相去十萬八千。
「倒是廖可欣那女人你還叫欣姨叫得這麼順口?不是腦筋秀逗了吧,我看連她肚皮裡出來的那傢伙都快想扁他這個媽了。」
「叫慣了……」自嘲地微勾唇,楚悠緩緩閉上眼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培養睡意,「槿之……會對小蕾好嗎?這幾天我們兩個大概已經嚇壞不少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楚氏要垮了……他那樣子,真是為了小蕾?」
「問我?」想到楚瑾之最近媲美暴君的歇斯底里表現,陸晉桀就忍不住揚高了唇角。全公司的人豈止嚇壞而已,只差懾於他平目的冷面威嚴才不敢建議他掛診找醫生看看。
「這個嘛……相處這麼久,我的確第一次看到那座冰山抓狂,至於是不是為了你妹我不敢說。不過能讓一個男人這般丟臉的,除了談情說愛智力下降還說得過去外,剩下的理由就只有該進瘋人院了。」
「……你好像很欣賞他……替他……講話呢。」喃語朦朧,楚悠睡意漸濃,看來今晚身體與精神的拔河是前者估了上風,終於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欣賞?」抿唇微哂,察覺到人快睡著了陸晉桀也跟著合上雙眼,放輕語聲回答了這最後一句:「……同病相憐還差不多。」
同樣被仇恨捂朦了眼,也同樣讓份天外飛來的感情救贖出來,雖然對這位共事許久的夥伴別說是欣賞就連好感都談不上,但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他可以報以那麼點同情。誰叫那傢伙悶葫蘆一個沒他瀟灑,上頭又還有個麻煩也比不上他自由自在。
就在楚悠迷迷糊糊睡過去沒多久,一陣不大卻突兀的樂鈴聲打破了一室的靜寂,陸晉桀迅速地翻身下床,從長椅上的衣物堆中挖出自己的手機。
「喂……」片刻後月色半映的俊臉倏然一凜,目光同時也變得森然,「二十分鐘後到,給我悠著點別把人跟丟了。」
掛了電話,陸晉桀目光凝向床上那個蠕動會兒又靜下的身影,唇邊緩緩浮起的笑意霎時暖化了不少眼底的戾氣。
看樣子這傢伙真的累壞了,這種時候這樣的響鈴居然吵他不醒?雖然很想放人繼續尋夢,但理智上明白若是讓他缺席了,只怕事情有個萬一時自己可就成了令他抱憾終生的千古罪人。
兩害相權取其輕,做人嘛,還是自私點的好。
說到缺憾,那個同被情之一字攪得暈頭轉向的男人似乎也該花點電話費通知,就當是看在同病相憐的份上吧。另外嘛……拇指靈活地在手機面板上游移著,月光下褐瞳倒映的粼粼瑩彩裡有著說不出的皎潔。
好康倒相報,他當然不會忘了還有個老傢伙也該拖出來共襄盛舉。
***
凌晨三點,少了文明綴點的夜色正濃如墨染,即便已是春末時節,但如果穿得不夠暖又沒有片牆遮身,涼颼颼的冷風還是會讓人凍得雞皮疙瘩直冒,就像眼前這不住蹦跳產熱的小個子少年。
「桀哥,人沒跑,從阿德call我後,我就帶兄弟把前前後後都圍上了,飛只蒼蠅兄弟們都會知道。」雙手直在光裸的臂上揉搓著,少年臉上儘是得色,只因為眼前一臉酷樣的男人可是他心目中的老大,可惜無意江湖,否則一定風光得嚇死人。
「少誇張,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兄弟來兄弟去的滿口黑話?再退學我看還有哪間學校會收你。」沒好氣地訓了人一頓,陸晉桀伸手從車窗將車椅上掛的西裝外套拋到少年身上。
「嘻嘻,那有什麼關係,桀哥要我就好了。」搔了搔五顏六色的短髮,少年俐落地套上外套御寒,雖然過大的尺寸讓竹竿般的瘦小身形看來有些滑稽,少年卻顯得極為開心。
「桀哥,你說的小姐我們一直沒看到人,倒是那個比較老的進進出出了好幾次;還有屋子裡至少有兩個……恩,算保鏢吧,不過看起來有點遜ㄎㄚ。」
「又用送錯pizza那招?有沒有搞錯,這裡是倉儲區耶,沒被抓包算你好狗運,下次再給我亂來就自己看著辦!」
「嘿嘿,對方沒桀哥這麼聰明啦,附近碼頭那幾伙幫工也有可能叫pizza吃嘛。」
「在這兒等著,等會兒還會有兩個人過來,一個是跟我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一個是穿古裝的老痞子,跟他們說我們先進去了,至於要不要報警什麼的叫那個年輕的決定。」
「桀哥,要不要帶些兄弟去?傢伙我們都準備好了。」眼看陸晉桀交代完就拉著身旁一直沉默不言的男人往目標走去,被撇下的少年連忙追上前問著。
「帶、家、伙……然後呢洛大少?把人宰了蹲牢吃白食?還是準備來個浪漫的亡命之旅?」暗褐的眼眸微瞇了瞇,陸晉桀笑得有些猙獰,「別什麼事都只會用拳頭解決,腦細胞全死光啦,兵不血刃才叫本事懂不懂?拿自己下本做莊那叫白癡,給我好好想想!」
「……呵呵……」回頭看了眼漸行漸遠卻猶愣在原地的瘦小身影,一直眉頭深鎖的楚悠終於忍不住展顏笑了出來。
「捨得講話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道理是這麼講的,你很適合去當老師,輔導老師。」
「不了,我還不想死亡證明書被填上『活活氣死』。」雖然不計較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訓誡被當成了娛樂笑話,但對於那要人命的提案陸晉桀還是再次露了露白牙以表敬謝不敏。
「我好像來過……」有點迷惘地巡視著周圍的建築,才鬆開沒多久的眉頭再次緊擰了起來,越往裡走楚悠就越有份熟悉的相識感,然而夜幕妝點下總與白日不同,讓他一時湊不起記憶的拼圖。
「知道地址嗎?」
隨著陸吾桀念出一串簡短的地址,楚悠霎時靈光一閃拾起了記憶片段,這地方正是幾個月前他成為楚楓之的開始。
「我來過,當初柴叔約我就是這地方,這裡……是楚氏的財產嗎?」問歸問,楚悠卻已預設了答案,他不認為這幾天的搜索會獨漏這地方,果然就見陸晉桀目光凝沉地搖了搖頭。
結論,似乎指向了某個看似跟他們同一陣線實則大有文章的老人。
「柴行雲,可以信任嗎?」深吸口氣,楚悠語聲中帶著些遏止不住的輕顫,如果這地方真是柴行雲的私產,他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遍尋不著的廖可欣出現在這地方。
若是朋友,怎能夠眼睜睜看著他們寢食不安終日惶惶?看著他們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怎麼忍得下心不透露隻字片語!?
「放心,只要廖可欣意圖染指楚氏的一天,老傢伙就是殺了他也絕不可能跟那女人同一國的。」牽過那雙冰涼的掌緊握在手裡,陸晉桀極有自信地撂下保證。
若是路燈再亮點看得仔細,楚悠就會發現陸晉桀的臉色其實也難看得可以,但卻不是為了柴行雲是友是敵背叛不背叛的問題,而是當楚悠指出這是誰的地盤後,思前想後片刻他就完全瞭解那條老狐狸葫蘆裡賣什麼藥,所以才會氣得臉色發青。
死老頭,臭老頭!打一開始全盤就沒出過他的掌控,還裝可憐說什麼只是想藉著楚蕾的純真影響楚槿之,去他媽的根本是在利用楚蕾這塊香餌來釣魚!
瞧,這計多好,一來不但引得那笨女人主動露出馬腳鬧得眾叛親離人人討伐,甚至還會惹上官司吃牢飯;二來也激得楚槿之徹底與她決裂,完全脫離母子血親的束縛棄暗投明。
一石二鳥,多妙的法子!連他都想鼓掌叫好來個最敬禮,前提是他沒被蒙在鼓裡、當成揮大旗跑龍套的猴子耍!
「你確定?」鏗鏘有力的回答讓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有了著落,但楚悠仍是有些猶豫,因為儘管夜色晦暗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宛若火山即將爆發的熊熊怒氣。
「問我確不確定?哼!」沒好氣地撇了撇唇,陸晉桀抓著人大步向目的地前進,「我發誓,拿死老頭的人頭發誓,你妹妹少根頭髮我就剁他一隻爪。」
他敢說著出自導自演的綁架劇等會兒不是結束得很八股就是很卡通,因為那隻老狐狸每每開了電視只會看那些肥皂劇,難怪小子會說裡頭的人看來有點遜ㄎㄚ,八成根本不是道上吃這行飯的。
「你……」隱約察覺到事有蹊蹺,奈何剛想開口問明白就被只熾熱的大掌搗個正著,少了發聲管道楚悠只有睜著不解的大眼以目相詢。
「別問,問了你會氣死,那條乾癟狐狸肉不夠兩人份。」繼續拖著人深入敵區,照明燈下黑影緊握在身側的拳頭遞出了最長的那根指頭。
***
就這樣,一如陸晉桀所預期,在某只幕後黑手的操控下,綁架事件完全有驚無險地順利落幕,美中不足的就只有混亂中楚悠護妹心切,右前臂被利刃劃了道長口,但也因為如此,讓楚槿之對他的態度改變了許多。
至少,不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冷漠敵視,言語上偶有的交集也不再冷嘲熱諷刺得人心揪疼。揭去身份的那層隔閡後,楚悠發現楚槿之並非想像中那樣難以相處,相較於某人的火爆脾性,只怕更容易成為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而這樣皆大歡喜的結局,若要說還有人不滿意的,就只剩下眼前那個把他的手當成木乃伊纏綁的男人了。
駕輕就熟地綁著繃帶,陸晉桀的一張臉已是臭到了不能再臭。誰知道這笨蛋連幾個不成氣候的混混都躲不過,他的視線離開還沒三分鐘吧,椅子都坐不熱的時間。
不過話說回來……姓柴的老頭那時候在幹嗎?不是說他的寶貝蕾蕾沒人能動嘛……
瞇了瞇眼,陸晉桀越想越覺得不對,好像……又被算計了?
「雲老頭,別他媽的跟我說這個是你放的水。」
「這個……小朋友,痛不痛啊?」
「死老頭,還敢給我閃?」帶尾兩扯打了個活結收工,陸晉桀合掌舒活著指節筋骨,只是那清脆的喀喀聲響怎麼聽都像是磨刀霍霍準備開鍘宰人。
「我可不像那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傢伙那麼好騙,敢設計我?說,還有什麼surprise藏著?一次招完我可以考慮打個對折算帳。」
話,說得甚是硬氣,只是當眼角餘光掃過前方疾駛而去的車影時,灼亮的雙瞳卻有些心虛地轉了轉……
比起車裡那個昏了頭的笨蛋,只為一道旁人手上浮傷杵在這兒大動肝火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不多不多,只剩最後一樣,老柴我辛苦半天花腦筋安排適安排那的,可以說是全為了這最後一樣。」前一秒還活力十足擠眉弄眼地逗人,下一秒柴行雲卻是目光遠緲充滿了傷情,就連口吻都變成了不勝唏噓的感慨。
「嗤,問著玩的,居然還真的給我有……」低哼了聲,陸晉桀臉上完全是無奈的懊惱神情,雖然說平常跟這老頭言行無狀慣了,但只要他一擺出這副要死不活的老大傷懷樣,十有九次任是氣到頂上升煙了也只有豎白旗投降的份。
伸手拉過楚悠,陸晉桀轉身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想也知道這最後一樣鐵定跟姓楚的老頭有關,這死心眼的老狐狸後半輩子眼裡就只有那該死的老傢伙。
「喂,怎麼要走了?我還沒開始說耶。」哀戚片刻柴行雲馬上又恢復了原樣,腳一跨也不見有什麼大動作人就已轉到兩人面前攔著。
「跟我無關,楚悠我們走。」
換了個方向繼續前行,陸晉桀絲毫沒有停步的意願,既然明知不會是什麼好聽的,還留下來等氣受幹嘛?他可沒習慣虐待自己。
「怎麼沒關係?不但跟你有關,跟小朋友也大有關係。」這回柴行雲沒再轉圈攔人,而是乾脆直接跟在兩人身後繼續滔滔不絕說著。
「有屁快放,囉哩叭嗦的,三更半夜吵死人了!」
「晉桀……」
「沒關係,這小子就是這張嘴毒,這麼多年我早就百毒不侵啦!」擺擺手表示不任意,柴行雲哪會不曉得這個像小孩鬧彆扭的傢伙是為了什麼口氣這麼沖,他只是很好奇下句話會讓這張臉色已經很難看的面孔再添什麼顏色。
「楚爺住院了,大腸癌末期,醫生說頂多再一個月。」
「什麼?」霍然轉身,陸晉桀三步並兩步衝到了柴行雲面前,順手也將相牽的另個連體拉了過來,「你在開什麼玩笑!」
「不是玩笑,阿桀你知道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尤其事關楚爺。」
「……怎麼突然會這樣?」低喃著,相較於陸晉桀又驚又怒的表現,楚悠除了驚愕外則是多了份茫然。
癌末……楚任瑜要死了?意思是……交易到此結束,他可以恢復楚悠的身份重新過日子嗎?
「突然個鬼!」耳畔的喃語如同火上澆油般,殘餘的那點驚愕霎時全化作怒氣,陸晉桀像頭困獸般暴躁地來回踱著步,頃刻間前因後果他已全想出了個梗概。
「該死!臭老頭早就計劃好的,我們全被耍得團團轉!」
「別氣別氣,這回我老柴承認是賊了點,不過除了你外大家都還算滿意不是嗎?再說我也想法子補償你啦。」朝楚悠偷偷努了努唇,柴行雲向陸晉桀露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要不是我老柴設計擺局,你當真有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白白給你撿著?
「……」
「我……還是不懂……」看著兩人眉來眼去,楚悠依舊丈二金剛摸不著腦,只知道柴行雲設了個局,卻理不清楚規模有多大,聽身旁男人的語氣……
似乎……所有人都被坑了進去……
「呃,這要從一年前楚爺發覺自己身子不對勁說起……生老病死,楚爺跟我兩個活了八十多的老頭其實早就看得很開,只是下頭的幾個兔崽子一個比一個還讓人頭大,不是惹事生非只會敗家就是處心積慮謀財害命,那時候我就在傷腦筋該怎麼讓楚爺走得毫無牽掛,偏偏沒多久楓之又給我出了個大難題。」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就因為楓之出了事我狗急跳牆才想出了方法。說來也是運氣,如果沒有小朋友和他妹妹這麼合口味的人選,我老柴劇本編得再好也沒有效果。」
合口味?奇怪的用詞讓楚悠聽得眉頭一擰,旁賓的陸晉桀卻是心領神會一臉不甘地撇開了眼。
哼,還真「合」口味,剛好一個克一個,他和楚槿之全被這兩個克得死死……
「小朋友,有時間多陪陪楚爺走這最後一程吧。」拍拍楚悠的肩膀,略帶滄桑的語聲又變得感慨萬千,「我老柴唯一錯算的就是楚爺了,自以為瞞天過海做得漂亮,誰曉得正主兒全看在眼裡。」
「沒錯,楚爺早就知道你不是楓之了,只是可能看在我們用心良苦的份上沒給揭底兒,一直配合著我們演戲。」迎著楚悠錯愕的目光,柴行雲苦笑地鬆了聳肩。
「不過楚爺很欣賞你,他還特地為你改了遺囑,表明你的偽裝都是出自他的授意,而且如果你願意繼續留在楚氏,他手上六成的股份都會轉到你名下。如果你想離開,也有兩成外加你現在住的地方,算是酬謝你這些日子對楚氏的盡心。」
「我不……」無功不受祿,何況這本是場交易,交易的所得他早預支了,楚悠怎麼都不認為那是他應得的。
「別拒絕,小朋友。」沒讓人把話說完,柴行雲馬上再拍了拍楚悠的臂膀示意,「別管應不應該對不對的,那只是一個老人的心意,至於你……」
「還是不甘心嗎?桀,人死債消,你的怨恨也該了了,再不然……」目光轉向青著臉悶頭生大氣的陸晉桀,柴行雲的笑容霎時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我免費再送你一個內幕消息好了,過來過來,這個小朋友不能聽的。」枯瘦的食指朝人勾了勾,柴行雲有把握某人絕對會上鉤。
不是沒有好奇,楚悠卻仍然依言乖乖地留在原地,只消片刻就見幾步外附耳過去的陸晉桀臉色越來越是難看,若說之前的那顏色還叫鐵青,現在就是黑得好比久未洗滌的炒菜鍋底。
「你!……一、點、也、不、想!」
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拳頭緊握的陸晉桀顯然已到了爆發的臨界點,怒極而沉的陰霾眼色更叫人不寒而僳,然而卻始終沒有下步行動,連逞口舌之快多罵一句也沒有,這點讓楚悠不免更好奇了。
這狂佞男人的字典裡應該沒有敬老尊賢這幾個字。
「不想?耶,年紀輕輕怎麼一點求知慾都沒有?算啦算啦,反止老柴我人情可是做足了,不想知道就算了,bye-bye——」揮揮手道別,這回主動說再見的人換成了柴行雲,只見他話一說完人就一搖三擺瀟灑地往來時路上漫步而去。
「柴叔說了什麼?」耐不住好奇,儘管陸晉桀仍是一臉的陰晴不定,楚悠卻不再把他凶狠的戾色當回事。也許因為昨夜那句表白的影響,對這男人的感覺越來越似情人般親暱自在。
「沒,還不是廢話一堆。」
只是廢話?不表同意地擰了擰眉,陸晉桀迴避的態度讓楚悠的好奇心漲到了最高點,唇微動就準備做件他這輩子還沒做過的事——打破砂鍋問到底。
「走走走,回家睡覺!看你這死人臉色,給我好好睡上三天三夜,我不想再聽姓方的敲木魚。」急忙扯過猶一臉未盡的楚悠快步向車子走去,陸晉桀說什麼也不給人再發問的機會。
開什麼玩笑!不管剛剛臭老頭說的是真是假是惡作劇還是威脅,打死他都不會讓楚悠知道,他可是費了好大功夫,形象都不計了才讓這傢伙戒掉沒事做惡夢的壞習慣。
「喂,不告訴我就算走這麼快幹嗎?」被拉著踉蹌前行,誤以為陸吾桀如此行徑是在發脾氣的楚悠忍不住低喃抱怨著:「小心眼的傢伙,不就幾句話而已,不講就不講有什麼好氣的……」
幾句話……聞言走在前頭的陸晉桀嘴角不禁抽搐了下,雙瞳裡原本就未退的冷意又再降了幾度。
幾句全是廢話就只有一句重點,偏偏只一句就把他釘得死死永世不得翻身。
「……想不想知道是哪個混蛋害你的寶貝遭遇跟你雷同?」
露骨的暗示,叫人雞皮疙瘩不起也難。
他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因果輪迴也不信天譴報應,所以當然更不相信天下間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幾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怎麼看勝面都大得很值得一搏,老狐狸拿這當籌碼實在不怎麼聰明,只是……
偏頭看了眼身後低著頭嘟嘟嚷嚷的男人,冰冷的褐瞳慢慢解凍回暖,緊抿的薄唇邊也徐徐洩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也罷,現在這樣就很好……他不想拿眼前到手的幸福作籌碼。
所以索性就做回鴕鳥不聞不問吧,偶而讓那頭老狐狸占佔上風……也無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