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入夏的天氣已經有些兒炎熱,除了精力正旺盛的年輕人在街上、遊樂場所四處亂竄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寧願躲在冷氣房裡吹冷氣,要不然就是人手一杯冰涼的珍奶,走路歪歪斜斜總是往陰涼的地方藏。
結果一個美麗的風景區只有小貓兩三隻。
宋衛樵把行李搬到樹蔭底下,季璃一邊鋪著餐巾一邊注意正在跟乳牛做「親密接觸」的季琉,不怕他無意間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只怕他太專心看牛,牛走到哪裡他也跟到哪裡,到時候又找不到人。尤其他病才剛好不久,身體來沒恢復到原來的健康狀態,要是再來一陣大雷雨把人給淋濕了,再生一場病的話怎得了。
「奇怪,他那麼不怕陽光曬,怎麼皮膚還會那麼白?」反觀一身防曬裝備的季璃,跟她那個只穿了一件白襯衫、白色休閒褲的哥哥比起來,膚色反倒是介在象牙白與小麥色之間。
「他啊!媽媽知道他只要一出門,注意力就會被四周的東西給分散,哪裡想得到照顧自己,所以他出門之前都已經幫他擦好高係數的防曬油,還塞到我的背包裡,提醒我時間到了就幫他塗。」真是的,小琉是男孩子,曬黑有什麼關係,怎麼不提醒她這個老怕曬的太黑的女兒。「況且,他很少出門,平常都是待在家裡,想曬黑也難,幸好他跟我長的一樣,要是跟你長的像的話,那麼白肯定會被人笑。」
「什麼話,好像我就是從非洲來的一樣,妳看!我也很白啊!」故意伸出右腳拉起褲管,果然裡頭的膚色跟季璃甚至季琉都有的比。
季璃忍笑,沒好氣地把已經拿出午餐的餐籃往他身上扔。「少噁心了,你那雙毛毛腳,自己留著啃。」
「什麼毛毛腳,這叫男人的腳。」
又是一個波羅麵包往他身上扔。
「喂!妳暴殄天物喔!」一副小心翼翼接住麵包很心疼的模樣,大手還在麵包上的塑料袋撫摸。
「少耍 寶了!把小琉叫回來,你可別跟他一起去追牛我先提醒你,我午餐快弄好了。」如果她不先說,依他越來越寵小琉的性子,肯定會在她塗麵包的時候讓小琉帶著四處跑。
「yes!sir!」馬上做出一個軍禮,兩手臂一彎往腰脅間一擺,小跑步地往季琉的方向奔去。
差點沒因為他的動作讓口水給噎死,這男人自從跟小琉在一起之後越來越像個孩子,連小琉都比他成熟。
前幾天小琉還在病中被限制在床上時,那麼多天不能下床終於引起他難的一見的脾氣,被子拉起人往裡面悶,大家勸的勸,找東西吸引他注意力的找東西,好不容易讓爸爸從玩具店裡帶來的掌上型遊樂器又多留了兩天的時間。好笑的是,都季琉看見宋衛樵帶來的新型玩具火車時,竟然很不客氣地說了一句。
「這個,小琉很久不玩了,你喜歡?」
雖然知道他是無意的,還是當場讓宋衛樵紅了臉,其它人很辛苦的忍住笑。
他總是因為小琉的單純,就把他當孩子一樣,都忘了他不過是成長緩慢,依然是會隨時間過去長大的。
把一根根柵欄外的牧草送到乳牛不停嚼動的嘴巴裡,一雙眼睛盯的專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牛的嘴巴裡出現了什麼奇特事件,要不然哪有什麼好看的。
「肚子不餓嗎?」
宋衛樵走過去,直接環住他的肩膀,看他牧草送進牛的嘴裡。
約莫是這幾天不要吃多了的關係原本清爽自然的體味多了一點中藥特有的香氣。
季琉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牧草,指指再過去一點的地方。「那裡,可以掛鞦韆,白色的,鞦韆。」
手裡指的地方是一棵非常大的榕樹,其中有枝幹直直地朝外橫向發展,七八個孩子坐在上頭遊戲都沒問題,吊起一個小小的鞦韆架就容易了。
「那麼喜歡鞦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鞦韆架上,那天找到他也是在鞦韆架旁。
點點頭。
「可以等到。」喂掉手中最後一根牧草,看見自己的手沾染上一點點灰塵,揚到宋衛樵的眼前。「髒了。」
取出濕紙巾給他,看他慢慢擦掉手裡的灰塵,白色的紙巾在粉紅色指尖揉搓,看起來十分悅目,忍不住轉到他的面前再取去出一張紙巾幫他擦乾淨。
「可以等到什麼?」不懂他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季琉停下手中的工作,讓他幫自己擦乾淨雙手,彎著頭凝視他的臉龐。「大家。」
「大家?」
「嗯!做鞦韆好不好?」看自己的手已經擦乾淨,又指指那一頭的樹下。
「想在那裡做鞦韆?」
「嗯!」又點點頭。「做了鞦韆,小琉可以在那裡等。」
「等大家?」覺得自己就像個偷偷挖掘天使秘密的小偷,一次又一次的問句,一點一滴地指出天使藏在角落的秘密。
「等大家。」看他沒有動靜,直接拉著他的手往大樹下走。
「為什麼要等大家?」讓他牽著走,愛看微風吹撫過他臉頰時的模樣,一絲絲黑髮飄揚,短短的,柔柔的,比起季璃的長髮飄逸,他的多了一份自然灑脫,少了一份女性的柔美。
都很美麗,不管是季璃還是季琉。
他的問話,讓季琉長長的眼睫半掩,粉嫩的雙唇微啟又闔上,等他再度開口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大樹底下,近看才感覺到比腦中描繪的還要大上許多。可以掛上鞦韆的橫出枝幹,要一個大男人的手才能環抱,恐怕是上百年的老樹了。
「不知道。」季琉淡淡地說出想了久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答案,移到大樹主幹下,很輕鬆地就攀爬而上慢慢走道橫出的枝幹上,一直來到宋衛樵旁邊後坐下。
他靜靜凝視遠方的神色,讓宋衛樵忘了季璃一開始交代的任務,兩手往枝幹一攀一舉,一下子就上了樹坐到季琉的身邊,發現雖然只差了一點點的高度,整個牧場看起來的景象便有了差異。
大樹是牧場的高點,兩人坐著的位置可以遠觀一大片牧場景致,遠遠的那頭有更多的牛羊聚集在一起,還有幾個牧場工人正在耙草。
「不知道怎麼說?」
「嗯,小琉像它。」拍拍臀下的樹幹,也許是每一個來牧場的人都喜歡爬上這一橫出的枝幹,手掌心接觸到的樹皮並不十分粗糙,有呴地方被磨平了。
「像大樹?」
「小琉像大樹,大家走了,小琉在鞦韆架等,等大家回來。」所以他喜歡鞦韆,在鞦韆架上總是可以等到他想看見的人。
在鞦韆架上等回家的爸爸、媽媽、小璃,還有許許多多跟他說話的人,在鞦韆架上等不曉得為什麼離開的大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想很多他不曉得的事情,想做了就離開,做完了就回來。
他就在鞦韆架上等大家。
等大家想到他……
若有所悟的一個思緒從腦海中閃過,隨著思緒而來的是很深很濃的歉意與心疼。
宋衛樵不由地伸手抱住季琉,緊緊地將他納入自己的懷裡不放,連氣息一併納入自己的胸膛。
不認識季琉的人,不懂季琉的人將他當成什麼都不懂也不可能懂得弱智兒,而他們這些自以為懂他,自以為已經對他付出許多的人,其實不過是在自己有空的時間,才來看看他,關心他……
所以他喜歡鞦韆……
因為他覺得在鞦韆架上等待,就可以等到願意陪陪他的人。
「我們來做鞦韆吧!」埋在季琉頸子邊的人,悶悶地說。
「做鞦韆。」得到他的應許,依舊是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龐突然亮了起來,瘦瘦的身型恍若蒙著一層朦朦朧朧的光彩。
誰說不容易看出季琉的情緒的?
他現在就曉得他必然是高興愉悅的。
「走!去拿做鞦韆的用具。」跳下樹並轉身接著一起跳下來的季琉,兩個人手牽著手,就往山下停車的地方跑。
正走過來準備叫兩人吃飯的季璃,瞠目結舌地看兩個人神經地往山下跑,不曉得他們發了什麼神經。
「你們兩個要去哪裡?」剛剛不是已經提醒過他別讓小琉帶著跑了嗎?結果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人真如她所擔心的一起發神經了。
「回車上,妳不用跟來,在那裡等著。」宋衛樵邊跑邊朝她吼到。
不用跟?
愛說笑,她什麼時候成了可以被丟在一邊的人了?
收起陽傘,提起裙,跟在兩人的後面就跑,一點也不擔心另一頭樹下的食物被哪隻牛羊兔子給吃了。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做鞦韆!不是叫妳不要一起過來了嗎?」
做鞦韆?為什麼?怎麼做?
「我就是要跟怎樣?」像個被哥哥拋下的小妹妹,季璃嘟著嘴硬是跟在身後跑,原本整齊的長髮落下髮夾,四處飄揚。
季琉回頭,瞧見自己妹妹的模樣,唇角很輕很淺地微微勾起,幾乎叫人無法察覺的一抹笑。
「別跟丟了。」同身邊的人、身後的人一樣大聲地說。
短短一句像是關心又像是調笑的話,叫奔馳的兩人大笑出聲,季璃一邊跑,睜大的眼睛收不回來,捨不得放棄眼前這一幕美好。
「是的,哥哥!」是不是第一次叫季琉哥哥,她忘記了,或許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這麼叫過,後來他叫她小璃,她叫他小琉,大多數的時間裡,她總是忘記他比她早了兩分又四十一秒出生。
哥哥!
喜歡,喜歡這麼叫她的小琉,她的天使,她的寶貝……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多,一開始是打算一起在外頭吃過晚餐才回季家的。但是一整天的遊玩,讓三個人全成了泥人兒,尤其是兩個穿白衣的天使,連細細的發上都沾了些許泥。
「你們是從那個戰場上回來啊?還沒吃飯吧?」季母瞧見三個大泥人步入家門,忍不住掩口輕笑,順便吩咐一旁的管家去準備一下換洗衣物,也把晚餐重新熱過。
季璃跟宋衛樵兩人互視一眼又笑出聲來,而一旁的季琉病才剛好不久,玩了一整天的時間,現在可以說是站著睡覺。若非有宋衛樵在一旁扶著,肯定直接趴在玄關上大睡一場再說。
「還沒呢,我先讓小琉洗澡好了,讓他清醒一下吃過飯在去休息。」
「你?」
季璃連忙伸出手把抓著季琉往浴室就走的人抓回來。
「對啊!當然是我,難不成是妳?妳好意思?」
「哼!就算不是我也不會是你。」她當然不可能幫季琉洗澡,從十歲以後他們就沒有在一起洗過澡了,那多丟臉。小琉就算是她哥哥也是個男孩子,她一個大女生怎麼可以跟男人一起洗。
「為什麼不可以是我?我們兩個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
季母有覺得季璃的抗議很奇怪,附和地點點頭。「是啊!妳看小琉這樣子,要是讓他自己洗的話,肯定會一個人睡死在浴室裡頭,讓衛樵幫忙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媽妳不知道他,老是吃小琉的豆腐。」今天在樹下做鞦韆的時候,這個死人就不知道親了小琉幾次,偏偏小琉似乎很喜歡她的親吻,有時候看見他的臉一靠近,他就傻傻地自動湊時前讓他親。
「妳不讓我親,我就只好親小琉了。」說著,又皮皮地在半睡半醒的小琉臉頰上親一個,迷迷糊糊的季琉感覺到臉上溫溫軟軟地,很習慣地湊上潛回吻了他一下,然後整個人乾脆直接掛在宋衛樵身上睡。
「妳看!妳看!他又吃小琉豆腐了!」季璃被他氣得跳腳,最受不了的是季琉不曉得什麼時候更進一步地養成回吻的習慣,兩個人就在她們面前這樣卿卿我我地。
季母掩嘴輕笑。「那有什麼關係,妳自己還不是常常偷吻小琉,我跟妳爸爸也常常這麼對你們做啊!」
「那不一樣!」
「吃醋的小鬼。」宋衛樵故意對她瞪瞪眼,隨意的表象下,其實自己也很納悶怎麼同樣的兩張臉,自己卻偏愛親小琉多一點,是因為他總是乖乖巧巧地讓他親吻嗎?
「媽!妳看他啦!」這個可惡的人!
「衛樵沒說錯啊!小琉那麼讓人心疼,誰都會想要親親他的,妳啊!以前沒人跟妳爭,現在多了一個人跟妳搶,就吃醋了喔?」季母溫柔地看著三人,注意到宋衛樵很溫柔小心地扶著季琉不讓他滑下去時,和藹的演瞳閃過一陣複雜的神采,一瞬間光芒,快得教人無法看清。
「媽!妳怎麼幫他不幫我啦!」
「傻女兒,妳沒聽過丈母娘看女婿,只會越看越順眼嗎?妳媽媽自然是幫衛樵,怎麼可能會幫妳呢?」季父笑著從書房裡走出來,剛剛她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自己未來的女婿可以這麼疼小琉,令他感到非常欣慰。「來。這個是給妳的。」將手裡的一迭文件遞給季璃,
「這是什麼?」
「我們給妳的禮物。」兩眼彎成新月,疼愛地看著女兒滿臉疑惑打開那一封牛皮紙袋。
季璃很快地拆開封口,才取出一小截紙張,鼻頭便難以控制地酸處難當。
紙張上面寫的是她之前想申請的那所大學的入學通知。「這個是……我不是說過不用了嗎?」
季母向前拍拍她的手。「這個只有一個學期的時間,是妳爸爸跟妳大學的教授討論過後,寫了一份推薦函給K大的教授,對方願不願意這種學習方式我們並不知道,單純只是一個請願而已,但是今天中午,郵差送來了這一份數據,上面寫著她們願意接受我們的請求,在這一個學期裡,妳能修多少學分算多少,未來的日子理妳只要有時間,就可以去補剩下的學分,直到畢業為止。說起來其實都是妳自己的功勞,如果不是妳自己在學校的成績優秀,發表出來的幾項成果受到那邊的肯定,要不然妳爸爸跟教授在如何努力也沒用,今年畢業後,妳就可以開始這一學期的課程,這裡,有我跟妳爸爸還有衛樵看著,放心去。」
「爸、媽……」過於激動的內心,讓她腦袋混亂成一片,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來表達出現在的心情。
「可別哭啊!我跟妳媽媽很久沒哄小孩笑了。」摸摸已經眼光泛淚的女兒頭髮,自己說著,倒也想起兩個孩子剛出生不久時的景象。
季琉總是安安靜靜不哭不鬧的,每次吵的夫妻兩半夜無法睡覺的就是這個小傢伙。但是她的哭鬧卻給了他們安心的力量,肚子餓了,身體不舒服了,心情不愉快時就哭,抱抱她、喂餵她,想盡辦法讓她舒服了,自然就會笑開還沒長牙的小嘴對著流口水。 比起生病了有不哭鬧,肚子餓了也不吵,一雙大大的眼睛只專注地看著手中玩具搖晃的季琉,至少他們可以安慰的告訴自己這個孩子可以跟正常人一樣過一生。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抹去眼淚,季璃展開雙手抱住多年來一直寵愛著她,不曾因為照顧忙碌季琉與工作而忘記她的父親。
「是啊!都這麼大了,在過不久就要嫁人了。」捏捏她的臉頰,貴去那個愛哭的孩子,一邊流眼淚鼻涕,一邊幫哥哥打走壞孩子的小ㄚ頭,如今已亭亭玉立,連女婿都帶到家裡來了。
「哼!我可沒說我要嫁給他……啊!人呢!跑到哪裡去了?」這才發現剛剛還在身邊跟他爭論半天的人早已消失無影無蹤。
季母笑著指指另一頭的大浴室間,雖然看不到,但是可以聽見水聲嘩啦嘩啦。
「啊!宋衛樵,你怎麼可以偷跑!把小琉還回來!」連忙從父親身上跳下來,衝到浴室間門口大叫。
「來不及了!」浴室裡傳來宋衛樵的得意大笑聲,還很故意地發出啵啵親吻聲。
「你這個……」三個字吼出聲後聲音頓止,剛剛衝到浴室門口的人又衝了回來,在父母親兩人臉頰上親了一口。「謝謝爸媽」接著又拿著活頁夾保回浴室門前繼續抗議。
「他們……」季父轉頭看了老伴一眼,眼中對三人的奇特相處模式有些許深思。「……這樣好嗎?」感覺上,不像是情人與兄妹。
「我覺得很好。」季母毫不介意地笑著。
「可是……」怎麼他覺得這樣的關係有點危險,三個年輕人或許沒注意到,但是他們兩個老人家卻把三人眼中的感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覺得不好?」
「當然不是,只是……」
「那就好,只要他們快樂,什麼樣的關係都可以。」她替自己的兒子想了很多很多,只要能讓兒子一輩子平安,其它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意。
季父看著她,再看看那一頭顯的熱鬧異常的景象。
「說的也是……快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