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現金信封袋絕對不是鄧益預期的。
但是當公司大樓的警衛,把一個信封交給他,信封外面署名是姜若男,而信封裡有兩萬九千八百一十八元時,他真的是如墜五里霧中,他有想過她可能會把他送她的東西退回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給錢。
忙完了一天的公事,當鄧益來到姜若男工作的餐廳時,已接近餐廳要打烊的時間,現在已經不需要事先訂位,也不需要帶位,當姜若男由洗手間回到餐廳大廳時,見到已入座的鄧益,看到他出現,她一點也不意外。
直接走到他的桌前,由同事手中微笑的接過菜單,她笑臉盈盈的面對他。
「這麼晚了還沒吃飯?要吃什麼?」
鄧益由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個信封袋,然後往桌上一放,直接問:「這東西你不會陌生吧?」
姜若男絕不是一個敵情的女生,她沒刻意去看信封袋,只瞄一眼便點點頭。
「是我該給你的。」
「你該給我的?」
「說到這個,」她臉色一沉的看著他。「我昨天下午請了半天的假,跑了一趟微風廣場,特別到它們的專櫃和超市去查那些東西的價錢,你害我差點被誤會是由其他百貨公司派過去的商業間諜!」
「你去查價錢?」
「不然我怎麼付錢給你。」
「姜若男,」他很少會大動肝火,因為他知道若自己的脾氣一上來,將會一發不可收拾,現在他必須好好控制自己的怒火。「我送那些東西給你,是要你付錢給我的嗎?」
「那你願意收回去嗎?」她充滿期待的問,她不必穿那麼好的衣服,不必吃那麼高檔的東西,要付出那些像冤大頭的錢,她的心也在淌血。「你說那些東西對你而言沒有任何用途,我只好付你錢。」
「你一定要這樣嗎?」一直警告自己不准發脾氣,事情會變成這樣只因她是個有原則的女孩。
「這樣我才心安。」
「所以我反而害你多花一筆錢?」
「衣服雖然貴,但我會挑場合穿,至於其他東西我就省著吃、挑特別的吃。」嘴上這麼說,但一想到有個日本的調理包,份量也不多,但一盒居然要價兩百元,只能吃一頓,自己還要準備白飯,她就欲哭無淚。
「姜若男,給我一個面子,以後下不為例,你就收回這些錢吧!」
「我付得出來,」她一副心痛的樣子。「雖然覺得划不來。」
鄧益放在桌面上的手正慢慢的劇烈握成拳頭狀,看得出來他的怒氣在累積。
「好了,你……到底要點什麼?」她轉移話題的問。
「我從沒碰過像你這樣的女生。」
「所以呢?」
「你讓我想……」他不有說出來,他無法說出自己心中憤怒的感覺。
「我們快打烊了。」她提醒他。
「吃飯是其次,我主要的目的是要把這袋錢給你,我到外面等你!」他作勢要起身。
姜若男沒有多想的按住他肩頭。
「你等我幹麼?」她著急的問。
「把事情講清楚。」
「事情還不夠清楚嗎?」她的手加了點勁,用力按住他的肩。
「你想要在這裡解決?」他一副隨她的表情,然後瞄了一眼她的手。
姜若男馬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怪了,她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手動腳,她一向習慣和人保持距離,可是上回她扯過他的手臂,這一回又把手按在他的肩頭上,她是怎麼了?
「剛剛已經講得夠明白了,錢還你,你不要給我找麻煩!」她必須凶巴巴的說,不然會沒完沒了。
「是你找你自己的麻煩!」
「那也是你起的頭。」
「那你順了我的意,不就沒事了嗎?」
她一翻白眼,這人果然是大沙豬!「我為什麼要順你的意?」
「所以我們現在才有這些麻煩。」他故意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
「你很會推卸責任耶!」她頓足。
鄧益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信封袋,給她一個外面解決的眼神。
「我懶得理你!」她低聲嚷嚷。
「我的車在對街,我在車上等你。」他撂下話,然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走了出去。
「鄧益!」她又氣又莫可奈何,這個男人是想怎樣啊?
不認為姜若男會從餐廳的後門溜掉,她不是那種會夾著尾巴逃掉的女生,這不是她的個性,所以當他看到她從對街走過來,手上還提著一袋東西時,他傾身為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看著她上車。
姜若男雖然嘴上超不爽,但是她的心並沒有那麼硬,她一上車就把手上的那袋東西交給他。
「這是什麼?」他不解。
「大廚特別炒的芙蓉蝦仁炒飯,袋子裡有餐具,一會我去便利商店幫你買瓶水。」
鄧益的心應該是在這一刻淪陷的,如果日後要他說出他對這個女人明確動心的時刻,那他會說就是這一刻,稍早她明明還很不悅,但知道他沒有吃晚飯,她還是帶了炒飯給他,還想幫他買飲料。
見他沒有反應,她瞄了瞄他。「怎麼?不吃嗎?大廚是賣我面子,特別為你做的。」
「吃。」他簡短的答。
「那趁熱啊!」說著她又雞婆了起來,從他手中拿過袋子,然後取出餐盒,為他打開盒蓋,並把盒子放到他的雙手上,再把湯匙往盒裡一放。
「姜若男,你這樣……」他感動莫名。
「我去買水。」說著她開了車門下車。
鄧益於是靜靜的開始吃起炒飯,雖然不是她親自煮的、雖然真的很好吃,但是再好吃也比不上她的這份心,明明她是孤兒,是她需要被照顧,可是她卻反過來照顧他,她的體貼令他不能自己。
他一向只做合適的事,但是她非常可能打破他的慣例,她令他想要認真的追求她。
一會之後姜若男回來了,她給他一瓶礦泉水,自己則是一罐二十元的罐裝咖啡。
「不准你嘲笑我的咖啡!」她邊把水交給他,一邊先事先警告。
「我從來沒有嘲笑過你。」
「我只是把話說在前面。」
「這炒飯真的很好吃,令人齒平頰留香。」他已經快要全部吃完了。
「那當然,大廚親手做有。」
之後,姜若男不再吵他,她靜靜的喝著她的咖啡,而鄧益則把所有的炒飯吃完,並且把礦泉水喝光,一種滿足,覺得人生也不過如此的舒適感充斥心裡。
不需山珍海味、不需絕世美女、不需億萬家財。
這一刻他就有夫復何求的感覺,在他的休旅車上,身邊坐著姜若男,他真的感到非常自在、溫馨。
見他結束了他的晚餐,姜若男又很順理成章的開始收拾,把全部的垃圾都收到袋子時在,順便檢查一下車子有沒有弄髒,然後在確定一切OK之後,她開了車門要下車。
「你去哪?」
「回家啊!」
「我送你。」
「不必這麼麻煩,我搭公車。」
「我們的事情解決了嗎?」
姜若男一副她忘了的樣子,她的確不是那種會困擾自己、折磨自己神經的人,所以在她付了錢給他,「認賠了事」之後,她已經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他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多事。
「反正我不會收回這筆錢。」她不想再爭論了。「除非你把東西都收回去。」
「我不會收回來。」
「那我們要打一架嗎?」她好笑的看著他。「打贏的人做最後的決定?」
鄧益拿出了那個裝錢的信封袋。「姜若男,你知不知道……這些錢對我而言是九牛一毛,我有很多的錢,多到你可能無法想像。」
「怎麼?你富可敵國?」她嘲弄,一副那是他家的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樣子。
「或許不到富可敵國,但我真的不缺錢,如果我拿了你這些錢,我真的會下地獄。」他把事情說僻很嚴重。
「那你在送我那些東西之前,為什麼不好好考慮一下?還是因為你認為那是一種施捨的行為,你覺得我會欣然接受?你認為我這個孤兒需要各方捐助的物資,你只是在做好事?」她眼神銳利的表示。
「我不是在做好事!」他力辯。
「那你是在做什麼?」
「我只是想做對的事。」
「對的事?」她不以為然。「你的標準嗎?世俗的標準嗎?」
「姜若男,算我拜託你。」他從不曾拜託過任何一個女性。
「收回你的錢。」
「不,我也有原則的!」
「我不和你囉唆了,我也學到教訓了,以後不會再那麼自以為是,但是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他的表情非常嚴肅。「一是拿回你的錢,二是和我打一架,你選吧!」
「鄧益……」她沒想到他真的把她的提議當真,她是瘋了才會真的和他打一架,她知道自己被他將了一軍,同時她也掉進自己布的陷阱裡。
「選吧!」他把信封袋放在他們倆的中間,接著開始捲起袖子。
「我才不和你打架。」她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表示。
「聰明。」他偷偷的鬆了一口氣。
搶過那個裝錢的信封袋,她給他一個非常嚴厲的警告。
「別再送我任何東西了!」
「我答應你。」他微笑表示。「除非你主動向我開口要。」
「我才不會向你開口要任何東西。」
「話別說得太早。」
不管工作有多忙,一個星期鄧益至少會抽一個晚去陪叔叔、嬸嬸吃飯,這是他表現孝順的方式,十二歲時當他失去雙親,是他叔叔、嬸嬸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家。
飽餐一頓之後,鄧益陪著步步鄧豐雄來到書房,飯後的鄧豐雄習慣來上一要雪茄,鄧益不抽雪茄,但是他習慣這味道,這股親切。
鄧豐雄沒把他當侄子看,他把鄧益當是自己的兒子,他的哥哥、嫂嫂不幸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他這個做叔叔的說什麼都要扛起責任,把他帶在身邊。
「LED目前是大熱門,前景看俏哦!」鄧豐雄不插手公司的事,但是會不時關切。
「公司的營收目前的確是穩定成長。」
「你別把自己身體搞垮。」
「叔叔,我知道。」鄧益恭敬的說,他對自己的叔叔有如對待尊重父親般敬重。「沒有健康的身體就別提拚事業。」
鄧豐雄滿意的點頭,他吐了個煙圈,然後用輕鬆的表情看著他。
「想定下來了沒?」鄧豐雄探問。
「叔叔,還不急。」
「我這邊有個不錯的對象,我和你嬸嬸都覺得這個女孩不錯。」他把老婆也扯進來。「她是個業餘的模特兒,可是家族本身是傳統產業的龍頭,留日的,條件佳,人又漂亮,很多企業家都相中她當媳婦。」
鄧益保持著不慢不火的態度,他必須尊重他叔叔的眼光。
「要不要我給你安排見面?」
「叔叔,隨緣吧!」
「怎麼能隨緣!」鄧豐雄不同意。「有好的對象就要趁早鎖定。」
鄧益這一會腦中閃過的是姜若男,想到上一次的碰面,幸好她在最後一刻讓步,不然他還真怕自己得和她打上一架,她太堅持已見了。
「鄧益,下個星期天你有沒有空?」鄧豐雄深知打鐵要趁熱的道理。「我叫你嬸嬸安排。」
「叔叔……」
「這個女孩很搶手,他們裘氏家族在商場上也是叫得出名字的,以你的條件足以匹配她,如果你們雙方的事業再互相幫襯一下,那麼效果是加乘的。」鄧豐雄不管是站在商業角度或是雙方的條件上來看,都覺得是一門好親事。
鄧益只是微笑,假裝有興趣的看著書架上珍藏的一些書籍。
「鄧益,你覺得呢?」
「叔叔,我最近的事比較多。」
「該不會其實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吧?」鄧豐雄絕不是在逼他。「如果有,帶來給我和你嬸嬸看看適不適合你。」
「叔叔,還沒有。」他語帶保留。「我真的不急。」
「你已經立業了,叔叔現在只等你成家,一定要看到你結婚生子,日子過得快快樂樂的,叔叔的責任才算了了,我才對得起死去的哥哥和嫂嫂,你懂嗎?」鄧豐雄感性的表示。
「叔叔,我懂。」
「那就早點讓我安心。」
「我會的。」
「三十歲了,可以考慮婚姻大事了。」
「是。」鄧益很溫順的說。
「隨時想和裘依虹見面,我都可以安排。」
「我記住了。」
突然一股想見姜若男的念頭那麼強烈的襲來,但是鄧益壓抑著,他想到叔叔對他的期盼,於是忍著,一整天讓自己忙到沒有時間去想她。
直到現在,他覺得無法再忍耐了,一看表,正好可以去接她下班,餐廳是十點打烊,他現在開車過去剛剛好。
他想看看她,一整天沒見到她,他真的好想她。
暫時不去想他叔叔、暫時把那個叔叔所提過的女孩拋到九霄雲外,他這一刻想做的事只有看到姜若男、和她說說話,讓自己開心。
沒有看到姜若男走出來,倒是餐廳的會計似乎記得他,見他在餐廳門口站衛兵,她熱心的上前。
「你在等若男?」
「她還沒有離開吧?」
「若男去醫院了。」會計一歎。
「醫院?她怎麼了?」鄧益的臉色一變。
「被熱湯燙傷手。」
「哪家醫院?」他急問。
「仁愛醫院,這大概是一、兩個小時之前的事了。」
鄧益的下一個動作是飛車趕到醫院,他不知道姜若男的燙傷有多嚴重,只有手嗎?身體的部分沒有嗎?她還好嗎?
衝進仁愛醫院的急診室,鄧益的額頭已冒出了汗,襯衫也是濕的,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心急如焚,他只知道他快要失去他的冷靜。
「鄧益?」忽然有人用不太確定的聲音叫住了他。
鄧益猛地煞住,他停下腳步,緩緩的轉頭。
姜若男的左手手臂前半段包裹著紗布,除了手臂,其他的地方似乎都還好,臉上還有淚痕的她,看起來楚楚可憐,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的無助柔弱,她似乎沒有想到會在急診室見到他。
鄧益走向他,這一刻,心上彷彿被人用一塊大石頭壓著,他有點喘不過氣,胸口好沉、好悶,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你怎麼會搞成這樣?」他喉嚨忽然瞬間變得沙啞的質問,手有些顫抖。
「這種事在餐廳很常發生。」
「你就這麼不小心?」
「是那個服務生撞我的。」
「只有手臂燙到嗎?」他仔細檢查她全身上下。
「嗯。」被燙傷了還要被罵,所以姜若男覺得很委屈,她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啊!
「痛嗎?」鄧益忍不住心疼她。
「好痛!」說著,姜若男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剛剛在處理燙傷傷口時,她已經哭過一次,因為那有如針刺的疼痛簡直叫人痛進骨髓裡,現在鄧益這麼一問,她又忍不住哭了。
小心的避開她被燙傷的手臂,他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這一刻,他只想順著自己的本能,做他想做的事。
姜若男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感覺有些錯愕,現在是怎樣啊?
「鄧益……」她叫著他,他的雙臂好有力,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你不該發生這種事!」他好像認為是他的錯似的。「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快呼吸不過來了!」她抗議。
鄧益聞言放開了她,他身體微微向後,然後低下頭看著眼淚還在臉上的她,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好像有多不捨似的。
「你不用反應這麼大吧?」她覺得有些不自然,她和他又不是情侶,但是看他現在的反應,好像她是他的心肝寶貝。
「醫生怎麼說?」他試圖平靜的問。
「因為剛被燙到我就採取『沖脫泡蓋送』步驟,所以醫生說處理得很好,應該不會留下疤痕。」她向他報告。
「你一個人來的?」
「我同事去幫我繳費、領藥。」
「從現在開始……」鄧益一副自己是她的守護神一般。「全部交給我。」
「燙傷都處理好了,我又不是斷了手臂,是要把什麼交給你?」
「你自己。」鄧益肯定道。
姜若男頓時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