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穿過樹蔭,在靠近陽台的深藍色伊諾亞地毯上落下點點金光。
墨西塞德郡的郡長朱利安·桑德羅伯爵從僕人手中接過一封安普敦莊園寄來的信,而他的得力副手,同時也是他多年的同窗好友瑞克·卡爾斯子爵,正好從書架前回過頭。
朱利安·桑德羅把信翻到背面,封信用的蜜蠟上蓋有派爾頓家的圓形鋼印。他拿出拆信刀沿著邊緣利落地劃開,取出信紙閱讀。隨著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簾,他眉頭上的皺紋也漸漸增加。
來信者約翰·派爾頓男爵所居住的安普敦莊園,位在南方的伯克郡,鄉村氣息濃厚,商業發展較不密集,由於緊鄰牛津,也稱得上是個書香城市。
許多年前的一場因緣際會,當時的桑德羅伯爵,也就是朱利安的父親湯瑪士,和約翰·派爾頓男爵為延續家族友誼,彼此之間訂下婚約,要將派爾頓家的長女阿嘉莎許配給桑德羅家的獨子——朱利安。
時間一年年過去,繼承桑德羅爵位的朱利安卻絕口不提此事,派爾頓男爵憂心這樁婚約已隨前桑德羅伯爵的逝世被其家族遺忘,眼看阿嘉莎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便特地寫了一紙措辭懇切的信箋,表達擇期完婚的期盼。
「真是喜事一樁!我的朱利安大人要結婚了!」
卡爾斯興高采烈地歡呼,在書房裡手舞足蹈起來。一手還扶在額頭上止住頭疼的桑德羅伯爵冷不防瞄了他一眼,警告他立刻安靜下來。
「朱利安,結婚是值得喝酒慶賀的大事啊!為什麼愁眉苦臉的?難道說,你並不喜歡這位派爾頓小姐?」性格樂天的卡爾斯,不管任何時候都笑臉盈盈。
是的,卡爾斯說到了重點。除了每隔五年從安普敦莊園寄來的肖像畫,桑德羅一次也沒有見過派爾頓小姐本人,更別提對她的人品、性格有多少認識。雖然也曾往來過幾封書信,但是文字的交流並未激起足以萌生好感的火花,也未討論出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還記得她最後一封信中提到想要前來墨西賽德莊園拜訪,桑德羅原打算確定邀請日期後再回信,最後卻無疾而終。
「我不能迎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為妻。」桑德羅清楚表態。
「如果只是見一面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這張帥氣的臉就不需要愁苦成這個樣子了。」憑著對桑德羅的瞭解,卡爾斯斬釘截鐵地說,並且誇張地扭曲自己的五官取笑好友。
桑德羅作勢揮拳過去,卡爾斯敏捷地閃開了。
「言歸正傳,」卡爾斯清清喉嚨,一派嚴肅地說:「如果這位親愛的派爾頓小姐擁有美麗的容貌、高貴的品德,請問我們的桑德羅大人是否願意前往迎娶?」
「圍繞在我身邊的眾多女孩,哪一個不是德容兼備、多才多藝?身為我的摯友,你應該很清楚,要成為我的妻子,一張值得炫耀的臉蛋和婀娜多姿的體態是絕對不可缺少的。與其擅長編織刺繡、妝點桌台、佈置廳堂這些只要有點巧思便成的通俗才藝,我倒希望她廣泛閱讀、有見地、有個性,擁有藝術欣賞的感性和智慧,最好還要有一顆善體人意的心。但最重要的是,她必須具備讓我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才行。」
「閣下指的是能夠隨時隨地激起熊熊激情的奇特魅力吧?」
威武且源源不絕的雄性衝動是身為男人應該感到自豪的驕傲,桑德羅毫不避諱地點頭承認。 「沒錯,這是讓我忠於一個女人的唯一辦法。」
朱利安·桑德羅伯爵,相貌俊俏、笑容迷人,受過良好教育的他,渾身上下十足的紳士派頭。
他擁有濃密的黑髮、深邃的瞳眸與立體的輪廓,高人一等的強健體魄醞釀出與生俱來的懾人氣勢,是承襲北方民族優越血統的證據,給人狂野不羈卻又與野蠻絕緣的強勢印象,形成有別於一般文弱貴族,只屬於桑德羅個人的獨特魅力。
曾經加入海軍服役的他體型健美,穿起軍裝,修長挺拔的體態又展現出英氣逼人的卓越之姿。他個性坦率,說起話來爽快得體,毫不裝腔作勢,儘管驕傲自負,卻很受海軍軍官們的愛戴。集高貴與野性於一身的朱利安·桑德羅,年僅二十歲便擔任墨西塞德郡的郡長,每年可領一萬五千英鎊的俸祿,儘管已經和派爾頓男爵家的千金訂下婚約,又有一籮筐令人臉紅心跳的風流韻事,但他仍是許多貴族名媛爭相締結良緣的首選。
而他的同窗摯友瑞克·卡爾斯儘管在階級上略居下風,但是在相貌與個性上卻呈現出與他大相逕庭的特質。同樣出身名門、受過高等教育,他的個性卻隨和謙遜、不喜好出風頭,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桑德羅欣賞他的聰明機伶,十分器重他,而卡爾斯也很敬愛桑德羅。
「我打聽過,與派爾頓男爵有社交的貴族不多,大家對派爾頓小姐沒有多少認識,娶一個形同陌生人的女子為妻?我可不打算潦草決定我的人生大事。」
「不管怎麼說,與派爾頓小姐的婚事都是桑德羅大人生前的承諾,你要是斷然拒絕或是不做任何回應,難免招來不守信用之類的閒話。在我看來,不如找個理由,差遣一位值得信任的幫手前往安普敦莊園作客,藉機觀察派爾頓小姐並將結果回報作為參考,或許可以幫助你定奪這樁婚姻的可行性。」
卡爾斯的提議的確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桑德羅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事不宜遲,他立刻提筆回信給派爾頓男爵,內容大略提到近日內他將安排一位親友前往安普敦莊園拜訪,至於派爾頓男爵最關心的婚事則依照慣例隻字未提。
在裝好信箋的信封背後塗上朱紅色的熔蠟再蓋上鋼印,桑德羅將信交給仍在客廳等待回信的僕人帶回。接下來要傷腦筋的是,他應該將這個觀察派爾頓小姐的重責大任交給誰?
瑪緹妲的運氣可以說是霍斯陶芬家族裡運氣最好的。
三十多年前,憑著僅僅四千英鎊的嫁妝,她就贏得了伯克郡安普敦莊園的約翰·派爾頓男爵的愛慕。
大家都說瑪緹妲攀上一門好親事,因為派爾頓男爵和墨西賽得郡的桑德羅伯爵是世交,大大提高了瑪緹妲的社交地位。
在瑪緹妲的婚事震驚整個伯克郡沒多久之後,她的長兄菲利普,竟然誘拐當時和王室成員有婚約的亞力姍卓·梵·道格拉斯私奔,消息一出引起軒然大波,更轟動了整個倫敦。
為了避免類似事件再度上演、使貴族蒙羞,王室下令封鎖霍斯陶芬家族晉陞貴族的所有機會——不論為王室服役或是領有戰功,都只能維持平民身份。當時已經出嫁的瑪緹妲幸運地得以置身事外,而整起誘拐事件因遍尋不著當事人的行蹤,漸漸地被人們淡忘。
直到十二年前某一個艷陽高照的午後,被霍斯陶芬家族視為瘟神的菲利普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安普敦莊園,手裡還牽著一名金髮碧眼的四歲大男孩。
「好吧,就讓這裡成為他的家吧!我們會履行義務讓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健康地長大。」約翰·派爾頓二話不說地接受了菲利普的請求,答應扶養這名貌似天使的男孩。
他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出於自尊和一貫樂於助人的處世之道,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名叫作萊恩的小男孩天真無邪的模樣實在討他喜歡,尤其是那雙清澈有如藍寶石的瞳眸,彷彿能將人身上的罪惡洗滌乾淨。
在得到派爾頓男爵的保證後,菲利普第二天一大清早便不知去向。
轉眼間許多年過去,當時還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如今已年滿十七,長成健康耀眼的翩翩美少年。
萊恩敏捷地小跑步從樓梯上下來,才一個箭步跨出大門又立刻踩了煞車折返,兩手貼在褲縫上朝起居室裡正在和客人談笑的派爾頓太太鞠躬請安。
「早安,派爾頓太太!」
瑪緹妲向他介紹,坐在她面前的馬瑟夫太太是剛搬到附近的新鄰居。馬瑟夫太太體型微胖,紅光滿面的模樣看起來十足貴婦模樣,萊恩禮貌地送上響亮的問候,爽朗的笑容立刻贏得馬瑟夫太太的好印象。
「派爾頓太太,我要到湖邊游泳,會趕在赫特先生抵達前回來上課,中午請不必等我用餐了。」報告完自己的行程,萊恩規規矩矩地向兩位夫人行禮之後才轉身離開。
馬瑟夫太太飲了一口茶,眼神一邊追著窗外越來越小的背景,一邊問道:「他就是派爾頓男爵收養的那個男孩嗎?」
派爾頓太太點點頭,端起鑲有金邊的高級雕花茶壺,往客人瓷杯裡注滿。
「都這麼大了,不過話說回來,長得還真標緻!」馬瑟夫太太語音剛落,自己像是想到什麼,立刻用扇子掩飾不好意思的表情——她很清楚,「標緻」用來形容男孩並不恰當,她會這麼說完全是出自直覺。
「畢竟身上流著的是梵·道格拉斯的優秀血統。」
瑪緹妲說出家族名稱,令馬瑟夫太太不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姓氏前加了「梵」這個字的,多半是亞瑟王朝時期遺留下來的貴族,他們被成為原始貴族,身上流有與生俱來的高貴血統,女的美麗動人、男的俊俏挺拔,無一例外。
為了維持純正優良的遺傳基因,這類貴族的通婚對像僅限於其它原始貴族,人口有越來越少的趨勢,加上他們多半生長在大郡裡的豪宅深院,一般人一生要見到機率幾乎是零,他們的存在對平民百姓而言形同傳說裡的生物,也有人將他們比喻成珍貴稀有的獨角獸,也難怪馬瑟夫太太為萊恩的美貌驚歎不已。
萊恩最喜歡在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的上午到湖邊舒活一下筋骨,比起需要兩個人以上才能成局的打獵或是其它球類,游泳更適合他。
這座湖位在安普敦莊園的西側,遠離對外道路,而莊園內的僕人,除非是半年一次來修剪草木,平時也不會到這裡來走動。
湖裡的水源主要來自山上的融雪,加上有河流外通,水質清透見底。
以前,派爾頓太太為了讓兩名女兒學會一項倫敦風行的運動,請來畢業於牛津大學,不只學識豐富還擅長多項運動的喬森·赫特先生擔任家教,可惜事與願違,長女阿嘉莎認為把自己弄得像隻狼狽的落水狗、在水中胡亂揮舞手腳會損及她高貴的淑女氣質,因而拒絕學習;二女兒黛西則是羞於在她傾慕的赫特先生面前暴露笨拙的肢體動作,也表示不願意跟隨。
萊恩則恰恰相反,自從赫特先生教會萊恩換氣的技巧,他便喜歡在赫特先生抵達之前,先到湖裡游上幾圈,有時候也會在下課後邀請赫特先生一同到湖邊運動,順便讓他看看自己努力練習的成果。
派爾頓太太對於女兒拒絕學習新事物的態度至今仍頗有微詞,但是萊恩認為這樣反而好,因為他正好可以不用顧忌紳士不紳士的問題,將身上的衣服統統脫掉,隨心所欲地與大自然結合。
每年夏天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跳進湖裡消暑的萊恩,今天也按照慣例脫去所有礙手礙腳的衣物在水中自在穿梭,活像只快樂的魚兒。
算準時間上岸後,萊恩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干布擦拭濕透的身體,在樹下著裝。
「啊……還以為是年輕女人呢!真是讓人失望!」
低沉的男性嗓音伴隨一名陌生男子出現在萊恩身後。
非禮勿視,這是連貴族士紳以外的平民百姓都應知曉的禮教。萊恩對於這名不速之客的出現立即燃起了戒心。
充滿光澤的黑髮紮成馬尾,露出男子十分引人注目的臉龐。來人衣著貴氣,不像是一般平民,怎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萊恩暗忖。
此時,萊恩想起派爾頓男爵提過近日將有貴客到訪,但貴客應該不是眼前這位,一方面因為那是下星期的事,另一方面,萊恩打心裡希望,將要在安普敦莊園停留數日的客人,不會是如此不守規矩的粗人。
萊恩不得不慶幸兩位姐姐沒有一同前來。
瞧這人一臉正派、衣著得體,竟然忝不知恥地做出偷窺女士裸泳的輕浮舉動,甚至在陌生人面前也毫不遮掩地坦承他傷風敗俗的邪念,他不端正的品行和蕩然無存的道德觀實在是令人訝異,而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容我提醒你,你腳下的這塊土地是派爾頓男爵的領地,普通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闖入,更不允許發生窺視淑女游泳這種傷風敗德的行為。你不像是附近的百姓,如果不想被抓到派爾頓男爵面前論罪的話,請你最好馬上離開這裡!」
偷窺、傷風敗德?
男子對萊恩的指控顯然無法接受,但是他神色自若,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行為極有可能受到地主的處罰,甚至反過來糾正萊恩對他行為的負面解讀。
「欣賞美麗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更何況我已出聲表明自己的存在,足以證明我為人坦蕩,怎能說是惡意偷窺?若要說到傷風敗德,跟光天化日之下,脫光衣服在隨時都能有人靠近的湖邊招搖賣弄——或者說誘人犯罪——的人相較起來,我這點程度的敗壞風俗似乎根本不足掛齒。」
男子不但不在乎萊恩對他的指控,反而從容地反過來影射在湖邊裸泳的萊恩是蓄意賣弄風騷、勾引路人,萊恩被他為了脫罪而信口栽贓的無恥態度激怒了。
「你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就算是到了派爾頓男爵面前,我的說法仍然不會變,到底是誰強詞奪理,我相信派爾頓先生自會做出符合道理公義的判斷。事實上,我不過是前來莊園拜訪卻不慎迷了路的訪客,看見這裡有湖,打算讓馬匹喝點水才往這兒走,沒想到湖裡卻有漂亮的東西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我受到吸引一時之間看得入神,走過來想看個仔細,只是沒料到……」
「沒料到什麼!」萊恩討厭他故意吊胃口的態度,催促他有話快說。
男子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萊恩的褲襠,露出邪氣的笑,「沒想到是個『小』男生。」
萊恩不知道在一般人的標準裡應該怎麼樣才算是正常尺寸,也從不認為自己的『東西』有不足之處,但是他聽得出對方嘲笑之意,便很自然地反譏回去。
「在尚未證明你的大小之前,你憑什麼資格這麼說!」
男子一貫邪氣的笑了,大腳一跨,上前抓住萊恩來不及抽回的手,覆蓋在自己的股間,他深遂的黑色瞳孔筆直地揪住萊恩驚慌失措的眼睛。
時間彷彿在瞬間停止。
然後,男子覆蓋住萊恩的手用力一握——
正因為被他抓去的是平常慣用的右手,萊恩更加清楚,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不只在尺寸上輸了,就連硬度……
由掌心傳上來、超出掌握範圍的尺寸令萊恩當場面紅耳赤,同時還感到異常的憤怒和屈辱。
「誰、誰叫你動手的!要證明……用看的就可以了。這種不只粗暴還、還……無禮的舉動簡直就跟野蠻人沒兩樣!」萊恩怒叫著抽回了手,像摸了什麼髒東西,拚命往大腿上擦,想要擺脫那種要命的存在感:心臟還怦怦跳個不停。
「你就這麼想看嗎?早說嘛!」男人又是一貫的輕浮笑開了嘴,露出一排潔白貝齒,作勢寬衣解帶。
萊恩恨透了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樣的無所畏懼又妄自尊大,更可惡的是,彷彿自己的一舉一動看在他的眼裡都很可笑。思及至此,萊恩的臉頰更加火紅髮燙。
「誰、誰要看你的東西!快穿上!」萊恩把臉轉向一邊大叫著。
男子本就沒有打算真的給他看什麼,只是做做樣子,但是萊恩認真的模樣實在令他莞爾,忍不住還想捉弄他。不過顧慮到來此的目的,他不得不先收拾起玩心,就此打住。
「剛才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你見諒了。」男子以標準的姿勢作揖,繼續道:「我是來自墨西塞得郡的瑞克·卡爾斯子爵,奉桑德羅伯爵之命前來拜訪。原本只是想讓疲倦的馬匹找水喝,沒想到和馬車分散了。是否可以勞駕這位……『小』哥,領我前往安普敦莊園?」
看似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這位自稱瑞克·卡爾斯子爵的男人仍沒忘記在話裡乘機調侃人一番,萊恩對他的印象更加一落千丈。
久聞卡爾斯子爵是桑德羅伯爵的好友,雖然長得英俊瀟灑,體型也高人一等,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個品行不端、滿腦邪念又狡猾善辯的人。
「如果你是卡爾斯先生,應該很清楚,桑德羅伯爵信上提到的拜訪日期並不是今天,事實上距今還有一個禮拜,也就是說,你來早了。」萊恩故意放慢說話速度,提醒他沒有依指定時間拜訪是多麼失禮。
為了讓主人有時間準備,寫拜訪信告知到訪日期是很重要的社交禮儀。萊恩簡直不敢相信,身為桑德羅伯爵副手的人,竟然會連這點禮貌都不遵守!很顯然,他的行為又再一次印證,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並不絕對代表他的品德和教養。
「如果我沒有聽錯,你是在暗示我應該回頭,下周再來拜訪對吧?」卡爾斯無辜地挑起嘴角,彷彿在指控萊恩刻意刁難,「容我問一句,派爾頓先生都是這麼吩咐家僕對待客人的嗎?」瑞克·卡爾斯問道,語氣中沒有責怪,反而多了幾分試探。
他知道派爾頓家育有二女,並沒聽說過有男丁,但這名少年的發音和咬字明顯受過貴族教育,眉宇間散發出的聰穎氣質和他出眾的美貌同樣令人印象深刻。若說是僕人,他不得不佩服派爾頓男爵花費心思教育僕人的慷慨,又或者,少年其實是來訪作客的某位貴族?當然也有可能是派爾頓家族的任何一位親戚。
除此之外,他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
這名年輕貌美的翩翩少年,說不定是派爾頓男爵豢養的男寵,在眾多達官貴族裡,擁有這類風雅興趣的紳士不少,桑德羅在海軍服役時也熱衷此道。越是被這名少年深深吸引,卡爾斯內心對他的好奇就逐漸增加。
卡爾斯的話提醒了萊恩,現在的舉止不只違背了派爾頓先生的處世之道,也不符合萊恩所受的禮儀教育。只不過,和自己僅止於氣怒的態度相比,卡爾斯先生方纔的種種言行下是更令人髮指?
無論怎麼說,在萊恩眼裡,這位瑞克·卡爾斯子爵都只是個空有貴族之名、既粗俗又不懂禮教的不速之客!若不是想起派爾頓太太提過他的到訪很可能關係到阿嘉莎和桑德羅伯爵的婚事,萊恩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和顏悅色對待他。
「當然不是!我只是提醒,因為你的不按時到訪,很可能導致派爾頓先生有招待不周之嫌,要是你因此認為派爾頓先生不歡迎你,而影響了桑德羅伯爵對派爾頓先生的想法那就不好了。還有,我不是家僕,我是派爾頓先生收養的遠親,萊恩·霍斯陶芬。」
因為不想被視為不通情理的人,更不想冒犯派爾頓先生的貴客,萊恩不得不強迫自己對他以禮相待。但是率直的個性使他無法掩飾被捉弄後的不悅,他只好噘著嘴為自己辯護。
「你說的是『那個』霍斯陶芬?」
「對,就是『那個』霍斯陶芬,或者你要叫我永遠的平民也可以。」萊恩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於是選擇在被他嘲諷之前搶先一步說了出來,但是對於父親就是家族罪人,與繼承了『梵』氏血統的事,他則有所保留。在這個不速之客面前,萊恩認為他說的已經夠多了。
「關於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接下來你該願意帶我前往安普敦莊園,拜訪派爾頓男爵了吧?」
即使有萬般不情願,萊恩還是得點頭,他回頭拎起放在樹下的小袋子,轉身時,卡爾斯已經站在黑色的駿馬旁對他伸出手。
心想對方急著見到派爾頓先生,又考慮到經過剛才一番折騰,赫特先生應該已經抵達莊園,萊恩於是顧不得抗拒,乖乖地順從他的邀請。
卡爾斯對他上馬的利落姿態發出讚許的驚呼後,也抓緊韁繩矯捷地翻了上去。
一路上,儘管刻意迴避,萊恩還是不斷碰觸到卡爾斯厚實的胸膛和強健臂膀,緊緊貼在一起的大腿更讓萊恩心浮氣躁,他可不想卡爾斯身上的惡劣品行和不端正的舉止藉此機會傳染到自己身上。
穿過綠樹遮蔽的幽林小徑,以白色樺木為主要建材的安普敦莊園就佇立在正前方不遠處向兩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