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四十二、 身陷危境
    玉虛暗歎僥倖,若不是他這一分神,只怕幾百回合之內,自己還是難以傷他分毫。一口氣還未呼出,只聽古悅修大喝一聲,又驚又怒。他轉身望去,卻見一條人影已撲到谷尋崖身前。那人身法著實快,再加之昏暗無光,他又穿了一件玄衣,若不夾帶起陰風森冷,殺氣彌重,還真教人難以覺察。

    古悅修就站在谷尋崖身邊,察覺來者氣勢洶洶,急忙飛劍便刺。他的劍一直握在手中,雖然事起倉猝,但這一劍也當真急如飛矢。可惜那人來勢太快,古悅修劍起時,他尚在三丈之外,劍尖刺近他三尺之內時,那人的劍已刺到谷尋崖的右肩。谷尋崖不及拔劍,只得晃肩躲閃。但終究是緩了一步,「哧」地一下被他的劍在肩頭刺入寸餘。幸好他見機快,如若不然這一劍就已將他的肩膀刺穿了。

    古悅修的劍此時已刺到,那人只得回劍撩向古悅修。噹一聲,雙劍相交,古悅修只覺虎口巨痛,長劍竟爾握不住飛出去。那人順勢猛刺,斜挑向古悅修的咽喉要害。古悅修心下大駭,急忙錯步急縱。他退得雖快,卻遠不及那人的劍快,他步法剛動,那人的劍已離他咽喉不足數寸。見此險情,谷尋崖匆忙拔劍,只是他肩頭受傷,雖不深,但怕是傷及筋脈,手臂剛一抬起,卻全然使不出力氣,軟軟又垂下。

    古悅己也已拔劍撲上前去,劍刺那人頸後的玉枕穴。通明挺劍刺他右肘。這兩處一處是人身要穴,一處是必守要害,倘若玉枕穴受制,非死既傷,但如若右肘中劍,長劍勢必就要脫手。他們的四象劍陣雖然還未練成,但習練多日,彼此倒也有些默契。顯然來人十分忌憚四象劍陣,所以一上來就刺傷谷尋崖,如此一來,劍陣少了一人,自然也就無法發揮其威力了。但身被雙劍所困,那人也自不敢小覷,突然回劍向通明的劍上斬去,左手推出,卻仍是擊向古悅修的前胸。這一側身,後背自然就閃開了古悅己的那一劍。

    只聽彭,噹啷幾聲響,古悅修胸口中掌,通明的劍生生被斬為兩截。那人的劍順勢緊逼,通明倉惶之間,連連揮動袍袖抵擋,腳步紊亂。古悅己的劍被閃在外門,忙將劍一橫削向那人腋下。他這一劍自他身後掃過去,又是攻他的右腋,自然要轉身回劍方能擋開這一劍。卻見那人身不動,步不移,突然手肘一翻,整條手臂擰了過來,好似沒有骨頭一般隨意彎折,那劍劈向古悅己右脅。

    古悅己這一驚非同小可,全然未料到他居然有此一招,回劍固是難為,躲閃更是不及,眼見這凌厲的一劍就要刺穿他的胸脅。古悅修胸前中了一掌,此時正氣血翻騰,勉強站立,況且手中無劍,無法施援。通明被逼得身法大亂,一時也是難以援救。玉虛道長被荊萬一纏鬥,黃除強想來援救,亦被荊萬一突施一劍阻住。荊萬一身中一劍,傷勢不輕,又與兩位高手過招,勢難持久。可古悅己命在須臾,要等他二人制住荊萬一再趕來相救,勢必為時已晚。

    劍上透過來的陣陣寒氣令古悅己身上起了一陣戰慄,驚惶之下怒吼連連,步法慌亂地退避,手中劍也一通亂舞。那人劍尖微顫,哧地一下在他上臂上劃了一道劍痕。古悅己吃痛,長劍幾乎脫手。那人劍刃斜挑,已逼向他頸側。這一劍,古悅己是無論如何也躲避不了了。

    忽聽谷尋崖大喝一聲:「著!」左手一揚。恰值一個電光閃過,好似有微弱的星光從他手中飛出。那人像是知道谷尋崖暗器了得,此時院中又昏暗無光,風雷聲不絕,眼既不能辨,耳又不能聞,這暗器使出來著實難以躲閃。當下急忙回劍護在身前,舞得猶如風輪。只聽噹噹噹幾聲輕響,那些暗器被他的劍擋開,聽聲響如此細微,顯然不是大的暗器。即便如此倒也解了古悅己之困。

    那人磕飛暗器,不容谷尋崖再出手,縱身撲過來。谷尋崖左手剛剛抬起,他人已撲到,左手一刁,已拿住他的手腕,身形一轉,一扭,就將他的左手扭到背後。谷尋崖右手受傷行動受阻,左手自不如右手靈便,只此一招就被他擒住。這當兒,另一邊荊萬一以一對二,又中了一掌一劍,腳下踉蹌,退出丈餘。身形搖晃,顯然受傷非輕。

    那人將劍往谷尋崖頸側一搭,喝道:「都住手,不然老夫就取了他的性命。」眾人見谷尋崖受制,自然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那人沖荊萬一道:「二弟,你過來。」荊萬一長舒了一口氣,提劍靠攏過來。那人看看谷尋崖,道:「小子,跟老夫走一遭吧。」谷尋崖輕笑道:「在下跟不跟你走,由得了自己嗎?」那人冷哼一聲,道:「你明白最好!」他又看看玉虛道長,冷笑道:「玉虛師兄,多年不見,怎地武當竟調敝至此?你這個掌門可真是不稱職之至了。枉我這些年來處心積慮想出破解四象劍陣之法,孰料今非昔比,這劍陣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善哉善哉。荊天問,想你也是武林前輩,居然對後生末進突施煞手,縱然得勝,又有什麼光采?」玉虛道長不緊不慢地道。那人正是古家血案的元兇荊天問,身形相貌與荊萬一倒有七、八分相似。他聞聽此言,淡淡一笑,道:「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只看重最後大權落在誰手中,至於以何手段得來,誰又會記較。不信你看看那些歷朝歷代的皇帝大臣將軍,有幾個手上不沾有血腥的?婦人之仁,豈能成大事。玉虛師兄你雖是一派掌門,但你就只因胸無大志,武當才落得今日的下場。」「無量天尊,善哉善哉。」玉虛道長低聲誦經。

    「強詞奪理!」古悅己怒不可遏,挺劍又欲上前:「我看你就是怕了咱們的四象劍陣,如若不然,為什麼一上來就偷襲傷人?」荊天問哼道:「你不必心急,老夫現在還不想殺你,讓你們多活幾日,等老夫得到寶藏,回過頭再來收拾你們不遲。」古悅己還待想反駁,荊天問已朝荊萬一一使眼色,道:「走!」拉起谷尋崖縱上房頂。荊萬一又撇了幾人一眼,跟著躍上去。

    古悅己湧身想要去追,古悅修急忙拉住他。「大哥,難道就讓他們如此便宜地逃走了麼?」古悅己將劍往地上一插,憤憤地道。「我們就算追上去又能如何?四象劍陣已然無法組成,集我們三人的武功居然還接不到荊天問三五十招,去了也只能白白送死。」古悅修歎息道。「那怎麼辦?」古悅己焦急地問:「倘若他們真的找到寶藏和秘笈的話,那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了!」

    此時電閃已漸逝,風卻又急起來,並夾帶著一滴滴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地落下來。幾人已躲入廊下,古悅修望著一洗如墨的夜空,好像自言自語地道:「原本我還不相信三弟的話,自認有四象劍陣便能鉗制荊天問。如今看來,是想得太過簡單了。事已至此,就只能看三弟要用什麼辦法對付荊天問了。」「那我們要做什麼?」古悅己問。古悅修搖搖頭道:「咱們什麼也不能做,唯有等。相信三弟一定做好安排,咱們除了等他發出指令才好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等?」古悅己抓抓頭,他性子最急,明明見到仇人卻不能親手殊滅,還要讓他坐等時機,怎不叫人急煞。

    雨勢來得好急,一開始雨大且稀,只一轉眼的工夫,就密如織網,又急又快,落在身上居然有些發麻。十步之後,全身上下就已給淋得濕透。夜又暗,雨又急,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三丈之外就已看不清路。荊天問挾持著谷尋崖一陣飛奔,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已奔出數里,眼看就要出了當塗城了。荊萬一身受兩處劍傷,一處掌傷,腳下不免慢了些,給撇在數丈之外。

    一路奔至城門口,此時城門早已關上。荊天問一把把谷尋崖推到城牆上,惡狠狠地問:「快說,寶藏在什麼地方?」谷尋崖右肩受傷,左肩肩井穴又被他抓住,自是無力抵抗。此時雨如瓢潑,雨水沿著他的面頰淌下來,幾綹頭髮也濕濕地貼在臉頰上,面對荊天問凶狠的樣子,毫無懼色,輕輕一笑道:「玉珮既然已經到了你手中,你卻又跑來問我,豈不是荒唐?」「少廢話!」荊天問左手一推,嗆啷一聲,長劍彈出劍鞘半尺有餘,往前一送,劍刃已抵住他的頸脈。

    谷尋崖仍舊面不改色,道:「以閣下的聰明才智,找到寶藏是遲早的事,何必問道於盲呢?」「你一路留下的訊音就表明你已然得知寶藏所藏之處,況且如此對老夫毫不生畏,不過是想以寶藏相要挾。」荊天問冷笑道:「老夫勸你還是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如若不然……」說著他眼中凶光大盛:「老夫不會殺你,卻要先將你的兄弟師父師弟們一個個殺了!」谷尋崖輕哼:「就算你現在不殺他們,等到你得到寶藏,稱霸武林之後,還是一樣不會放過他們。」

    荊天問仰天大笑:「到那時,老夫天下無敵,你們對老夫早已毫無用處,又不足為懼了,老夫或許會法外開恩饒你們不死也說不得。可是……」說著復又惡狠狠地道:「你倘若不說,老夫就絕不會讓他們活出這個月去,你信是不信?」谷尋崖直視他的目光,抿緊雙唇,心中自然明白他此言非虛,默然半晌才道:「好,我告訴你。」荊天問滿意地點頭道:「這才是識實務者為俊傑!」

    「不過,」谷尋崖語氣一轉,道:「我雖然知道找出寶藏的辦法,可是玉珮卻在你手中,不如明日我帶你一起去找出寶藏處在。」「為什麼還要等到明天?」荊天問怒道:「現在就去!」「現在恐怕辦不到。」谷尋崖淡淡地道。「是麼?」荊天問目露寒光,忽地五指一收。他的手一直抓著谷尋崖的肩頭,猛地一運力,真氣透入,肩骨幾乎被他捏碎,只覺痛入骨髓。谷尋崖咬緊牙關不吭聲,但冷汗已涔涔而下,與雨水混在一起,雖然分辨不出,但眉峰卻已顫抖不止。

    這時荊萬一已趕了上來,見此急忙上前抓住荊天問的手,道:「大哥,先聽他說說今晚不便的理由,再動手不遲。」荊天問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心疼他。」但手下已鬆了幾分,斥道:「那你說說看,為何今晚不行?」谷尋崖喘息了幾下,才道:「如今城門已閉……」「哼」荊天問道:「區區一座城門,能耐我何?」谷尋崖接著道:「城門自是關不住閣下,只是夜深人闌,風急雨暴,閣下又該到哪兒找船?」「船?」荊天問不解地問:「要船做什麼?」

    谷尋崖輕笑一聲。「快說!少賣關子!」荊天問怒道。谷尋崖朗聲道:「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還……」「你又耍什麼花樣?」荊天問怒喝:「老夫問你話,還不如實回答。」谷尋崖充耳不聞,繼續誦道:「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你倒底聽沒聽懂老夫的話!」荊天問怒不可遏,舉手便要往他頭上擊去。谷尋崖卻仍不慌不忙地道:「此乃尋找寶藏的密訣。」

    荊天問的手頓在他頭頂,驚詫地道:「尋找寶藏還有密訣?」「那是自然。」谷尋崖道:「半月玨只是寶藏的鑰匙,若無圖示又如何尋寶?」「那跟船又有何干係?」「閣下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詩中不是講了嗎?天門對峙於長江兩岸,想要找到寶藏處藏之地,自然要到江上去察看一番。」

    荊天問雖然還不甚明瞭這首詩中所暗示的喻意,但料想谷尋崖不會瞎編亂套來騙他。想想這三更半夜,想要僱船確實有些難處,只有等到天亮方可行事。這雨一直下得很急,總不能在外面等到天亮。想著他拉起谷尋崖往數丈外的一家客棧走去。

    夜早已深了,客棧也已關門上閂。荊天問叫門不應,一拳砸開門板徑直走進去,聞聲出來的店小二一見幾人的樣子竟嚇得不敢吭一聲。荊天問吩咐他準備一間客房,他哪敢二話,忙不迭地舉燈把他們三人引到一間上房中歇息。

    三人的衣服盡皆濕透,荊萬一就叫小二找了幾套乾淨的衣服來,幾人換上。荊萬一先行把自己的傷草草處理了一下,才又幫谷尋崖把傷處理好。他雖然一句話沒說,神情中頗為關切。谷尋崖雖然對他有些不滿,但今晚他畢竟是因維護自己而受了傷,難免心生感激,向他笑著點點頭。

    荊天問已一頭躺到床上,見荊萬一細心地為谷尋崖包紮,不以為然地道:「二弟,我知你對這小子青睞有加。可是你可不要循私壞了我的大事,如若不然,僥你是我的親兄弟,我一樣不會手下容情。」荊萬一臉色微變,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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