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玨 五、節外生枝
    古悅己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他都快在馬背上睡著了,這哪裡是騎馬,分明是騎烏龜!回頭看看大哥,尚在三丈之外。就為了谷尋崖有傷在身,這三天趕得路,還不如他半天走得多。走得慢也就罷了,最受不了的是兩步一停,三步一站。正想著,他又被大哥叫住,不耐煩地回頭道:「大哥,又怎麼了?」

    古悅修已在路旁的茶寮前下了馬,道:「我們在此歇息一下。」古悅己不滿地道:「一個時辰前不是剛歇過嗎?」「那就打尖吃飯。」古悅修把馬拴在木樁上。「大哥!」古悅己道:「現在才剛過巳時!」「廢什麼話?」古悅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回身拉過谷尋崖的坐騎,抬手扶他下馬。谷尋崖似笑非笑地撇了古悅己一眼,默然無語地下了馬。古悅己莫可奈何,只好拉轉馬頭,折回來。

    三人坐下來。小二先倒上三杯茶,然後討好地問:「三位,要吃點什麼?」古悅修問:「你這兒都有什麼?」小二道:「小店應有盡有,最出名的還是面。什麼牛肉麵、雞蛋面、陽春麵……」古悅己揮手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道:「得得得,什麼快你就上幾樣得了。少囉嗦!」小二忙衝他點頭哈腰賠笑。

    「你想吃什麼?」古悅修問谷尋崖。「什麼都行,總之我又不餓。」谷尋崖無關痛癢地道。古悅己卻忍不住了,氣惱地道:「你不餓,還吃什麼?」谷尋崖漫不經心地道:「又不是我要吃,你衝我瞪什麼眼。」「你……」古悅己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天時尚早,茶寮裡只有寥寥數人,只是走得喝了進來喝茶解渴的。他們的面剛端下來,大路上又來了幾匹馬,來到近前突然停下來,四、五個大漢紛紛下馬走進來,邊吆喝小二上茶,邊坐在了三人旁邊的桌子邊。幾雙眼睛毫不避諱地直瞄他們三人。古悅己看這幾人是來者不善,悄聲對大哥說:「大哥,他們像是衝咱們來的。」古悅修垂著頭專心吃麵,似乎並不在意其他的事。

    谷子尋崖一直坐在一旁,不言也不動,桌上的面和茶始終未動分毫,臉上透著幾分古怪地笑,看得古悅己渾身不自在,他正想開口喝斥他幾句,忽見一名大漢站起來,走向他們。

    大漢走到近前,瞪著他們,道:「你們是不是想找茬?」古悅己氣笑不已,明明是他自己找上門來,反倒斥問別人找茬。古悅修慢條斯理地抬起頭,望著大漢道:「閣下有何賜教?」大漢瞪著他,道:「要過奈何橋,先喝孟婆湯。」古悅己聽得一頭霧水,看看大哥,也是不甚明白。

    坐在一旁的谷尋崖卻開了口:「若貪來世貴,且拋今生累。」那大漢疑惑地看看他,道:「三杯冷酒?」「兩盞熱茶。」谷尋崖接道。大漢雙手一揖:「朋友走的是哪條道?」「陽關道,獨木橋,任意挑。」谷尋崖仍不動聲色。那大漢神色卻有些變了:「朋友進的是什麼廟?拜的是什麼佛?」谷尋崖淡淡笑道:「往來地藏宮,閻王是常客。」那大漢肅然起敬,抱拳施禮道:「失敬失敬!」

    古悅己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古悅修卻已聽明白了,他們對的是暗語。早在從師學藝時,師父就對他講過江湖有不同的路數,各道都有各道的規矩。為避免同道相鬥,他們都定下了自己的暗語,外路人是不懂其中的玄奧的。僅僅幾句話,那大漢的傲氣凌人就不見了,不能不讓他欽服。

    那大漢看看古氏兄弟,問:「三位故友久別重逢?」谷尋崖淡淡地道:「舊知新交,狹路相逢。」那大漢似乎舒了一口氣,道:「在下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萬不得已!若是有得罪閣下之處,還望見諒。」「哪裡?與人方便,與自方便。」說著,谷尋崖站了起來,慢慢地後退。不等古氏兄弟明白怎麼回畫,那大漢一揮手,與他同來的幾位大漢起身走過來,將他們圍住。

    「你們要幹什麼?」古悅己一見勢頭不對,拍案而起,但剛一站起來,就覺一陣頭昏目眩,雙腿發軟,驚叫道:「不好!茶裡有毒!」那大漢笑道:「也不是什麼毒,只是些迷魂散罷了。」「你們是何人?為何要害咱們?」古悅己怒道,站立不穩又跌回座上。那大漢道:「在下兄弟和賢昆仲並無怨仇,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古悅修一直端坐未動,冷冷道:「有人出錢買咱們兄弟的命?想不到,我們兄弟竟然也會有人惦記!」「這不是很好?有的人想讓人惦記,都沒有人肯多看一眼呢。」大漢奸笑。

    「可惡!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真刀真槍地打一場!」古悅己怒道。「兄弟們不用流血,又有錢賺,又何必多此一舉?」大漢不屑地道。「你……」古悅己氣極,卻見谷尋崖已解下馬韁準備離去,頓時義憤填膺,高聲道:「谷尋崖,無膽鼠輩!臨陣脫逃!也不想想我大哥怎樣對你的!」

    谷尋崖聞聲回過頭來,不以為然地道:「他怎樣對我,是他心甘情願,我又沒求他。你若求我出手相助,且要看看我願不願意。」「卑鄙小人!忘恩負義、無恥之尤……」古悅己怒不可遏,漫罵不止。谷尋崖報以淡淡一笑,翻身上馬,飄然而去。古悅修一直望著他的背影,目光閃爍不定,谷尋崖當真是個忘恩負義、見死不救之徒嗎?

    看著谷尋崖絕塵而去,古悅己若還能動,早就跳腳罵人了。那幾名大漢已經將他們圍住。古悅修仍端坐不動,神色自若,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讓對手一時摸不清底細,遲疑著不敢動手。古悅修看著為首的大漢道:「諸位來找咱們兄弟的麻煩是受何人所托,可否如實相告,也好讓咱兄弟做個明白鬼。」

    那大漢冷笑道:「自己做的事,心知肚明,挑明了就沒趣了。等你們做了鬼,自然就會明白了。」「大哥。」古悅己不耐煩地道:「休要和他們囉嗦!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我就算做了鬼也絕不放過那個貪生怕死的王八蛋!」

    古悅修淡淡一笑道:「二弟,還未動手,勝負未分,你怎麼就認定咱們是必死無疑。」說著他從容地站起來。幾名大漢大驚失色。古悅己驚喜地道:「大哥,你沒中毒!」古悅修笑道:「彫蟲小技,豈能瞞得過在下的眼睛。」

    那大漢難以置信地道:「怎可能?這『神仙醉』藥性極強,任誰只要沾到一星半點也會讓他三個時辰動彈不得。」「神仙醉?」古悅修笑道:「名字倒是不錯,只怕是名不符其吧。」大漢看看他,再看看古悅己,奸笑道:「就算你沒中毒,可你的兄弟中毒已深,咱們五人難道對付不了你一個!」古悅修慢慢抽出劍,淡淡道:「你們不妨一試。」

    那大漢說得雖理直氣壯,心下卻不由得猶豫不決,其餘四人都似是以他馬首是瞻,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妄動。古悅修不再看五人,轉頭對古悅己道:「二弟,你還能走麼?要不要大哥背你?」古悅己原本是四肢無力,但見大哥精神飽滿,也不由精氣大振,笑道:「大哥,你以為我是草包麼?」說著,雙手扶案,站了起來。那幾人沒料到他也還能動,更加心有忌憚,握緊兵器,只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兩人,不敢輕舉妄動。

    古悅修伸手攙住古悅己的的臂膀,道:「諸位既無意動手,咱兄弟就恕不奉陪了。二弟,咱們走。」說著轉身就走,絲毫不顧及身後的對手是否會趁機下手。那幾個大漢也確實是有所顧及。

    古悅己雖憑著一股精氣站了起來,但還是腳軟腿軟,渾身無力,舉手投足都十分艱難。從茶寮到栓馬樁只有十幾步之遙,可他卻覺得彷彿有千里萬里,所幸有大哥攙著。可是越走近坐騎,他就覺得大哥的手越來越輕。一個人若是到了虛弱無力時,哪怕是風吹草動的一點力都感覺得很明顯。以大哥的功力,單手提他都沒有問題,為何攙扶都越來越輕?

    等走到馬前時,古悅己突然醒悟過來,扭頭驚疑地道:「大哥,你……」「上馬!」古悅修不等他說完全,冷聲喝止,用力一推。古悅己被他推得踉蹌一步,連忙攀住馬鞍,心中明白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盡快離開此地才是上策,所以他抬腳認蹬。但腿軟得夠不到鞍蹬。

    古悅修雙手扶住他的腰側,用力一托,才將他推上馬背,可他自己腳下踉蹌站立不穩,扶著馬喘息不已。那幾個大漢一直緊盯著他們不放,隔開三步不即不離地跟著,見此景,頓時明白上了當。為首的大漢惱羞成怒,大喝:「渾小子,敢騙老子!別讓他們跑了。」揮刀衝上來。

    古悅己驚惶失措,從馬上伸下手來,道:「大哥,快上馬!」古悅修全憑著一口真氣壓住藥力,原指望能震住對手,安然脫身,現在看來他們兩個想全身以退已是無望了,好歹也要保住二弟。所以他並沒有去理古悅己,而是抽劍斬斷了馬韁,回頭沖古悅己喊了聲:「快走!」轉身去迎擊扑上來的五名大漢。

    古悅己怎肯獨自逃走,高喊著「大哥」,想要從馬上下來。他全身已癱軟,只能伏在馬背上,哪還動得了分毫。古悅修揮劍擋開對手的攻勢,只覺手中劍越來越重,身形也越來越慢,自知撐不了多久,強撐真氣將對手逼退五尺開外,回身以劍身抽在馬屁股上,那馬驚痛,跳躍著衝了出去。

    「大哥!」古悅己伏在馬背上,就看著大哥越來越遠,又被對手圍住,隱隱還似有血光灑開,又驚又急,極力要從馬上跳下來。可是那馬已馱著他彎了個彎,再也看不到那個茶寮了。他急得心似油煎,再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一掙。那馬絆了一下,這一顛簸使他從馬背上摔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原本就渾渾噩噩的意識剎時一陣眩昏,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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