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 第二章
    寶景十年秋

    雨霧,濛濛地籠罩在天朝之中。鼻間,淨是嗅得陰冷的低涼氣息,貼覆在肌膚上那薄薄的涼度,冷得鑽入骨子底。

    本該受香火供奉的山廟早已傾圮荒廢,破舊的留存於山野之中,供偶時路過的百姓有個遮風擋雨的落腳之處。

    破廟內,六道身影或坐或站,各佔一處,模樣都非常年輕,可每人眼中卻透露著世故的光彩,好似已經走過多次的大風大浪。

    他們身上彰顯的戾氣極為狂放、毫不遮掩,在如此動盪不安的天朝裡,這樣的氣息是稀鬆平常,但之所以讓人留心,在於天朝內興起一股傳言——六神既出,新天朝降臨!

    一名身著絳紫衣飾的少年手持搖扇,眉眼間淨是生得乾淨的氣息,穩重沉著,六神看來應當是以他為首。

    「來了!」衛泱立於破敗的神像之前,不到片刻,深隱在山野中的飛鳥躍於天際,劃破此地的寧靜。

    站在門口的滕罡手裡按著青鋼刀,渾身戒備、雙眉緊蹙,目光如鷹隼銳直地盯向林裡深處。

    「人來了!」滕罡隱約見到幾抹身影奔出郊道,細細的兵刃相擊之聲傳來,極為清晰尖銳。

    衛泱的嘴邊露出一抹笑意,悠悠地轉過身去,只見其餘六神個個起身而立,有人狀似不經心,有的睡眼惺忪,有的氣質險惡,更有美得教人屏息的花容月貌,不同的面容,卻個個都相當出色,他們便是在短期內崛起,就令天朝聞風喪膽的六神!

    「璟丹,你助滕罡一臂之力。」衛泱一扇指往立於門口的少年,見他老成粗獷的面容讓人不敢入其門,遂派了陣內看來最輕狂無害的文判上前。

    「哎,好的差事兒就是沒我。」富璟丹搖搖頭,手臂一震,袖內的判官鐵筆立刻握於手中。

    其餘六神還是無動於衷,個個神色自若,即便廟外雜沓的腳步聲接踵而來,卻無人顯露出懼色,甚至還有人打起呵欠來了。

    須臾,廟門外響起慌忙的腳步聲,伴隨著幾道人影狼狽地衝入內室,隨即廟門被一股氣給捲上,隔絕外頭刺客們的追擊。

    「四爺,您沒事吧?」幾個提著劍的隨從臉上滿是刀傷血痕的,一心護著自家主子衝出重圍。

    那名被喚為四爺的少爺星目朗眉,眉宇間淨得貴族氣息,即便在危難之際,仍是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有貴人相助,咱可死裡逃生了。」承即使面對著一屋子陌生的面孔,方才也死地裡走一回,語氣竟也一如往常。「謝兄弟相救了。」

    衛泱走上前去,像是一點兒也不意外見到眼下這一幕。「此時天朝危亂紛擾,自是應當相互關照。」

    他還想要再近承的身,卻被他手底下的人給擋住。衛泱又側首對承說道:「我的人在外頭拚命,這就是四爺待人之道?」

    承手一揚,撤下護身的侍衛。「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又怎會出現在這座山野之中?」他還以為自己這條命,閻王已準備隨時收下了。

    「四爺可聽說過『六神』?」衛泱懶懶一哂,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此話一出,退至身後的侍衛隨即圍上前,大刀紛紛架往衛泱的脖子,然而他們身手再如何不凡,於六神面前不過也是彫蟲小技,只見其餘六神的手腳更是利落,手上的兵器也同樣按於他們身後,只消半分力就能取人性命。

    「殷孤波,你們切莫衝動。」衛泱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僅是淡淡地說道。

    「六神……這個令天朝不敢喊出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承能夠感受得到此刻的劍拔弩張,比起方才自己死裡逃生的局勢,現下更是身處險境。「沒想到,本王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傳說中的人物。」

    六神,在此刻的天朝不是英雄,而是令人畏懼至極的羅剎,凡六神走過之境,必是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衛泱今日,是特別於此恭候四爺。」

    承眼一瞇,年輕的臉龐帶有一絲的困惑。「做什麼?」

    「天朝裡流寇四起,暴民聚生,四爺此刻離宮,又是為何?」此舉雖不智,不過衛泱明白,再也沒有比此刻還要更好的時機了。

    「天下大亂,朝廷卻依舊高高在上,能不見民間所苦、不聞民間所怨?」承回了他,但語氣卻過於冷硬。

    「不愧是人稱定賢王四皇子,在下親眼所見了。」

    「衛泱,六神今日來此,絕不僅是偶遇。」承清楚天朝之大,斷不可能在此巧遇。

    方纔,他才剛逃過皇宮的刺客襲擊,早就料想兄弟間的惡鬥遲早會來臨,卻沒想到來得這樣急、這樣狠。而六神,卻能夠掌握自己的蹤跡,難保不是與宮廷裡的人互通有無。

    「衛泱,六神來這兒做什麼?」承暗想,或許今日這條命,已準備押往閻王爺的手中了。「前來取本王性命麼?」

    只見衛泱一哂,單膝跪地,其餘六神皆收下兵器,朝承跪禮。

    「六神,入天朝前來投靠明主!」

    墨黑的眼瞳清冷如潭水,幽深得不見任何心緒。直到視線停留在一道艷白色的身影之上,幽暗的深瞳才隱隱閃過一抹淡得旁人無從察覺的火花。

    衛泱的目光停留在幾個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包含承在內。

    「那女人是皇宮裡的人嗎?真不像是天朝的人。」富璟丹挑高眉,問得相當輕佻,當下惹來花復應的白眼。

    「天女,是承最寵愛的皇妹,當今聖上更是對她溺愛有加,甚至比太子還要看重。」衛泱道,眼裡的火花早已湮滅,不見痕跡。

    殷孤波冷笑。「女人上圍場?聖上簡直是寵溺至極啊。」

    六神隱在暗處,利用濃密的綠蔭作為掩蔽,好避開上林苑的侍衛,深入承的所在之處。不過令他們訝異的是,竟然會同時遇上天女。

    「足以見得天女支撐這天朝的傳言來自於皇宮,就連聖上也深信不疑。」衛泱將折扇一收,目光如炬地看著底下的人。

    「六神要入皇宮,機會不多。」花復應瞇起眼,不曉得衛泱在打什麼主意。

    「承本該有場血光之災,正確來說,應當在半月前就該命赴黃泉,做縷天朝的孤魂。」衛泱的嘴邊勾著笑意。「是六神助他違背了命運。」

    如果改變了命運該走的方向,那麼這條路必定與未來有所不同。說得更深些,便是再生一個新的契機,牽引著走在這條道途上的人們。

    六神改變的,不單是承原有的宿命,而是企圖汰換掉天朝舊有的老面貌,重新締造出新的局面。

    衛泱的笑只停在唇邊,看著在今日仍有二次災禍的承。「這四皇子的命,很崎嶇。」像承這樣的人,要坐上帝位實屬難事,可他的賢良聲名遠播,要爭坐九五之尊大位,也不是不可能。

    他命裡有吉星會照,雖不是個帝王命格,但定賢王的才德遠播,再有六神的輔佐,衛泱相信若要取這天下就如囊中取物,定能達成目的。

    「這天朝,連皇子的命脈都難以照料。」殷孤波說得直白,不信朝中氣脈這種無形之物,能牽動成千百萬人的宿命。

    這天下豐足富庶,與帝君德政有關,若昏君當道,自是民不聊生,陷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煉獄。如果要將此說法加在這種無形物的身上,殷孤波認為太過牽強。

    儘管他也是身處其中的人,卻始終嗤之以鼻。人定勝天,一向是殷孤波奉為圭臬的信條,六神裡,大多是這種不信邪的人,可最諷刺的是,他們身上肩負天命,不得違抗。

    衛泱看著坐騎上纖弱的身影,她有著秀麗脫塵的面容,天朝裡不曾有過這樣玉雕清靈的相貌,那模樣生得極為脫俗,莫怪聖上呵護備至,將她捧為掌上明珠。

    衛泱深深凝視天女,並見到承望著她的模樣,心底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那女人,未來將左右天朝。」

    明主?

    難道真有人知曉他內心的慾望嗎?這些年來,他總是隱藏得很好,好得讓人無從察覺自己心底深處最深沉的渴望。

    坐在馬背上的承,身處上林苑圍場之中,神色恍惚,與平日爾雅內斂的模樣截然不同。

    自從與六神相遇之後,也過了半月之久,儘管他歷劫歸來,卻不免因為衛泱的一席話而有所動搖。

    如今父皇的病體這半月來頗見起色,基於年輕時對狩獵的喜愛之心,遂率領眾皇子參與秋獵的比試,甚至連素景都參與其中。

    秋獵一向為皇宮所重視,更是眾皇子欲爭鋒頭之比試,不過承不熱衷此道,他最多僅擅於騎射,若說拿刀箭比劃、論武功,他比其它皇子還要更弱些。也因此有人說定賢王心性敦厚內斂,甚至比文人還要風雅。

    承將一切都看在眼底,更是刻意凸顯自己不濟的武底。盡可能讓自己的所作所為化成清冷的水,正因常言道:滴水可穿石——他要做的,就是穿韌石之事!

    「四哥,想什麼?」身後傳來一聲輕軟的問聲,素景坐在馬背上,不諳騎術的她,得讓人牽著韁繩才能使喚這只牲口。

    「素景,你怎沒在父皇身邊?」見到她,承相當意外。

    「父皇和太子哥哥追野兔去了。」素景年紀雖幼,卻格外清麗娟秀,好似不沾天朝的煙火,美得那樣自然乾淨。「你呢,怎麼都不去?」

    雖明白這位四哥不似其它兄長好出鋒頭,凡事都要爭第一,可素景不免也覺得他太過於無慾無求。

    「我的本事到哪裡,自己很清楚,做人要懂得藏拙。」秋日的圍場總是特別蕭條,承僅是靜靜欣賞這樣的美麗。

    「四哥,你就是這樣,凡事不爭個出頭,誰能知道你心底想什麼?」素景與他並肩,就是特別喜歡他這性子。

    「可你就欣賞。」承探出手,緊緊握住她,感到心頭發暖。「這世間只要能得知己,便死而無憾。」

    「半月前你出皇宮,這事兒傳進父皇耳裡了,是八哥和我說的。」

    「父皇說了什麼?」承面容無波,清冷地問。

    「沒有,倒是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為你說話。」

    「太子?」承挑眉,縱然他與其它皇子對立的局勢並沒有特別明顯,可暗地裡是誰也不容誰的。「很難得,他從來不替兄弟中的誰多言一句。」

    承心知肚明,對於半個月前出宮卻身陷險境,是何人所指使的,他一點也不意外。

    「至於你出宮的原因,素景就不多問了,但我聽聞四哥這次是歷劫歸來?」對於這點,素景已嗅出其中詭譎的氣味。

    他哪裡不懂小妹對自己的關心?僅是冷淡地道:「天朝這幾年是動盪了些,遇上匪類賊寇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之事。」承朝她一哂。「總是得有人關心百姓們日子過得怎樣了。」

    四哥的賢德,素景一直都很欽佩,單是他的溫文爾雅,凡事不爭鋒頭這點,她認為更是將相帝王都應當具有的仁德。

    只可惜,父皇對於四哥總沒那麼上心,素景比誰都明白。

    「但是……」

    素景還要再問,卻被承打斷,他朝前頭一指,荒地上出現了只小兔,艷白的毛色特別顯眼。

    「四哥替你獵只野兔,如何?」拉起韁繩,承手朝腳邊的箭筒一撈,便搭滿弓欲射出箭矢。

    「四哥,上天有好生之德,那隻小兔快活地在荒地裡活著不也挺好的?」

    素景的手按在他的臂膀上,實在不喜殺獵這樣的舉動。也因此,這回秋獵,父皇執意帶她共游,她心底邊兒也是不情願的。

    「不如,四哥教我怎麼騎馬。」縱使天朝的地她踩不得,但學會駕馭馬兒後,往後或許有機會再出宮,就不必到哪兒都還得有人替自己牽馬了。

    「四哥帶你到前面去,那裡風景好,更適合策馬。」

    承朝底下的人使個眼色,正要拉馬向前之際,潛伏在野地上的猛虎遂現形,嚇得他們臉色慘白。

    「護天女!」承急著策馬擋在前頭,搭起弓拉緊弦,屏氣凝神地專心瞄準那頭大虎,掌心裡沁出薄薄的汗水。

    幾回上林苑圍獵時也沒有遇上像這次這麼驚險的事,承有些懊悔自己的武底身手不足,更怕身後的素景有個萬一。

    「四哥!」素景頭一次覺得生死不過在轉眼之間。

    承將弓弦再度拉緊,屏氣凝神地將所有氣力灌注在枝箭上,準備放箭之際,竟聽聞風中夾著細微聲響,隨即後背中箭落馬,手裡搭上弓的飛箭失去準頭,驚擾了猛虎,只見那猛虎咆哮一聲衝上前,張開血盆大口欲將承吞下肚。

    「啊——」

    頓時,猛虎這一撲,也同樣驚擾了馬兒,只見馬兒不受控制地高舉前蹄,讓素景硬生生地被摔下背。

    如此危急之際,突地從天降下幾道色澤艷麗的身影,艷白、赤紅兩抹身影擋在承面前,在它撲上前的當口,兩人卻絲毫不見懼色,各出一招擊敗龐然大物,大虎遂倒地不起。

    於此同時,更有另一道絳紫色的身形躍於狂馬之上,將跌下馬背的素景反手一拉、護在胸前,動作利落的坐回原位,韁繩一拉,穩住馬兒狂暴的舉動。

    素景瞠大眼,心跳得極快,從未遇過險境、一直被呵護在掌心底的她,經歷此生以來最凶險的一刻。

    「怕嗎?」耳旁,有道男音輕輕喃道,溫熱的氣息吹撫其上,令素景微怔,來不及反應。

    衛泱一手攬在她的腰肢,低首看著這個一身白衣,氣質出眾的女人,又思及她與承如此親近,除了天女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素景迎上對方的目光,墨黑的瞳眼深沉幽暗,好似在那雙眼的面前,任何秘密都無所遁形。

    她頭一回,遇上能將人看得如此赤條條的人。

    衛泱伸出手,撫著她的眉心,像是要將她所有的驚慌給抹盡。

    素景抿唇,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容,竟也沒有心生抗拒,反倒沉溺在那朵淡淡的笑容之中。然而,眼前的男人太深沉,讓她看不清他的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火花是什麼?

    「天朝之廣,氣脈之盛大,真仰賴一女子承襲運轉?」衛泱笑著問,語調卻異常的尖銳。

    「很可笑麼?」素景面容平靜,不興波瀾。

    衛泱揚起眉,不下任何斷語。「我要眼見為憑。」

    「見了,你又能如何?」就連她自己,也感到荒唐。「企圖扭轉乾坤嗎?」

    「有何不可?」眼下的天朝亂得民不聊生,即便還能運行,依恃的不過是先前鼎盛的風光。

    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你要說到做到!」素景一掌按在他的心口上,說得極為清楚。

    「六神?」

    這兩個字,狠狠地敲往在場所有人的心底,幾個聞風趕到的侍衛臉色發白,目光充滿懼意,不約而同地望著六個不該出現於此的人;就連素景,由於耳聞過他們的惡名,心頭也不由得一窒。

    承背部中皇室的暗箭,臉色發白,殷孤波方才上前要替他拔下箭時,隨即遭衛泱斥退。此箭一拔,就會讓六神踏不上這條皇宮之路了。

    「殿下,沒想到又讓咱給碰上面了。」衛泱翻下馬背,負手朝承走去。「這一回,六神算是第二次救您。」

    承困難地站起身,卻頭暈目眩地差點跪倒在地,好在衛泱及時將他攙住,算是保足他的顏面。

    「衛泱,你別有居心。」承感到頭有些昏,可見這箭頭上定有喂毒。

    六神能深入上林苑,此舉在在顯露出衛泱的野心。他打的主意,是非入朝廷不可了!不過歷時短短一年,他們就令天朝畏懼萬千,也在此刻欲將勢力入侵皇室。承瞇起眼,對於他們不得不起戒心。

    「四爺,這枝箭、那頭虎,六神可沒這樣大的本事。」衛泱說得甚是輕快,臉上完全不見半點擔憂。

    「六神在天朝,是惡名昭彰。」

    承咬緊牙根,才能夠令自己清醒些,倘若這下一昏,這些禁軍絕對不會是六神的對手,此事若無端波及素景,承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四爺說得極是,六神總是得借四爺之手,才能坦蕩蕩地立足於天朝。」衛泱按著他的穴脈,令箭毒在承身上走得慢些。

    「那天你說的,可是肺腑之言?」承使勁氣力抓緊他的衣袖,他的身底與尋常人無異,這箭上的毒對他而言,已造成巨大的傷害。

    「四爺若信自己,便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衛泱,是本王裝得不夠像?還是演得不夠好?」他始終都不曾對人說出心中的渴望,直到六神出現……

    「以後,四爺得要記住,這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若要藏得深,就千萬不能露出任何蛛絲馬跡。若要欺敵,就得騙過自己。這樣,才能走得平步青雲。」

    「本王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若真是如此,四爺又何必特意微服私訪?」六神也不會因此逮著機會,欲借他的勢力,堂而皇之的深入宮中。

    「本王憫天下百姓。」

    衛泱挑眉,冷淡地問:「怎麼說?」

    承瞇起眼,表情冷到極點,面有寒霜。「朝廷不能一日無帝,同樣的,這天下是以民為根本!」

    「四爺,您要永遠記住今日的話。」衛泱淺淺地笑,目光平靜清冷。「天朝要的,是這樣的帝王。」

    「衛泱,你不要讓一切到頭來僅是黃粱一夢,本王必定饒不過六神。」

    「六神絕不辜負天朝!」

    天朝強盛之際,四方外夷俯首稱臣,年年納歲進貢,國勢強大、盛氣難擋;那時,天女方降生於朝廷之中,據聞,此鼎盛之氣維持了近十年。

    然而,如今卻有人早先一步窺見它逐步走向衰退之路,從前的風光早就大勢已去。

    「四哥,你真要讓六神跟在自己身邊?」那日秋獵他身中暗箭,茲事體大,為此父皇震怒不已,非揪出誤傷皇子的元兇不可。

    可取出的箭鍭實為皇室所有,並非外人入侵圍場,加上六神護天女有功,並救皇子逃出虎口,令聖上面有喜色,遂將六神留於宮中款待。

    「十二弟,你難道沒有察覺到父皇的用意?」承處於自己的宮殿中,即便箭傷對他而言還是過重,氣色卻比先前好上太多。

    「四哥,你什麼意思?莫非父皇是……」老十二有點吃驚,沒想到已經病入膏肓的父皇別有用意。

    「六神之所以聰明,在於同時救了我又救了素景。倘若今日只有我,六神不會得此厚愛。」承明白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比不上太子,更沒有素景的份量重。「六神這一年來的威名,讓朝廷相當頭疼。」

    他們戾氣極重,多數殺人不眨眼,可最諷刺的是,如此心性殘暴之人,殺的又全是流寇匪類,幾次救回不少良善的天朝百姓,而活下來的人,便將六神的威猛事跡傳頌下去,但其中事實真假為何,也沒有人真正明瞭。

    謠言就此興起,傳聞一發不可收拾,六神的勢力如野火,燒開在百姓的心底。

    因此,天朝對於六神又懼又愛,如是雙面刃,握緊是傷了自個兒,不握便無法力敵對手。

    「朝廷要殺六神,沒有本事;若要攏六神,就得靜待時機。」承這幾日深思熟慮,考量著衛泱對自己說的話,一旦下定決心要做,那勢必得豁出去。

    「四哥的意思是,朝廷等到了?」

    老十二一直都和承感情深厚,雖說娘親不過是個貴人,與承出於皇貴妃的地位截然不同,可他特別寵愛這十二弟。與此比較起來,和授封為鳳王爺的八弟感情大不同,縱使為同一皇貴妃所生的嫡親兄弟,兩人心中卻是暗潮洶湧。

    「不,是六神做足準備了。」承淺飲一口茶,眼光深遠幽長。「六神,不是朝廷能夠駕馭的一頭猛虎。」

    引六神入朝廷,讓承猶豫不已,一來認為時機太過倉促,二來父皇病情雖漸有好轉,怕也只是迴光返照,且目前邊境的外夷紛擾不休,天朝定會被內憂外患所夾攻。

    承明白,此刻要是有個閃失,失去的絕對不單是渴望已久的帝位,更會將天朝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既然六神要入朝廷,何不攏絡六神效忠四哥?」

    「十二弟,還記得我半月前微服私訪嗎,救我的人就是六神。而這一回,他們同樣救了我第二遍。」

    不!理應是第三回,因為他們救下素景,免於她命喪黃泉,這對承來說,比他的生命更為重要。

    「如此說來,六神早就站在四哥這邊?」老十二雖說年紀尚幼,不過自小處於深宮,眼見兄長為爭奪皇位而互不相讓,縱使已立下太子之位,但沒有人肯放過彼此,檯面下依舊鬥得你死我活。

    「由這點看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最讓承掛心的,是宮斗的局勢已不可避免,自從兩年前太子猝死,二皇子於百日內繼承後,眾皇子們便瞭然於心。

    這位子,是二哥將大哥給活活斗死而爬上去的!

    老十二察覺到其中詭異之處,又對承道:「四哥,你說半月前出宮,最後讓六神所救,如今秋獵時,六神又恰巧相助……這會不會是六神的……」

    「你總算想到這裡了。」承淺淺一笑,這十二弟長大了,心思總算細膩了。「但下手的不是六神。」

    「四哥你是說……宮中的人?」

    承取出半月前自刺客身上取下的玉飾,顯然是宮中所有物。

    「直到那天,我便明白還會有下一次,只不過我沒想到刺殺來得如此密集。」

    「是誰要逼四哥?太過分了!當年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接下來要對付你了嗎?這算什麼手足,竟一次次要逼死自家人!」老十二激動不已,氣得口不擇言。「是二哥麼?他不是已經當上了太子,還有什麼不滿?非要逼得大家往死地裡鑽,不留後路給人走!」

    「十二弟,這話你在我這兒說完便是,兇手是誰我們不知道,不可妄自揣測,以免中了對方的計。」承目光深沉,心底邊兒還在琢磨。「會是二哥嗎,如你所言,他已經登上太子之位,還有何特別理由會加害於我?」

    「難道是八哥?」老十二哪裡不懂,八哥和四哥就是不和。

    八哥這人性子看似溫和、實則猛烈,著實是個偽君子,當年太子的死,一度也有人懷疑到八哥鳳王爺的頭上去。

    「八弟倒也不無可能,倘若真是他,那麼是誰走漏我暗自離宮的消息?我離宮的事,沒有人知道。」當初也是裝病掩人耳目,但不過一旬就有人派刺客襲擊。「素景對我說,是老八告訴她的,可太子卻在父皇面前替我說好話,你也曉得太子這人極為自私,對兄弟們從不相讓。你說,到底是誰陷害我?」

    這一番話,讓老十二像打了場迷糊仗,像走到死胡同,繞不出路子來。

    「四哥,我不清楚了。」這樣聽來,太子跟八哥都有嫌疑,可元兇是誰卻抓不出來。「難道要讓當年大哥的死再重演一回嗎?」

    「十二弟,這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承起身,拍拍他的肩。「不管是太子,還是老八暗中出毒手,又甚至是有人順水推舟藉此加害,可這回對手的算盤敲錯了,反而讓六神趁此進入皇宮。對方千算萬算,絕對沒有算到這一點。」

    「這樣說來,四哥,您瞧這好運是不是開始站在咱們這邊了?」老十二面有喜色,他還是不擅長將喜好藏於心中,極為孩子性情。「說實話,當年大哥猝死後,兄弟間就種下惡因,如今這人又對您出手,此舉擺明就是要剷除異己。」

    這一點,承自己也有點底。「所以,我們才要靜觀其變。六神傾向哪邊,我們都要謹慎萬分,他們最好是一心向著天朝,要不,無論最後是誰登上九五之位,都無法替百姓謀福祉。」

    承目光望著宮門外,耳聞這天朝百姓發出的細細哭聲,期盼朝廷可以有人,聽見他們真正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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