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性的身體不同,男人的身體有沒有感覺是一點也騙不了人的。
昨夜,儘管一開始的時候有點強迫葉月芽生的嫌疑,但最後他可是扎扎實實高潮了數次,假不了,這一點判斷力,森澤大樹深信自己是有的。
老實說,昨夜發生的那件事究竟能不能用感覺良好來形容,由於記憶裡找不到相關經驗可以比較,森澤大樹也無從判斷。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完全陷入欲罷不能的自己,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其實比起感覺如何,他心裡更強烈的感受是: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幹了這種事!而且,是在意識完全清醒,沒有任何排斥的情況下,一步一步進行到最後。
葉月芽生醒來的時間已經接近正午。
看著身旁一反常態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榻榻米,葉月芽生忽然有一種預感。
那或許是森澤大樹要給他的留言。
一想到森澤大樹已經離開,不只下半身的酸痛使他苦不堪言,緊緊揪住胸口的痛更令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幸運的是,年邁的雙親正好運送蔬果到山下的民家,他不需要因為害怕父母擔心,刻意擠出違背心情的虛假笑容。
桌上的飯菜是媽媽出門前準備好的,沖繩風味的苦瓜炒蛋是葉月芽生最愛吃的一道菜,現在卻毫無胃口。
葉月芽生扶著牆壁勉強步行到客廳坐下,用雙眼不停在空蕩蕩的客廳、院子裡,漫無目的地搜索那個可能早已離去的蹤影。幾分鐘過去,葉月芽生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卻又忍不住把視線集中在大門口,期待隨時可能出現的高大身影。
等待,竟然是如此折磨人的過程,不知道被婆娑搖曳的樹影欺騙過幾次,精神被期待和失落反覆拉扯,幾乎要承受不住的空虛和可能就此失去森澤大樹的膽怯,使葉月芽生快要掉下淚來。
直到夕陽西下,從早上便未進食的肚子明明很餓,胃卻沉重的不想吃進任何東西。被染成橘色的天空開始出現回巢的鳥群,放眼所見之處,仍未見等待的人影出現。
這樣下去一定等得到嗎?還是明知等不到也要繼續等下去?漸漸地,葉月芽生自己也無法瞭解。
夕陽下山後夜色降臨,氣溫也稍微降低,葉月芽生不斷的想著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不過是一場意外,明知道正確答案,卻非要聽他親口說出來的固執,即使是葉月芽生本人都感到厭惡。
晚上剛過九點,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父母打來通知今晚不回山上過夜,說是臨時決定和友人一起去海釣要早起的關係,電話裡老媽還交代兒子,記得把早上收成的水果切給森澤大樹吃。
電話掛斷後,葉月芽生終於被再一次落空的情緒壓垮,紅了眼眶。
忽然間,一個站在玄關處的身影猛然躍入葉月芽生被淚水模糊的視線。
極度開心的興奮感一股作氣湧上心頭,力道強得讓葉月芽生幾乎昏厥。
森澤大樹放好鞋子,緩緩步入客廳。
「我等了你一整天」
葉月芽生把這段漫長的等待全部濃縮成一句話,森澤大樹一語不發凝視著他。
「喔。」森澤大樹做出簡短的回應,就像葉月芽生平常那樣。
「你到哪裡去了?」
「山上。」
「去山上做什麼?」葉月芽生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渙散。
「想事情。」
猜想他大概是為了昨晚的事情去山上靜一靜,葉月芽生便不敢再追問下去。
「肚子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一熱。」
看著葉月芽生行動不便的背影,森澤大樹突然產生一股憐惜,心疼的跟進了廚房。
將飯菜放進鍋子裡加熱,正在水龍頭底下清洗水果的葉月芽生,突然被森澤大樹從背後一把抱住,手裡的梨子掉了下去。
「森澤?」
「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一個轉身,葉月芽生被壓倒在桌上,森澤大樹不顧葉月芽生的提醒,任鍋子上的飯菜繼續加熱。
「啊嗯啊」
榻榻米上,葉月芽生扭動著被脫到一絲不掛的身體,急促喘息著……
昨夜的晚餐,因為某些緣故,成了今天的早飯。
對於兩個晚上發生的事,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並非刻意,而是等到森澤大樹發現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會不經意地追逐葉月芽生的一舉一動,然後在他就要發現之際落荒而逃。
收拾好碗筷,葉月芽生動作緩慢地換上輕便的服裝。
「要出去?」憋了一個早上,森澤大樹終於忍不住開口。
葉月芽生點點頭,他受不了圍繞在彼此周圍的尷尬氣氛,約了遠山學長見面。
「又是跟那個人?」
「是學長。」
葉月芽生糾正他的說法,森澤大樹為此顯得不太高興。
「喂!」
森澤大樹攔住差一步就要跨出門的葉月芽生,身體幾乎要碰撞在一起的恐懼令葉月芽生反射性地倒退兩步,他低下頭,讓頭髮掩飾住內心的慌亂。
只是意識到森澤大樹的存在、昨夜停留在身上的觸感、迴盪在耳畔的喘息,就教葉月芽生渾身發燙,要是和他再有肢體上的接觸,曾經在體內長驅直入的銷魂快感,光用想的,隨時都有可能使他失去站立的能力。
葉月芽生告訴自己,在搞清楚森澤大樹的動機之前,他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三次,否則自己很可能會因此沉淪下去,成為沉溺肉體享樂的膚淺男人,葉月芽生不希望變成自己也瞧不起的男人,所以才刻意迴避森澤大樹。
站在門邊,森澤大樹幹咳了兩聲潤潤喉。
「昨天的事」
葉月芽生吞嚥了一口口水,彷彿不這麼做,就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
等待的時間特別難熬,兩句話間隔了有如一世紀這麼長。
「只能說是一個實驗。」
終於等到森澤大樹把話接下去,但是葉月芽生卻完全無法接受,與其要如此勉為其難地用「實驗」來解釋昨夜幾乎要把自己燒為灰燼的激情,不如什麼都不要說。
葉月芽生把肩上的背帶稍微調整一下,刻意用爽朗的音調說:「你不需要解釋什麼,昨天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直到話全說出口,猛然劃過心頭的一刀幾乎要使他呼吸不過來。
葉月芽生冷淡的回應完全出乎森澤大樹的意料之外。
還以為
究竟在暗自期待著什麼,森澤大樹自己也沒有答案,比起昨夜熱情的表現,葉月芽生今日的冷淡反應很讓人失望。
「第一次是因為睡不著,胡思亂想了很多事,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你知道我對那則新聞的真實性也感到很懷疑,所以才會想試試看我是不是真的對男人的身體也可以嗯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
森澤大樹模糊的解釋,葉月芽生卻聽得跟清楚。
也就是說,我的身體是你睡不著、胡思亂想時用來打發時間的玩具?
明知道這麼做只會增加痛苦,讓自己更加遍體鱗傷,葉月芽生仍舊選擇用惡意的方式解讀森澤大樹話裡的意思。
實在是傻得可以,到底是憑什麼認為自己有資格被他選上?不過是提供他一個躲避記者追逐的避難所,就天真的以為在短短幾天的朝夕相處下,可以萌生出特別的火花?
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葉月芽生對逕自產生妄想的自己感到不齒,更何況,身陷同性戀醜聞風暴中的森澤大樹,會接受同性情人的機率根本是零。
對森澤大樹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具用來實驗的身體
每當這句話從腦海裡閃過一次,葉月芽生就感覺到身體的某個部分又被挖空了一塊,整個人彷彿快要崩解開來。
但這就是從森澤大樹口中說出來不爭的事實。
忍著搖搖欲墜的心情,葉月芽生用盡全身的力量,擠出一個讓森澤大樹放心的笑容,自問自答起來。
「那昨天又算是什麼?在山上閒得發慌,所以找點樂子解悶?別擔心,我說過不會放在心上的。」
一邊嚷著時間快來不及,一邊交代有事情可以打電話給他,葉月芽生便匆匆忙忙地發動摩托車引擎下山去了。
直到轟隆隆的引擎聲消失,森澤大樹才像想起什麼重要事情似地大吼一聲。
把一切責任歸咎於好奇心驅使下的意外事件,森澤大樹對自己卑鄙的做法不敢苟同,可是葉月芽生的反應也同時令他感到生氣。
什麼叫做「不會放在心上」?那一直獨自煩惱的自己,豈不是被他當成笨蛋嗎?既然這樣,森澤大樹也不覺得自己有虧欠的必要了。
葉月芽生下山後,森澤大樹一個人在家裡越想心情越煩悶。
由於葉月芽生的雙親一夜未歸,森澤大樹只好一個人劈完剩下的木柴打發時間。
簡單吃了兩個飯團填飽肚子,森澤大樹躺在客廳的榻榻米上發呆,然後抱著碰運氣的心情,再一次拿起電話,撥打經紀人新井的手機號碼,沒想到竟然接通了。
搭上正要下山的貨車,熱心的司機大叔將森澤大樹載到附近的車站。
被葉月芽生載上山的途中曾經經過這裡,葉月芽生邊騎車邊介紹,平常他都是把機車停在這個車站附近,再搭電車回學校去。現在是暑假期間,雖然不用上課,但是要進市區,騎摩托車到這裡來換電車,是最省時又方便的方法,回家時還可以順道進商店街添購家裡的生活用品。
當時只覺得葉月芽生淨說一些廢話,沒想到還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和經紀人約好見面的這家咖啡廳,也是葉月芽生大力推薦的。
走進車站旁的商店街,即使戴著從衣櫃裡翻找出來的棒球帽和過時的太陽眼鏡,森澤大樹高挑帥氣的身形仍然鶴立雞群,吸引不少購物民眾注目的眼光。神秘誰是
把帽簷壓低,雙手插在口袋裡,森澤大樹低著頭,快步躲進掛著老舊招牌的咖啡店,才一踏進店裡,森澤大樹就看見新井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揮舞著手腕上的粉紅色鑽表向他招手。
背對著收銀機的方向坐下,森澤大樹向服務生點了一杯招牌黑咖啡,等咖啡端上來之後,他把墨鏡摘下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呿,簡直就跟通緝犯沒有兩樣!」
「你這幾天都到哪裡去了?我擔心得都睡不著覺。」
新井秀子伸手想摸摸森澤大樹的臉,被他迴避了。
自討沒趣的新井秀子在杯子裡多加了一顆方糖,轉移尷尬。
「我看到報紙了。那天晚上的事我到現在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我會盡快整理好線索,到時候再跟公司聯絡召開記者會,這件事其中一定有人搞鬼,我絕對要這些人還我公道。」兩手還放在口袋裡,森澤大樹望著窗外來往的行人做出了聲明。
「名聲、前途都已經被它毀了,就算還你公道又如何?大樹,別為那些事傷腦筋了,跟我回家好嗎?」
「什麼叫別為那些事傷腦筋?妳是要我就這樣認輸嗎?」
「我不是要你認輸,只是要你認清事實。更何況你想澄清什麼?照片都已經拍得清清楚楚,你認為還有抵賴的空間嗎?你說過你不記得當天發生的細節,可見你醉得厲害,硬是要追根究底的話,若挖掘出更多對你不利的真相出來怎麼辦?大樹,不要再讓這個事件對你造成更大的傷害了,就算影迷拋棄你,公司解聘你,你還有我啊!跟我到美國去,讓我們從零開始,我會一直陪著你。」
森澤大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左右搖頭。
他不敢相信新井秀子竟然會說出這種喪氣話來,身為經紀人,應該和藝人站在同一陣線努力才對,沒想到她不但不想辦法幫忙查明事件真相,反而還要他躲到美國畏首畏尾地生活,這跟叫他畏罪潛逃有什麼分別!
「我不需要不信任我的人。」
森澤大樹毫無情感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新井秀子卻因此激動難平。
「你怎麼可以不需要我?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都可以犧牲,你這麼說對我不公平!」正在攪拌咖啡的手顫抖個不停,湯匙碰撞瓷杯不斷發出聲響。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信任我的人。」
眼前的玻璃窗上浮現出葉月芽生傻笑的臉龐,森澤大樹胸前竄過一絲暖意。
「我當然是信任你的!大樹,跟我回家好嗎?不去美國也可以,想去什麼地方我都會陪著你一起。你看,我幫你買了新的換洗衣服,護照也從公司拿出來了。」
一看到新井秀子打開的行李,森澤大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裡面全是森澤大樹平時穿的昂貴名牌服飾,光是高挑俊美的外型就已經光芒四射藏不住了,要是再穿上這些名牌衣服,等於是昭告天下自己的所在。經過這次風暴,森澤大樹開始對新井秀子的辦事能力感到懷疑。
「妳回去吧!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森澤大樹的冷淡,終於讓新井秀子爆發出來。
「大樹,你為什麼不清醒一點?發生這種事,你應該勇於面對才是,就算你真的是冤枉的,就算可以證明你的清白,那又如何?觀眾是很現實的!一旦傳出醜聞,你的形象就大大受損,你認為還能夠像以前那樣呼風喚雨嗎?不可能的!演藝圈的現實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嗎?新聞早上才一見報,遠山集團下午就宣佈解除婚約,如果不是我靠關係到處懇求拜託,你能夠有機會喘氣、那些記者會放過你嗎?你為什麼就不能看清楚,當你最需要幫忙的時候,一直守在你身邊的人是誰?是我啊!我那麼努力」
不
新井秀子激動的聲音逐漸遠去。
森澤大樹搖頭,出現在他心裡的人,不是經紀人新井,而是另一張不太有份量的臉。
突然間,他好想見他。
一整天下來,葉月芽生都有點無精打采,明明是看喜劇片,他卻笑也沒笑一次。開車送他抵達車站後,趁著葉月芽生下車前,遠山幸治終於按捺不住疑問。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憔悴,是不是生病了?」
遠山幸治把手伸向葉月芽生的後頸,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
「好像有點發燒。」
捧著葉月芽生臉頰,遠山幸治眼中透露出藏不住的愛憐。
「謝謝學長關心,我沒事的,該怎麼說好」葉月芽生低下頭,「每次遇到我,都給學長添麻煩了,臨時約你出來,要你陪我一整天,還擺一張臭臉」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張臉,不准你說他壞話!你能夠想到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別說傻話。」遠山幸治把手放在他的頭上左右搓了搓。
「我很感激學長對我的照顧,可是有時候我也希望學長能夠對我嚴厲一點,要是我因此習慣依賴你那就糟糕了。」
「依賴我有什麼不好?」
「嗯?」
「能夠得到一個人的信任,讓他安心的依賴著,不是也很幸福嗎?」
「學長說得沒錯,只不過,對像好歹也得是個漂亮的女人吧!」
「我可從來沒這麼說過。比起其他人,我更想得到你的依賴。」
由於他的語氣太過認真,葉月芽生不慎回憶起被他告白的瞬間,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拜託你,別露出那種困擾的表情好嗎?好像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不,不是的,我只是」
「嚇了一跳?」
遠山幸治替他把話接了下去,葉月芽生點點頭。
「哈哈哈。」葉月芽生的誠實把他逗笑了,遠山幸治就是喜歡他這一點,目光也捨不得從他臉上移開。
「不逗你了。話說回來,真的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嗯,真的不用麻煩,我得把摩托車騎回家才行。」葉月芽生態度堅定。
「好吧,這次就放你一馬,下次可就不能拒絕我囉!」
葉月芽生笑著答應。
期待下一次見面快點來臨的遠山幸治上前給了他一個美式擁抱,葉月芽生在他的目送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