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滾滾的聖誕假期終於畫下句點。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迎接星期一的早晨。
對著天花板發了幾分鐘的呆,下半身仍然酸痛不已的我癱在床上,現在就連翻個身都很吃力。
乾脆蹺課吧!
花了一秒鐘思考後,我決定不去學校了。
我打算一整天都窩在床上,趁著記憶還鮮明的時候,把這兩天的點點滴滴牢牢的複習、用力的記住。
至於老媽那一關,只要我編得出像樣的理由,她還是會乖乖幫我打電話到學校請假的。
誰教我的任性有一半是遺傳自她。
橘紅色光線,斜斜地照在房間的地板上。
整個房間看起來,像一顆金光閃閃的成熟橘子。
睡了一場午覺後,我坐在床上拿著白色的繃帶,依照衛教課本上的示範圖片,有模有樣地在腳踝處包紮起來。
在休息了一整天後,腰部的酸痛感雖然減輕不少,但是被撕裂的部位依然造成行動上的困難。
我光只是躺著,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灼熱的疼痛,更別提明天要走路去上學,以及下水練習了。
如果偽裝成扭傷,這樣一來,走路的怪異姿勢或是不能參加游泳練習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看似簡單的繃帶包紮,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小細節要注意,我比預計的時間多花了半小時才看懂說明圖在畫什麼。然後又照著課本上的圖解依樣畫葫蘆一番,最後總算是包紮好了。
一手扶著腰,一手撐在桌上,我一跛一跛地拐到櫃子前面把繃帶放好。身後卻突然傳來谷井教練的聲音,差點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小優!」
「你怎麼來了?」我按著胸口大叫。
「我才要問你咧!樓下一個人都沒有,大門也不鎖,你們是巴不得小偷來光顧嗎?」谷井教練把背上的包包丟在地板上。
「我們家又沒什麼好偷的,而且這附近有社區的巡邏隊,不會有小偷敢來的啦。」
「你的腳怎麼了?」谷井教練指著我剛剛包好的腳問。
「啊,這個是……扭到了。昨天下樓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變成這樣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注意到了。
「是嗎?坐到床上去,我看看嚴不嚴重。」
「不用了啦,醫生說休息兩天就好了,沒關係的。」我緊張的揮動雙手腕拒絕教練的美意,卻一不小心把放在桌邊的繃帶給弄掉在地上。
谷井教練彎腰撿起掉落在我腳邊的繃帶,定定的打量我臉上的表情,然後露出詭譎的笑容。
他該不會是看出來了吧?
「你是我的學生,我有權利知道你的狀況,就算你在說謊,我也要知道原因。把腳伸出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看什麼啊!」我紅著臉大叫。
「你承認說謊了?」
「對不起,我不該說謊。可是我是真的身體不舒服才請假,不是存心偷懶。」我低著頭解釋,對於撒謊被拆穿一事感到羞愧。
「知道錯就好,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你的指導教練,必須掌握你的身體狀況。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我……」那種事不能說吧?
「你不說,那我就動手檢查囉!把褲子脫掉。」
「等等,為什麼要脫褲子?」我驚叫。
「果然!」谷井教練露出「被我猜對了」的表情,讓我一陣臉紅。
「教練……你怎麼知道?」真不知道該佩服他的料事如神,還是懷疑我的臉太容易洩露秘密了。
「這種事我見多了,在許多大比賽之前特別容易發生。」谷井教練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他的意思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發生肉體關係是很正常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只是想確認我們說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
「就是有心人為了阻止得獎呼聲最高的選手奪魁,而對他們做的隱形攻擊。雖然離比賽還有幾個月,但是提前對運動員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隱形攻擊?」我就說吧!果然弄錯了。我才沒有受到誰的攻擊呢。
「就是沒有外傷又能使選手放棄出賽資格,這才叫隱形攻擊啊!這樣你還不懂?看樣子我是白擔心你了。」
谷井教練對我的反應感到無力的搖搖頭,那種表情好像在責怪我很遲鈍似的,我有嗎?
「我不懂。」我有點糊塗了,他講的隱形攻擊到底是什麼啊?
「你是自願的,對吧?」谷井教練一本正經的看著我。
我的臉倏地紅了起來,他剛剛不是在說隱形攻擊的事嗎?怎麼又扯到這個?
我真的被他搞混了,谷井教練說的到底是什麼啦?
「第一次跟男人做嗎?有沒有擦藥?」
他那張平時愛跟我開玩笑的臉,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害我很不習慣。
「你、你……你怎麼知道?」聽他一本正經的講出那幾個字,我連耳朵都熱了起來。
我搖搖頭,那種地方要擦什麼藥啊?
而且就算我虛弱的走到藥房,我要怎麼跟店員敘述我的症狀呢?
如果我問:有沒有治療擦傷的藥?
店員親切的反問:請問您是哪裡擦傷了呢?
接下來我該怎麼回答他。
不不不!重點是——谷井教練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跟男人……那個啊?
我有寫在臉上嗎?
「這沒什麼,不需要一副做錯事的表情。」谷井教練捏了我僵硬的臉頰一把。
「真的嗎?」
「做愛跟人吃飯是一樣平常的。我認為和女人比較起來,男人和男人上床反而比較合乎邏輯。」
「真的假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谷井教練的一番話,讓我原先擔心的情緒一掃而空,我還以為他會因此而輕視我。
「因為男人瞭解男人的身體,知道怎麼樣使彼此達到舒服的境界,那是一個互動的過程。女人就比較麻煩了,你得擔心她許多問題;而且想要她滿足你之前,你必須先滿足她的需求。」
「好像有道理。」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畢竟我沒有女人這方面的經驗。
「錯!是本來就有道理。」他立刻糾正我的說法。
我輕鬆地笑了。知道自己不會被當成怪胎的感覺很好。
「對象是誰?是你常說的那個鄰居大哥哥嗎?」
立刻臉紅的我應該已經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來,把這個消炎藥吞下去。」
谷井教練沒繼續再追問下去,只是從背包裡拿出一排糖衣錠,和一瓶剩下半罐的礦泉水給我。
等我把藥錠接過咕嚕咕嚕地吞下去之後,他又拿出一條牙膏狀的東西,命令我趴在床上。
「那是什麼?」我問。
「專治黏膜擦傷的藥。」
他的口氣突然冷了下來,害我不得不乖乖遵命。
在谷井教練面前更衣是常有的事,要我在他面前光著身子其實並不困難。只不過,令我猶豫的是那個藥……該不會是要擦「那裡」吧?
就在谷井教練要把我的睡褲往下拉的同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起先我以為是翔回來了,結果不是,因為學校放學的時間還沒到。
谷井教練看到開門進來的人之後,他就把臉貼在我的耳邊說悄悄話。
「他應該就是你的男人吧,長得還不錯嘛!」
什麼我的男人?一時之間我還意會不過來。
等我撐起上半身回頭看見雅紀哥正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們,我才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坐好,一邊小聲的糾正谷井教練的說辭。
「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谷井教練看了雅紀哥一眼,然後回過頭來對著神色慌張的我小聲地說:「就算你否認,他臉上的表情也騙不了人。他的眼神正在警告我必須盡快離開他的愛人身邊,否則下場將有不測。」
其實谷井教練說對了一半。
雅紀哥對我是不會有那種想法的,他之所以會露出那種表情,是因為他喜歡翔,而我是翔的替身。
我無法堵住谷井教練的嘴,只能坐在床上乾著急;而神情嚴肅的雅紀哥仍然用我無法猜透的眼神看著我們。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還要回學校,就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
「谷井教練,你不要胡說啦!什麼電燈泡!」
從剛才就一直在胡說八道的谷井教練提起重重的背包,揮揮手準備離開。
我向他致謝道別,他卻在經過雅紀哥身邊的時候說道:「我最重要的寶貝……學生就交給你了。」然後還加了一句:「不要太刺激啊!」
真是胡言亂語到了極點!一點也沒有為人師表的穩重。
「你還好吧?」
谷井教練離開後,雅紀哥坐在我的床邊問道。
「嗯,我好得很,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這是……」雅紀哥拿起我丟在桌上的藥錠包裝,並且注意到那條白色牙膏狀的東西。
「啊!那是教練帶來的消炎藥,還有、還有……」接下來的話,我有點說不出口。就這樣支支吾吾的,像是跳了針的老唱片。
「治療黏膜擦傷的專用軟膏?」
雅紀哥替我把哽在喉嚨裡的幾個字全講了出來。
那條軟藥膏上明明寫的全是英文,而且是那種專業的單字,他怎麼可能會看得懂?
正當我為了雅紀哥的英文程度自歎弗如的同時,他銳利的目光像蛇看見獵物一樣盯著我不放。
「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是你告訴他的嗎?」
雅紀哥的語氣相當嚴厲,我很少看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一向溫和的表情也突然陰鬱起來。
「我沒有說,我真的沒有說……」我慌慌張張的趕緊把今天請假,結果被谷井教練拆穿謊言,還有他提到什麼隱形攻擊的事情快速的講了一遍。
「你的教練好像對這種事很熟悉?」
「應該是吧。他說這種事在運動員之間很常見,叫我不要大驚小怪,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聽他這麼說,我還真的放心了一點。」
「是嗎?他很熱心嘛!」
「當然,誰教我是他的……」
我的話才講到一半,雅紀哥就替我接了下去。「寶貝學生。」
他最後面的兩個字,音量小到幾乎聽不見。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和雅紀哥之間的關係,一直維持著單向的滿足。
雅紀哥會變換各種方式來替我宣洩,卻不准我觸碰他的。
我不明白這樣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我知道雅紀哥是抱著負起責任的心態和我維持這種關係,並不是真的把我當成翔的替身。可是每次被他抱著,我的慾望就會更加的深。
好幾次雅紀哥也都快要忍不住,但他卻堅持躲進廁所去解決。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不肯好好利用我來宣洩?
難道他不知道,這麼做只會讓我更加空虛、更加渴望被他填滿嗎?
然而,害怕失去他的我,卻也只能默默的忍受。
如果我再多奢求,恐怕連現在擁有的都會失去。
而且自從升上二年級後,課業不如之前輕鬆是可以預期的。
雖然我並不打算在學業上和翔一較長短,但是在谷井教練的要求之下,我還是乖乖專心上課。因為他威脅我如果成績不理想,就不准我參加六月舉辦的亞洲杯國手選拔賽。但沒想到前幾天公佈期中考的成績,我的名字竟然還出現在前十名的名單中。
時間過得還算快,漫長的梅雨季終於結束了。
為了迎接二OO六年亞洲杯運動大會而舉辦的國手選拔賽,正如火如茶的展開中。
選拔賽的地點是在K大今年新完工的室內體育館舉行。
在游泳池四周的選手席上,坐滿了參加選拔賽的參賽隊伍。以白色為基調的體育館,加上五顏六色的各學校制服,看起來活像個大型的調色盤。
游泳池二樓的觀眾席上,除了擠滿各校的啦啦隊和應援團之外,在入口處還有一大群湊熱鬧的K大學生駐足圍觀。
每次比賽的時候都是這樣,真是吵死了!
那些與我素未謀面的一群女人,總是會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圍繞在我四周的聲音,簡直跟趕不走的蚊子一樣,討厭死了!
對於那些女人看到我的奇怪反應我雖然習以為常,卻也總是低頭不回應。可是每當我的視線不經意接觸到那些著了魔的女人們,就會引起一陣足以撼動天地的驚聲尖叫。是怎樣,我有那麼可怕嗎?
甲斐澄人和隊上的學長們稱這些中邪的女人為仰慕者,積極一點的還會聚集起來組成小團體叫作親衛隊,目的是在支持同一崇拜者。像這種以我為膜拜對象的團體至少有三個,因為我每一次出賽的時候,她們就會穿著整齊畫一的奇怪制服,拿著寫有我名字的各式道具出現在會場。
與其說她們是來為我加油,倒不如說她們像變態一樣來得恰當。雖然學長認為我這種說法太辜負那些少女的心意,然而她們會拿著相機或是可拍式行動電話,對著我的一舉一動猛拍,還在私底下當作收集卡交換,那不是變態是什麼!
更何況,她們收集的還是我穿泳褲露兩點的照片!
「綾瀨、綾瀨,你看大門口那邊。」穿著運動夾克的學長挪動身體移到我旁邊,興奮地指著大門口的方向。
我知道當他出現這種表情的時候,就一定是看到美女了。那張臉跟甲斐澄人一模一樣!
我稍微轉頭看了一下,正巧看見兩個穿著便服的女生。
我不小心迎上其中一人的視線,使得她們兩人又叫又跳的,像是中了什麼大獎似的。我連忙趕緊低下頭。
「綾瀨,她們兩個從剛才就一直在看你耶!」學長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那又怎樣?」
我拿起秩序冊翻了翻,確認自己的出賽順序。
「她們應該是K大的學生吧?左邊短頭髮的那個看起來很有個性,身材也很棒、穿著也夠辣!可是右邊長頭髮的女生比較漂亮,氣質型的美女也很吸引我,怎麼辦?我從以前就一直很想要交一個念大學的女朋友,你覺得我追哪一個比較好?給學長一點意見吧!」
「哪一個都無所謂,重點是你別想叫我過去傳口信!」早就看穿學長企圖的我,一點也不客氣的說道。
搞不懂學長在想什麼?他想要跟女大學生交往,等他上大學就會有一堆,幹嘛急著現在交?
「嘖,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就當作是幫幫學長的忙嘛!我請你吃飯?還是你要買CD?」
「都不要!」我固執的拒絕。
在學長頻頻抱怨我不上道的同時,我恍惚間聽見雅紀哥的聲音。
「好像有人在叫我?」我從秩序冊中抬起頭。
「一定是那些女生吧?綾瀨,你再考慮一下啦!只是幫個忙而已。對了,頤便幫我看一下,我的兩百公尺蛙式在第幾水道?」
「你自己看,真的有人在叫我。」
我把手中的秩序冊丟到學長身上,然後從休息區站了起來,尋找那個呼喚我的聲音。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忍不往四處梭巡了一遞。
當我轉向大門口看去的時候,正巧看見臉上寫著一個大驚歎號的雅紀哥,就站在學長剛才說要追的兩個女生旁邊和我四目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