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只見一名嬌弱的人影正賣力地擦拭著笨重的兵器。
「吁!好熱!」櫻子抹去額上的汗水,仍舊是埋頭苦幹,絲毫不肯鬆懈。
「拿去!」陡然在櫻子面前多出了條手巾。
「菲兒?」
「櫻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要讓哥哥找你麻煩的,對不起。」
單菲兒趴伏在櫻子的膝上,滿心的愧疚,要不是她無心惹怒了盛圻,櫻子也不會被派來做這些粗活。
「沒事兒,菲兒不用擔心,這些兵器只不過是王爺最近忙不過來,所以這才吩咐我過來照料照料。」
櫻子蒙開微笑,雖然這活兒不好做,不過至少王爺有在測驗她,而不是一開始就不給她機會,她應該感到慶幸才是啊!
「誰說,這些兵器哥哥根本沒在整理,他最心愛的當然只有他腰間那把劍,至於其他的破銅爛鐵他根本沒看在眼裡,他是故意整你的,不管了,我一定要找他理論去。」
單菲兒氣壞了,盛圻這回真的跟她過不去,分明是給她難堪,無論如何她都要出這口氣不可。
「菲兒!菲兒!別這樣!別這樣!又惹王爺生氣可不好。」
櫻子隨即手快的拉下急著衝到盛圻書房理論的單菲兒。
「什麼啊?我才不怕那個壞哥哥,反正真鬧翻了,沃堯會幫我。」
單菲兒插起腰,滿心的不服氣。
「菲兒……不是……我的意思是……」
櫻子急著化解險些掀起的風暴,此時有一個人影赫然站在柱緣後頭,黑沉的瞳眸始終落在爭論不休的兩人身上。原以為僅是自己隨口說說罷了,她竟會當真?看樣子她是決心跟他槓上了。早該離去的盛圻,現在卻遲遲依舊未肯移開步伐。
「拜託!櫻子你也用一下腦子,這一屋子的兵器好說也有百支以上,你一根根擦乾、洗淨、曬乾,要弄到何年何月啊?說不定我當都娘了,你還沒洗完。」
單菲兒依舊是牢騷滿腹,可是想起盛圻那一天暴怒的情形,卻又讓單菲兒恐懼依舊,還是在背後抱怨就好了。
「菲兒!只要是王爺交代的事情,我都必須盡力做好,能幫王爺分擔些瑣碎的事情,我己經覺得很好了,至少我還能……」
櫻子嘴角雖然掛著淺笑,可是眼神卻隱約多了抹哀淒,反正只要習慣了,就好了,就可以了。
「唉!櫻子……我說你喔……」
後頭的話語,盛圻著實覺得沒必要聽下去,只是對於櫻子真照他的命令逐一去做,而且毫無埋怨,讓他有些意外。或許他這樣的要求還不算很刻薄吧!那……該怎麼辦?
「啪!」
猛然一雙大掌直擊在盛圻的背上。
「碰!」沃堯還不及反應,已經被手腳伶俐的盛圻來了一個過肩摔,摔在石地上。
「唉拗喂!疼死我了,摔死人了,你發什麼狠勁,我不過是跟你打一聲招呼罷了。」
沃堯死勁搓揉著險些被摔散的臀部,裡頭肯定又是瘀青一大片了。
「下次別從別人背後出聲,當然就摔不著了。」
看著好朋友跌坐在地,整張臉皺得瞧不見五官,還是忍不住伸出援手拉起了沃堯。
「拜託!這可比你在背後偷聽別人的對話,又把人虐待得半死,我還算有良心的呢!」
沃堯仍舊是不停地揉著他的臀部,這一摔可真不輕。
「那是她自己要求的,我可沒求她做。」
盛圻話鋒一轉,隨即轉身回到屋裡,不再搭理沃堯。
「主子都吩咐了,當下人的怎麼可能不聽?」
「廢話少說了,你找我什麼事?」
盛圻兀自斟了杯茶,一點都不搭理沃堯挑釁的言詞。
「我聽朝裡的一些大官說,皇上好像最近有意召你出征,還是留意些。」
沃堯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小茶點就往嘴裡送。
「哦!是嗎?我還沒聽說!」
在話語未落之際,盛圻突然抄起桌上的毛筆就要往沃堯口中塞。
「啊……」
沃堯趕緊放下手邊的糕點,一臉疑惑地看著盛圻。說時遲那時快,盛圻一把攫住那塊糕點,飛快的送入自己的嘴裡。
「喂!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不過吃你一塊餅嘛!」
沃堯大發牢騷,十足的不滿。
「這王爺府裡的東西,每一樣都是我的,論誰都沒資格碰,連你也不例外,不過菲兒倒是可以通融。」
盛圻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看著沃堯一臉通紅,心情終於紆解了不少。
「菲兒?她回來了,那我要走了,千萬不要告訴她我來過,知道吧!」
沃堯大驚失色,隨即翻了窗躍出了王爺府邸,迅速消失了蹤影。
到用晚膳的時刻,櫻子被吩咐來伺候盛圻用餐。
只見桌面上擺了滿滿的佳餚,每一樣菜色都經過精心調理,讓人食指大動。
「王爺!」
莫悔欺身向前,自懷中掏出一包銀針。
「莫悔!今天不用了,有現成的人幫本王試毒。」盛圻眼角瞥向一臉疑惑的櫻子。
「可是……萬一……」
萬一鬧出人命可不是開玩笑的,莫悔相當困惑,以前的盛圻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可是如今好像都在特意刁難她!莫悔只知道打從一開始,盛圻根本不喜歡這女人。太柔弱了,主子不喜歡這樣的女人。
「她自願的不是嗎?櫻子?」
盛圻笑意越來越深,看在櫻子的眼裡更是緊張萬分。
「王爺有何吩咐?」
櫻子虔敬地瞧著盛圻,只怕自己的態度引起盛圻的不滿。
「最近老是有不識相的人想刺殺本王,也擔心有人會在本王的食物裡下毒,所以得要有人來試試這食物裡有沒有毒,你可願試試?」
盛圻眉角微揚,篤定眼前的櫻子絕對沒有勇氣敢嘗試。
「是!」
看著一桌將近九、十道的各式佳餚,煙熏魚肚、富貴豬蹄、蔥花雞翅、紅燒燉肉……幾乎都是大魚大肉,櫻子不由自主眉心越皺越緊,這些都是魚肉之類的菜,可是……
「這道燒豬蹄子,你嘗嘗!沒一個女人有這個福分可以跟本王共桌。」
看著櫻子猶豫不決的態度,盛圻更覺自己勝券在握,這樣應該可以稍稍搗毀她過度的自信吧!
「是!」
櫻子硬著頭皮,夾了一塊蹄子肉,才剛送進嘴裡,櫻子隨即感覺到身體非常不適。
「惡……惡……」
櫻子立即捧腹奔出屋外,吐在外頭的溝渠裡,整張小臉更是漲得通紅。
「王爺……怎麼回事?這……」
這一切來得大突然,莫悔根本反應不過來。
「真有毒?快拿銀針試試!」
糟了,沒想到真讓她給碰上了!盛圻的臉色大變,立即跟著奔出屋外,是什麼毒?又該怎麼解?是誰下的手?盤旋在盛圻腦子裡的問題接踵而來。
盛圻一出屋外,清楚聽見櫻子那細弱的嚶吐聲。他沒有多想,立即奔到櫻子身畔,急欲探查情況。
「惡……惡……」
櫻子嘔吐到沒力,身子一陣虛軟,就要跪坐下來。
盛圻沒細想,立即在櫻子背上的幾個穴道輕點幾下,防止毒素流竄,順道幫她順氣。
「王爺……賤妾……只是……」
櫻子陡然感覺身後一陣熱燙,只感覺身體裡暖暖的,這才發覺不知曾幾何時盛圻來到她的身後,還將她抱在懷裡,這是她的錯覺嗎?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我暫時封住你的穴道,這樣才不會毒氣攻心,只擔心這毒是走經脈,不走血道,這可就真糟了。」
盛圻黑沉的眼眸嚴肅地瞧緊櫻子那蒼白的小臉,有些愧疚。原只想捉弄她,沒想到卻湊巧真讓她試出毒來。
「王爺……賤妾……」
看到盛圻那雙備感憂慮的眼眸,櫻子恍惚了,這是真的嗎?王爺在關心她的死活嗎?誰來告訴她這些都是真的?櫻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盛圻,這是打從她進府來,盛圻第一次主動碰觸她,這讓櫻子有些欣喜若狂……還夾雜著些許的不知所措。
「不要說話!以免岔到氣,到時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我可不管。」
盛圻不悅地低吼,櫻子只得先將解釋吞回腹中,而讓櫻子更驚訝的則是盛圻竟然一把抱起了她。
耳裡聽到盛圻沉穩的腳步踩在落葉滿地的草地上發出的聲音,胸口貼著則是他平穩的心跳,清楚聞到盛圻那獨特的男人味道,感覺到擱在她腰際那有力的大掌,這真的不是夢嗎?櫻子仍是一再反問自己,這一切來得大突然了,反而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是!」
櫻子乖乖趴在盛圻的胸膛上,蒼白的小臉經過片刻的休息已經恢復了生氣。
「好了!你先休息,本王暫時封住你幾個大穴,暫且不會有生命危險,待本王找出毒引,再來解你的毒。」盛圻抱著她躺回床榻,準備轉身離去。
「王爺……何必那麼在意賤妾的死活?」
櫻子燈澈的眼瞳出現一道光亮,期盼似看著盛圻。
「不要誤會,本王只是不希望這王爺府裡有死人。再說你真死了,本王難以向皇上交代,怎麼說你都是日本國的皇室公主不是嗎?」
盛圻瞥了眼櫻子泛著紅潮的臉蛋,這才若有所思的離開房間。
「是嗎?」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這是惟一能解釋他突如其來的好心。公主?她根本不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公主,她不過是被父親大人當作求取榮華富貴的工具獻給天皇罷了,而日本天皇為了討好大清皇帝,又把自己像禮物一般千里迢迢送來大清朝。
櫻子無奈的倒回床上,她……早沒了自主權。眼淚無聲的自眼眶中滑落,櫻子的手心仍是緊緊抓著盛圻那件披風,好像那可以帶給她無限的勇氣。櫻子回想著盛圻將她抱在懷裡的感動,王爺能真心真意的接受她嗎?
書房裡亮著燭火,盛圻坐在書案前,始終緊皺著眉心,老想著晚膳發生的事。
「王爺!所有的菜餚屬下都用銀針試過了,沒有毒,那燒豬蹄屬下也是試了好多次,銀針也是亮晃晃的,沒有毒啊!屬下真的搞不明白了,櫻子姑娘到底怎麼回事?」
莫悔摸著腦袋瓜子,從來沒有碰過這麼詭異的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吐得一塌糊塗,害他緊張了一個晚上,以為又有刺客潛入府中。
「嗯!知道了,你先去下吧!」
盛圻聽完莫悔的分析,又陷入一陣思索之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在耍他?不管如何,還是去看看吧!總不能真讓她死在府邸,再說萬一真有刺客也要更加提防才是。
「嘎!」房門才剛開啟,震懾住了在房門兩端的人。
只見櫻子一臉訝異的凝視著「湊巧」站在屋外的盛圻,而盛圻深黝的眼眸掠過一絲驚愕,隨之恢復平靜。
「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你不知道隨意走動可能會引動你體內的毒?」
言詞有些犀利,不過卻感覺出些許的關心,櫻子更是訝異的盯著盛圻,對於能從他口中聽到這些話,是相當怪異的。
「王爺……其實……賤妾……」
「啊……」櫻子話還沒說完,盛圻隨即一把握住櫻子的手腕把起脈來,看她的神色似乎沒什麼大礙,盛圻目光轉回櫻子的手腕上,卻發現一道鮮明的瘀痕。
「這是……」
「是賤妾自己不小心傷到的……」
櫻子喘了口大氣,趕緊抽回被緊握的手腕,眼瞳惶恐萬般的望著盛圻。
「你的脈象十分平穩,你真有中毒?」
盛圻眼神在目睹那圈的瘀痕後,更顯得不自然,他清楚的知道,那痕跡是自己給她的,在她無預警出現在府裡的那一個晚上。
「回王爺……其實是賤妾不習慣吃肉食。所以一嘗到了肉,身子就會不舒服,絕對……」
「你不習慣吃肉?那你又為什麼不當場說出來。」
盛圻驚愕的睜大了眼,自覺似乎被耍弄一晚的他更是怒火中燒,他是犯糊塗了嗎?他怎麼會對她的死活如此在意,落到這般被愚弄的下場。
「王爺息怒!賤妾……不是有心要欺騙王爺的。」
櫻子驚慌失措,她明顯感覺到盛圻正在憤怒中,可是在那種情況下,她又是如何能說出口。
「下次不要再給本王玩這種把戲。」
盛圻握緊拳心,憤怒的拂袖而去。
在他踏離櫻子房門的同時,櫻子聽到細微的瓷器碎裂聲音,她連忙追出屋外,但盛圻早就不見蹤影。
「王爺……這是……」
櫻子發現地上的粉末,她蹲下身子,而碎裂的瓷瓶上,櫻子看到了上頭的標籤——「化毒丹。」
拜她父親所賜,從小就有教她學習漢語與漢字。這回終於派上用場了。
「化毒丹……」
難道盛圻真的認為她中了毒!櫻子一直以為盛圻是個冷酷的人,由前些日子他對待她的態度看來,很難讓人會這麼認為,可是……現在卻……
眼淚早已不聽使喚滑出櫻子的眼眶。好久了,打從她懂事以來,沒有人在意過她的死活,對其他人而言,她的存在根本是可有可無。如今……那最令自己感到恐懼害怕的人……竟然會……方才王爺鐵定是幫她送丹藥來的……
櫻子一想到這裡,心中再也沒有先前的畏懼,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不管王爺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要救她,至少他在意她的生死,這樣就夠了,她也就滿足了。
「王爺!屬下照著您吩咐,全都問清楚了。」
莫悔恭敬的站在盛圻的面前。
「嗯!如何?」
盛圻眼神多了抹複雜,打從一開始,他並不怎麼在意這個女人,可如今卻為何如此擔憂她是生是死?甚而鬧出這麼一個大笑話,即使事情過了好些天,盛圻依舊餘怒未消。
「每日送飯給櫻子夫人的丫環茹翠已證實了,櫻子夫人的確不食肉,只要是有肉,櫻子夫人幾乎都沒動過……」
莫悔回報著,這個日本國的夫人怎麼就像個吃齋的尼姑一般,只吃素菜?
「真是挑嘴,比本王還難伺候!」
盛圻冷哼一聲,原來這王爺府裡的食物,她吃不慣。沒經這事兒,還不知道她是這樣嬌生慣養的女人。
「王爺!那這事該怎麼處理?」
莫悔著實傷透了腦筋,總不能讓櫻子夫人一直餓肚子吧。
「本王自有打算。對了,等等!你剛才喊她什麼?夫人?」
「是……是呀!她是皇上賜給王爺您的侍妾,嚴格說起來,我得尊稱她一聲『夫人』啊!」莫悔不有疑的答道。
「這個稱呼,她還不夠格。以後別這麼叫她。」盛圻仍對這個女人耿耿於懷,他才不要皇上硬塞給他的這個「賞賜」。
「是!對了,王爺!剛才王公公來報,說是皇上請王爺進宮一趟,說有要事參詳。」
「嗯!下去吧!阿安,備車馬,本王要進宮。」
「王爺……」
莫悔一臉訝異,平日進宮這事都是自己在負責,怎麼這會兒王爺反而吩咐了別人。
「甭去了,你留在府裡留意著,我想上回行刺本王的刺客運會出現。」
打從上回遇到那身手矯健的刺客,盛圻一直處在警戒狀態,他知道那個人不會就這麼放棄的,見了自己出門,說不定會藉故來犯。
「是!」
莫悔只得接了命令,目送盛圻離開。
「皇上肯定是為了邊境的事。」
盛圻打定了主意,這一趟大概又要遠征了,上回不該心軟饒了那蠻賊,可能又興兵作亂了,思索了一會兒,盛圻一臉沉重地逕自出了房門,喊來了一旁的丫餐,輕聲吩咐幾句,身影隨即消失在廊道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