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影攬輕虹 第五章
    今天是沈輕紅相邀之日,杜雲影來到沈府,立刻有人接待他至府內等候。

    小廝告訴他,今早突然有人來尋公子,公子出門前交代,請杜公子稍候片刻,他將速去速回。

    杜雲影於是在亭中靜候,他向來不是性急之人,故而也不以為煩悶。

    小廝端來蔬果招待他,他謝過之後,卻是動也不動。小廝又慇勤招呼他幾句,之後便退下忙自個兒的事去了。

    杜雲影平心靜候了一陣,便兀自冥想起來。

    這幾日以來,程勳天天來許仲瑞那兒尋他,日日與他們相伴至黃昏而不倦。

    昨日,許仲瑞怕自己大殺了兩人風景,於是一大清早就四處游晃去。程勳來到以後,得知許仲瑞不在,便相邀杜雲影至湖畔漫遊。她問起當時自己昏迷不醒的情形,杜雲影便一五一十告訴她。她聽了之後,道是上天有意安排他們相遇,甚感欣喜。杜雲影再笨也瞭解她的語意,他則淡淡將事情帶了過去,換來她一陣抑鬱不語。

    幾天相處下來,杜雲影感到十分納悶的地方,就是程勳經常用著一種帶有質問與傷感的眼神看著他。她偶爾也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這總要讓杜雲影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出了毛病?才導致她用他所不能理解的眼光相看待。

    隱隱可以察覺的一個癥結,便是他頭上所繫的這條紅絲巾。

    怎麼,在中原境內綁一條紅絲巾在頭上的裝束,看起來真有那麼奇怪?

    或者,她還念念不忘想贈予給妹妹而不得的賀禮,為此感到失望呢?

    偏偏這條紅絲巾是他故人之物,他不得隨意轉贈;況且,他對此物的主人還抱有希望,他不願就此放棄。若不是這個原因,她要是喜歡此物,他隨時都可以贈予。

    沉思中的杜雲影被一陣窸窣的聲音所吸引,突然間,他看見一個黑衣人竄出沈府的上空,背負著一隻沉甸甸的布袋,匆促而去。

    不由分說,杜雲影立刻追了上去。

    他也曉得近日來的飛賊傳聞四溢,只是不料此賊行跡如此之猖狂,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登堂入室行竊!

    杜雲影施展「行雲流水」之輕功,沒一下子便追上黑衣人。黑衣人慌忙中發射暗器要阻止他的追蹤,卻被他輕而易舉地閃開了。他接著加快腳程,兩三下又趕上黑衣人、黑衣人一旋身,灑出一把黃紅色粉末。杜雲影反應機靈,他迅速身形一側,腳下仍不停追趕。

    黑衣人不得已與之交手,招式一出盡取人之要害。杜雲影心下一凜,明白他是上乘高手,自當小心應對。

    雖然杜雲影的腳下輕功厲害,但對於拳掌招式不多琢磨,三十招過後,漸顯力有不殆,頃刻間,應聲中掌!

    杜雲影口吐鮮血,黑衣人見狀,欲置之於死地似的,迅速又送上一掌。身中兩掌的杜雲影真氣一散,被擊落於地。

    突然間人聲喧嘩,朝此而來,黑衣人趕緊把布袋一拋,躍身離去。杜雲影不明白他此舉用意何在,一手撫胸,一手撐地而起。

    程勳最快趕到現場,她瞧見負傷的杜雲影,登時大吃一驚,忙搶上前攙扶。

    「杜大哥!你受傷了!」程勳盯著他嘴角的鮮血,胸口一陣心疼。

    「我沒事。」他蹙眉的神情如何教她相信他安然無恙?只有徒增她的難受而已。

    「是誰傷了你?」程勳催問。

    此時一群官差圍了過來,其中的總捕頭喊道:

    「程姑娘,怎麼回事?」

    程勳看他一眼,道:

    「我也不曉得。」

    總捕頭立刻下令:「你們先過去搜,看看那飛賊是不是藏匿在附近。」

    「是。」官差們立刻四處搜索。

    「杜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那飛賊打傷你?是不是?」程勳猜測著。

    「你先別激動。是那飛賊打傷我沒錯。」杜雲影試圖緩和她的情緒。

    總捕頭趨前問:

    「這位兄台,究竟是什麼情形,你可不可以詳述一次?」

    杜雲影點頭,道:

    「我本在沈府中作客,突然見一名黑衣人自沈府中竄離,背後還拎了一隻布袋,於是我便追到這裡,與那黑衣人交手。我武功平庸,便被打傷了。」

    總捕頭往旁一瞟,過去拾起棄置於地的布袋,問:

    「是不是這只布袋?」

    杜雲影頷首。

    「正是。」

    總捕頭微展笑顏。

    「那太好了,這回沒有東西失落。」

    程勳立刻駁斥道:

    「杜大哥受傷了,有什麼好?」

    「啊,李某失言,程姑娘請原諒。」總捕頭立刻一臉愧色。

    「我人已經沒事了,不要緊的。」杜雲影對近在咫尺的程勳道,輕輕拉下她攙扶的雙手。

    她臉上猶掛憂慮,顯然他的話並不能讓她放心。

    遠處街頭,沈輕紅快步朝此走來,他驚聲道:

    「杜兄,沈某正要趕回府裡,怎麼杜兄會在這裡?程姑娘、總捕頭也在!」話說完人也到了三人跟前。

    「杜兄,你受傷了!」沈輕紅一臉驚憂之色。

    「不要緊的,只是輕傷。」杜雲影溫言道。

    「哼!沈輕紅你好大的架子,邀人作客居然還要人家等候你!」程勳把對黑衣人的忿怒之氣出在他身上。

    「這,我——」沈輕紅一時無言以對。

    「沒有關係,沈公子事務繁忙,稍有耽擱也是情有可原。」杜雲影道。

    程勳怒視沈輕紅。

    「你知不知道你府中遭竊,杜大哥為了追捕那賊人,不慎被他所傷。」

    「什麼!?」沈輕紅面露怒色。「那飛賊又來行竊,還傷了杜兄?」

    「沒錯!」

    總捕頭送上那只布袋,道:

    「沈公子,請你盤查布袋內的,是否全為府上財物。」

    沈輕紅接過打開一看,確認道:

    「不錯,是宅中所有。」

    「那麼李某於此奉還。」

    「沈輕紅,你還不快謝過杜大哥為你保全了財物?」程勳道。

    「這是必然。」他朝杜雲影深深一揖。「在下果然沒有看走眼,杜兄確實為值得深交的仁人君子。沈某有幸結識,深感榮耀。於此,多謝杜兄護財之恩。」

    「不,杜某僅是盡一己之力,算不上什麼。」杜雲影最疲於應付的,不過就是這些口頭上的客套話。現在,他真有些倦了。

    「那麼,杜兄,咱們回沈府中一敘。」沈輕紅道。

    「嗯。」杜雲影頷首。

    程勳立刻道:

    「杜大哥,暫別。」拱手一揖。

    杜雲影淡淡一笑。「告辭。」

    沈輕紅朝兩人一揖,道:

    「程姑娘、總捕頭,告辭。」

    「告辭。」總捕頭回以一揖,程勳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接著,沈輕紅與杜雲影並肩離開,而程勳目送他們,心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久久,她都無法將目光移開,直到兩人已消逝在街口,她才不捨地把視線收回。

    「杜兄,請。」沈輕紅領杜雲影進入自己的書房。「這裡是沈某的書房。」

    杜雲影略微流覽了室內簡雅的擺設,突然回想起過去年少的生活。

    「杜兄,先讓沈某為你運功療傷吧。」沈輕紅一派溫和道。

    「不,此事不勞公子費心,杜某自己來便成。」杜雲影婉拒道。

    「杜兄何必客氣。杜兄為沈某保全了財物,沈某只是區區運功助療,也算不上什麼。」

    「此事真的不勞公子費心。杜某只是小傷,並不礙事。」

    「杜兄這是不給沈某回報的機會,沈某心中難辭其疚。」沈輕紅一臉不悅,外帶著三分頹喪。

    杜雲影見狀,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只有成全別人一片心意。

    「那麼就有勞公子了。」

    沈輕紅聞言重展笑容,攤開五指指著一旁寬大的躺椅,道:

    「杜兄,請。」

    杜雲影於是脫鞋,盤坐在躺椅上。沈輕紅盤坐於其後,兩掌運起真氣,緊貼著他的背部為他療傷。

    運息不過片刻,沈輕紅又卯足真氣貫注入他的體內,突然杜雲影「哇」地一聲,口吐鮮血。他只覺血脈逆沖難耐,一陣天旋地暗之後,失去知覺。

    杜雲影突然昏厥在沈輕紅身上,沈輕紅故作心驚,虛喊兩聲:

    「杜兄!杜兄!」

    沈輕紅又晃了晃他的身子,確定他陷入昏迷之後,嘴角露出一抹陰沉的笑容。

    接著他扶他躺下,自己則下椅著鞋。

    著鞋完畢,他起身冷視昏迷中的杜雲影,得意道:

    「哼!儘管程勳愛慕你,但你終究沒有福分得到她。接下來的日子,你將生不如死。好好享受我贈予的折磨吧。」

    沈輕紅冷笑幾聲,灑步走出書房。

    杜雲影悠悠轉醒,第一眼看見的人是柳眉微蹙的萬娘。

    他撫著疼痛莫名的胸口,輕輕呻吟了兩聲,問:

    「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此處是萬娘的閨房,室內飄著一股淡薄的幽香。

    「是沈公子送你過來的。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傷成這個模樣?」萬娘在床側的一張檀椅上坐下,雙眼含憂看著他。

    他緩緩道:

    「今早我在沈府驚見一名黑衣人,於是追了過去,之後與他交手,吾有不敵,便身中他兩掌。回到沈府,沈公子助我療傷,不料他真氣一送,我便口吐鮮血,登時昏厥。」

    萬娘仔細聽著,輕輕搖頭。猶是憂心的模樣,道:

    「你可知我方才為你診脈,你的脈象大亂,血氣滯流不順?」

    他靜靜聽著,眼神沒有太多不安的情緒。

    「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應該明白安保己身的原則。」萬娘好似長母般,告誡自己的孩兒。

    杜雲影回以歉意的笑容。

    「我明白。對不起,讓你擔心。」

    萬娘輕輕歎息。

    「你的傷必須好好療養觀察一陣子,暫時在我這兒住下吧。」

    「不。」他撐起上身,輕聲道:「這兩天我便要離開。今晚,會過去跟許叔說一聲。」

    萬娘抬眼看著他,問:

    「你打算上哪兒去?」

    「還沒決定。」

    萬娘又問:

    「這麼急著走,是因為程勳?」

    杜雲影心神一岔,仍氣定神閒道:

    「不是,因為我非走不可。」

    他淺淺一笑。

    「你用不著否認,我知道她這幾天跟你跟得緊。只是你身上還帶著傷,這麼急著走,路上乏人照應。」

    「你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

    萬娘像歎息似地笑了一聲:

    「浪子,總是教人最放心不下。」

    他扯開笑容,道:

    「沒那回事。我過得很好。」

    「是啊——」萬娘起身走開:「你過得很好,卻總讓身邊的人牽掛。」

    杜雲影歉然一笑,下床著鞋。

    「雲影。」

    「嗯?」

    萬娘背對著他,道:

    「出外這麼多年了,不回家裡一趟嗎?」

    為這問話心弦了一下,好半晌才沉聲道:

    「也許某一天,會的。」

    杜雲影起身站直身軀,略感一陣暈眩。萬娘轉過身面對他,察覺他的異樣,忙道:

    「怎麼了?」

    「也許是因為我有內傷在身,感覺頭有些昏。」杜雲影的神情有一絲恍惚,臉上明顯血色不足。

    「你還是坐著歇息一會兒,別忙著走動。」萬娘走到他身邊坐下,纖纖五指搭在他胳膊上,執意要他坐下。

    杜雲影順應她的意思坐下。這時,程勳正巧從門外跑進來。

    「杜大哥!」

    兩人俱是一驚,萬娘開口問道:

    「程姑娘,怎麼跑到萬娘的內室來了?」

    程勳瞧他們兩人在一塊,心想她這樣貿然闖進,必定惹得杜雲影不快,心頭不禁揪緊了些。

    「我聽沈府的管家說杜大哥昏厥過去,被送來這裡,所以我連忙過來看看,想知道杜大哥好點了沒。」

    萬娘淺淺一笑,心底明白必然是小青擋不住她,她自個兒找到這兒來了。不過萬娘不再追問下去,反而是柔聲道:

    「你來探望他也好。」

    程勳彷彿是得到寬慰一般,心下舒暢了許多。忙對他道:

    「杜大哥,你好點了沒?」

    「好許多了。」

    他淡淡一笑,希望換來她綻顏一笑的表情。

    只是程勳看他笑起來反露蒼白的臉龐,不自主地皺緊眉頭。

    「你騙人,你的臉色好蒼白,怎麼會好許多了?」

    杜雲影略微一怔,嘴角的笑容並沒有消失。

    萬娘一旁看戲似地笑道:

    「雲影,你撐著笑臉撒謊這招,對她可是不管用啊——」

    程勳含羞看萬娘一眼,又繼續對他道:

    「杜大哥,要不要我為你運功療傷?這樣會好得快一點。」

    「此事不勞程姑娘——」

    萬娘插口道:

    「對了,雲影,你先試著自己運功看看。」

    杜雲影看萬娘一眼,輕輕頷首,立刻上榻打坐運功。

    程勳見他對萬娘言聽計從,心中不是滋味。

    他運息沒一會兒,胸膛上下震動了兩下,立刻咳出一口血來。

    兩人一見大驚,萬娘忙走過去,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程勳這才驚覺萬娘也是懂武之人。

    「怪了,看你的樣子不似中毒,究竟是中了什麼厲害的武功?」萬娘蹙眉道。

    程勳趕緊坐到他身邊,拿出一條白色手絹為他拭血,她雙眼含憂盯著他的臉龐,氣憤道:

    「那個可惡的飛賊,竟然把杜大哥你傷得這麼重。今晚他要敢來行竊,我非逮住他送官不可!」

    杜雲影轉頭看著程勳,輕聲道:

    「謝謝你。」

    程勳聞言霎時停止了動作,看見他澄澈的眼眸裡,映著自己的模樣,突來一陣情羞淹沒了她。她悄悄收回手絹,細聲道:

    「不客氣。」

    他假裝無視她的羞窘,不徐不疾對萬娘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中了什麼招式,只曉得,似乎不能運行真氣,否則必致心律不整,氣沖血溢。」

    萬娘專注聽著他每一句話,聽完更覺苦惱。她的表情像是在說:這該如何醫治是好?

    杜雲影逸開一抹釋懷的笑容,淡淡道:

    「我想這傷勢自然就會好的,大可不必太擔心。」

    萬娘憂愁地搖搖頭,程勳則不減擔憂地看著他。

    每每這種傷困的情形還能心平氣和的,怕是只有他杜雲影了。

    明月星稀,街市寂靜。程勳守在沈府附近,等待飛賊到臨。

    一片紅雲遮月,地面上更顯黑暗。夜風陣陣,透人心脾。

    子時已至,程勳聽見遠處傳來相當細微的足音。她全神貫注,準備擒拿飛賊。

    足音近了,程勳透過霧一看,來者是一名黑衣人。

    她看準時機,縱身一躍,恰恰落足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見狀,急欲往回跑。

    程勳身形一動,拔劍相向。

    「今晚你休想逃!」

    黑衣人見她來勢洶洶,心知不妙,急著想脫身,卻被她絆住了手腳。

    程勳一出手便是「輕虹十八段」,絲毫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黑衣人應付她劍中極式,顯得吃力萬分。

    過招不久,黑衣人已身中兩劍,一劍在肩,一劍於腰。程勳出劍快而俐落,他甚至沒有機會使用暗器應付,人已被點穴就擒。

    程勳用劍挑開他蒙面的黑布。一看之下,竟是一名長相俊美絕倫的男子。她出聲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男子神情冷峻,不願搭理。

    程勳劍尖指著他,口氣中帶著三分惱怒。

    「今早你傷了杜大哥,我還沒跟你算帳。快說,再不說我絕不饒你!」

    男子神疑,道:

    「什麼杜大哥?今日我連一隻貓都沒傷害,還說是人。」

    程勳怒視他,道:

    「你傷了人,還不承認!?」

    男子冷哼一聲,道:

    「沒想到美麗的姑娘也喜歡亂誣害別人。」

    「你——」程勳瞧他執意不認錯的模樣,心中起了疑問。「今天早上,你難道沒有去過沈府?」

    「我是打算回沈府取回我失落的東西沒錯,不過,直到今夜才有行動。」

    「今天早上的黑衣人不是你?」她問。

    「當然不是。我向來不在白天行動的。」

    程勳另生一個想法,問:

    「是不是你的同黨?」

    「我才沒有那種會傷人的同黨。」

    男子立刻予以駁斥:「肯定是你那位杜大哥和別人結仇,才會招來報復。」

    「你胡說什麼?杜大哥為人善良,才不會與人結怨。」

    「那就是別人見不得他好。」

    「胡扯!」

    「可不是嗎?有你這麼美麗的姑娘擁護著他,別人看在眼裡多少會吃醋。」

    程勳一時噤聲,立刻就轉移了話題。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行竊?」

    男子神情變得倨傲,冷哼一聲。

    「說出來,像你這種富有人家也不會懂。」

    她不甘示弱,道:

    「只要你說的是人話,我就聽得懂。」

    男子賭氣似地道:

    「好,我就告訴你。」

    「洗耳恭聽。」

    「我這麼做,完全是劫富濟貧。」

    程勳卻不以為然道:

    「那麼別人花心思賺來的財物,就活該被你竊取嗎?」

    「哼!」男子別開臉,怒道:「所以我說你這種富有人家是不會懂的。」

    「哦?我有什麼不懂的?」

    男子冷瞪她。

    「你根本不曉得窮人的疾苦!你們這種有錢人家,成天吃飽穿暖,卻吝於佈施。許多窮人貧困得三餐無以為繼,你們卻過得逍遙自在,奢侈浪費的日子。這些,你懂嗎?」

    程勳緩和了苛責的神情,緩緩道:

    「那麼,你覺得行竊就應該嗎?」

    「哼!既然你們吝於佈施,那麼就由我代替你們來造福百姓,這沒有什麼不對。」

    程勳淡淡搖頭,突然想起一事,問:

    「你說你有東西失落在沈府,是什麼東西?」

    男子瞟她一眼,道:

    「問這做什麼?你要幫我取回?」

    程勳不予作答。「是什麼東西?」

    男子想了一下,才道:

    「一本武笈,害人的武笈。」

    程勳一驚,追問:

    「是什麼害人的武笈?」

    「我也不曉得。只是偶然的一次機會埋,我偷聽到兩個江湖惡煞的對話。他們說,那本武笈如今落在他們手裡,只要練就了裡頭的功夫,從此後天下無敵。他們還說,中了那種武功的人會咳血至死,我一聽暗覺不妙,如果讓他們用來為非作歹,那就糟了!於是,我設法去偷出那本武笈,為的就是想把它燒燬,好讓那種歹毒的武功不會在江湖上流傳。沒想到那天晚上為了脫身,居然讓武笈掉在沈府裡頭。我想一定是那個公子拿走了,我必須把它拿回來。」

    程勳聽完他的話時,臉色早已大變。他所言不差,而如果她猜想得沒錯,那麼事情有多麼可怕!

    「喂,你怎麼了?」男子瞧她的臉色一片慘白,不禁關心地問。

    程勳回過神,伸指解開他的穴道。

    他有絲驚訝,星眸直盯著她看。

    「你不打算把我送官法辦?」

    程勳深吸一口氣,道:

    「你可以走了。往後,不要再到景陽城來行竊,否則下回我遇見你,一定將你嚴送法辦。」

    男子聞言卻道:

    「那怎麼成?我還得把武笈拿回來呢!」

    「你用不著擔心,我會去沈府取回武笈。」程勳眼中有著果決的光芒。

    男子一怔,問:

    「你真的要放我走?」

    程勳怒視他。

    「你還懷疑什麼?還不快走。」

    男子默立半晌,道:

    「那,取回武笈的事就拜託你了。」

    「嗯。」程勳頷首。

    男子拱手一揖。

    「我叫燕赤方,後會有期。」

    程勳略展笑顏,道:

    「我是程勳,告辭。」

    男子朝她用力一點頭,轉身施展輕功離去。

    程勳看他腳下神速,心中暗服,不過她沒有心情將心思放在燕赤方身上,目前她最擔心的,便是杜雲影的傷勢了。

    照燕赤方的話推斷,拿走武笈之人一定是沈輕紅。那麼,傷了杜大哥的黑衣人會不會也是沈輕紅?飛賊二度行竊之事,該不會是沈輕紅自導自演?

    可怕的是燕赤方所說的武笈——

    練就者天下無敵!中招者咳血至死!!

    如果今早的黑衣人便是沈輕紅無誤,那他該不會是拿武笈裡的功夫來傷害杜大哥?!

    杜大哥只要一運真氣便會咳血……

    程勳想到這裡就不敢再想下去,她在心中默默祈求,一切疑慮都不是真。

    抬望天上明月,月娘不知何時,已悄悄染上了紅紗般的顏色。那像是遮面的紅巾,也像是一朵朵暈染開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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