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到英國之後,除了出差,她都只在倫敦市區內活動,而且幾乎都是在公司和住處之間往來,根本沒看過什麼英式田園風景。
幸好沒人找她當英國的地陪,不然肯定連她自己都迷路。
喬爾知道這點,所以特地開著車,帶她來到市郊一處具有復古的英式田園風格、氣氛溫馨、餐點口味道地的露天餐廳,作為他們休假的開始。
這裡沒有現代電子音樂、沒有大大的音響和很會炒氣氛的DJ,只有現場演奏的鄉村樂曲。
餐廳中間還有一片燃燒著營火的大空地當成舞池,客人隨時可以帶著舞伴下去跳舞,累了再回自己的座位休息。
這家店只要開著,就任客人隨意待著,直到老闆打烊為止。因為老闆隨興的作風,加上整間餐館散發出的獨特感,所以來這裡的客人什麼樣身份的人都有。
老闆說吃飯是放鬆的事,如果要講求排場、要特別招待,那麼請到別家餐廳去,他們餐館人手不足,做不來這種生意。
想不到因此這裡的生意更加興隆。
在這裡,除了正餐的主菜之外,餐館的左右兩方也擺著不限量的自助吧,麵包、飲料、沙拉、蛋糕等等,應有盡有、無限享用。
而在這裡,只要你融入這樣的氣氛,伴著甜甜的淡酒、美味的餐點,晚餐絕對會是一場美麗的饗宴。
望著舞池裡好幾對跳著輕快舞步的男女,蘇蘭不禁放鬆了心情,表情也柔軟了許多,讓喬爾忍不住微笑地問:
「想跳舞嗎?」
「不要。」蘇蘭立刻搖頭。她根本不會,還是看別人跳就好了。
說完,視線又轉向舞池,她看見場中一對男女,女孩被地上的石頭絆倒,男伴來不及抱住她,結果被當墊背跌成一團,兩人相視而笑,然後手牽著手站起來,繼續開心地跳舞,而她也忍不住綻出微笑。
那抹微笑,讓喬爾意外的怔愕住。
他好像……從沒真正見她放鬆、開心笑過。
蘇蘭不是那種很亮眼或是令人無比驚艷的女人,但由於她有著東方人細緻的五官,加上她氣質含蓄,堅毅中又帶著溫柔體貼,是讓人愈看愈覺得可愛的女人。
從來到他身邊開始,她替他分擔了許多事務,從來不說苦、不喊累,總是在他回來的時候,下廚滿足他的胃口,即使常常被他太過不受抱束的作風惹得氣惱萬分,卻還是無怨地繼續替他守在英國,讓他無後顧之憂。
以員工的身份來說,她無疑是最好的楷模,所以他當初努力網羅,真的是太有遠見了。
但是,她太過認真也太過負責了,對自己的要求比他要求的還要高。
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私底下,她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
資訊科技向來不是她的專長,可是跟在他身邊之後,她開始努力學習。明明他就是一個最好的請示對象,可是為了不對他造成困擾,非不得已她不會開口問他,她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
當他發現這種情形的時候,實在是又無奈、又無力、又生氣、又……混著一點當時自己也分不清楚的微妙感受。
「蘭,其實你不用這麼拚命。」他那時有感而發地說。
「我沒有,我只是盡力而已。」
他為自己相中這樣一個助理,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他從來不是一個會認真地工作或做什麼事的人——除了吃跟玩之外;她卻是一個非常認真去工作或做任何事的人——除了吃、玩、睡覺之外。
這種體認,瞬間真的讓人無言。
之後,喬爾開始真正瞭解她的個性和想法,也才知道她是一個多麼會勉強自己、又不懂得善待自己的人。
想到這裡,喬爾拉住她的手。
「走,我們去跳舞。」
「咦?」蘇蘭瞪大眼,「可是我不會……」
「那有什麼關係?凡事都有第一次。」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走出餐桌區,跨進舞池。
「但是……」還來不及抗議,她已經被摟入一堵胸膛,隨著音樂、隨著他的動作開始跟他共舞。
「就算會丟臉,也有我陪你,所以別想那麼多,只要跟著我就好了。」喬爾開朗地大笑。
他一定要教會她享樂!
兩人一進舞池,蘇蘭雖然不會跳舞,但拜練過基本武術之賜,要跟上節拍並不算太難。
即使喬爾教她武術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但是兩人之間肢體的默契卻一點都沒有消失,就這樣在樂曲的襯托下,他們譜成另三早共舞的美麗樂章。
「蘭,你跳得很好嘛!」牽著她,在拉她入懷的短暫動作裡,他低頭附在她耳邊稱讚。
「呃?嗯……」她微訝,然後在他鼓勵的笑容下,也跟著笑著點了下頭。
接著,他們一連跳了四首。
從輕快舞步、踢踏舞、團康舞,到最後的浪漫抒情舞,有好幾次她都差點跌倒,但是喬爾總是旋了個身就抱住她,還趁機摟住她不放、偷親她,讓她實在不知該謝謝他還是該吼他。
不過,他覺得只要抓緊了他、跟著他就不會錯,也不必擔心任何事。
在悠揚的樂聲中,蘇蘭輕喘地靠在他懷裡,因為實在太久沒有活動了,又連跳了十幾分鐘的舞,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你呀,真的太久沒活動了。」他半取笑地說。
「我又……不是你……」老是四處玩。
「好了,還沒喘過氣就不要急著抗議。」喬爾忍住笑,「安心靠著我。」語畢,把她抬起頭的再度輕壓回胸口。
這麼近的依靠,她鼻間呼息的全是他的氣味,耳朵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即使剛剛跳完那麼熱烈的舞,他還是一點都不喘不亂,不過印象中,她好像也從來沒有見他慌亂過。
「為什麼你好像什麼都不怕,也不會慌亂?」蘇蘭低喃著。
她的冷靜是經過努力訓練和經驗的累積,可是有時候還是會因為自信不夠而無措。但是他,卻蘊涵某種讓人不敢忽視的威迫感,明明看起來很溫和的人,但誰都不敢輕易招惹他。
「嗯?」因為音樂聲的關係他沒聽清楚,所以更低下頭。
「沒什麼,我有點不舒服……」蘇蘭搖著頭,覺得臉蛋熱熱的,頭有點暈,有一點噁心感。
喬爾抬起她的臉,看清楚她的模樣,忍不住失笑。
「你醉了。」
「醉?」她發出疑惑的間句,反應有點慢。
「嗯。」
扶著她回到座位,喬爾沒回自己的位子,反而坐在她身邊,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明明沒喝多少酒,而那麼淡的甜酒也根本醉不了人,但她卻真的醉了,真是……
八成是剛才的運動催化了她喝下的酒精,才會那麼快醉。
坐了下來,噁心的感覺好像消失了些,她睜開眼,有點疑惑地偏著頭,望著坐在身邊的他。
「你……好像應該是坐在我的對面。」他們是面對面坐的,她記得很清楚。
「現在坐這裡比較適合。」喬爾摟著她的肩,免得她亂動。
「為什麼?」
「這樣我才可以抱著你。」他笑著說。
「抱著我?」她皺眉,很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說:「這樣是不可以的。」
「哦?」
「沒有總裁會抱著自己的特助不放的。」
「誰規定的?」原來蘭就算是醉了,還是很講究禮貌跟規矩。
可是,跟平常的樣子比起來,她現在這樣就像是在裝大人樣的小孩,讓人覺得好玩、想要捉弄之餘,又有一點不忍和憐惜。
蘭其實一直是個很純真的女人,即使被稱為商場女強人,在公事之外,她還是單純一如孩子,所以老是被他惹惱卻也從沒真的記仇。
幸好這一面,只有他看得見。
「這不用規定,你也應該知道的……噢!」說到一半,她又皺起眉,低低叫了一聲,身體也跟著僵硬了一下。
「怎麼了?」
「頭痛。」指著自己左邊的額際,她用委屈的表情說。
他失笑,按揉著她覺得疼的地方。
「這裡嗎?」
果然是標準酒醉的人的反應,說的話沒有任何章法可言。
「嗯。」她點點頭,閉著眼由著他按壓以減輕不適,然後整個人靠在他懷裡。
按了一會兒,喬爾低頭,發現她已經快要睡著了。
「蘭?」
「唔……」轉個身,整個小臉埋進他懷裡。
喬爾愣了一下,然後笑出來。
蘭醉酒之後原來這麼可愛啊!早知道應該早點帶她去喝酒才對,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以後……或許偶爾可以這樣玩一玩。
不過,她這副模樣實在太誘惑人,他最好還是快點把她帶回家吧!
「蘭,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嗯……」輕應一聲,臉蛋埋著不動。
喬爾認輸,直接招來侍者結帳,然後將自己帶來的外套披到她肩上,再抱起她準備離開。
才離開座位,迎面而來的侍者正好領著客人進來,兩方人馬一照面,同時愣住。
「喬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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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侍者進來的是霍曼爵爺和夫人,以及他們的客人蘇珊妮雅和其兄長約翰·馬特爾。
「父親、母親,馬特爾小姐、馬特爾先生。」喬爾率先微笑打招呼。
「喬爾,你——」霍曼夫人意外在這裡見到自己據說在加班的兒子,然後視線轉到他手上抱著的人——
「蘇蘭?!」她音調立即拔高。「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我不在的時候,蘇蘭代替我處理了很多公事,為此還常常加班,所以我請她來這裡吃飯以表達謝意,也順便放鬆一下平常緊繃的心情。」這個理由非常完美無瑕吧!
「就算要表達謝意,也不一定要與她單獨吃飯。」霍曼爵爺沉著表情,「是不是她要求的?」
「當然不是,是我半強迫她休假,她才被我逼著來的。」喬爾繼續說明,一點都不避諱自己惡霸的行為。
「堂堂霍曼家的少爺,什麼時候需要做這種逼迫別人的事?喬爾,別忘了你的身份。」霍曼爵爺的眼神掃向偎在自家兒子懷裡的女人,「她這個樣子又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只是醉了。」喬爾微微一笑,將父母尷尬又生氣的表情看在眼裡。「我正要帶她回去。」
「那麼,送她回去後,你再來這裡一趟。」霍曼爵爺命令道。
「有事嗎,父親?」
「你也該正式見見我們的客人,約翰先生和蘇珊妮雅小姐。」就算大家之前在社交場合裡見過,但卻沒有私下接觸的機會,今天正好讓兒子見見未來的妻子人選,免得再跟蘇蘭糾纏不清。
「改天吧,今天不方便。」喬爾微笑地拒絕,非常清楚自己的父親想做什麼。
「送她回去後,還有什麼不方便?」霍曼爵爺沉下表情。
「蘭醉了,我不放心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喬爾面不改色地說完,當場聽見抽息聲。
這句話的暗示意味實在太明顯了。
「喬爾!」
霍曼夫人簡直不敢相信,就算現代社會再開放,但他們可不是普通人,有些事可以做,但公開來講實在太不優雅了,更何況——
想到蘇珊妮雅在場,霍曼夫妻同時回過頭。
「你的意思是,你和她住在一起?」蘇珊妮雅盯著喬爾問。
「是啊。」喬爾微笑地點頭。
蘇珊妮雅走向前,望了偎在喬爾懷裡睡著的蘇蘭一眼,隨即伸高手揮下。
在她眼神一變的同時,喬爾已經警覺到,當她一抬起手,他就後退拉開距離,護著蘇蘭躲開攻擊。
「唔……」突來的劇烈震動,讓暈倦的蘇蘭醒了過來,同時噁心感再度來襲。
「蘭!」喬爾低喚一聲,將她先放回座椅上,然後一手扶著她靠著自己,一手按壓著她的後頸。
蘇蘭沒睜開眼,只是直覺地喚著:
「喬爾?」
「我在這裡。」喬爾微彎下身。「沒事,你休息。」
蘇蘭眨了眨眼,看見眼前的人影,感覺很熟悉——
「霍曼……」是他們!
蘇蘭瞬間清醒,頭疼卻劇烈來襲,讓她難受地皺著眉問:
「他們……」
「是巧遇。」蘭醒了,喬爾索性不再顧忌。「我父親、母親和這位馬特爾小姐你應該很熟,另外一位男士是約翰·馬符爾先生,也是馬特爾小姐的兄長。」
「各位晚安。」現在才打招呼有點失禮,不過蘇蘭還是補足禮儀。
「你這個陰險的女人!」蘇珊妮雅氣怒地道。
「小珊!」約翰立刻阻止,不讓她再動口與動手,然後才沉著表情看著他們,「抱歉,小珊是氣憤過了頭,才失了分寸,但是身為即將與馬特爾家聯姻的你們,未免也太過分,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小珊。」
喬爾的話已經嚴重使馬特爾家的名聲蒙羞。
「聯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喬爾疑惑的眼神十足到位,直接投向自己的父母。
霍曼夫婦難得地一陣心虛。
「喬爾,你長大了,也該明白我們為人父母的期望,馬特爾家跟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短,蘇珊妮雅又是個好孩子,我們自然希望你們兩個人能在一起。」
好孩子?
在這位小姐剛剛出手打人和罵人後說這句話,似乎非常沒有說服力。
「原來如此。」喬爾笑了笑,輕摟的動作對蘭有著絕對的安撫。「那麼,請容我現在正式表明,我無意與蘇珊妮雅小姐有任何私人的交往。」
「喬爾,你!」霍曼夫婦震驚。
他們的兒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不穩重?當場拒絕讓人家女方多麼難以下台!這完全不像他們外表優雅、個性圓熟又懂事的兒子的作風!
「很抱歉辜負了父親與母親的期望,不過我也不希望讓馬特爾小姐有任何誤解和錯誤的期待,所以只好表明態度,請原諒我的失禮。」
「你——」蘇珊妮雅才開口,就被兄長阻止。
「小珊,冷靜一點。」
「可是……」這件事傳出去,要她以後怎麼做人?
「爵爺,我想令公子表示的夠明白了,你有什麼話說嗎?」約翰同樣火大,用冷酷的口吻直接要答案。
「我和喬爾再好好談一談,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霍曼爵爺保證。
「最好是。」約翰冷笑一聲,然後轉向喬爾,「希望你不會後悔剛才所說的話。」
「絕對不會。」喬爾微笑地回道。
「哼!」約翰轉身,「小珊,我們回去。」
「可是哥……」
「什麼都不要再說,我相信霍曼爵爺他們會給我們一個很好的答覆。」別有深意地瞥了霍曼夫妻一眼後,約翰帶著妹妹離開。
「父親、母親,請容我和蘭先失陪。」再度抱起蘇蘭,喬爾按照原訂計畫打算回家。
「一起走吧。」沒打算繼續在這裡討論家務事,霍曼爵爺挽著妻子,與兒子一同走到門外,才又開口:「喬爾,為什麼當場讓蘇珊妮雅下不了台?」
「父親,我只是實話實說。」
「蘇珊妮雅有什麼不好?」
「她沒什麼不好,只是不適合我。」他絕對不適合一個會輕易動手打人的女人。
「適不適合要相處過後才能下定論,你剛剛不應該那麼說,這對蘇珊妮雅來說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
「父親,我比較想問的是,什麼時候我和馬特爾小姐有婚約,我怎麼不知道?」喬爾笑笑地反問。
呃……
「喬爾,我們也是為你著想,希望你早點安定下來。」
「關於這件事,我自己有主張,父親和母親就不必擔心了。不過……父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告訴我?」
「嗯?」霍曼爵爺一愣。
「看來是沒有。」喬爾微微一笑,「那麼,我先帶蘭回去,不能送你們,回程時請小心。」
「喬爾,」在兒子離開前,霍曼夫人開口叫住他,看了在他懷裡閉眼休息的蘇蘭一眼,再看向他,「她……」
「她?怎麼了嗎?」
「你和她……真的住在一起?」霍曼夫人問。
「是,」喬爾點頭,「而且已經四年了。」這還是扣除掉其中一年她在美國求學、他大部分時間待在英國的時候,他估計得算保守了。
今晚第二次驚嚇,霍曼夫妻再度倒抽口氣。
住、住在一起四年?那麼喬爾和她——早就同居了?!
那、那他們在今天商量好的新聞稿,後天倫敦的早報即將刊登的消息要怎麼辦!
「父親,那麼我先回去了。」察覺到懷中因難受而微微掙動的纖瘦身子,喬爾決定不再多說,只是再次叮嚀:「馬特爾家方面,請父親與母親務必說明清楚,別讓這個誤會繼續擴大,這對我們兩家都不好。」
霍曼是有名的貴族家族,而馬特爾家則是知名的製造業龍頭,雖然沒有古老的爵位,但據說他們與女王有遠親關係,雙方都是重視名聲的家族,因此更丟不起臉。其中的輕重,父親該明白。
「喬爾,你的意思是,你要為了蘇蘭這個孤兒,放棄蘇珊妮雅這麼好的對象?」霍曼夫人不能接受。
「從來沒打算爭取,又怎麼會放棄?」喬爾笑著搖搖頭。
「喬爾,有一點我和你父親必須先聲明,我們不同意她進我們家的門,也不會同意你跟一個身份不相配的人在一起,你一向聰明又貼心,應該明白我們的苦心和期望。」霍曼夫人說道。
喬爾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解釋,「很晚了,請父親與母親早點回去休息,晚安。」
霍曼夫妻只能目送兒子離開。
看樣子,喬爾好像已經打定了主意,怕是很難說服了。
這個晚上實在有太多的意外,但最麻煩的——現在他們要怎麼對約翰·馬特爾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