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第一飯店七樓的宴會廳,工作人員忙碌地穿梭來往佈置。
一進廳門,長長的桌子擺滿左右兩邊,桌上提供各類餐點,而最前頭面對正門的地方,架起了一座舞台;而門外,則立著一張告示牌──京都源氏、東京森山氏,兩府聯姻宴客會場。
由於聯姻的雙方各自是不同領域的名門,所以今天來到這裡祝賀的人來頭也都不小,飯店的服務人員個個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怠慢。
在眾人沒注意的時候,新郎已經悄悄來到會場,避進專門用來攝影的瞭望室,居高臨下地俯望整個會場。
宴會,實在是一個非常無趣的地方;即使這場宴會是他的對外婚宴,他依然覺得十分無聊。
客人似乎大部分部提早來了,並且三三兩兩議論紛紛──不知道老夫人和森山家的人發現異樣沒有?
「就知道你會躲在這裡。」源慎一摟著妻子走過來。今天他是男方致詞人,所以一身西裝筆挺,斯文的氣質看似親切無害,但實際上他縱橫商場的時候,可也是狠角色一名。
「親愛的堂哥,好久不見,堂弟我真是很想念你;而美麗的堂嫂,妳愈來愈漂亮了。」源緒之回過身,笑笑給兩位至親一頓恭維。
「少來了,今天的事如果就是你想念我才搞出來的,那我寧可你不要想念我。」源慎一沒好氣地應。
畢竟在旅遊途中被人給急召回來,回來後又得當工作狂,承接某人丟下的成山工作,這種「想念」,不要也罷。
「好歹為了我的終身大事,你就委屈一點。想當年,為了你和茗雙,我也熬了不少夜,當工作鐵人耶。」緒之很是無辜地道。
「算了,閒話少說。」想到自己也欠堂弟不少,慎一非常認命。「怎麼沒看到新娘?」
「她在另一個地方。」緒之神秘地笑了下。「現在有人幫我保護著。」
「誰?」想了下今天在場的大人物,新娘的確需要一點保護。
「川崎企業的總經理和他老婆,還有一個是堂嫂也認識的人──中山亞織。」
「亞織?!」茗雙訝圓了眼。
「因為我的新婚妻子和她也是好朋友,所以她義務來幫忙。」亞織說,文攻給他,如果有人想用武嚇,就由她來。
總之,亞織是絕對不許別人欺負她朋友的。
「祖母那邊,你打算怎麼辦?」慎一問道。
「不怎麼辦。」緒之聳聳肩。「我已經準備一個台階讓她下,如果她不肯、硬要控制我的婚姻,那也別怪我這個作小輩的大逆不道了。」
「祖母畢竟年紀大了,別做的太過火。」源慎一提醒道。
「那要看她怎麼表示了。」緒之笑得很冷,眼神轉回會場。
現在,就等開場了!
十點整,客人自動集中在廳中央,在充滿喜氣的輕音樂演奏結束時,整個會場也安靜下來,源慎一緩緩走上台。
「感謝各位今天在百忙之中,撥冗前來參加源氏家族的喜事,源慎一謹代表源氏家族以及新娘的家人,再一次致上無限謝意與敬意;現在──」源慎一手臂一揚,喜樂再起,眾人的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我們歡迎新郎──源緒之先生,以及新娘──小泉千秋小姐入場。」
森山和正準備強迫女兒愛子上台的手勢一頓,他震驚地望向那對親密相挽的男女;而愛子也同樣震驚。
源緒之一身黑色真絲西裝,而千秋一身白色小禮服,她沒梳新娘的複雜髮式,只將長髮挽起,化了淡妝的她看起來更加明艷動人,尤其是她臉上那抹幸福的溫婉笑意,幾乎可以讓所有在場的人感覺到她的喜悅。
「等一等,這是怎麼回事?」在台下一旁坐著觀禮的源老夫人突然站起來,揮手要樂隊停止。
現場鴉雀無聲,燈光大亮。
會場有兩個新娘,一個身穿白色小禮服,站在新郎旁邊;而另一個身穿華麗的日本傳統新娘服,站在森山和正身邊──哪一個才是真的新娘?
「回祖母,如同我介紹的,新郎是緒之,新娘是小泉千秋小姐。」源慎一下台走到祖母身邊解釋,語氣裡含著某種提示。
可惜源老夫人根本沒注意聽。
「不對,新娘是森山和正的女兒,森山愛。」
賓客間又是一陣議論紛紛。他們收到的喜帖,的確如源慎一所言,新郎是源緒之、新娘是小泉千秋──森山和正的養女。
「不,祖母,妳記錯了,新娘是森山議員的『養女』,小泉千秋。」源慎一再度提示。
源老夫人震驚地望著自己信任的長孫。
「祖母,新娘是森山議員的養女,小泉千秋沒錯。」他強調,而後以著只有祖母聽得見的聲音道:「祖母,所有的喜帖都是這麼寫,賓客們也這麼認為,妳現在若出聲反對,源氏家族將信譽掃地。」
「源老夫人……」森山和正阻止妻子發飆,一臉凝重地走過來。
「和正,你有『養女』,應該事先告訴我,害我一直誤會。」源老夫人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她立刻隱藏住憤怒的情緒,甚至露出笑容,表情一副就像當森山和正是小孩子,而他做錯了一件小事那樣微不足道。
「這……」森山和正腦筋也動得快,隨即配合地笑道:「是我疏忽,才讓老夫人一直誤會,待會兒吃喜宴的時候,我自罰三杯,向老夫人賠罪。」
現場的賓客一聽,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雙方家長一直弄錯了對象,這也太烏龍了吧,虧兩家都還是有名望的人呢!
幸好不是新郎、新娘弄錯對象,要不然可就真的錯配鴛鴦了!
「才怪,新娘明明是我!」森山愛掙脫父親派來拉住她的人,提起裙襬衝到眾人面前。「要跟源緒之結婚的人明明是我,才不是小泉千秋!」
「愛子,別胡鬧。」森山和正低喝。
「我才沒有胡鬧!」頂著一張白白的新娘臉,森山愛又走到千秋面前;跟她清淡雅致的淡妝一比,自己倒像畫了個大花臉,這讓森山愛更加生氣。「要跟他結婚的人是我,妳不過是個來歷不明、我們家收養的孤女,根本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更沒有資格站在源緒之身邊!」
沒錯,森山愛是不打算順從父親的命令嫁人,但是一看到千秋幸福的笑臉,她就立刻決定要嫁給源緒之。就算是她不要的東西,她也不許小泉千秋來撿,更不能見到小泉千秋過的幸福快樂!
她不過是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女,根本不配得到比她更好的幸福!
一聽到她的話,千秋臉上的笑意頓失,神情變得冷漠,咬住下唇,她感覺到腰上
的手臂摟了摟她。
她一抬眼,就看見緒之胸有成竹的表情,接收到他的眼神,她的心立刻定了下來。
全場就見森山愛毫無家敦、如潑婦般地叫囂完,新娘蒼白了臉,而新郎鐵青了臉,摟了新娘走到源老夫人面前。
「祖母,這是我的妻子千秋,也是妳的孫媳婦。」源緒之字字清楚、句句明白地說:「在這樣的場合下,有人來吵鬧、更羞辱妳的孫媳婦,祖母若不以源氏家族的長輩說句公道話,往後我們源氏如何有面目見人?」
外人聽起來,只充分感覺到源緒之對祖母的敬意、與保護妻子的深切情義;面對攻擊,源氏家族絕對一致炮口對外,絕無內哄之理。
但是源老夫人知道,她中計了。
此刻她若出聲,就等於正式承認小泉千秋是她源氏的孫媳;但若不出聲、任人羞辱,源氏家族顏面何存?
「祖母,請為我們作主。」源緒之挽著千秋,低著頭站在源老夫人面前。
源老夫人瞪著緒之,久久,才再看向新娘。
「和正。」最後,她終於出聲。
「老夫人。」森山和正立刻響應。
「這是什麼意思?」她沉了聲,一臉威儀。「千秋雖然是你的養女,但嫁到我源家就是我源家的人,就算是你,也不許再任意謾罵;但是今天令嬡的表現,你怎麼對我交代?」
「是和正管教不嚴,和正在此向老夫人道歉。」森山和正朝身後做了個手勢,助理立刻將森山愛帶離現場;接著,他轉向眾賓客,「讓大家見笑了,請各位忘記剛才的小意外,為我的女兒千秋、和女婿緒之慶祝,祝福他們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恭禧、恭禧!」現場再度響起如雷的掌聲,眾人恢復談笑、享受美食,而新郎、新娘則幸福地相擁,接受全場人的祝賀。
這回合,源緒之、小泉千秋安全上壘!
「好小子,祖母這次可栽的夠徹底了!」源慎一笑道。
婚宴結束後,源慎一夫婦、龍澤星夫婦、高橋隆之助、中山亞織,移師到源緒之在奈良的住處,繼續聚會。
「三分自助、四分人助、三分天助囉!」源緒之謙遜地道。
「想不到你會用這招偷天換日。」龍澤星也不得不佩服緒之的巧思。
源老夫人將婚禮細節交給源慎一打理,而源緒之就利用這一點,順利進行喜帖改造計畫。
「這得感謝慎一堂哥的幫忙。」緒之歸功給親愛的堂哥。
「不過,最後那幕請源老夫人主持公道的計策,會不會太冒險了?」高橋隆之助問。源老夫人也可以不出聲的。
「不見得。」源緒之笑了笑。「在這種場合發生那樣的事,祖母身為源氏家族最德高望重的長輩,絕對不會坐視;而我賭,她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會替我說話。」
「為什麼?」亞織也湊一腳,好奇地問。
「因為,祖母一生最重視家族名譽、最好面子。」回答的人是源慎一。「在見到森山愛的舉止後,祖母絕對不會再想要有這種媳婦;相較之下,身為養女的千秋反而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在當時的情況下,她若出聲,不但可以保住源氏家族的體面,同時也搏得一個愛護孫媳的美名;而醜名,當然就順理成章由森山家承受了。」
喝!好深奧又好奸詐的心思!在場四個女子紛紛對源緒之投以敬畏又驚訝的眼神。
「千秋,經過今天的事,妳應該明白緒之有多愛護妳。」源慎一以著長兄的口吻道。「如同我方纔所說,祖母是個好面子的人,同時她也很固執,她會替緒之安排對象,表示她很重視門當戶對。但是緒之卻利用今天的情況,讓祖母承認妳在源氏家族裡的身份與地位,這就表示,妳在他心中比他個人的榮辱更重要。」
就這一點,他也輸給緒之,因為他始終無法讓祖母接納茗雙。
慎一歉然地望向茗雙,但茗雙卻回給他一個毫不介意的笑容。光一個眼神交換,夫妻倆的恩愛不言自明。
「我知道。」千秋回道,然後望向緒之。「謝謝。」多麼幸運,她遇上了他,而他愛她!
緒之笑著摟了摟她。
「來,我們舉杯,祝緒之和千秋新婚快樂。」源慎一先舉杯,所有人立刻跟進。
「新婚快樂!」眾人齊聲道,乾杯。
男人們開始互相灌酒。
「不醉不歸哦!」有人這麼說。
「拜託,如果醉了,你怎麼回去?!」有人沒好氣地回道。
「沒關係,緒之這裡有現成的房間,喝醉了,大家就在這裡住一晚吧!」
「那我最可憐,你們喝醉了還有老婆照顧,我只有自立自強的份……」語氣無比哀怨。
「去求亞織照顧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