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當──」一聲,冰咖啡飛濺上一片白色的裙襬,整組托盤也隨之掉到地上。
「妳!」今年夏天最新款的名牌洋裝就這麼被糟蹋,坐在椅子上的女客人臉色瞬間鐵青。「妳到底會不會端盤子!妳、妳知道我這一套洋裝要花多少錢嗎?妳居然、居然──」
「對不起。」女侍者頭低低地道歉,蹲下身趕緊收拾掉落的杯盤。
「對不起有什麼用!我的衣服……」雪白的洋裝染上咖啡漬,這下她整件衣服都報銷了!
「對不起、對不起,森山小姐,是我們的錯。這樣吧,妳先到貴賓室休息,把衣服換下來,我馬上幫妳送洗。」餐廳經理立刻過來處理。
「沒有用了!」女客人心疼地看著自己喜愛的衣服,氣憤地道:「就算送洗,也洗不掉這些髒污;以後我看到這件衣服,就會想到一個小服務員弄髒了它。」
「這……森山小姐……」經理一聽,頓時為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位女客人是店裡的常客、也是東京的望門之女,得罪不起呀!
這時女侍者終於收拾完地上的狼藉,重新站起來。
「快道歉。」經理小聲提醒。
「對不起。」女侍者再一次說。
森山小姐一臉怒容,突然惡意地笑看著她,對同桌的朋友道:
「上杉,妳覺不覺得這個服務生很面熟?」
被點名的上杉小姐看也不看,優雅地喝著她的咖啡,緩緩地回道:「我可不認識她。愛子,妳不會以為我認識這種身份低下的人吧?那對我來說,可是一種很大的污辱。」
她出身名門、讀的是貴族學校、生活在上流社會,可不會與一般平民有任何往來。
「也對。」女客人不屑地想道,然後走到女侍者面前,「妳說,妳要怎麼賠我?」
「呃,這樣好了,森山小姐,妳把身上這套衣服的品牌與尺碼告訴我,我立刻讓人去買一件同樣的衣服還給妳。另外,今天妳在餐廳的消費,全算餐廳的,當是向妳賠罪,這樣好嗎?」經理立刻提出另一個解決方案。
「你走開。」她橫了經理一眼。「弄髒我衣服的是她,不是你,這裡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這……」
「她就留在這裡伺候我,等我高興了再說。」
「可是……」森山小姐是出了名的驕縱,現在又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經理很不想答應,但又得罪不起她,實在為難。
「怎麼,你不同意?!」森山小姐臉色一變。「你是要我請我父親出面,把事情鬧大,你才高興嗎?」
「當然不是,我……」經理又看了她一眼,忍著氣,對女侍者說:「妳就替森山小姐服務吧。」
經理一說,森山小姐立刻坐下來,把椅子轉個方向,倨傲地道:
「還不過來幫我把衣服上的髒污擦乾淨?」
「是。」女侍者微低著頭,拿起乾淨的紙巾,彎身就要擦──
「慢著。」她撇撇唇,命令道:「跪下來幫我擦。」
女侍者深吸口氣,咬著下唇、忍下自尊就要屈膝──
「要一個連端咖啡都會打翻杯子的服務生來替妳擦衣服,只怕會把妳的衣服愈擦愈髒。」一陣低沉的嗓音忽然介入,眾人全看向聲音來處。
「總──」經理才開口,來人立刻搖頭,經理馬上閉嘴,退開兩步。
「你是誰?」森山小姐本來想斥責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可是一看到對方的面容,她的聲音立刻轉成輕細有禮。
不過來人沒回答她的問題。
「像這種惹美麗小姐生氣、又弄髒小姐衣服的服務生,應該立刻罰她去廚房幫忙洗碗,再不要讓小姐看到,免得又惹小姐生氣,妳說是嗎?」他眼神專注地望著森山小姐,讓她立刻感覺倍受重視,再聽到人家稱讚她,她立刻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對呀,才要她幫我擦衣服,她就又笨手笨腳的讓我生氣……」森山小姐嬌滴滴地說。
他朝身後的經理打了個手勢,要他帶人快快離開。然後他再讚美個幾句,加上幾個魅惑眾生的俊笑,當場征服兩名嬌嬌女。
莫名其妙地,她從服務生變成吧檯助手,以後工作再也不必直接面對客人,這樣算是因禍得福嗎?
晚上十點,餐廳打烊,她換下工作服,然後依經理的交代,到經理室報到。
來到門口,她先敲門。聽到裡面的人同意後,才推門進入。
「你?」一抬眼,是剛剛那個替她解圍的男人。
「打翻咖啡不是妳的錯,為什麼不替自己辯駁?」在另一桌,他將整個過程看在眼裡。
要不是那位上杉小姐暗中出腳絆她,她也不會打翻杯子,進而招來這一場無妄之災。
「說與不說,都沒有差別。」她淡淡地道。別人不會因為她的解釋就不找她麻煩。「謝謝你幫我解圍。」
他偏頭打量著她。
她很年輕,卻有一種少見的自傲與沉靜的特質,這種鎮定與方才面對屈辱的忍耐力,不該出現在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身上;尤其,那種明白屈辱、卻也明白自己必須承受的滄桑神態,不該出現在她清麗、年輕的臉上。
但,也就是這抹神情,讓他破例管了閒事。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他問。
「沒有必要。」她搖搖頭。光看他的穿著與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貴族氣息,她也猜得出他來歷必定不凡。她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和任何上流社會的人扯上關係。
他望著她,忽而一笑。現在遇見她,實在太早了,現在的他還沒有力量保護人;但,他又實在不想錯過她。
「好吧,妳現在不說沒關係,我也不會刻意打聽妳;不過,我們來個約定,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再相遇,而我又認出妳,妳就要做我的女人,如何?」
他一說完,她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一抹不同的表情──震驚。
「你瘋了。」
「好個形容詞,還沒有人這麼形容過我。」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走到她面前:「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誰跟你說定了,我不──」她才拒絕,卻突然看見他放大的面孔朝自己壓來。
他低首,吻住她紅唇,卻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退了開。
「一吻為定。」他俊容含笑,那種天生的領袖氣質,有一股讓人臣服的魔力,讓她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只怕就算說了,他也不會理吧?
明明孟浪的人是他,然而慌張的人卻是她,望了他篤定的俊顏一眼,她搖搖頭;他卻仍是一臉篤定。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是這家高級餐廳的老闆,也是餐廳所屬飯店的總經理,來自大阪。
他的名字叫作──源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