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黃山,有些雲霧縹緲,有些白雪皚皚,一眼望去,只覺得群峰連綿,峰峰沒入雲端。
黃山有著古老的歷史文化,配合上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幾乎一整年都是遊客來訪的好時機,也因此,位於黃山入口城鎮上的客棧,客人會滿座、客房會愈來愈多,店愈開愈大,也是可想而知了。
南天仇並不打算進客棧去人擠人,於是買了飯團與小菜、加上一壺熱茶後,再回到馬車旁。,通常,趕路的時候,他不曾開口,她更不會主動攀談,雖然一路沉默,隔著一襲車簾,但他們都很明白彼此的動態——
他駕車,而她端坐車內,反覆練著內功心訣。
「小羽,用膳了。」
他在車旁輕喚,蕭羽便打開車簾,幫著擺好小桌子,讓他能將手上的膳食擺到桌上。同行好幾天,關於用膳這件事,他們已經有了默契。
他很注重三餐飲食,也一手張羅,她只需要配合著就好,這種不必掛點三餐的日子,對她來說,舒適地近乎奢侈。
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愈來愈習慣在他身邊的日子,儘管她仍然明白不該輕信別人,尤其他不肯坦誠身份、卻又似乎知道很多事,但在心裡某個小小的地方,她卻開始信任他。
「小羽,怎麼了?」很少見她發呆。
「沒什麼。」她回神,幫著攤開紙袋,包著素菜的飯團香味立刻溢了出來。」客棧裡太多人了,所以只好買這些在馬車上吃,還合你口味嗎?」見她有些怔怔的表情,他又問。
「你知道我吃素?」她低喃。現在想來,似乎她的膳食部經過他特別挑選,從沒出現過葷食。
「你終於想到了嗎?」他的笑容純真的一如孩子。
「你怎麼會知道?」她不無意外。
「剛開始只是懷疑,後來看見你用峨嵋劍法,才比較確定。」她的眼神透露的是意外,而不是習慣的防備,這是不是另一件他該慶幸的事?
「我不算是峨嵋弟子。」她只認師父,與師父一同住在峨嵋山上,但這不代表她就是峨媚派的人。
「為什麼了』他輕聲反問。
她遲疑了下,才回答:「我的師父的確是峨嵋派的人,但我不是。」那樣的名門,她高攀不起。
南天仇遞了顆飯團給她,再配上一杯熱茶。
「別難過,不讓你成為峨嵋派的人,是他們的損失。」他柔聲道。
「是嗎?」她才不信。
「你介意他們不接受你嗎?」他換個方式問。
「才不介意。」她在意的人,只有師父。
「不介意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只要相信,你是值得人疼愛的就好。」他說道。
「我不需要安慰。」 她不領情地道。從小到大,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安慰心。 「這是真心話,我不是在安慰你。」他苦笑。才覺得她有些改變,她馬上又故態復萌。要她改變想法,他還得多多努力。
蕭羽不理會他,只是很快吃完飯團,正準備端起茶來喝時,眼角突然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右手直覺移向劍。
「別衝動。」他按住她的手,低聲道:「先聽聽看他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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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什麼了嗎?」客棧外另一頭,齊盛庸一身平民打扮,仍然掩不住發號施令的傲氣。
「有,上官家將在明天上觀瀑樓。」李雙全報告道。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手下,全都做江湖人的打扮。
「他們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上官老爺夫婦、上官小姐,和一些家僕。」四處遊山玩水,顯然他們不想引人注目。
「很好,」齊盛庸滿意地道:「今天晚上,你帶幾個人先上去埋伏,聽我的命令行動。」
「是。」
「另外,除了上官小姐和上官夫人外,其他人生死不論,但是記住,一定要生擒上官藍雪。」如果他料得沒錯,上官老爺武功高強,必定會全力保護妻女,但他顧得了妻子,就絕對顧不住女兒。
「屬下明白。」
「下去吧。」
「屬下告退。」李雙全領著一批人迅速離開,而齊盛庸也領著一些手下,住進客棧。
果然只要盯住李雙全,就能找到齊盛庸的蹤跡。
蕭羽燃著恨意的眼眸,直直盯著齊盛庸;南天仇則一臉深思。
齊盛庸為什麼要抓上官家的人?上官世家雖然不是官宦之家,但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門世家之一。雖說民不與官鬥,但意到太有名望的家族,就算齊盛庸身居三品都尉武將也未必能佔優勢。
聽起來,他的目標似乎放在上官藍雪身上。上官藍雪,上官家最受寵的小女兒,也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兒,如果「他」知道這件事……
晤,或許他該開始為齊盛庸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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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雪乖女兒,小心點兒走,這裡有點高,天氣又很冷。」上官老爺在前頭帶路,手邊扶著妻子,還不忘轉頭去叮嚀女兒注意安全。
「嗯。」上官藍雪全身上下一襲藍衫,呼息因為走了一段路而顯得有點喘。
上官夫人也擔心地回過頭望了一下。
「老爺,你去扶著藍兒。」雖說後頭有家僕跟著,但是藍兒一點武功也沒有,又不曾出過遠門,一下子要走山路,身子一定受不住。
「我沒事。」上官藍雪立刻搖搖頭,努力對父母露出笑容。「我只是有點喘,可是還可以走。」
「藍兒乖,再一下就到了。」上官老爺以眼神示意後頭那些家僕,務必注意小姐的動靜,小姐若有什麼不好,他們回去就等著領家法吧!
眾家僕立刻心神領會,團團護在小姐身後。
上官老爺對妻女的疼愛是出了名的,上行下效,上官家上上下下都以保護上官家的女人為使命。
眼見家僕們個個乖乖聽命,上官老爺非常滿意,繼續扶著夫人在前頭帶路,終於上到觀瀑樓。
「乖女兒,累不累?」執妻子坐下休息後,上官老爺立刻關照女兒。
「不累。」雖然有點喘,可是藍雪還是給了父親一抹笑容。
「那就好。」上官老爺慈愛地望了望女兒,再看向眾家僕,「大家都休息一下。」
「謝謝老爺。」眾家僕回應。
「黃山集『泰山之雄偉、衡山之煙雲、廬山之飛瀑、峨媚之秀麗、華山之險峻』,來過黃山,其他山都可以不必看了。」上官老爺豪邁的介紹。正所謂「見過黃山,天下無山矣」。
「老爺,這句話該不會是表示,你以後不會再帶我和藍兒去見識五嶽了吧?!」上官夫人跟著丈夫問道。
「當然不是,」好不容易把家業全交給兒子們去打理,現在無事一身輕的上官老爺最大的嗜好,就是帶妻女走遍各地、賞遍名景。基於三名愛女,已有兩名被拐跑的失策記錄,上官老爺對於最小的女兒更是寶貝得緊,親自守著不讓人有機會覬覦。「我只是在告訴你們黃山的美,先看過黃山,慢慢我們再去其他地方。」
「這還差不多。」上官夫人笑瞇著女兒。藍雪臉上有著活動後顯出的微暈,她著迷地望著遠方。
「乖女兒,在看什麼?」上官老爺也跟著女兒看的方向望過去。
「雪。」她對著遠處的白色山峰笑。
藍雪絕美的臉龐因為專注而散出一股迷離的神采,再加上一身淺藍的衣飾,在微蒙的天色照映下,整個人看起來像包裹在一層藍色雲霧裡,如果不是週遭還有那些家僕,乍看之下,還會以九她是天上落下凡間的仙女。
即使天天看著,家僕們還是偶爾會被小姐迷到失神。
上官老爺咳了兩聲,眾家僕立刻回神。
齊盛庸隱身在一旁,差點也看丟了魂。
他抬手,緩緩做出手勢;另一邊的李雙全立刻意會,所有人全覆上面罩。
氣氛不對!上官老爺警覺地服一味,戴著面罩的人立刻分成前後圍困住他們,阻斷上官家人所有的去路。
「哼,狗賊一堆。」上官老爺嗤吟。
察覺到充滿惡意的注視,上官藍雪臉上不再有閒適的笑容,她惶惶地望向那些戴面罩的人,害怕地往父親身邊縮。
「藍兒別怕,有爹在。」遇到這種狀況,上官老爺不先擔心自己的妻子,而是先關注一向膽小畏生的女兒。
「還有娘。」上官夫人瞇眼看著這些人,怒火旺得很。她武功雖然沒有多好,但膽子卻比天還大。
「上!」齊盛庸一聲令下,截面罩的人立刻與眾家僕對打成一團。
趁亂,李雙全與齊盛唐同時攻擊上官夫人。
上官老爺將女兒推離戰圈,飛身向前擋下兩人的攻擊,齊盛庸纏住上官老爺,李雙全立刻轉撲向上官藍雪。
「啊!」上官藍雪驚嚇地後退,卻仍是被抓住。
「藍兒!」上官夫人立刻揮打向李雙全。
上官老爺一驚,正要去救女兒,齊盛庸卻一拳擊來,上官老爺注意到他手拿泛紅,立刻運起內力硬拚。
碰地一聲,上官老爺只退兩步,齊盛庸卻超飛退時,尾隨李雙全迅速離開現場。
「藍兒!」上官夫人尖叫。
「夫人!」上官老爺扶住妻子,立刻對解決掉面罩人的眾家撲下令。「立刻去追回小姐。」
「是。」眾家僕立即散去。
「老爺……」上官夫人擔心不已。
「放心,沒有人敢傷害我上官業的女兒。」無論是誰抓住藍兒,他都得準備接受上官家的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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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個人出動,卻只有兩個人逃出來,想不到上官家隨便一個家僕,都有那麼好的武功。
但幸好,他的目的已達成。
齊盛庸追上李雙全,兩人躲到約好的樹林裡;李雙全已經將上官藍雪的雙手綁起來,不怕她跑掉。
「大人。」一見齊盛庸,李雙全立刻恭敬地喊。
齊盛庸揮揮手,直接走向上官藍雪。
上官藍雪一見到他的眼神,就不安地直後退。
「想不到.上官家的女兒這麼美。」對美人一向來者不拒的齊盛庸伸手就想輕薄。
上官藍雪睜大眼,驚惶地直退。「走開……」
「大人,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李雙全連忙問。
齊盛庸舉止一頓。「你先回客棧,要其他人嚴加戒備,絕不能讓上官家的人有機會救走她。」
「屬下遵命。」
「現在立刻去!」齊盛庸下令。
「是。」李雙全不敢遲疑地立刻離開。
清除閒雜人等,齊盛庸重新望著上官藍雪。
「上官藍雪,你應該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乖乖聽話,本大人絕對不會傷害你,還會好好疼惜你。」
他涎笑地伸出一隻手,但還沒摸到上官藍雪,一柄銀光立刻介人他與上官藍雪之間。
上官藍雪後退好幾步;齊盛府及時收回手。
「你!」
「你的死期到了!」來人舉劍就攻,毫不給他任何喘息機會。
太大意了!
他只顧著遣走李雙全,卻忘了防備可能還有想攻擊他。齊盛庸邊問躲,邊被拉開距離。
「放心,沒事了。」一聲溫柔的安撫,上官藍雪眼一花,只覺得一道紅色身影到了眼前,她雙手的束縛已被解開。
她嚇了一跳,直覺又後退,摸著手腕被綁紅的地方,才驚疑著,身後卻撞上一堵胸懷。
「啊!」她害怕地差點跳開,纖細的柳腰卻已被握住。
「是我。」聽見低沉的兩個字,上官藍雪整個人領定下來,回轉過身就伏進來人的胸懷。
「怕……」她不停顫抖著。
來人沒有給予任何安慰,只是張著雙臂,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
「你總算來了。」紅衣男子笑道。
「我欠你一次。」來人一身漆黑、一身冷肅。
「不必客氣,她就交給你了。」紅衣男子回頭一望,蕭羽與齊盛庸愈打愈遠,他心中一陣不安。
「你去吧!」黑衣男子看出他的擔憂。
紅衣男子朝他一笑,點點頭,飛身立刻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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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半個多月,她的劍招已有極大的不同,式式流暢如行雲流水,卻又蘊涵致命的殺傷力,齊盛庸差點被攻得無法反擊。
「又是你!」齊盛庸一陣怒吼。
這個女人不斷想殺他,要不是有一次他打傷她、揭下面罩,還真不知道一直想要他命的刺客,居然是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
「讓開!」
「等你死了,我自然會讓開。」蕭羽冷笑,攻勢意見凌厲。
齊盛庸愈想擺脫她,就愈被困住。可惡,上官藍雪……她絕不能有失,齊盛庸運起功力,一雙手掌立刻泛紅。
凡與他作對的人,不論她長得多美,他一樣不留!
蕭羽劍招一轉,再度朝他刺去,這次齊盛庸連閃都沒閃,臉上噙著一抹冷酷的微笑,雙手交疊,夾住劍脊。
她用力往前刺;他雙手微彎,利劍應聲而斷!
「啊?!」蕭羽一驚,腳步立刻變換,舉著斷劍再度攻擊。
「找死!」齊盛庸一手握住劍,一掌立刻拍上她胸口。
「呃……」胸口劇痛,她再也握不住劍,跟跪地後退,嘔出鮮血。
齊盛庸再一掌準備送她上路,一道紅色身影迅速竄人,接住他一掌的同時,兩人又對招數掌,齊盛庸暫時被逼退。
「大人!」李雙全領著人又回來,齊盛庸的心立刻定下來。
一聽到人聲,紅衣男子立刻扶抱起蕭羽,瞬間飛身離開。
「來人,追!」李雙全立刻下令。
「不必了。」齊盛庸揮揮手,領著人回到原來的地方,地上除了被解開丟下的繩子,再也見不到上官藍雪的身影。
「可惡!」白費工夫!
李雙全也搜查四周,沒看到人,突然看到樹於上有人留下了字。
「大人,你看。」
齊盛庸聞聲趕來。
齊盛庸,聖明皇朝三品都尉,一個月內,將以叛亂罪論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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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回馬車藏匿處,確定齊盛庸的人沒追來,南天仇將昏迷的她抱進馬車裡,拉開她衣襟,顧不得男女之防的翻下她兜衣。
是血手印!
南天仇臉色一變,扶她坐起。連起自身內力,輸人她體內,希望將掌印封在胸口,不再擴散。
一刻後,他收回功力,攏好她衣襟後,再以銀針插入她身上幾處大穴,不讓她體溫繼續上升。
胸口不斷持續地疼痛,蕭羽因為痛而昏迷、也因病而清醒。
「是你……」一張眼,就看見他正擦拭她唇角』血。
「你太衝動了。」他沉聲責備。
「齊……盛庸呢……」 當作沒聽見他的話,她只關心仇人的生死。 「他還活著。」他相望著她,「一個齊盛庸,真值得你賭命去刺殺,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嗎?」
「咳咳……是。」她咬著牙點點頭,又咳出血,他立刻以手巾止住,不讓血跡蔓延。
她答得篤定,他是聽得心痛又生氣。
「你現在傷成這樣,還想怎麼報仇?!」這輩子,他從沒像現在這麼無力過,她的任性,已經快把他的耐性磨光了。
「就算……同歸於盡……我也……要報仇……」
她固執,也無悔。
南天仇真是被打敗了。
「這世上除了殺齊盛庸,難道就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事嗎?」 他是生氣於她的任性,但是她不要命的自殺舉動,更讓他心痛! 她閉了閉眼,忍著痛,沒回答。
「看著我。」他扶著她的臉,寒聲問:「是不是我為你做的一切,你一點都不領情,也不願明白我的心意?!」
心意?!她顫著眼,瞪望著他。
「你那麼聰明,卻始終不願意睜開眼看我。你只想著要報仇,拼上性命也無所謂,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什麼感受?」
「你……」他在說什麼?
「你以為,我為什麼一而再地救你、照顧你,還教你武功?你認為,我會為任何人付出這麼多心思嗎?」
蕭羽望著他,倔強地搖了下頭。
「你……可以開出……條件……我……會做到……」她不要懂他的心思,也不想聽!
她到現在還認為他救她只是條件交換!
南天仇不敢相信地瞪著她,她就這麼無視於他的付出,他在她心裡,就只是個要求回報的人?
南天仇想大笑,但是笑不出來。
二十七年來唯一一次動心.卻是這種結果。他真是欠了她嗎?
他蒼涼地放開她,生氣、心痛,都無用了。
「小羽,你夠狠。」他低語。
明知無用,卻還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