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幾天,風初雪就跟西門不回鬥嘴幾天,而這一天,風初雪算是第一次見識到江湖人士之多了。
"我們來到江湖了嗎?"這麼多江湖人,這裡一定是"江湖"。
結果西門不回的反應是,怪怪的看她一眼,然後搖搖頭,一副忍笑不笑,害她差點想當場踢他一腳。
來到這裡,西門不回第一件事就是先在鎮上惟一的客棧投宿,昨天來的時候,她就發覺這個小鎮上有好多帶劍的外地人,今天更多,弄得客棧都爆滿得沒房間可供住宿,有些人路過用了餐就走,有些人則向民房借宿。
為什麼這個小小的山鎮,會突然有這麼多人來呢?其實就是因為青城派。因為武林大會即將召開,這個必經之鎮當然會被擠得人山人海了。
這幾天忙著"口誅"西門不回,風初雪都差點忘了武林大會這件事,用過午膳後,因為不想再看人,她拉著他就上街去逛。
"不回,青城派是個很大的門派嗎?"
"青城派在江湖上存在半甲子,你說呢?"他反問。
她想了想。"那應該還好吧。"不算大、也不算小。
其實她對江湖上的事,知道的並不多,會知道關於他的事,教師爹轉述的。所以,如果現在有人考她江湖事,那她答得最多,鐵定是關於雲流宮的事。
可是,又有點不太對。
"如果青城派不算是大門大派,那為什麼他召開的武林大會,會有這麼多人來?"她想不通。
他說:"其實大多數的人會來,應該還是脫不開'禮尚往來'與'比武'這兩個原因。"
"怎麼說?"
"江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許多的門派處在其中,人說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名敵人。今天我請你,你賞臉來,他日你有事相求,大家好商量。
再者,凡江湖中人多習武,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與人切磋,贏的人也很可能一役成名天下知,這麼名利雙收的事,大家何樂而不為?"他笑著解釋。
"真麻煩。"她聽得皺眉。
"我們不求名、也不求利,所以就毋須理會這些人情關係,既然是來湊熱鬧的,就乖乖看人表演就好。"見她不贊同的表情,他笑的有些寵溺。"這幾天,你會如願見識到各式各樣的江湖中人,不過記得,不關你的事就少管,才不會惹得一身是非。"
要在江湖上行走,又要過的逍遙,獨善其身是很重要的。她太單純,他帶她來只為讓她見見世面,並不希望她識得太多恩怨是非。
"我盡量。"她回給他一個"再說吧"的表情,西門不回也只能搖頭一笑。
這場武林大會,他能平平安安的來、平平靜靜的離開嗎?
多了這個小傢伙在身邊,他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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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的時候,客棧的人愈來愈多,幾乎都已經擠不下了,還是有人不停進來。
西門不回帶著風初雪坐在最角落的一桌,大概因為躲的太裡面了,所以在別桌都被擠滿的情況下,他們兩個人還是佔了四個位置。
"哇,真多人。"風初雪看得咋舌。
小小一家客棧,也不過才幾張桌子,硬是擠進好幾十個人,讓小二連招呼點菜、送菜都像過五關,忙得連掌櫃也親自下海來幫忙了。
飯廳裡人聲吵雜,而西門不回則是吃他的晚膳,不像初雪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
"不回,青城派既然要開武林大會,難道都沒有準備客房執行客人嗎?"她小小聲地問。
"按理說,應該有。"他慢條斯理的回答。"不過江湖中人很奇怪的一點,就是碰到比武的場合,一般人都不願意提早到,寧可在大會當天再到,比武期間,他們才會住在由主人安排的客房裡。"
"為什麼?"
"一來是不想多欠主人家人情,二來太早出現,好像容易被人探底似的。"
他一說,她就懂了。
"那你昨天就到這裡,明天才要上山,是不是也是為了觀察敵情?"她張大眼好奇地問。
結果是,她的頭又被敲了一下。
"喔!你又打我。"她抗議地瞪著他。"如果我被你打笨了,你一定要負責。"討厭。
"打是情、罵是愛,我這是在疼愛愛你呀。"他笑笑地說。
"唔,我噁心。"她搓搓手臂,一副消受不起的模樣。"我還沒吃飽,你別害我吃不下飯,要是我晚上吃不下,半夜一定會餓,到時候看你從哪裡生出一頓宵夜給我。"她嘟嘟嚷嚷。
根據昨夜的經驗,這純樸的小鎮一過掌燈時分,各家各戶就紛紛關門睡覺,連客棧也是,要是她半夜餓了,一定煩死他。
"從剛剛到現在,我只看到你好奇地一直看別人,沒看你吃進半口飯。"他的眼光掃到她分毫未動的碗,和只沾了一次菜的筷子。
風初雪吐了吐舌頭,乖乖開始吃飯。
相處兩、三天,她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對她不錯,除去他敲她的頭和老是吵贏她之外。
一路來這裡,碰到好玩的市集、好看的風景,他會特別停久一點,讓她看個夠,也不吝惜買東西給她,還會關心她的三餐,對於她的疑惑,他通常知無不言,解釋的很詳盡。仔細想起來,他對她還算不錯,只是"不錯"而已哦,誰叫他偶爾還會欺負她,實在有點小壞心。
她吃飯的時候,他不著痕跡地朝室內掃了一眼,看出大部分人的身份。
這群人能安然無事的相處到天明,沒有人挑釁、沒有人先來個會前賽,就是天下奇聞了。
他才想完,已經有一桌的人丟了幾兩銀子給小二,然後帶到外面去打起來了。嘖……江湖人哪!
"這樣就打起來?!"風初雪瞪大眼。那五人是不同派的人,剛好點同一樣菜,小二先送來一盤,結果就為了那盤菜是誰的,一語不和就相邀外面解決。
"如果是你,你先坐下,你點的菜來了,別人跟你搶,你會怎麼做?"他問。
"他如果是餓死鬼投胎,真那麼餓的話,就讓他呀。"她不在意地回道。又不是吃不到,再餓也不差多等一下子吧。
聽了她的回答,西門不回只是笑了笑。
"你呢?如果你遇上了,你會怎麼做?"她反問。
"一開始,我就不會進這家店,最多,是買了食物,到外面自己找地方吃。"就算坐在人家的屋簷下,都比在這裡人擠人好。
她偏著頭想了一下,作出結論,"你很懶。"
"哦?"願聞其詳。
"你連跟別人吵架都覺得辛苦,所以乾脆不湊這種熱鬧,寧願一個人到外面安靜的用膳,這不是懶是什麼?"
"我這是未雨綢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輕敲了下她頭。
"你又打我,我會報仇哦。"她不滿地警告道。
"快吃飯。"無視於她的警告,他繼續喝茶。
風初雪瞪他瞪他瞪他,最後給他一個鬼臉當報復,然後快快樂樂地吃她的飯。
這樣就滿足了?!西門不回差點忍俊不住。
初雪的修改實在不怎麼會記仇,若不是真犯到她,基本上她是不與人結怨的。
也許是從小生長在山谷中,她有著一般女子所沒有的瀟灑、豁達心胸,不被世俗之見所限,不過,她也是機靈的,雖然初出江湖,但能讓她吃虧的事並不多,否則也不會平安無事到遇見他了。
看著她吃飯,西門不回突然發現,他好像愈來愈欣賞她了……哎哎!這實在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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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風初雪是有點氣他的,誰叫他敲她頭的樣子,好像在教訓小孩子,好歹她也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耶,他至少該對她尊重一點吧?
不過,看在吃完飯後,他帶她出客棧散步的份上,她也就轉怒為笑,決定寬宏大量的原諒他了。
"不氣了吧?"瞧她眉開眼笑地。
"氣什麼,我才不像你那麼小心眼。"明明不氣了,口頭上還是不給他好過,要批評他一下下。
風她嬌俏的模樣,西門不回含笑不語。
走到市集的小街,風初雪突然發現,好多小販還在耶!這怎麼跟昨天晚上的情況都不一樣?
"因為今天晚上會有很多外地人住在這個鎮上,他們當然得把攤子擺久一點,這也算為這些小販們帶來額外的賺錢機會。"看出她的疑惑,他主動解釋。
"你早就知道今晚有市集可逛,對不對?"他居然沒早點告訴她。
"我只是依常理判斷,但不代表今晚一定有市集可逛。"他輕點了下她鼻子。"想去逛,還是回客棧休息?"
"當然是去逛!"二話不說,主動拉了他手臂就往攤子裡鑽。
尋常小鎮的市集其實沒有什麼可逛,入夜了,多半還是以賣吃的為主,剛剛客棧大爆滿,有一些就乾脆到這兒吃晚膳了。而用完膳的這個時間,出來閒晃的人好像更多了。
"我要吃這個。"她別的沒興趣,就是對外面這些新奇的小零嘴愛不釋口,一看見就要買來吃吃看。
沒辦法,誰叫風凌谷裡不產零嘴咧,害她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幸好她有離家出走,不然錯過這些可口的零食,多麼可惜呀!
他怪怪地看著她。"你才剛吃飽耶。"烤玉米?
"沒關係,我吃得下。"她一臉躍躍欲試。
"好吧,你自己選一根。"他等著付賬就是。
"老闆,我要這一根,麻煩你分成兩半。"她挑了一根比較軟的玉米。
"好的,小姑娘請稍等。"烤玉米的小販利落的將玉米分成兩半,放在爐子上烤。
不一會兒,她接過玉米,他付賬,風初雪拉著他到一旁樹下的石頭上坐著。
"哪,給你。"她很大方的分他一半。
"給我?!"西門不回偏了下頭。
"放心,我沒下毒,你出錢,我出口!一人一半,有福同享囉。"瞧,她很善良吧!
"是哦。"他失笑地接過。付錢的可是他呢!
"快吃快吃,趁熱快吃,很好吃的哦!"她晃著腳,邊念邊吃。嗯,真的很可口耶,不焦不硬,味道恰到好處,老闆技術好。
看著她吃,好像比自己吃還好吃,西門不回難得除了正餐以外還會吃東西,但跟她在一起,看著她新奇地探索世間的一切,他好像也跟著放鬆起來,張口咬下玉米含在嘴裡咀嚼,味道真的不錯。
"咦?"風初雪突然瞇起眼,好像看見一個熟人。
"怎麼了?"他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
"我見過那個人。"她說。
"哦?"西門不回只瞄了一眼,就將來人的特徵歸類出來。他刀上有青城派的記號,應是青城派的弟子。
"就我遇見你的那天,我在一家茶棚吃東西,他跟他師兄就坐在隔壁桌談武林大會的事,所以我才知道。"她主動道。
"你沒跟人家起衝突吧?"他懷疑地問。
"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她不滿地質問:"我可是規規矩矩地吃饅頭,半句話都沒說耶,再說,我才不會隨便跟人家起衝突哩。"
"是是,我不該誤會你。"不想破壞這閒適的氣氛,他立刻認錯了事。
"這還差不多。"她咕噥,然後滿足地繼續啃烤玉米,吃了幾口,看見別家賣豆花,她立刻推了推身邊的人。"我口渴了,買碗豆花吃好不好?"
"我記得……好像你是隨從、我是主子,該是你去買才對吧?"小傢伙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狀況了。
"我在吃東西嘛,你去幫我買一下,這樣至少證明你很體恤下屬啊。"她還回得理所當然。
西門不回差點翻白眼,想一想還是算了,就當他體貼好了,他將手上還沒吃完的玉米先交給她,然後去買豆花。
此刻他深切領悟到一件事,各位有錢人想雇隨從的,千萬不要雇到一個搞不清楚狀況、又沒大沒小的人,否則下場很可能就是像他這樣,要照顧人也就算了,還得替她當跑腿。
西門不回哀怨,風初雪可快樂極了,愈相處愈覺得,這男人沒有想像中那麼差了。
風初雪很乖地坐在原位等他回來,不理別人,但是她可從來不是一個會讓別人忽視的人,所以遠遠的,別人就看見她了。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啊!還好大師兄說他要休養生息,應付明天的事,不願意跟他出來逛市集,不然他的大好機會一定又會被師兄給攔掉了。
風初雪當然知道他是誰,不過,不理他。
"姑娘怎麼會到這裡來,又孤身一人,太危險了。"佳人不理他,他繼續一個人說得起勁。
危不危險,關你什麼事?
懶得理他,風初雪把自己的烤玉米給啃完。不回怎麼還沒回來呢?
"姑娘,這樣吧,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我不是壞人,是青城派的弟子,你可以相信我的。"那個叫師弟的繼續保持笑容。
隨便相信陌生人,後果就是被賣掉。
爹常掛在嘴邊要她記得的話,她可沒敢忘,繼續不理他,算了,她去找不回好了。說走就走。
"姑娘!"見她要走,那人立刻伸手就拉住她。
"放開!"討厭跟別人有接觸,她立刻反射性地甩開,那人居然不死心地又把手伸過來,風初雪張口就叫。"不回!"
西門不回立刻飛身回來,一把摟著正閃避他人的風初雪,迅速飄後三尺。
"閣下是哪位,找舍妹有什麼事?"西門不回一手摟著她,另一手端著的豆花居然沒滴出來,他朝對方丟出問句後,就將手上的豆花交給初雪,低聲道:"先到旁邊找個地方吃。"
"好。"風初雪很配合的立刻乖乖走到一旁。
"她是你妹妹?"真令人懷疑。"我只是見姑娘一個人獨身在外,怕她有危險,所以才想送她回去。"
"不勞費心。"西門不回淡淡回道。
"你真的是她哥哥?"
"閣下應是青城弟子吧!"西門不回瞄了下他刀柄,語帶深意道:"明天就是武林大會,閣下應該不會想現在鬧事吧?"
"你又是誰?"這男人一眼就看穿他的身份,肯定也是武林中人,但他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只是一個帶妹妹閒遊的人。"西門不回輕描淡寫回了句,然後走到她身邊,"好吃嗎?"
"很甜。"豆花很香。
"很晚了,我們該回去休息了。"他笑,伸出一隻手。
"好。"她扶著他的手站起來,看見手上還有一根沒吃完的烤玉米。"你的還沒吃完耶!"
"沒關係,就帶回去當宵夜。"
"我肚子好飽……"
"誰叫你吃那麼多。"他輕笑。兩人漸走漸遠,再不理會那個半路來的陌生人。
姑娘到處都有,但可不是每個姑娘都很漂亮,要他就此放棄怎麼可能,他決定了,跟蹤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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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鎮的夜晚,通常很安寧、很安靜,不過這兩天,這個小城鎮裡卻進駐了一堆江湖人,要安靜也很難。
初更時分,連外面的市集都收了,客棧內外一片安靜。
一道人影突然飛過屋簷,跳落到客棧內部,持了把刀,他摸索到後面的客房,用刀撬開其中一道門鎖。
"小美人,我來了。"他壓低的聲音掩不住興奮,在大庭廣眾之下必須有禮,但是半夜在兩個人的房間裡……嘿嘿,禮貌那一套就省起來吧!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他躡手躡腳的一步步接近——
"小美人,你威哥哥來陪你了,保證你晚上絕對不會冷。"床帳一掀開,"哇,你是誰!"
西門不回赫然從床上坐起來。
"半夜來訪,不請自入,非奸即盜!"他掠身向前,對方還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被制住。
"原來你臨時要跟我換房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啊。"西門不回眼一抬,風初雪拿了盞燈就站在門口。
回到客棧,西門不回突然說要跟她換房間,她抗議沒幾句,就被他以一句:"主人有命,不得反抗。"給堵掉,她只好收拾包袱到他房間窩。
躺在床上,她愈想愈不對,也睡不著,所以一聽到隔壁房有動靜,她立刻跑過來,一看這種情形,她就完全明白了。
"怎麼還不睡?"西門不回輕問。
"誰叫你莫名其妙跟我換房間,害我睡不著。"她走進來,看了看那個被點住穴道的歹徒。"你怎麼知道他會來?"
"我只是依照常理猜。"西門不回笑著回道。他早就察覺他們身後有人跟蹤,為了她的安全,才堅持換房間。
"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啊。"幹嘛用命令的,她最討厭命令了,害她剛剛睡不著的時候,還從頭到腳把他數落了一次。
"猜測的事不一定會發生,我只是未雨綢繆而已。"他還是一臉好風度,半點也不介意她之前的撒潑。
又是"未雨綢繆",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了。好吧,看在他是為了保護她的份上,她不計較了,轉身面對那個半夜潛進來的人。
"半夜來訪,不請自入,非奸即盜,不回,我們把他送進官府吧。"她提議。
"太麻煩了,那我們還得特地到官府走一趟。"他搖搖頭。沒想到她會說出和他一樣的話。
"那要怎麼辦?"
西門不回想了一下,看著那個不平,又無奈被制的人。
"我給你兩條路走。第一,把這件事在明天告訴你師父,你贊成的話就點頭。"
那人立刻搖頭如波浪鼓。
"好,那只有第二條路了,把你身上所有的銀兩都交出來。"西門不回不客氣的道。
那人立刻苦了臉,眼往下移,西門不回準確的搜出他的錢袋。沉甸甸地,還不少。隨即解開他穴道。
"記住,別再打她主意,否則後果絕對不會像今晚那麼簡單,你可以走了。"西門不回警告。
"你……你給我記住。"那人立刻離開。
這樣也可以賺錢,太離譜了吧?!她瞪大眼,他卻只是悠哉地笑了笑。
"小傢伙,走江湖不是那麼簡單的,以後還有你瞧的。"拍了拍她,他就自顧自躺上床睡了。
小傢伙?他叫她小傢伙?!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風初雪再度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男人不但懶,而且……奸詐。
更可惡的是,他得到了錢,卻沒有分她一半,真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