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味道撲入口鼻,眼睛張不開。
一股嗆息著想呼吸的本能控制住她的身體,讓她忍不住開始揮動著手掙扎。
雙腳的踢踏沉重而緩慢,她一手抓緊包包,一手努力的揮打,想找到一個讓她不再往下沉的依靠。
但是,她沒有抓到任何東西。
海水的味道深入喉嚨,她嗆著、咳著,腦中持續的昏眩感加上缺氧,讓她很快的失去掙扎的能力。
她的身體,不斷的下沉、下沉……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但是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忽然摟住她的腰,抱著她往上移。
她昏昏沉沉,連張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就連呼吸的本能也快要失去。但隨之有一股空氣從她的口中吹入,而梗在呼吸道裡的海水,因為他的推壓,順著她的本能咳出來。
她似乎又可以呼吸了——
賀靜猛然張開眼,身體幾乎彈坐起來,然後大口大口的開始喘氣。
和室的門突然迅速被打開,她直覺抬起眼。
「你?」她虛弱而無力,還沒完全恢復的知覺讓她連抬個頭,都覺得頭暈。
他沒說什麼,只是走到她身旁,修長的手指在她頸後兩處穴道按壓,不一會兒,她的昏眩褪了些。
她好奇又佩服地抬眼看著他。
「我好多了耶,你怎麼會按摩?」
他收回手,才要站起來,她卻用力的將他拉下來。
「嗯?」他眼神一凜。
他反射地自救動作讓他沒當場跌倒,但仍是踏了下來,她不怕死的看著他。
「我記得,我應該跌入灣岸的海水裡。」她說。
他不發一語,只是看著她。
「是你救了我?」她問。
他總算點點頭。
她卻眼睛一亮。
「你聽得懂中文?!那你還一直不理我!」
他沒什麼反應。
「這是哪裡?」她看著四周純日式的擺設,再看看和室外昏暗的天色,她昏迷了多久?
「千葉縣。」他總算開口。
「你總算肯跟我說話了。」她忽然笑了出來,想到自己在船上的自言自語,然後問:「這裡是你住的地方?!」
「嗯。」
「千葉……離東京有多遠?」
「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看得出她有很多話想問,他盤坐下來,一腿弓著,一腿回盤,這讓他的浴袍掀開了一些些。
「你怎麼知道我有危險?」
「湊巧。」
她皺了皺眉頭,對他的簡短實在很不以為然,可是他至少肯開口,她就暫時覺得滿足吧。 「我昏迷了很久嗎?」 「不到三個小時。」他看向外面的天色。 「你有碰到想抓我的那些人嗎?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想到自己可能莫名的被人抓走,她臉色蒼白了些。
那些嘰哩咕嚕的日語她根本聽不懂,也不明白在東京這麼文明的地方,會有人敢在市郊侵犯別人。
他看著她。
「單身女子本來就容易引來危險,尤其到了晚上,你不該一個人走。」他平淡的語氣有點聽不出這究竟算不算責備。「你的衣服我已經烘乾,你換上,我送你回飯店。」
「不要。」她抓緊他的手臂,不讓他站起來。
聽到他的話,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過大的黑色浴袍,正確地說,是跟他同款式的,而當她望見那疊折好、烘乾的衣服時,她白皙的面頰迅速染上一片緋紅。
在衣服最上頭,就是她的貼身衣物;這下她很 清楚在浴袍底下,她鐵定是一絲不掛,而……而
「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她細聲尖叫。
「你全身濕透,如果不擦乾、換衣服,現在的你會在醫院。」什麼樣的男人會在看光一個陌生女子的身體後,表情依然沉穩、態度一如往常的自然?
他臉上甚至連一點尷尬都沒有!
「你……你還擦乾……」她的身體?!
她表情十足嚇呆,雙眼圓睜;想到他的手、拿著毛巾擦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她的臉立刻燙熱的足以煎蛋。
「你介意?」依著她的表情,他猜測。
「我……我……」她該怎麼回答?
她才十七歲、從沒有跟家人以外的男人相處過,更別說有肢體上的接觸,她怎麼可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被看光光?
可是,他反問的眼神那麼坦然、彷彿他那麼做是很應當一樣,讓她……根本不知道該不該為自己喊冤? 「在我碰到的女人裡,沒有人會介意在我面前裸身。」他修長的手指,隔著浴袍輕撫過她的肩線。
那種動作是很輕柔的,她應該是感覺不到,但看著他的舉動,她全身的感官彷彿變得極端敏銳,敏感地感受到他的調情。
「你碰過很多女人?」她直覺地反應,並且因為身體變得緊繃,出口的語音也變得極度尖銳。
「不少。」
「你、你喜歡……很多女人?」她哽著聲音,想著他抱過很多女人,忍不住用力咬住下唇,平衡心裡因嫉妒而產生的莫名疼痛。
「我沒喜歡過她們。」在他眼裡所見過的每個女人,都與其他事物無異,差別只在於,他當時是不是需要女人。
她約略明白他的意思,雖然很難想像,但不可否認,有些男人是不在乎有過很多女人的。
「對我來說,我的身體很珍貴,不會隨便給人看見。」她嚴肅地道。
「哦?」他的眼神,飄駐在她的領口。
看著他的目光,她直覺伸出手去蒙住。
「不要這樣……」她語氣有些虛弱,覺得領口下的肌膚快要著火。
光是看而已,她卻感受到十足的熱力,讓她心跳瞬間失序。
他只是淡淡拉下她的手。
「換上衣服。」輕淺丟下一句,他站起來要出去。
「你不要走。」她再度拉住他,心中突然有種感覺,如果他現在走,他們之間就真的要說再見了。
可是,她不想這麼快說再見,不想真的就此見不到他;他的表情太淡,她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
「我救了你,但不代表下一刻,我不會變成你眼中欺凌你的壞人。」他的語氣依舊冷淡。
「我,」她深吸口氣。「我說過『喜歡你』,不是在開玩笑。」
「對我來說,女人不是用來喜歡,只是用來——陪寢的工具。」他用了一個比較不那麼露骨的形容詞。 她表情一窒,咬了咬下唇。 放手?不放手? 她想喜歡他,他卻只要有身體關係的女人;她可以當回賀靜那個有傲氣的小公主,還是不顧一切,只因為一時衝動就成為他的女人?
她的理智告訴她,該放開手,換好衣服,過回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的感情捨不得。
人生的相遇,也許就這麼一次;今天她離開,也許她將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去換衣服。」他推開她的手,轉身要關上和室的門。
「不要!」
她衝向他,撲進他正好轉過身的懷抱裡,擁住他瘦削的身體,臉龐依埋在他胸口。
「我不想走,我……我想留下。」
* * *
不看他淡漠的表情,就不會感覺到她在他眼裡,只是一般的女子,她比較容易說出真心話。
「你知道你留下,會發生什麼事嗎?」他沒有回 抱她,語氣自始至終,都是那麼冷淡。
她心一揪,卻不想退縮。
「就算你很快厭倦我也可以,我……我什麼都不會,也沒有……跟男人在一起的經驗;但是……幾天也好,我不要錯過你。」就算將來會後悔、會痛苦,都沒關係,她不要錯過自己真心喜歡的人。
「你太年輕。」他的語氣似乎有些軟化,帶點歎息的意味。
「因為我年輕,就不能替自己決定什麼事嗎?」她抬起眼,努力壓下退怯的眼裡有些脆弱,「我也許還不夠成熟、還不夠世故,也許會做錯事,但是,這樣的我,就不能決定自己想跟什麼人在一起嗎?」
他一震,眼神卻沒有透露出任何訊息。
「你……你可以試著……喜歡我嗎?」她遲疑地問。
他回神。「如果不可以呢?」
「那、那……」她垂下眼,訥訥地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大膽的表白,並不代表內心一點都不害羞,她的臉皮畢竟還是不夠厚。
他卻抬起她下頜,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她驚愕地瞪大眼。
他深黝的眸光,凝望著她驚愕而略帶困惑的雙眼;他的手臂,摟住她的腰,將她往上托提,嘴唇更深的壓向她。
她的唇,輕軟而細膩,絲毫不懂得該如何回應,但在他吻開她雙唇時,她卻很順從的張開嘴,雙臂更緊的抱住他。
他沒有深吻太久就退開,轉而凝望著她嫣紅的雙頰。
「怕嗎?」
她搖頭。
「你……現在就要……我?」她猜測著他的舉動,他都不說話,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親暱的摟著她,眼神專注地望著她,望得她微羞地垂著眼,既猜不出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出口再問些什麼……好像做什麼都不對,只能不安地咬著唇辦。 「賀靜?」他低喚。
她應聲抬起頭。他的手臂轉而摟住她的身子,撤掉了屬於親密的氛圍。
「我的中文名字叫『風天御』。」他道,摟她回到和室的床鋪上;關上門,沒讓暖氣再跑掉。
「那日文呢?」
「風間天御。」
「風間——天御?」
「你可以稱我為『風』,也可以喚我為『御』。」一個是代稱,一個是名字,她的選擇,也代表她所選擇的身份。
她想了下,笑了。「御!」
摟著她的手臂震動了下,他低首凝望她的眼,「為什麼?」
「『御』是你的名字呀。」她賴在他懷裡,他的身形雖然瘦削修長,但是他的胸膛卻足夠環納住她,讓她感到溫暖和安全。
「但是『風』代表我的身份,而我的身份,隨時都可能面對危險。」他說道,一手放在她肩上,一手卷玩著她的發。
「危險?」她的語氣謹慎了些。
「換作台灣的說法,叫作黑道。」他解釋的更清楚,而達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是,他居然會對她坦承自己的身份。
「真的?」他不會是想嚇她吧?
「那些想綁架你的人,算是人口販子;而我會恰巧救了你,是因為那些人越界在灣岸行動,我代表的是另一個組織。」他明明白白地說清楚,雙眸緊盯著她的反應。
賀靜定定的看著他。
「御,其實你可以不要告訴我的。因為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還是喜歡你。你好,是你;你不好,還是你;我喜歡的,就是你,那些事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她喜歡的人是一個黑幫分子,那又如何?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泯滅良心的惡徒。
因為他救了她,不曾開口要她做什麼回報,他會開口,是因為她纏著他;儘管他看起來那麼冷淡,但他卻仍管了閒事。
她相信,他是那種外冷內熱的男人,他不是什麼壞人,值得她用心去對待;在她心裡,他是好人,也是她的英雄。
她的直接讓他愣了好久,再一次感受到她的純真;該說她太單純、太天真,還是該說——她太有勇氣?
「你不怕跟我在一起,會有生命危險?」
「你不會讓我有危險的。」她才不擔心這個。
「如果我不呢?」他反問。
「那——為你而死,沒什麼遺憾。」她笑笑地,說的很輕鬆。她的想法很單純,只是去喜歡一個人,哪來那麼多顧慮和遲疑?
「靜!」因為死字,他摟著她肩的手臂緊了下。
賀靜撐起上身,貼近他的唇,將自己的唇瓣印了上去。
「我喜歡你的唇,」她說道,「喜歡你吻我的感覺……御,不要說一些嚇我的事想叫我後悔,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喜歡你,絕對不會退縮。」
「喜歡一個人,可以到為他而死、無怨無悔的地步嗎?」他捧住她的臉,眼眸的神情一寸寸地變溫柔,不再冷硬。
「那種程度,應該說『愛』了。」她望著他,因為他眼裡明顯的柔情,唇畔因而笑的好甜。「很不可思議哦,我居然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想一直一直在你身邊耶!」
她天真的言語,終於逗笑了他。
「你好年輕!」
只有心靈還留著孩子似的純真、沒受過任何現實洗禮的人,才會有這麼天真的想法,認為一動情,就是一生一世。
「你也不老呀!」她張大眼看著他,著迷地盯著他微揚唇瓣的淺笑。「你……應該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六歲,比起你夠老了。」
「才六歲。」她毅皺鼻子,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那你才二十三歲嘛,不應該裝出很老的樣子。你應該多笑,這樣你就變得很帥,會迷倒外面一大票女生。」
「我不需要那麼多女人。」女人之於他,並非必要。
「那我呢?」她語氣一變,凶巴巴地問。
「你留下來了,不是嗎?」他反問,新鮮地看著她撒潑的模樣;從跨出家門、加入畸川社以來,他還沒有過如此輕鬆地談笑過。
「那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呢?你會不會也讓她們留下來?」她急急追問,非常需要他的保證。
他看著她,久久才吐出一句:「不會。」
「這還差不多。」她鬆了口氣。
「你很在乎這些無聊的事?」他輕撫著她的耳垂,室內開著暖氣,她的耳垂卻還呈冰涼的。
「癢!」她忙不迭地縮著,「好癢啦!」
他一怔,眼裡突然閃過捉弄,捉回她,就逗著她的耳垂。
「哈哈,不要啦,很癢耶,不要啦……」她一直縮,東閃西躲著,被他逼到沒辦法問,整個人連被單縮成一團。
風間天御由背後抱住她,讓她再沒得逃,由背後輕吻著她耳垂、含住她一身的輕顫。
「御……」她震顫著,敏感地感受到他的不同。
風間天御沒有說話,只是將浴袍拉下她的肩,濕濡的吻由耳畔、頸頸,一路迤邐到雪白的肩膀。
「御!」她輕喘著,偏頭望見他蟄猛的眼神。
「怕嗎?」他停下吻,將她轉回身,正面對著自己。
賀靜深吸了口氣,回答的語氣有點可憐兮兮。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是,我不要拒絕你……我、我只有一個要求,不可以……嫌我笨拙,我……我不懂……」她搖著頭,他低頭吻住她的唇,堵住她接下來的不知所措。
「不要想,只要去感受就好。」他的唇再度吻回她耳邊,呵著溫熱的氣息輕語,讓她的身體起了另一種反應。
「御……」她伸出手,將他摟向自己。
浴袍的帶子鬆了,他吻著她,一手拉下浴袍,讓她雪白的肌膚一寸寸顯露出來,然後他的吻也隨之而下。
賀靜的呼吸愈來愈急,和著喘息,嬌小的身子應著他的吻與撫摸,開始展現出玫瑰般的溫度,當他吻回到她胸前時,她甚至因歡愉而低吟出聲。
「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