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漾,我跟你說,我又被甩了!鳴嗚……」
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哭聲,那漾翻了翻白眼。這句話已經聽了數不清有幾遍了。「這次是誰?」
「布耀廉,你看過他,那個在貿易公司當業務經理的。」
「喔,那個。」那個到底是誰啊?她有太多個自稱在貿易公司當業務經理的男朋友,那漾有點癡呆的腦袋記得住才有鬼。
「嗚……你知道他為什麼把我甩了嗎?」
「為什麼?」
「他在網絡上交了一個女網友,說什麼決定要和她結婚!」她的聲音顯得很氣忿激動。「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竟然說只想和我玩玩,絕不會娶我!還說我只適合當情人!你說他過不過分?」
「好過分,真是太可惡了!」那漾附和她的話,讓她傾吐情緒。其實那漾也覺得她滿適合當情人的,但可不敢在這個時候跟她說。
「鳴……為什麼我會那麼不幸,一直被男人拋棄……嗚嗚嗚……我一定是被大魔王詛咒了……」
「嗯,真的好可憐喔!下次換你把男人甩掉好了,乖,不哭不哭唷!」
「我就不信那個女的比我好,她一定是一只超級大恐龍!」她很不甘心的又哭又罵。
「恐龍!呵,沒想到你也知道網絡恐龍是什麼,你不是不會上網嗎!」此時那漾正一邊用脖子夾著電話筒說話,一邊上網哩!
「今天有人教我上網。我從來不知道原來網絡這麼好玩,原來在網絡上的男人叫青蛙,女人叫恐龍……」
她嘰嘰喳喳地說起上網的事,那漾有一聲沒一聲地應著,手指則和計算機中的網友「尋找輕舞飛龍的青蛙」打屁。
尋找輕舞飛龍的青蛙:「恐龍配青蛙,絕配唷!可以生下『將將好』的後代,蛙龍是也!」
那漾:「哦,蛙龍和龍蛙有何不同?」
尋找輕舞飛龍的青蛙:「當然大大的不同。龍蛙者,冠婦姓;蛙龍者,冠夫姓。懂了嗎?」
那漾:「原來如此,承蒙賜教了。」
尋找輕舞飛龍的青蛙:「孺子可教也,好好跟著我,以後包你吃香喝辣。」
那漾:「嘿,真的嗎?如果你家財萬貫,我馬上和你歃血為盟。」
「那漾……那漾!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電話的另一端提高了音量。
那漾分了一些注意力到電話上。「有。」才怪!
「好了啦,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趕快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唉,真命苦,世上男人這麼多,為什麼就是找不到一個男人來養我呢?真的有這麼難找嗎?唉唉唉──」
她唉聲歎氣的掛上電話,而那漾則繼續和「尋找輕舞飛龍的青蛙」瞎扯淡。
尋找輕舞飛龍有青蛙:「美女一點刺激感都沒有,恐龍才好,極品唷!每五秒鍾就要摸一下自己的身體,確定自己還活著,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天會被當點心吃掉。」
那漾:「果然好刺激丫,比貞子還刺激哩!青蛙,你的暱稱應該改鹹『被虐狂的世紀大冒險』。」
一旦迷上網絡這種東西,就像吸鴉片上了癮,想戒都戒不掉。
自那天起,正確來說,是自連舒舒第十二次失戀後,她開始迷上網絡。
每天下班後,她准時到網吧報到,但顧及夜歸的危險性,不能玩太晚,所以她決定在家中安裝計算機及網絡,以便下班就能直接回家上網,排遣她的空虛寂寞。
一日,她連上某個動輒數千人的著名BBS站,閒逛片刻,赫然發現「百年孤寂」在使用者列表上。雖然這個暱稱可能有不少人會用,但她仍忍不住將指針移到暱稱上頭,查詢他的名片檔。
渴望你
所以化身游行黑暗的獸
日夜蟄伏你駐足的網絡
企圖在你不經意的剎那
吞噬你
你也許看不見我
但
我看見你了
簡短的一段文字,完全看不出來他是不是那個她第一次上網時所遇到的「百年孤寂」。
正踟躕著是否要丟水球──傳簡訊給他,他倒是先動作了。
「把臉洗干淨了嗎?」
真的是他!她沒好氣的丟回去:
「我連屁股都洗干淨了!」
「哦,等著讓男人享用嗎?」
哼,也是一個大色狼!
「享用一坨屎啦!」在網絡上,她盡可以大肆宣洩情緒,不用壓抑,反正誰也不認識誰。
「呵,可以想象你罵這句話時的聲音,也好聽得能讓男人想入非非。」
「甜言蜜語我聽多了,惡心!」
「那個膨肚短命嘛壽猴常對你說?」
當時他真的在場?
連舒舒又羞又惱。「你是在幸災樂禍嗎?」
「不,我只是好奇。」
她冷哼一聲。「對我好奇的人太多了。」
「現在有幾個人可以達成你成為情人的願望?」
「不關你的事。」
他停了會。「我想我可能令你不愉快,抱歉,不打擾了,祝你早日達成心願。」
「謝謝。」
然後,他果然沒再傳送任何訊息給她。
連舒舒煩悶的東晃西逛,言不由衷地回著滿天亂砸的水球,忍不住又回到使用者列表,看見。百年弧寂」仍好端端的掛在那兒。
想一想,她好象對他太凶了。以往習於追求愛情、向往婚姻的她,對人一向都是很溫柔似水的,尤其對男人。
她習慣了對男人撒嬌,任他們予取予求,有時她會知道這樣不好,但她就是改不了這種「花癡」習性……
唉,她又在自暴自棄了。她搖了搖頭,甩去胡思亂想,向他道歉:
「喂,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那麼凶。」
良久,他沒響應。
「生氣啦?」
還是沒響應。
「對不起,別生氣嘛!」
「我沒有在生氣;也沒有權利生氣,我才必須為我的不當言詞向你致歉,請原諒我,井請相信我絕無幸災樂禍的意思。」他終於響應了。
她吁口氣,纖指繼續在鍵盤上滴滴答答的跳躍。「老實說那天我糗死了,在那麼多人面前被甩,心情真的很差。」
「完全可以理解。」
「那天你也在場對不對?」
「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你坐在哪裡?」
「坐在你看不見我,我卻能看見你的地方。」
「這樣很恐怖耶,好象被變態在暗處偷窺一樣。」
「變態與陰謀,總是在暗處進行勾當。」
「好深奧的話。」
「開始佩服我了?」
「是丫,太佩服了。」
「不要太佩服我,不然我會驕傲的,有道是驕兵必敗,千古名言。」
「呵呵呵!」她對著計算機呵呵笑,亦可以想象他也坐在計算機前,挑著眉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
閒聊間,她對他產生十分的好感,他不像其它男網友老追著她說些猥褻的話,並在她提出抗議時,便翻臉罵得很難聽,一點風度都沒有,超潛水艇──沒水准的。
相較之下,他顯得中肯嚴謹,而且相當溫和風趣。
心思單純的她當即卸下所有防備,天南地北的對他傾訴,仿佛認識很久的老朋友,毫無隔閡。
她想,她也許能和他成為朋友。
而且,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貪婪眼色映照在冰冷螢慕上
情欲透過手指飛舞在鍵盤上
勾引
一張又一張
挑逗
一頁又一頁
欲望橫流
潮濕成洶狂汪洋
午夜十二點零一分
就在仙度瑞拉遺失玻璃鞋的剎那
我
高潮了
煽情的文字讓連舒舒看得臉蛋紅紅的、身體熱熱的、心頭癢癢的、雙腿之間濕濕的……
說她好色?
孔夫子有言:「食色性也。」
同樣都是人,男人可以好色,女人為什麼不能好色?
在網絡中看了許多「網愛」、「電愛」、「網絡一夜情」等等的,她禁不住好奇的也想嘗試看看。
她敲著鍵盤問「百年孤寂」:
「百年孤寂,你有沒有玩過網愛、電愛或網絡?」
「沒有,怎麼?你想玩嗎?」
「嗯……老實說……有一點點耶!」她坦承,實在很好奇。
「只有一點點?」
「好啦!我承認我是很好奇,很想嘗試一次看看啦!」
「網愛或電愛無所謂,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勸你最好不要輕易嘗試一夜情,尤其是網絡一夜情,潛在的危機太多了。」
「我當然知道。」
「知道就好,別胡思亂想,色情小說看看就算了。」
「你怎麼知道我正在看網絡上的色情小說?」討厭,真不好意思!
「呵,你就當是我們之間心有靈犀一點通。」
「貧嘴!」她頓了頓,再打道:「那……網愛呢?你想不想試試看?」
他沉默片刻。「如果對像是你,我會很想試試看。」
連舒舒的心跳忽地亂了一下。「真的嗎?」
「騙你我是豬頭!你想怎麼玩?」
「嗯……讓我想一想,我常看的言情小說裡,老是有邪惡狂佞的男主角很壞很壞的狎玩女主角的身體。」
「你要玩SM?(露出驚恐的表情)」
「不是啦!」
「那麼是?」
「老實說,我常會幻想自己就是女主角,被又帥又壞的男主角侵犯……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被虐狂?(臉紅)。」
事實上,坐在計算機前的連舒舒確是臉紅了,她從來沒跟別人說過這麼充滿色欲的私密幻想,如果說出來,恐怕不是被笑死,就是被唾棄死。
但不知為何地,她卻勇於向他坦承所有的心事和想法,包括最羞於啟齒的隱私部分。
她想,反正在網絡上誰也不認得誰,大可讓自己虛化成各種渴望成為的身份,這就是網絡匿名行事的好處。
「不會,女人有被征服欲是正常的,就像男人有攻擊欲一樣,這是一種性別天性,你不用不好意思或覺得自己不正常。」他的字句顯得很誠懇,完全不含輕視或鄙笑的意味。
「真的嗎?」
「騙你你是豬頭。」
「去你的,你才是豬頭咧!」呼,幸好他沒有覺得她是變態。「喂,你到底要不要陪我玩?」
「捨命陪淑女。」這次他回答得不猶豫。
「那就快開始唄!」
「呵,瞧你猴急得跟什麼一樣,小色女!」
「我就是色女,怎樣?咬我啊!」
「我就咬!略顯粗暴的扯住你的頭發拉向我,咬住你紅灩灩的香唇,封住你火辣辣的言語。」
心髒飛快跳動,她伸手觸碰唇辦,仿佛他的唇似乎真的貼在她的唇上,熱烈地吻著她。
「張開你的嘴,我要徹底的吻你。」
「我服從你的命令,微微張開雙唇。」
「我的舌頭鑽入你的唇間,攪動你的軟舌,吸吮你的甜蜜。」
她的手指微微抖起來,但仍迅速舞躍著:
「我想響應你的吻,但記起沒有你的命令,我不能動,感覺到你的手在我身上游移……」
「我用眼神肆虐你暴露空氣中的美麗胴體。從現在起,你的每一寸肌膚,都將任我蹂躪。」
「我閉上眼睛不敢看你,除了顫抖,還是只能顫抖,等待你即將加諸予我的甜美煎熬。」
「我要用我的欲望,來折磨你的欲望。」
「是的,就算是折磨,我也甘願承受,聲嘶力竭間,我甘願在你面前……俯首稱臣……」
「我的嘴角浮起冷笑,女人的甜言蜜語,比男人的更恐怖。」
「因為女人的甜言蜜語比男人的更真實,所以才顯得恐怖。」
「女人,你的話太多了。我再次吻住你的唇,用跡近殘暴的熱情燃燒你、鑿刻你……」
一場火熱的空中虛疑性愛於焉展開。
隨著文字的跳躍,心髒也隨之跳躍,電流般的悸動激切蕩漾著,直至沖破頂點的那一剎那。
連舒舒的手指停止敲打鍵盤的動作,幾乎攤軟在椅子上。天,真的不敢相信,她……
竟然高潮了!
她彎腰抱住膝蓋,額頭抵在大腿上,等待狂亂的悸動冉冉過去。
良久,她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撫著宛若幾百只小鹿亂撞的胸口,坐好重新面對計算機屏幕。
他一直沒有響應。
該不會跟她一樣也高潮了吧?
恢復神智的她,禁不住害羞。「喂,你干嘛都不說話了?」
過了許久,屏幕上才浮現短短一行字:
「我們見面吧!」
「該死!」尹若奇猛地一拳就敲在桌上,放在桌上的咖啡杯應聲翻倒,暗褐色的水漬迅速擴散。
他不理會張狂地侵蝕核桃木桌面的咖啡,死瞪著計算機,好象它長出了三頭六臂。
該死,他竟然在被他嗤為「性無能者的妄想」的虛擬性愛中……
高潮了!
粗重呼息著,他的身體縱然感到極度緊繃後的松懈,但精神卻處在奮進的狀態下。
原本他只想逗著她玩玩,沒想到一玩,竟玩得欲罷不能,無法控制。
文字感官的激愛仿佛身歷其境,他的身體縈繞著強烈的余韻,幾乎讓他發起抖來。
然而他發現,這並不能滿足他。他要真真實實、存在他面前、摸得到、聞得到、聽得到的她……
「大少爺,怎麼了?」老管家福伯聞聲沖進門來。
他斂容正襟危坐,不動聲色。「沒事,我不小心把咖啡打翻了。」
「那要趕快擦干淨。」福伯忙走過來要收拾。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他抓出一大把面紙擦拭。「福伯,麻煩請你幫我准備換洗的衣服好嗎?我想洗個澡。」
「可是大少爺,你不是剛剛才洗過嗎?」
「我被咖啡潑到了。」他回道。
他怎麼能說他的褲子濕了!
可想而知,濕了他褲子的,絕對不是咖啡,而是他數以千萬計的「後代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