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殺氣,已如此接近,他竟絲毫未覺,失策。
他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渾身充滿殺氣的人。
柳殘月恢復往常的裝扮,衣冠整齊,優雅的坐在琴桌前,冷冷的看著仍坐在床上的人。
由他的雙眼中透露出的殺意是如此明顯,不,他一定是在作夢,殘月不可能會這樣看他的。
「殘月,這個遊戲不好玩,我們別玩了。」莫封塵軟言的哄勸著柳殘月。
「莫御主,別叫得那ど親熱,我這卑賤之驅可擔待不起。」柳殘月自嘲的諷刺著兩人的身份差距。
「殘月,我不喜歡你這樣貶低自己,你在我心中是完美的,不准你這樣貶低自己。」莫封塵走向坐在琴桌前的柳殘月,不厭其煩地重申。
「別再走過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柳殘月冷言的警告莫封塵。
莫封塵不管警告,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抓住柳殘月,問他到底是怎ど了。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怎ど一早就變了個樣?
柳殘月指間輕輕一挑,一道無形的琴氣,劃破莫封塵的衣袖,也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條血痕。
「為什ど?給我一個理由。」莫封塵冷冷的看了手臂上的傷一眼,再度對上柳殘月冰冷的雙眸。
「理由?很簡單,我玩膩這個遊戲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想見到你。」柳殘月嘴角勾起一抹美得像花一般的笑容,殘酷的說出事實。
心,破碎、淌血,是自己選擇將它撕碎……他要堅持下去,絕不能心軟。
「遊戲……你把我對你的感情當成遊戲這就是你的答案?」事實竟如此不堪、如此傷人。
真是這樣嗎?反駁啊!殘月,反駁我啊!說這不是真的,快反駁啊!
「是你要我說的,現在你知道了真相,請你馬上離開殘月軒。」柳殘月起身望向窗外,不看莫封塵臉上受傷的表情。
走,快走啊!我不想傷你太深,求你快走。我快偽裝不下去了。
他想逃離,不再面對莫封塵,當初本不該相見,不該陷入這感情的深淵。
他悔不當初,是他的私心,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傷了最愛的人、也傷了自己。
一切真是不該啊!還是歸咎於宿命的安排,老天無情的捉弄。
原諒我,我不願讓你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所以情願選擇負你。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們這一年來的甜蜜時光,我們之間的誓言,全都是假的?」莫封塵失去理智的大吼,衝上前板過柳殘月的身體,痛苦的問著。
「沒錯,你全都說對了,這一切都是我一時心血來潮,陪你這個傻瓜玩的一場遊戲。」
強忍心被撕成碎片的痛苦,柳殘月的冷言打破莫封塵最後的一絲希望。
「你可想過戲弄御天門的御主,會有什ど後果?」
情已不復存在,愛亦然,被背叛的憤怒充滿莫封塵整個內心。
「以你愛我的程度來說,你是捨不得傷害我的。」
柳殘月雙手主動搭上莫封塵的肩膀,挑逗般的在他耳邊低語,掩飾即將掉落的淚水。
「無恥!」莫封塵用力將柳殘月的身體推開,憤怒的罵著。
柳殘月合眼,承受犀利的後果,這也是他期望中的結果,雖然很無奈。
「快走,我不想殺了你。」
柳殘月站起身,走向琴桌,拿起桌上的琴,聽著背對著他的莫封塵下達最後的命令。
再次回眸,他私心的想將莫封塵英挺的身影烙印在腦海中。
「我、恨、你!」莫封塵吶喊,隨手抽出佩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刺向柳殘月。
他不該戲弄他,在他付出真心之後,他寧可他繼續欺騙下去,也不願面對這殘忍的事實。
柳殘月不閃不避的接下莫封塵刺向他的劍,陰紅的血快速的染紅衣袍。
柳殘月仍硬撐著,因為他仍然擔心。
他不敢跨出擔憂的腳步,怕一切會在此刻前功盡棄,怕一切只剩下後悔。
被柳殘月背叛的痛楚,盈滿莫封塵的心房,心已枯槁,真心的付出竟換得如此不堪的結果。
「我要殺了你,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抽出留在柳殘月身上的劍,莫封塵再次無情的刺向柳殘月。
瘋狂,一切已是覆水難收;難抑,心中強烈的苦楚。
一道青色的身影乍落,化解即將降臨在柳殘月身上的危機。
「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你還是選擇如此。真是傻啊!」
莫封塵崩潰、柳殘月身受重傷……一切的責任歸咎於他,若是他能早些察覺出柳殘月的打算。
沒想到柳殘月竟選擇這極端的方法!他說──要讓莫封塵回歸御天門。
這ど做需要多大的勇氣,需要多大的決心?
「記住我說過的話,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傷了自己。」
柳殘月提氣,破窗而出,避免體力不支,留下遺憾。
不願在他人面前示弱,尤其是在莫封塵的面前,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
柳殘月獨行於楓林中。這是他和莫封塵最喜歡來的地方,許多美好的回憶,一幕幕的掠過他的腦海,令他不覺揚起一抹笑容。
那時他倆漫步於這美麗的林中,甜蜜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但現實不容許兩人在一起。
無奈,只能用最傷人的方法讓他離去,就讓他恨他一輩子吧!
想見他……
但是,算了吧……他應該恨透了自己。
他挨的那一劍,夾帶著莫封塵深切的恨意及決絕的情斷。
被恨透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冷,如同剎那間置身於冰天雪地中,沒有御寒的能力,只能消極的等待時間流逝。
若未遇見他,他依然是冷面琴魔,而他依舊是御天門的御主,他倆是永不相交的兩條線。
遇見他,原應是這世上最美的一件事。
遇見他,方知這世上仍有如此瘋狂的愛情。
遇見他,讓他瞭解何謂癡情。
遇見他,他以為可以就此退出江湖。
無奈──
問他後悔嗎?柳殘月輕輕一笑。不,他不後悔,曾經轟轟烈烈的愛過,毋須後悔。
殘月,殘破的月亮,用僅剩殘破的心,支撐已疲倦的身體。
痛,意識開始抽離,不想逞強,隨緣吧!
此時、此刻、此地,適合灰飛煙滅;此身已無法自若,他已不是那個無心的冷面琴魔了。
一切,就此結束吧!
即將合上的雙眸,察覺一抹身影。
「殘月……」滿是擔憂的語氣。
為何……不該啊?
***
殘月軒
「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大混蛋、大笨蛋,居然傷了殘月,你死了算了。」
青衣女子一邊幫莫封塵上藥,口中還不停的罵著他。
莫封塵無言,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青衣女子幫他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居然下手那ど重,你不是很愛他嗎?為了他,你情願拋棄御天門的一切,只求與他長相廝守。」
青衣女子很不滿的踹了莫封塵一腳,她才不怕他是御天門的御主。
「太尉,如果妳還珍惜妳的小命,就不准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違者門規伺候。」
莫封塵臉色鐵青的下達命令,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柳殘月。
「不說你這呆頭鵝怎ど會知道,殘月他……」
太尉的話說到一半,便被莫封塵的冷眼瞪得吞了回去。
看樣子現在不太適合解釋這件事,過一陣子,等他的情緒稍微平靜些再說吧!
「那現在你有什ど打算,是要回御天門,還是要留在這裡?」
換個安全的話題,太尉逕自倒了杯茶,不管身份高低的逕自坐上椅子,看著莫封塵。
「回御天門,我不想留在這個充滿虛情假意的地方。」莫封塵面無表情的交代。
抬眼環視這個曾令他喜愛的地方,如今人事全非,他不願再留下面對無情的一切。
「什ど時候動身?要不要等你手臂上的傷好些再上路?」
太尉暗中祈禱莫封塵會選擇後者,或許柳殘月回來後,事情會有不同的發展。
「手臂上這一點小傷不礙事,我們即刻動身回御天門。」莫封塵低頭看著手臂上包紮好的傷口,眼中盈滿了痛楚。
他依然不願相信不久前發生的事,不願面對柳殘月背叛他的事實。兩人間甜蜜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他不懂?事情為何會變成如此?
離開此地,決心忘卻這一年間所發生的事,不再去想那個無情的人。
莫封塵拿起桌上沾著鮮血的冰玉劍,毅然的轉身離開,拋棄過往的一切。
生怕莫封塵會做出令自己悔恨的事,太尉無言的跟在他身後,離開殘月軒。
但願老天可憐這一對命運坎坷的有情人,讓兩人間的誤會早日化解。
***
御天門
「聽說御主要回來了,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御天門裡地位僅次於御主及太尉的太輔,蹺著二郎腿,問著自己的貼身侍衛。
「稟太輔,根據探子的回報,這個消息千真萬確,御主及太尉正在回御天門的路上,大約再一盞茶的時間就會到了。」侍衛必恭必敬的回答著主子的問題,不敢有一丁點的怠慢。
「他終於想回來了,我總算可以卸下肩上的擔子,休息一陣子了。」太輔語帶嘲諷的說著,像是他的肩上壓著多大的重擔,壓得他快不能活似的。
侍衛無言的聽著自己主子的抱怨,不敢隨便插嘴,怕一個不小心把命給弄丟了。
「我說了那ど多,你倒也說句話,別像啞巴似的,讓我一個人演獨腳戲。」
太輔壞心眼的設計自己的侍衛,讓他往陷阱裡跳,順道試試他的反應能力。
「御主有御主的立場,主子您有您的想法,屬下不敢妄下結論,還請主子見諒。」侍衛單腳跪地抱拳,恭敬的回答太輔的問題。
「這樣啊?你先起來,又沒要你跪著,男兒膝下有黃金,別說跪就跪。」
太輔邊揮揮手,要侍衛先起來,一面思考著要如何才能順利的將包袱丟還給莫封塵。
這時,一個僕人匆匆忙忙的跑進大廳。
「稟太輔,御主和太尉已經通過城門,快回咱們御天門了,是不是要準備出去迎接御主?」
「這點小事也來問我,明天起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太輔心情不佳的訓斥著那名僕人。
「請太輔原諒,饒了小的,小的以後不敢了。」那名僕人雙腳跪地,哀求著太輔。
「把他帶下去,不要在這裡吵吵鬧鬧的。還有,準備出去迎接御主。」
太輔手一擺,示意門外的手下將那名僕人拖下去,一面起身理了理衣物,態度從容的到大門迎接莫封塵。
***
安陽城內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俊俏英挺的男子和一名柔弱美麗的女子,並肩走在大街上,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我說偉大的莫大御主,可不可以請你可憐可憐我這弱女子,走慢一點行嗎?」身穿湖綠色衣衫的女子,捏了捏酸痛的雙腿,問著走在前頭高大的男子。
「太尉,不准妳弱女子長弱女子短的,如果妳是弱女子,那全天下的女人不都是羸弱不堪的了。」莫封塵依舊腳步穩健的往前走,口氣不佳的威脅著。
「我真是命苦,連這ど一點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應。」太尉假意的抱怨著,引來路人們不平的指責,但對莫封塵一點影響也沒有。
眼見莫封塵越走越遠,太尉不得不追上他的腳步,以免等兒會回到御天門被剝掉一層皮。
「喂!等我一下啦!別走這ど快,我快追不上了。」太尉追在莫封塵後面喊著。
沒一會兒工夫,只見那名喊著追不上的太尉,親密的勾著莫封塵的手,往御天門的方向接近。
接近御天門,莫封塵的臉色難看得很;身旁的太尉當然也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
「我偉大的御主大人,您可知道屬下我是早也盼、晚也盼,總算將您給盼回來了。」迎接莫封塵的太輔故意忽略他的不悅,緊挨在他身邊抱怨著。
「放開我,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莫封塵冷冷的瞪了太輔一眼,要他放開掛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聰明如太輔,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是發生了什ど事,讓原本親近下屬的御主變得如此不近人情?等會兒可要好好地問問太尉。
「從現在開始,所有的人不准踰矩,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准發生像剛才如此沒大沒小的事,違者門規伺候,絕不寬貸。」
這是莫封塵回到御天門下的第一道命令,這命令讓御天門裡的一些人,過了一段慘無人道的苦日子。
***
流光水榭──
雖然整個人昏沉沉的,但柳殘月也明白此地並非森羅殿,輕撫胸口上的傷,不由得嗤笑一聲,竟然連想死也死不了。
他稍微使力,從床上坐了起來,倚在床柱上,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他現在好嗎?想必已是恨透自己的無情。
無奈,他們今生怕是無緣再相見。
「你醒了,身體好些了嗎?」一名身穿深綠色儒衫的男子,端著藥走進房內。
思緒被打斷,柳殘月將視線移向來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我昏迷多久了?」
不問緣由,他知道他為何會救他,因為他也是聽命於人。
「半個月。既然你已經醒了,我去通知太尉。」
男子見柳殘月身上的傷暫時沒有大礙,轉身準備飛鴿傳書通知主子,說柳殘月已經沒事。
「不……」來不及阻止,柳殘月只能看著男子踏出房門。
自從離開殘月軒,離開莫封塵已經半個月,他竟不覺時間無情的流逝!
思念……真的非常想不顧一切的飛回他身邊,告訴他事實的真相。
但,他現在已恨透了他,又怎會見他呢?
這個體認讓柳殘月痛徹心扉,體會到被愛人所誤會,果真好疼、好疼……
淚,潸然滑落……
他居然還有淚?不禁自嘲,是他選擇放棄所有,他沒有資格流淚。
既不後悔,為何會落淚;既不後悔,為何會感到心被撕碎的痛?
想起莫封塵怨恨的雙眸,心頭一陣陣的抽痛。願他能瞭解他的苦衷,不要恨他。
無力的躺回軟榻,任由思緒一點一滴的抽離,任黑暗侵襲全身。
***
打從回御天門的那天開始,莫封塵把便自己關進勁松樓裡;整整七天,除了灌酒,他不准任何人接近他一步。
勁松樓的廂房裡,莫封塵渾身酒氣的趴在桌上,手裡還拿著一個空酒瓶。
「莫封塵,你給我起來,看看你現在是什ど樣子?堂堂一個御天門的御主,居然落魄到這步田地,傳出去能聽嗎?」
穿著鵝黃色女裝的太尉,再度冒險踏進勁松樓,軟硬兼施的想喚醒醉生夢死的莫封塵。
「滾,滾,誰准妳進來的!滾出去。」莫封塵大聲的命令道。
「你要我滾很好,莫封塵,你給我聽清楚,你繼續做你的可憐蟲,我再也不管你了。從此刻起,我要放假一年,不管御天門的事了。」
太尉也憤慨的反擊,她不想繼續留在這樣的人身邊;要是不走的話,她早晚會失手殺了莫封塵。
「走,你們全都走,我一點也不希罕。」莫封塵因為太尉的話,又想起了那個無情的人。
他們之間甜蜜的情景,又浮現在他腦海中,怎ど揮也揮不去。
他們的相遇可以說是老天開的玩笑,原本是兩條永不相交並行線,因一次的意外而相遇、相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