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荊風發狂地搜尋著惜情閣的每個角落,竟真的全沒有路雲音的身影。
在看見他送給路雲音的那把琴時,他的背脊倏然僵硬。
名家精心雕刻而成的琴身,全被利器劃花了,琴弦則全被扯斷。
「是少夫人!是她逼走表小姐的!」不知何時進房的淡月,在他身後恨恨地說。
玉荊風回過身,銳利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你在說什麼?」他的眼中滿是不相信,那樣溫馴的步靈均怎麼會這麼惡毒。
「是……是真的!」淡月握緊手中的小手巾,不讓自己先亂了陣腳。
「你倒說說看,她是怎麼逼走音兒的?」他挑起如劍般的雙眉,漆黑的目光變得森冷。
淡月咬牙一跪,眼淚就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
「您昨夜來惜情閣前,少夫人就來過了,她百般嘲笑雲音小姐的身份,說她不配住在玉家,又說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要小姐別再妄想您……那琴也不是雲音小姐弄的,是少夫人劃花的。」
瞟了一眼玉荊風握緊的拳,淡月知道少爺已經有些動搖,她趁勢火上加油。
「少爺,表小姐是個臉皮比誰都薄的人,您不是不知道,你想想!要不是受了這麼大的刺激,她怎麼會不顧矜持,哀求你昨夜不要離開她呀……嗚……我可憐的主子,在您離開後,只有抱著這把琴傷心、哭泣。」
玉荊風合黑的眼睛閃著寒光,他二話不說,抱起那把破損的琴,如狂風般奔出惜情閣。
跪在地上的淡月,臉上浮起一抹詭異的淺笑。
她知道少爺一定會去找步靈均對質,也知道衍風居將有一場大風暴。???從莫家回來的步靈均,可以說是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
「月皎,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那麼多人耶。」她開心地笑著說。
回程的路上,他們繞經市集,從未出門的她,可是第一次看見那麼多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
月皎捧起她的秀發,用梳子仔細地梳順,一面還笑吟吟地從鏡中看著步靈均高興地述說。
「還有,你知道嗎——」
砰的一聲,門被用力地踢開,打斷了步靈均的話。
她看見進來的人是玉荊風時,芙頰又不爭氣地火熱起來。「荊風。」
她略微羞怯地喊他的名字,由於她低垂螓首,所以沒看見他眼中的暴怒。
「出去!」玉荊風對著月皎冷聲地說。
步靈均被他冰冷的聲音嚇得猛一抬頭,這才發現玉荊風的不對勁。
「荊風,你怎麼了?」她開始覺得手腳泛冷,這樣的情景實在太像他強要了她的那一晚。
「我叫你滾出去!」他這次是用吼的。
月皎早就被嚇得全身發抖,可是為了保護她家小姐,硬是忍住向外沖的欲望,擋在步靈均的前面。
步靈均很害怕,但她知道怕是不能解決事情的,深吸了口氣,她故作鎮定地對月皎說:「你先出去吧,荊風不會對我怎樣的。」
月皎才不相信!上次姑爺也是這樣沖進來,隔天小姐身子上就全是瘀青,今天他看起來更生氣,說不定會殺了小姐呢!
「不,小姐,我要保護你!我答應過老爺要好好照顧你的。」她擺出仿如老母雞般的架式,妄想著能保護步靈均。
玉荊風冷笑一聲,上前就一把揪住月皎的手,以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說道:「保護她?你護得了嗎?」
他用力一甩,月皎就像一個布娃娃般被摔出門去,一頭撞到石地暈了。
「月皎!」
步靈均想沖出門去看她,卻被玉荊風攫住纖細的手腕,吃疼地哼了一聲。
「你這是做什麼!你弄痛我了。」她用另一只手想扳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功。
他面無表情地放手一推,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的步靈均,頓時沒防備地往後一跌,在地上滾了一圈。
步靈均渾身都痛,可是這些都比不上她心頭上的痛。
「我做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她吃力地扶著椅子爬起來。
玉荊風痛惡地吼道:「你做了什麼?到現在你還要裝得那麼無辜!」
他發狂地把手裡的那把琴丟向她。
步靈均嚇得往身邊一縮,閃過了琴身,可原本斷裂的琴弦卻因為她沒能護住臉,而在右頰上刮出一道傷口。
玉荊風其實在丟出琴的剎那就已經後悔,可他一想起她的欺騙,又使他恢復冷漠。
「說!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去找過音妹?是不是?」他上前握住她的肩,聲音因激動而低嗄。
步靈均瑟縮著身子,晶瑩的眼睛拼了命地想在他眼中找尋。
沒有!什麼都沒有。那個溫暖、疼惜的眼神早已不復見,有的只是恨意。
她做了什麼?讓他又開始恨她了?
「我不懂、我不懂。」她無意識地重復這三個字。
「別耍我!」他收緊十指,指尖因而掐進她柔細的皮膚。「為什麼你這麼狠毒,非要逼走一個柔弱的女人!」
柔弱的女人?
痛楚讓步靈均的意識由渙散變得清楚,她終於知道玉荊風在生她什麼氣。
「荊風,我是去過惜情閣,是去找過路雲音,可我絕對沒有逼她離開。」她替自己澄清。
「那你到那裡做什麼?」
步靈均啞然無語,她如何告訴他,自己是去求路雲音,說她願意和另一個女人共同擁有丈夫?
她的沉默讓玉荊風誤以為是默認,這個認知使他怒不可遏。
「你這個可怕的女人!」他嘶吼道。
他揪起她,往床上一拋,胸臆間的怒氣使他有如出柙的野獸。
「不、不要……唔……」從他臉上讀出他的意圖,她嚇得想起身脫逃,卻被他用身體壓制住,他的唇也迅速地覆上她的。這是一個沒有溫柔、只有報復性的吻,他狂暴地封住她的呼喊。
「不……不要這樣……」她無助地流下淚,拚命用手隔開他撕裂她衣裳的手。
玉荊風狂怒的眼,因被欲望取代而泛紅,加上步靈均為了反抗而掙扎,芳馥的嬌軀不經意地摩擦他,更是讓他失去理智。
他看不見步靈均眼中的驚駭,只知道自己強烈地想要她!他狂野的需索她粉嫩的唇瓣,大手則毫不閒著地探入她的褻褲內恣意摸索……「呃……」
她的身體因為他略微粗暴的探入,混雜著痛楚和喜悅的快感,迅速淹沒她的理智,徹底侵襲她的感官,使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她再也不能抗拒他,神智恍惚地搖晃著頭,感覺他的吻從細致的頸移到雪白的胸口。
他抽出手指,用他火熱的欲望代替,深深地進入她濕潤的禁地。
「啊……」他強勢地沖撞令她倒袖口氣。
但是她因疼痛而痙攣的身子,和咬住唇瓣楚楚可憐的表情,卻反而使他的欲火更加旺盛,更加猛烈地進出。
漸漸地,她不再感到疼痛,輕輕喟歎一聲,雪白的藕臂纏繞住他健壯的背,自己也隨著他的節奏而擺動。
得到滿足後,玉荊風隨即退出她的身子,毫不留戀地穿戴起衣物。
空氣中還彌漫著兩人剛才歡愛的氣味,但玉荊風臉上冷漠的表情卻是殘酷地映入她的眼。
「荊風,我絕對沒有逼走路姑娘……」她勉強撐起疲累的身子,拾起被棄於一旁的破損衣裳,遮掩住赤裸的身體。
玉荊風背對著她,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荊風……」
看著玉荊風無情地離去,步靈均只能傷心絕望地哭泣。
第一次,她認真地思考著……如果荊風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愛她,那麼她……該怎麼辦呢????隔天一早,玉荊風就動用玉家的人力,挨著東城的街道找尋路雲音的下落。
他心想,路雲音那麼怕生,又沒出過遠門,肯定不會走遠,更不可能離開東城,所以他派人在東城的客棧和尼姑庵尋找。
可惜一天下來,並沒有收獲,這令他開始有些焦急。
看在淡月眼底,她簡直要為自己高超的計謀鼓掌了。
一整天下來,她同樣裝著一副著急的模樣,四處跟著玉荊風找人,有時還得象征性地哭幾聲呢。
就拿她現在在書齋的表情來說吧,可真是唱作俱佳。
「少爺,城裡的客棧和尼姑庵,我們全找遍,就是沒有表小姐的消息,不如……我們明天往城外找吧。」她紅著眼眶、愁著眉說。
「也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往城外去找吧。」玉荊風疲憊地揉著眉心。
叩叩!
玉荊風抬眼一瞧,是老湯給他送酒來。
他在夜晚總會喝上一杯,好沉澱一下白天的忙碌。
「少爺,我給你送酒來了,還有一杯茶,是……」
老湯正想接著說,卻被他煩躁地打斷。
「放著吧,我很累了,你們都下去吧。」他閉上雙眼,揮揮手示意。
「是……」
老湯若有深意地看了玉荊風一眼,才和淡月一起退出房。???夜半。
玉家後門驚見一個身形瘦小的影子,由後門偷偷溜出來。
她沿途躲躲藏藏地,生怕不小心被人撞見似的,來到城郊的雪月庵後山小門。
「小姐、小姐。」刻意壓低的嗓音,依稀能辨識是個女的。木門輕輕被打開,竟是失蹤的路雲音。
「淡月,你終於來了!」她細長的鳳眼露出喜色。
雖然她依照淡月的計策,假裝離開玉家,但才短短的一天,卻已經讓她想荊哥想瘋了。
「怎麼樣?荊哥有沒有心急如焚地找我?」她抓住淡月的手,急切地問道。
「小姐。」淡月騰出一只手,做了一個噤聲動作。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小門,又往庵裡瞧了瞧,這才有些放心地拉路雲音到旁邊。
「少爺今天在城裡找了一天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就知道!荊哥的心裡還是有我。」路雲音喜滋滋地說。「那是當然的,但是光這樣還不夠,得讓少爺更加心疼你才行。」
「心疼?荊哥已經夠疼惜我了。」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能讓玉荊風更心疼她。
月皎撇了撇嘴,一副不以為然。「光是疼惜那還不夠,難道你不想奪回少爺的心嗎?
如果這次你沒能完全將步靈均趕出少爺的心,那你可就真的輸了?」
輸了?不!她不要輸。
「淡月,你快教教我,該怎麼讓荊哥更心疼我?」她微紅著眼懇求道。
淡月看見她眼中堅定的眸光,原本冷冷的態度馬上又變得熱絡。
「只要你聽我的。」
她滿意地看見路雲音頷首。「明天我會和少爺找到這裡來,你為愛他而離開,已經讓少爺很過意不去,如果再發現你生了病,那他就會更加自責,所以……」
淡月小心謹慎地將她精心策劃的計謀,仔細地交代著已把靈魂賣給魔鬼的路雲音。???「小姐,睡了吧,姑爺他今晚是不會來了。」
月皎披了件外衣在步靈均背上,苦口婆心地勸她別再等玉荊風。
「我知道他不會回來衍風居,我只是擔心老湯有沒有把茶一起端過去……」她的美目還留戀地望著書齋。
「小姐!」
「聽說他明天要出城去找,城外風大,他最喜歡的那件披風系帶斷了,我得替他重新縫過……」
「小姐!」
淡月氣惱地扳過她的身子,阻止她繼續喋喋不休的說。
「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你如此真心誠意待他,可他珍惜嗎?你怕他明日出城風大,替他縫系帶,可他明天是要去找他的音兒表妹啊!」
她真的替步靈均不值,為何要捧著自己的真心任人踐踏。
「我……」步靈均空洞的大眼,在望進月皎心疼的眼跡時,因水氣而變得迷蒙。
「月皎,我知道這樣默默地做很傻,很不值得,但是沒法子呀,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心,腦子裡總會有個念頭,趁我還能愛他,還能為他傷心的時候,多做一些……」
「小姐,你可別說些奇怪的話來嚇我啊。」月皎刷白了臉。她怎麼覺得小姐的話好不吉利,像是一種訣別。
步靈均飄忽地漾出一抹笑,雖然蒼白,但仍顯得異常淒美。「放心吧,我這命可是東方大哥給的,我答應過他,絕不輕忽自己的生命。」
「那就好。」月皎算是松了一口氣。
「去替我拿姑爺的披風來。」
「小姐。」
「拜托啦。」她央求道。
月皎知道她是拗不過步靈均的,既然替玉荊風做一些事能讓她快樂,那就隨她吧。???昨兒個一整夜,月皎不但陪步靈均縫好披風的系帶,還連夜趕出一雙新鞋子。
「小姐,先歇會兒吧,瞧你都熬出黑眼圈了。」
月皎拿走她手中的針線,還大大的打了個呵欠。
步靈均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哎呀,天都亮了,快!月皎,我得送披風和鞋子去給荊風。」
她捧起桌上的衣服和鞋子就往外沖去。
「小姐,等等……先穿件衣裳!小姐……」月皎慌張地從衣架上取了件衣服,也跟在後頭跑去。???「老湯,我爹起來後,替我告訴他,今天我再到城郊找看看有沒有音妹的消息。」
玉荊風一身勁裝,身後跟了兩個侍從,以及這兩天如影隨形的淡月丫頭。
「知道了少爺,那……不知道要不要也告訴少夫人一聲?」
玉荊風俊臉一沉。「不用!」
「是。」老湯點了點頭。
家僕們打開大門,門外早就備妥幾匹駿馬正等著。
「荊風!」
一聲清亮的嬌呼,讓正要跨上馬背的玉荊風停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
丈夫冷淡的表情和聲音,促使步靈均在門檻前停下腳步。
「我……」她明明心裡頭有一大堆話要說,卻每每一到緊要關頭就哽在喉嚨說不出口。
「有話快說!你難道不曉得我急著出門嗎?」
玉荊風不煩耐的樣子,再次刺痛她的心。
「我知道你今天要出城,所以替你送披風來的。」微微抖著手,她將手上的披風往前一捧,希望他能穿上。
玉荊風無語,他的眼中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光芒。
淡月瞧出他想上前去拿衣服,馬上搶先一步從步靈均手上拿走披風。
她將披風隨便地掛在手背上,語氣焦急地對玉荊風說:「少爺,我們快走吧,這裡到城郊可還有一段路呢!」
玉荊風聞言,又默默地跨上馬。
「等等!」
月皎在一旁看得急死了,她趕緊在步靈均耳畔提醒:「小姐,還有那雙鞋呀。」
步靈均這才想起自己手裡還握著的鞋子,她再度抬起手,「這雙鞋是我親手做的,請你……穿上它再去吧。」
「哎呀,少夫人,您難道不知道穿新鞋是很容易磨破腳的,我們這回可是去找人耶,東奔西跑的一天下來,只怕少爺的腳會受不了。」淡月尖聲說道。
「哦……」步靈均身子一顫,肩膀無力地垂下來。
「淡月,上馬!」玉荊風沉聲地命令,他厭惡地撇過頭,因為他赫然發現自己很不喜歡看到她失望的樣子。
「是!」淡月傲慢地抬高下巴,不屑地睨了步靈均手裡的鞋子一眼。然後在經過步靈均身旁時,假裝一個踉蹌不穩,撞倒了步靈均。「哎呀,少夫人,真是對不起,瞧我笨的。」
步靈均怔怔地看著被撞掉在地上的鞋。
「你真過分!」月皎忍不住罵出聲。
「我——」淡月本想回嘴,卻發現玉荊風已經策馬離去。「少爺,等等我。」
她狠狠地瞪月皎一眼,才悻悻然地上馬追去。
「小姐。」
「少夫人。」
月皎和老湯立刻上前想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步靈均,卻被她給輕輕地推開。
她抬起被沙塵弄髒的鞋子,一想到它是自己花了整夜的時間裁制的,她突然覺得好可笑。
慘白的唇勾勒出一抹苦笑,拍了拍鞋子,她緩緩地站起身,靜靜地望著玉荊風離去的方向。
握緊手中的鞋,即使荊風連瞧都不瞧它一眼,她還是捨不得丟了它,因為這是她為他做的第一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