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後,趙子軒一直沒打電話給翁靜薇,她以為他可能就此消失了。
也好。面對邱文斌這種流氓級的人物,犯不著把無辜的第三者拖下水,否則只會平白遭到欺負而已。
不知道他的傷勢怎麼樣了?
那天她僅就趙子軒臉上的傷消毒擦藥,其餘的,他身上穿著衣服,她也不好多問,或要求察看身體是否有傷,因為他一直安慰她說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
這兩天她刻意提早到捷運站等他上班,下班時也等在終點站遊蕩許久,就是一直沒碰到趙子軒的人,一顆心始終懸宕不安,就怕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會不會又和邱文斌發生爭執,或者又被毆打了?
如果嚴重的話,電視新聞應該會報導吧?
不不不!趙子軒不是個會訴諸暴力的男人,那天發生打架事件全部都是對方主動挑釁的,這是她親眼目睹。
還是他後悔了?後悔認識她、後悔答應幫她擺平這件事情?
唉!誰能來告訴她,他這兩天為什麼突然斷了音訊?
心情的沮喪完全寫在臉上。
翁靜薇發現自己已好久不曾想到邱文龍了,也很少再對他寫日記的自言自語,最近她的心完全圍繞在趙子軒身上,這代表什麼了?
顯然,他在她心底已經佔有一席之地了。
難道她愛上他了嗎?
天知道!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肯、也不敢真心的面對自己,唯有推給老天爺了。
可是對於趙子軒的關心卻又是那麼發乎真誠,並不僅止於他那天為她挨打的原因,這是可以確定的。
這兩天,幾乎誰都可以看出她有心事,但只有一個人特別關心地跑來問。
「妳怎麼啦?靜薇,最近總是悶悶不樂的。」又是劉士豪。
「沒事。」
「身體不舒服?」
「沒有。」
「為情所困?」半開玩笑地大膽假設。
「沒……有。」還是否認到底吧。
「有沒有什麼想找我聊的?」
面對他始終如一的關切,翁靜薇也是從頭到尾沒露餡的否認到底。
也許有件事他能幫得上忙,或許可以跟他周轉個三、五萬,以備不時之需。
才這麼一想,她又立刻不想欠他人情的打消念頭。
轉向姊姊翁靜棻開口吧。
上班時間,她偷空打了一個電話給姊姊,語氣中透露著重重的無力感。
「姊,不知道妳方不方便,我想跟妳借錢……」
「為什麼?是不是房貸利息變多了?」
「不是,因為我最近有筆支出,本想拿房子去貸二胎,可是這樣一來,利息又更高了,我怕會付不出來,所以才想跟姊周轉一下。」
「不能告訴我原因嗎?」
如果可以說就好了,也不需要一個人承擔這些煩心之事,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了又如何,她不想為姊姊增添一樁煩惱。
翁靜薇輕聲地歎息。「如果姊不方便就算了……」
「妳要多少?」
「二十萬。」
「天啊!這對家庭主婦來說,可是需要偷藏很多年私房錢才有的,妳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錢?」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
「我會盡快還妳的,姊。到時候算銀行利給妳,好不好?」
「三八!姊妹當假的?我只能借妳十萬,免息啦!不過,條件是不能讓妳姊夫知道這件事,因為這是我的私房錢唷!」
「謝謝姊。」
十萬加上她本身的存款十萬塊,到時候隨便邱文斌要不要;但是像那種死要錢的人,她有把握到時候他一定會收下的。
這樣一來,除了自家姊妹,誰的人情也不必欠,也不用再怕邱文斌找上門來。
翁靜薇打定好主意,不管趙子軒是否會幫她解決這件事,她絕對不能再牽累他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難熬。
思念的心情像食物在悶燒鍋裡,逐漸點燃、沸騰,延燒不止。
好幾次,翁靜薇真的很想主動打電話給趙子軒,但又怕他失蹤了好幾天,會不會是擺明了要和她斷絕關係?
如果是,那她豈不是拿著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如果不是,則又好像在催他幫忙解決邱文斌那個無賴。
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提不起這個勇氣撥下他家的電話號碼。
可是很反常的,自從那天之後,邱文斌不但沒有再出現,甚至連半通騷擾電話都不曾打來過。這是否回答了這些天來風平浪靜的原因了?
每天行屍走肉般地回到上班又下班的日子,生活中再也沒有任何期待或驚喜。
直到小週末的前夕,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心步出南勢角捷運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等在一旁。是他,是趙子軒。
翁靜薇不爭氣的眼淚立刻盈眶,未語淚先流。
「妳不高興看到我嗎?怎麼突然哭了?」
「不是……」她搖搖頭,一星期的煎熬在他面前突然瓦解崩潰了。
「我們找個地方吃晚飯,順便聊一聊。」
「嗯……」她默默走在趙子軒身旁,不發一語地沒多問些什麼。
他帶著她走過馬路,來到捷運站前不遠的一家簡餐店。
「這裡是我以前經常來吃飯的地方,以前下班懶得開伙時,都是在這裡解決五臟廟,一百多塊錢而已,還有餐後咖啡甜點,物美價廉喔!」
為什麼他還不導入正題呢?
翁靜薇心裡急死了,但更急的是想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平空消失了這麼多天?
點了餐之後,她終於主動關切,畢竟事主是她,問一聲也是應該的。
「你……這星期還好嗎?」她問得很含蓄。
「哎呀!妳看我,忙得都忘記打電話給妳了,邱文斌那件事情,我已經擺平了。」
「子軒,你真的給他五十萬?」
慘了,至多她只準備二十萬,再多,就沒有了。
那麼,多付的金額沒理由叫他自行吸收,翁靜薇心裡又開始煩惱了。
「沒有。我有個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朋友,請他幫忙處理,後來決定大家各退一步,多給他十萬塊當利息,順便讓邱文斌寫下拿了二十萬元的切結書……」趙子軒拿出一張白紙黑字的書面給她,「妳把這張切結書收好,我想他以後再也不敢來騷擾妳了。」
「謝謝你……」她把切結書仔細看過一遍,然後收進皮包裡。
心底的石頭總算落了地,這件事情算是解決了。
真不知道帶給趙子軒多大的麻煩和困擾,僅僅一個星期,他瘦多了。
翁靜薇自覺對不起他,趕緊允諾:
「子軒,我會盡快把錢還給你,明天……明天就匯給你。」
「我們之間還需要談得這麼現實嗎?早晚有一天,我的就是妳的,至於妳的要不要成為我的,那就由妳決定。」
「你瘦了……」她文不對題地盯著他說。
「有嗎?還好啦!」趙子軒用手摸著自己的臉頰時,突然一陣猛咳,看他捂著胸口的神情,好像很痛苦似的。
「你是不是那天被打傷了?有沒有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應該不是啦,只是最近胸口有點悶,妳不要緊張或自責。」
她怎麼能不自責?
翁靜薇眼眶一紅!自從邱文龍車禍過世之後,她不僅認定自己是個命運坎坷的福薄之人,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順利結婚生子,現在又害趙子軒被流氓痛毆成傷,更加證明她是個不祥的女人。
不祥的女人……
不祥的女人……不祥的女人……
這個陰影一直如惡夢般糾纏著她,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妳怎麼都不說話呢?」
「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不吉祥的女人,凡是和我扯上關係的男人,似乎都沒什麼好下場……」
「靜薇,妳怎麼可以這麼想呢?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千萬不可以把妳未婚夫之死記在自己頭上。」
「難道不是這樣嗎?為什麼天底下有這麼多人,可是偏偏他要跟我結婚了,才被車子撞死……」淚意又包圍她眼眶,朦朦朧朧的。
「這種事故時有所聞,難道和妳發生類似事件的人,也都不吉利?」
「那麼你呢?如果不是因為我,又怎麼會挨邱文斌手下的揍呢?」
「我說過,這種事情不能怪妳,而且我也不會怪妳……」
「可是我會怪我自己……」翁靜薇聲音哽咽的,盈眶淚水終於滴落桌面。
「不要這麼苛責自己好嗎?我會心疼的。」趙子軒拿面紙輕拭她的淚痕。
他溫柔的諒解和不捨,讓翁靜薇的眼淚掉得更急更快。這麼好的男人,她實在不配擁有,萬一……又為他帶來更多不幸,那怎麼辦?
經過這些天的沉澱思考,她其實已經在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
分手吧。
在雙方還沒有陷入更深的感情之前,分手吧。
愛一個人,應該是讓他過得幸福,而不是為他帶來不幸。
翁靜薇拿眼神凝視著他,就算心裡萬般不捨,她還是必須理智地和趙子軒劃清界線,以免將厄運帶給他。
「子軒……」她輕喚他,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
「什麼事?」
他想握她的手,但翁靜薇卻閃躲地避開了。
她把雙手放在桌子底下,緊緊地十指交握,像是要給自己力量似的。
「我們……以後還是不要繼續見面了。」垂下頭像做錯事的小女孩,不敢面對他。
「我不懂妳的意思。」趙子軒聲音難得的嚴厲,迫得她勇敢抬頭以對。
「我是說……我們還是分手吧。」沒想到說出來之後,竟然覺得輕鬆多了。
「靜薇?」他不敢置信地反問:「如果今天情況顛倒,換作我有難,那麼妳是否也會離我而去呢?妳會嗎?」
她不會,當然不會,尤其他是個這麼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或許她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這樣的人了。
翁靜薇在心底默默地回答他,但嘴裡卻言不由衷地說:
「我不敢保證,我很難跟你承諾些什麼。」
幾乎有五秒的時間,他緊盯著她,似在評估她內心的真偽。
「是嗎?那也不要緊。」趙子軒似乎不受影響的安慰:「吃飯吧,我們不要再說這些掃興的話題,給我時間,也給妳自己一點時間,不要這麼快就否定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可是我……」她心裡何嘗不想這樣。
「別說了,否則我要跟妳求償那一晚的彌補,如果妳現在就決定拋棄我,那麼就得賠償我身心上所受到的傷害,怕了吧?」
他突然又扮小丑似,故意說這些五四三的,逗她開心。
果真讓她嘴角稍微向上拉扯了一些弧度,無言地微笑了。
翁靜薇感到或許上天開始眷顧她了,居然讓她遇到一個肯對她不離不棄的男人,不但沒有看不起她,反而拿她當寶貝似地疼惜。
她是應該謝天謝地,感謝趙子軒對她的愛,讓她對未來有期許。
但她心裡卻有著更大的矛盾和恐懼--她可以擁有這樣的幸福嗎?
即使趙子軒沒將她的提議當一回事,可是她心底卻默默地下定決心,或許保持適當距離才是對彼此都好的選擇。
後來,翁靜薇便沒再多說話,只是安靜地吞著飯,然,掙扎的內心卻讓她食不知味。
自從把錢還給趙子軒之後,翁靜薇就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不是提早就是延後出門,下班回家的時間也不固定,就是不想再讓兩人有碰面的機會。
原來世界真的這麼小,如果有心規避,即使只是一段路程、居住在幾條街之隔的人,也會碰不著面。
至此,趙子軒才相信她是說真的,也玩真的。
可他不會就此打退堂鼓,他知道她目前還沒真正敞開心靈,需要的是更多時間的等待和關心,這兩樣他都具備。
幸好,她還願意接聽電話,和他保持某種程度的聯絡。
「靜薇,妳這幾天好嗎?」他聲音如常,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好……」才怪!原來表面上說得漂亮的話,真正執行起來,卻很令人心痛。
「好些時候沒在捷運車內遇到妳,還真有點想念。」
「嗯……」
「這星朝天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不了,我公司要加班。」她撒了個謊,隨即感覺愧疚的解釋:「是真的,最近公司真的很忙,對不起。」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大白癡一個。
「沒關係,我能瞭解,這星期不可以,下次還有機會,對不?」
然而,趙子軒依舊有耐心地全盤接受,絲毫不懷疑她說話的可信度。
是故意忽視的吧?她想。
「那妳最近有沒有乖乖吃飯?不准減肥,不准催吐,知道嗎?」
「嗯……」事實上,她已經完全放棄身材這回事了。
每天就算不吃飯只喝水,也沒見少掉一公斤肉,唉!不提也罷。
翁靜薇好想問他:你呢?
是否有好好照顧自己,內傷是否好多了?
不過這些話最後還是只能放在心裡頭,要不豈非前功盡棄,讓趙子軒覺得她還關心他,他還有希望,不是嗎?
男女之問,不管有情無情,最怕的就是藕斷絲連,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而她只能選擇在電話彼端保持被動的靜默。
「靜薇,妳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有啊,但千言萬語都只能放在心上,有口難言啊!
翁靜薇聽到趙子軒略顯沮喪的口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想,該說的,那天吃飯時都已經說完了。」請別靠近我,以免受到更大的傷害。
「嗯……那好吧。我說過,等妳想說時再說,我等妳。」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又打動了翁靜薇的心,教她好生掙扎。
若再繼續交談下去,難保她不會心軟地答應再見面。
現在的她,需要的只是平靜的生活,這樣才不會傷害別人又傷害自己,翁靜薇心底泛起小小的漣漪,趕緊將之平息。
「子軒,你還有其它事情嗎?」
「沒有。」
「那我想早點休息了。」
「好,那我不打擾妳,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再打電話給妳。」
掛斷電話,翁靜薇不諱言心底有些悵然若失。
在某種程度上,趙子軒還真是君子得可以。他從不逼她,或者是對她糾纏不清,言行上總是簡短、扼要、有禮貌的,完全尊重她的意願。
但她說不上這樣是好還是壞,只知道每當結束對話,她總會發怔地想著他好久好久,最後化為一口無聲地歎息。
女人少了愛情的滋潤,立刻像朵枯萎而乾燥的玫瑰花,空有形體卻不復美麗。
一直把翁靜薇的改變看在眼裡的劉士豪,始終沒忘記關心她,尤其兩人每天都要在辦公室裡見面,就算他想要視而不見,那也是不可能之事。
他發現最近翁靜薇又開始沉悶起來,原本的好奇轉為關切,不想她因為任何人再受到任何傷害,直覺的反應是她和那位神秘男士發生「情變」了。
這麼一來,他又有機會了。
這次,他不打算邀她吃午飯,應該要找她出去玩才對,因為約會應該是這樣子的。之前,怪他自己反應遲鈍動作慢,所以才會被人捷足先登。
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幾乎所有辦公室裡的人都出去吃飯了,他悄悄溜到翁靜薇的座位,鼓起勇氣對她發出第一次的約會邀約。
「靜薇。」
「啊?是你啊!小劉,怎麼沒出去吃飯呢?」
「妳不也沒出去吃嗎?」
「天氣太熱了,我吃不下。反正我身上有這麼多脂肪,沒差這一餐。」她調侃自己,在公司裡,她不得不帶上面具示人。「有事嗎?」
「有,我想問妳這星期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嗎?」
「看電影?」她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隨即才想起他曾說過想追求她的話來。「小劉,你這是開口要跟我約會嗎?」
「嘿嘿……就是這麼一回事啦!」劉士豪難得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憨憨地笑答。
「我們之間不可能啦。」她盡量說得婉轉些。同事這麼久,何況他一向很關照她,不想拒絕得太難看。
「為什麼?」難道她真的有新歡了?但劉士豪沒敢問出口。
「因為我們之間太熱了,只能當好朋友、好同事,像哥兒們的那種情誼。」
「胡說!妳在我眼裡可是很有女人味的。」
「希望不是夏天流汗的那一種。」她依舊四兩撥千斤的帶過。
這種軟釘子劉士豪不是第一次碰了,但這次卻是他第一次想把感覺全部向翁靜薇說清楚講明白的時候,即使冒著說錯話的危險。
「靜薇,妳老實說,妳是不是已經有男朋友,所以才拒絕我?」
「男朋友?」翁靜薇聞言,兩道彎眉蹙得更近了,不知該從何說起。「小劉,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男人的第六感!」總不能說親眼所見。
翁靜薇噗哧一笑,當他開玩笑似的。「你又來了……」
「靜薇,難道妳想單身一輩子嗎?」
「也許……」她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禁脫口而出:「說不定以後我還會考慮出家,如果因緣到了,單身也沒什麼不好。」
她的話讓劉士豪頗為驚嚇。「靜薇,妳沒有參加什麼奇怪的宗教團體吧?」
「當然沒有,只是看開而已。」
「妳不想接受我的追求也不要這麼消極嘛!」劉士豪尷尬地打趣,不敢太過逼她,怕她哪天真的會想不開。
「也許我有這個佛緣也說不定……」
「哎呀!怎麼突然把話題說到宗教上,不說了不說了!」
「對不起小劉,辜負你的厚愛了。」翁靜薇半開玩笑地說。
「算了,如果妳真的對我沒感覺,這也是沒辦法勉強的事情,不過千萬不要去想遁入佛門這件事。出家當尼姑,可沒有想像中的浪漫,還要劈材、種菜,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每天都要在大太陽底下曬成黑木炭。」
「咦?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唉……這說來就話長了。我有個遠房的親戚就是因為勘不破情關,所以當了比丘尼,這條路啊,一言難盡喔。」
「是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背後都有個故事。」她不就是這樣嗎?
苦,真是苦啊!
看著她又陷入愁容裡,劉士豪再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安慰有限,還是讓她自己好好想一想,或許就不會再身陷感情泥淖中了。
他借口要去吃午飯,邀她不成後,逕自走開去,留下翁靜薇繼續發呆。
一個人獨居的生活並不容易,經過趙子軒的心弦撩撥之後,翁靜薇再也無法寧靜過日子,每到下班時間她就覺得心慌,比以往更覺得孤單。
趙子軒依舊三不五時地打電話找她閒聊,但這種電話她有點接怕了,怕一不小心就洩露出她的思念。
這天下班,她主動去找姊姊翁靜棻閒話家常,要不然她真要悶得發霉了。
只是沒想到,連翁靜棻都可以一眼看出來她的不快樂。
「靜薇,妳最近到底怎麼啦?前些日子不是還很開心嗎?」
「沒事啊。」
「我不相信。如果沒事,怎麼會突然需要錢,然後又像丟掉一個寶似的,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就像當初失去邱文龍時,整個人失去了元氣的感覺。
翁靜棻沒說出來,因為不想再刺激妹妹了。
反倒是翁靜薇覺得事過境遷,尤其又向姊姊借了這麼一大筆錢,還是應該交代一下,於是把邱文斌如何逼著她要錢的事情全部告訴翁靜棻,卻刻意跳過趙子軒那一段沒說。
「原來是這樣。那個姓邱的,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怎麼就跟他哥哥差那麼多啊!這種人還是趕緊跟他劃清界線比較好。」
「嗯。」翁靜薇臉色一沉,使得翁靜棻還以為又說到妹妹的傷心處了。
「沒關係啦!姊又不是逼妳要錢,事情發生就發生了,妳就不要整天擺在心裡,這樣對身體不好唷!」
「我知道,我也很想出去走走……」
「妳不是有年假嗎?不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賣給公司,看是要出國去玩或是回老家住幾天,要不要姊陪妳一起去?」
「姊,家庭主婦可是無給職的工作,妳哪跑得開?」
「說的也是。尤其妳姊夫最近黏我黏得緊,還計劃跟我生第二個小babY,只是相隔快十年了,我還在考慮中哩。」翁靜棻洋洋得意地說。
「姊,看你們夫妻感情和睦,我真為妳高興。」
總算聽到一件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了。
與之前聽到他們夫妻吵著要離婚相較,這代表姊姊的婚姻生活又邁進幸福的一大步,可見人只要肯改變自己,一定會有好的結局的。
然,這道理或許對任何人都可以適用,唯有她自己,翁靜薇是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思念總在分手後,即使躲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
翁靜薇向公司請了十天長假,獨自一個人去做環島旅行。
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也許是因為心情實在太沉重了,在路經中南部的一個名勝山區裡,她發現了一間小寺廟,環境頗為清幽,索性在那裡掛單暫住幾日。
整天面對著碧綠山林,輕風環繞,鳥語花香,沉浸在葉綠素的森林浴中,她以為只要不看不聽就不會再想到趙子軒的身影。
事實證明,當她獨自一個人走在幽靜小道上時,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一起暢遊貓空、陽明山的情景,益發懷念起他的好。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一聲不響地外出旅行,家裡又沒有電話錄音機,萬一他找不到她,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譬如說:苦守在她家樓下,又或者打電話到公司詢問她是否有上班。
應該不會吧?
她胞出來主要不就是為了躲他?怎麼反而更加想念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已到了牽腸掛肚的程度?真是的,口是心非的婦人之心。
一般人會在平常的日子跑到廟裡借住,大概都是為了尋求心靈上的平靜。
寺廟裡有幾個年紀稍長的比丘尼,對於翁靜薇的乍然出現並不感到好奇,但是她卻仔細地觀察她們,果然如劉士豪所說的過著自給自足的清貧生活,脂粉末施的臉龐上佈滿歲月風霜,不曉得她們對這樣的生活是否感到快樂?
人生何求?
她拿著這個問題在心底無聲地問著那群比丘尼,也問著自己,試著尋找出一條出路。
「阿彌陀佛。」一個年紀大不了她多少的比丘尼經過她身邊。
翁靜薇突然興起向她請教的念頭,於是問道:
「師父,請問妳現在快樂嗎?」
「阿彌陀佛。」她對著她微笑。「妳呢?妳快樂嗎?」
翁靜薇搖搖頭,露出一絲酸澀的苦笑。
「快不快樂完全掌握在人心中,有些人嚮往出家生活,殊不知這不是一條人人可走的道路,就像妳現在出來遊山玩水,可是依然放不下心裡的罣礙,這樣當然就不會快樂了。」一句話立刻打斷她想出家的念頭。
「可是我覺得人生好苦,儘是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她欲言又止,不懂自己為什麼要提起這些。
「這是一種修練,不管是人生的起伏或出家的道路,都是佛祖對人的考驗,不推卸不逃避,只要活在當下,問題總有解決的一天,妳說對不對?」
「修練?活在當下?」聽起來好像有點勵志。
「最重要的是要尊重生命、愛惜生命,不要虛度每一天。」比丘尼再次向她說了一聲:「阿彌陀佛」之後,兩人錯身而過。
留下翁靜薇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思索著兩人剛才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