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埋進沙漠是鴕鳥的習性,不管妳以後還要不要跟在我旁邊工作,我都希望妳能培養出一種『遇事不怕事』的心態,這樣才不會輕言放棄自己的工作崗位和生活原則。」
「楊主任……」
陳美琪與楊博元面對面坐在咖啡店中,她被他一番誠懇卻又義正辭嚴的談話說得面容羞紅,甚至有點頭低低的不敢正視他。
「我想這一定是有心人士故意發的八卦黑函……」
「一定是朱永德的傑作!像他這種追不到就想破壞別人的大變態,才會做出這種無聊卑鄙的舉動。」陳美琪氣呼呼的打斷他的話,把她的第六感直覺一古腦兒說給楊博元聽,希望得到他的認同。
「美琪,雖然朱協理居心叵測,但是,目前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他故意散佈這種謠言。只要我們在公司行得正,公事公辦,時間久了,大家就不會拿異樣的眼光看妳,認為我對妳特別包庇或有私心。」
「主任,可是我卻寧願這些傳言是真的……」
雖然面對全公司的同仁可能會覺得尷尬,但私底下,陳美琪卻不害怕對楊博元吐露愛慕之意,換句話說,如果這段八卦的辦公室戀情是真的,那她反而不會想要辭職了。
糗就糗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無論她怎麼明示暗示,但是楊博元卻都一貫以公事為重,四兩撥千斤的沒給過任何響應,怎不教她自覺羞愧難當呢?
「美琪,妳真會尋我開心,我們相差十幾歲,妳難道不怕別人笑妳和一個歐吉桑談戀愛?」
「主任才不像歐吉桑呢!在我的眼裡,你比金城武還要帥,而且感覺更為穩健,有股成熟的魅力。」
「如果真是這樣,早就有星探找上門要我去拍電影了。」
「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隨即卻又臉頰泛紅的欲語還羞:「可惜我們現在還不是情人……」
對於年輕女孩勇於告白的勇氣,楊博元差點招架不住,只好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咖啡輕啜一口,讓談話的氣氛稍微緩和一些。
空氣中出現短暫的沉默。
但陳美琪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反正自己很有可能辭職不幹,何不趁這次機會好好把心裡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主任,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就怕你覺得我太過唐突。」
「妳問吧,我一直把妳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妳有什麼問題儘管說。」
「可是,我不想當你妹妹。」她大大的眼睛綻放柔情和熱情並存的光芒。「我們……我們可不可以變成一對戀人?」
楊博元揚一揚眉,詫異中帶著強自的鎮靜,臉上仍是保持一貫溫和理性的神態。
「關於這個問題,美琪,即使妳不介意我年紀比妳大上一輪,不過,我可能必須先心理建設一番才可以,而且感情這種事情是要靠緣分……」
「那也就是說你並不排斥囉!」她開心得像個撿到錢的小女孩。
「可是我也不能給妳肯定的答案,一直以來,我都把妳當妹妹或同事之誼,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那就從現在開始想也不遲!」
「是不是這樣妳就會打消辭職的念頭?」
「嗯!我知道愛情要靠緣分,我們能在同一間公司裡上班,這就是緣分。我也知道感情是需要培養,博元……」她很快的改變稱呼。「我認為你太投入工作之中,根本體會不出交女朋友的樂趣,要不要試試看到PUB放鬆心情?」
「今晚,現在?」他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有何不可!如果你今晚陪我去PUB喝點小酒,那我就答應你明天歸隊上班,如何?」
「那好吧!不過是因為我不希望妳為了那種沒有意義的八卦傳聞而辭職,匆促做下以後可能會後悔的決定,畢竟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工作環境真的很不容易。而且如果妳走了,我以後就再也喝不到妳泡的美味咖啡了。」
「我知道了,我不會勉強你現在就接受我,可是我會以時間換取空間,開始培養我們之間的感情,好嗎?」
這段愛慕之情終於在黑函事件裡化暗為明,這可能是兩位當事人都始料未及的結果。只是差別在於:陳美琪懷著滿心喜悅,而楊博元則處於不置可否的被動狀態中。
邱素綾經過多日來的埋頭苦寫,幾乎使她差點忘記春天的腳步近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逛街瞎拼,享受那種花錢的快感,趁著約會之便,乾脆提早出門先去逛逛百貨公司,選購幾件更為年輕的服裝,以配合帥哥小男友。
然而不知是這季的衣服設計得太醜,或是她的眼光已經不復年輕,她逛了好幾個樓層居然沒買半件,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不再屬於年輕族群的主流派了。
「哎呀!真是一點樂趣也沒有,這麼辛苦的寫稿賺錢,竟然買不到一件喜歡的衣服,想好好犒賞自己的機會都沒有。」她胡亂閒逛,嘴裡小聲嘀咕著。
幸好她的身材數十年如一日,加上平常很少盛裝出門,許多束之高閣、很少穿出來亮相的衣服還算簇新。同時以她換男朋友的頻率高於衣服的淘汰率,即使面對不同的男人,她永遠也不會有少一件衣服的困擾。
否則,她怎麼還能吸引到謝宗瀚的仰慕和青睞,邱素綾很有自信的在唇邊揚起一抹笑容。
可是當她快走到百貨公司的門口前,突然有個令人錯愕的畫面,扼殺了還淺掛在她臉龐尚未隱退的笑容,愉悅的心情瞬間被一道冰冷凝結起來。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裡,她居然一眼就看到謝宗瀚和一個女孩子摟抱在一起,一副依依不捨、難分難解的景象。
他不是說和同學有約嗎?怎麼又會在這裡大膽的和別的女生摟摟抱抱?莫非他所指的同學就是這個女孩子?難道幾天不見,謝宗瀚已經另結新歡了?
邱素綾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憑著過人的經驗和自我情緒控制,決定向前問個明白。
「嗨,小瀚……」她朝他們走去,對兩人摟抱的畫面視若無睹,裝出一臉愉快神情。
「妳……怎麼提前到了,不是說好七點半的嗎?」
謝宗瀚一臉驚慌失措,立刻和吳欣茹分開來,用不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好似在責備她「看吧,誰叫妳硬要跟來」的意味。
反觀吳欣茹卻是一臉打量挑釁的神態,毫無所懼的樣子。
「這位是……」邱素綾主動出擊開口問道。
「她是我的學妹叫吳欣茹。」
「原來妳就是學長的老女朋友,雖然打扮年輕,不過年齡是不會騙人的,聽說妳整整大他八歲。」吳欣茹挑釁地說。
「哦?」看情形,她對自己略有所知,邱素綾心裡立刻明白幾分。「妳有意見嗎?」
「意見不敢,只是好奇你們一起出現會是什麼畫面……」
「欣茹,妳別亂說話!」謝宗瀚立刻制止她發言。
「妳覺得年齡差距跟愛情有關係嗎?」邱素綾不以為忤,意見調查似反問。
「聽說妳是寫小說的,也許在書裡可以天馬行空的亂寫,可是現實上,女大男小的結合想要天長地久,應該很困難吧!」
吳欣茹絲毫不理會謝宗瀚在旁的暗示拉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她知道學長是個有些優柔寡斷的男孩子,如果要他在兩個女人之間選擇其一,恐怕自己被公開承認的勝算不大,與其癡等,還不如主動挑起兩個女人的爭奪戰。
她一反平常對謝宗瀚溫柔體貼的態度,在邱素綾出現時,立刻機不可失的與之過招,讓對方知道有她這號人物存在。
「嗯,很坦白的見解,可是感情這種事,要看男女雙方的意思,不是第三者的局外人可以理解,對不對,小瀚?」
「妳回去吧,欣茹……」他轉而哀求吳欣茹,為難全寫在臉上。
「我不要!」她噘著嘴,不悅狀。
女人一但觸及感情,原本的理性立刻蕩然無存。
邱素綾看著他們之間交談的互動,益發證實心裡的懷疑,多日不見,謝宗瀚儼然已經變成劈腿族,就算不是他主動,但想來他也並未拒絕。
她心裡有幾分失望,很清楚接下來該怎麼做,以免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
「我們走吧,小綾,我已經答應陪妳去吃日本料理……」
「你也答應陪我逛街買東西,直到七點半,現在還不到七點,學長,我不准你跟她走。」
兩人在人潮中拉扯,邱素綾覺得很可笑,活像一出鬧劇。
她不願意加入其中演出,隨之起舞,這太難看了。
「小瀚,我不知道你和這位學妹有什麼問題,不過,我必須告訴你,對於愛情,我有精神上的潔癖,我的眼睛裡容不下另外一粒砂。我想今晚的約會就取消好了,等你把事情處理好,你再來找我。」
她話說得漂亮,拋給兩人一個成熟的笑容,立刻頭也不回地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如果謝宗瀚追過來,那麼這段感情的考驗立刻見真章,可惜他沒有。
答案已經出來了。
邱素綾抬得高高的臉龐上,只見一道抿緊的唇線強撐著外在自尊,但一股熱熱的淚意卻被她強迫的逼吞進喉嚨裡,她知道自己又失戀了。
懷著失落的心情,邱素綾餓著肚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
真是欲哭無淚啊!
如果打電話向周亞妃哭訴,一定會聽到她說「我早就跟妳說過了」這句話,這對她沒有任何安慰和發洩的作用,她現在的心情,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煩惱接下來的小說該如何收場,這才是重點。
根據出版社的要求標準,每本稿子必須寫滿洋洋灑灑的十萬大字,而今她已經寫了三分之二,換句話說,如果現在修改架構情節,還不如重新寫一本新書比較快,但礙於此刻的沮喪感,別說重寫了,就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當下,她能想到說話的對象,也只有住在隔壁的芳鄰楊博元,偏偏他到現在還沒回家,在失望之餘,更感覺自己孤單無依,可憐萬分。
她無力的趴臥在沙發上,像只守株待兔的的獵犬,仔細聆聽隔壁的動向,是否有楊博元回家的聲響,直到十一點多,她聽到有人拖著沉重的腳步聲回來,而且似乎不只一個。
邱素綾激動的衝至門口,才將大門打開一條縫,卻聽見楊博元柔聲的低語,似乎在詢問著什麼人。
「美琪,妳還好吧?」
「對……對不起,博元,我太高興了,所以一時多喝了幾杯,可是我現在頭好昏喔,好像整個地面都在打轉,有點噁心……」
「妳撐住,千萬不要吐在這裡!」他攙扶著她,另一隻手急忙掏鑰匙開門。
厚?!楊博元居然會帶女人回家?
而且還是個喝醉的女人,他該不會想趁人之危吧!
她原本想開門詢問,可是聽他們之間的稱謂,應該是熟悉的人,如果人家妳情我願的,那她豈不是雞媽媽的媽媽,雞婆了。
看著喝醉酒的女人幾乎完全攤在楊博元的身上,邱素綾好奇的眼光從門內射出,整個人像壁虎似的貼在大門上,完全忘記自己正逢情傷。
「我好想睡覺喔!」女人白皙的臂膀搭上楊博元頸項,弱不禁風似的。
「好好好,先進屋子裡再說。」
睡覺?孤男寡女?
她從沒想過他家除了她之外,還會有其它女人造訪,至少以前不曾看過。
邱素綾詫異的連大氣都不敢喘地躲在門後偷窺。楊博元臨進門前,好像若有意似無意的朝她這邊瞄了一眼,害她差點心虛的想將門一把關上。
等他一進屋子裡去,邱素綾立刻迫不及待的跑出來,緊貼著他家大門豎耳傾聽,原因無它,實在是太好奇楊博元和這個女人的關係了。
隔音設備不太好的磚牆後傳來有人重重跌坐入沙發的聲音,女人口齒不清的低聲咕噥,聽不太出來她在說些什麼。
「美琪,先喝一杯水吧!」楊博元體貼入微的聲音傳入她耳朵裡。
哼!厚此薄彼。
怎麼他從來不曾對她說話如此輕聲細語過,邱素綾無意識的嘟起嘴,心裡有點酸酸的,不是滋味。
接著,她隱約又聽到楊博元叫女孩子到床上睡覺的斷斷續續說話聲,這才如夢初醒,她這是在做什麼,怎麼可以偷聽別人的生活隱私呢?
英國諺語說:好奇心足以殺死一頭貓。
而她的好奇差一點逾越了個人道德標準。而且她與楊博元非親非故的,怎麼突然擔心他和其它女人的關係了。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自己真是「英英美代子」,居然忘記自個兒的失戀之苦,做出宛若歐巴桑的無聊行徑。
她狠狠的敲了頭殼一記,希望打醒腦袋裡的胡思亂想。
「邱素綾,妳在想些什麼,以前他不帶女人回來,妳就懷疑人家是個同志,現在他帶女人回家睡覺,妳卻拿道德的放大鏡看人,真是無聊透了。」
一下子,她生活裡的兩個「男朋友」和「男的朋友」,全部都各自心有所屬,只剩下她孤伶伶的一個人,和一顆失落的心。
不知道為什麼,眼眶突然熱熱的,她有種想哭的衝動,在關上大門之前,一滴眼淚終於滾落到地面上。
四十年來未近女色,想不到第一次跟女人稍有接觸,就惹來這個大麻煩。
楊博元真是搞不懂女人的腦袋瓜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分明不勝酒力,陳美琪一進PUB裡卻把一杯杯雞尾酒當開水喝,從長島冰茶喝到琴湯尼,然後又像為了詳盡介紹的使命感,接連喝下螺絲起子、血腥瑪莉等較為濃烈口感的混酒,這種喝法想不醉倒都難。
一個晚上,楊博元看得目瞪口呆,更是只敢喝礦泉水。否則,如果兩個人都醉倒了,他是男人沒關係,但如花似玉的陳美琪如果被人欺負,那後果可真不堪設想。
結果,喝醉酒的她,怎麼問也問不出家裡的地址,還很「盧」的要跟他回家。整個晚上不停的對他真情告白,開口說愛閉口暗戀,最後楊博元只好無奈的把她帶回家裡。
所車陳美琪的酒品還不算太差,在醉到某種程度時,接過楊博元倒給她的冰開水一口氣喝光之後,立刻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怎麼她就對我這麼放心?」他搖搖頭,不願多做揣想。
看著她穿著一身套裝睡覺,如果是自己肯定不舒服,可是畢竟男女有別,他也不好動手幫忙換衣服。
楊博元本想找邱素綾求援,但只要那女人出現,他恐怕今晚又要一夜難眠。想也知道,她一定會窮追不捨追問陳美琪為何人,就算實話實說兩人僅僅是同事關係,也未必取信於她。
她那顆頭腦只要有一點蛛絲馬跡,立刻就能發揮想像力,天馬行空的編起小說劇情來。
再者,萬一她賴在這裡整晚不走,陳美琪如果醒過來,說不定也會滿頭霧水。誤會他是花心大蘿蔔的事小,若讓兩個女人有所接觸,討論起關於他的事情,那他以後的生活可就沒有安靜可言。
思前顧後,他決定把陳美琪「原封不動」的抱進客房床鋪上,僅在她身上加蓋一條薄被,立刻很君子的退出房間,總算稍微鬆了一口氣。
楊博元疲憊的伸個懶腰,向來沒有桃花緣的他,最近怎麼總是像欠女人債一樣,動不動就要當傾聽苦惱的垃圾桶,現在更淪為保母。平常一個邱素綾就夠叫他累了,今晚又多了一個陳美琪,唉……男人真命苦。
想到這裡,這兩天邱素綾似乎沒再過來吵他,大概是情場得意,不需要再找他鑒定衣著、當白老鼠了。
女人,果然是難懂的動物!
第二天天一亮,趁著客人尚在睡夢之中,楊博元顧慮周到的跑去便利商店買解酒液,當他回家時,陳美琪已經醒過來,獨自坐在沙發上。
「美琪,妳睡醒了,頭會不會痛?如果需要可以先喝下這瓶解酒液,聽說效果很不錯。」
「謝謝你……」陳美琪臉頰的紅暈爬上耳根。「昨天晚上我有沒有很失態?」
「還好啦,妳酒品還算不錯,一回來就睡著了,所以我只好讓妳睡到客房裡,睡得還好嗎?」
「嗯……」她好奇的環顧四周。「這是我第一次來你家,整理得好乾淨,所有的家事都是你自己打理的嗎?」
「舉手之勞,沒什麼好稱讚的。」
「我還以為有人幫忙打理。」她意有所指地笑說。
「妳忘了我沒有女朋友……」他一邊說一邊張羅早餐。「吃點東西,吃完我們一起去上班。」
「你邀我一起上班?這種感覺好微妙,博元,如果你不介意,以後我可以常常過來幫你打掃房子,好不好?」
「那怎麼好意思,吃東西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楊博元還是一貫溫柔好男人的響應。
幾乎已經可以猜測到他的答案,陳美琪帶著嬌嗔的眼神瞅他一眼,把他的話當成另一種默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