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氏集團大樓第三十五層--
「啊--」
卡紙聲響伴隨一道驚慌的尖叫聲,不一會兒後,影印室裡倏地塞滿了無數圍觀的同事。
慌張衝進來的劉秘書見狀,震驚的大吼:「阮秘書,這次又怎麼了?」
「劉秘書,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幫你……」阮娜娜無辜的盯著他,扭著小手解釋。
「幫我?」看著那些卡成堆的資料,正是明天就得發出去的重要公文!劉秘書哀怨的看著她,「我沒有要妳幫啊!」扭曲的臉,不知是哭還是笑?
前天,她說體恤他的辛苦,因此送了一杯咖啡過來,卻不巧的手一滑,讓好不容易才完成的年度報表毀於一旦。
昨日,又說什麼為了彌補上次所犯的錯,因此想幫他製作下個月的預算表,怎知她一觸碰到電腦,電腦就中了大病毒,硬碟裡的所有資料跟著全部毀壞了。
今天,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再碰他的東西,更不奢望她補償自己,但她還是不經他同意就……
嗚……她到底是真的想幫他,還是要害他?
「對不起!」肇事者垂首低泣。
阮娜娜知道老闆交代的任務一達成後,她與這些人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牽扯,但因為他們人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她才會……
她真的全是出自於善意,絕非故意的。
細弱的低泣聲傳開,站在門外的眾人,不悅的發出陣陣清痰的聲響,以示嚴正警告劉秘書。
「阮秘書妳別哭,我沒在怪妳啊!」怒目睽睽之下,劉秘書不僅無法拯救那些已毀於大半的資料,還得負起安慰身旁這位哭成淚人兒的責任。
「我明明有照步驟放好,但是不知怎麼的,它竟然……」她越解釋,眼淚就越是頻頻的往下掉。
王秘書要她先來見習,好在一星期後能順利銜接新工作;四天來的訓練,聰慧的她已能勝任這工作,但不知是哪條神經出了問題,讓她偶爾會捅出一點小紕漏,而那一丁點的小紕漏卻往往造成無止境的災難。
而且,那災難僅會發生於劉秘書一人身上。
一旁的秘書們看了更是心疼,幾十個人趕緊往阮娜娜身旁靠攏,細聲細語的安慰著。
「小娜娜,這不是妳的錯,要怪就要怪這台機器太過老舊了。」
為了講求逼真,說話之人還往影印機踢上一腳,盼能得到預期的效果。
「沒錯!沒錯!都是這台影印機不好。」
語畢,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眾人齊聲的應和著:「就是說嘛!」
為了安慰她,眾人全都睜眼說瞎話,因為所有樓層的影印室裡,機型最新、最好的就是這台影印機。
三十五樓是眾秘書的專屬辦公室,光是這層的秘書就將近百名。
雷氏集團共有二十四個部門,二十四位經理身旁各配一個主要秘書,再加上助理秘書、打雜秘書等等,人數不下百餘人。
總裁的私人秘書,雖然也是秘書,待遇卻大相逕庭,不僅在三十七樓有間私人的寬敞辦公室外,更不用管那些不在總裁吩咐之外的事,因此沒有人有權限能夠指使總裁的私人秘書。
眾秘書們都非常羨慕王秘書能擔任總裁秘書,工作起來是既輕鬆又有尊嚴:自從王秘書辭職後,大夥兒自認該是輪到他們出頭天的時候,誰知突然殺出了一名空降部隊--阮娜娜,她就這樣不公不平的順利接下這崇高的職位,而他們所編織的美夢也隨之幻滅。
阮娜娜原以為自己一定會受到眾人的排擠或厭惡,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她的人緣反而好得不得了,所有人無不把她捧在手心上疼惜,她甚至都快被他們給寵上天了。
可能是因為她是這堆臭男人之中唯一的一朵花,也可能是因為她美如天仙,讓他們不去計較她能有如此特權……總之,阮娜娜在雷氏集團裡非常吃香。
「不要管那台爛影印機了,走走走,我們去喝咖啡。」某秘書提出了建議。
「可是我想先修好它。」阮娜娜指著影印機道。
聞言,劉秘書心一驚,趕緊放下工具,以單膝下跪乞求著。
「不用、不用!阮秘書,妳去休息、妳去休息,拜託妳,求求妳,這裡交給我一人就夠了。」
劉秘書護著身後那台正在修理中的影印機,生怕它被她那雙纖纖玉手「不小心」的一碰,又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對嘛!這讓小劉修理就好了!小娜娜,妳陪我們去喝咖啡,好不好呢?」另一名秘書附和道。
「可是……」阮娜娜依然杵在原地,以一種很可憐的表情看著劉秘書。
劉秘書是考驗她工作能力的檢定官,測試她能否有資格勝任這職位,而這也是阮娜娜總想討好他之因。
知道她的用意,劉秘書百般無奈的回道:「快去吧!我不會記妳過的。」唉……難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聽到這話,她才笑逐顏開的離開。
這是她的武器,一向讓人無法招架的武器。
劉秘書稍感安慰,卻也苦著一張臉。
唉……那笑容雖然動人美麗、雖然賞心悅目,但他寧可一輩子都見不到。
怪了!今天到底是禮拜幾?他怎麼覺得這禮拜的每一天全都有如度日如年般的痛苦難捱?
市中心的一棟五層樓大豪宅,雖然坐落在這寸土寸金的繁榮地帶,佔地卻是大得驚人;大花園、大車庫、大游泳池……豪宅的必備設施皆樣樣齊全。
擁有這棟建築的主人,來頭必定不可小覷,而他正是華人企業界的奇跡,雷氏集團的現任總裁--雷子焰。
建築物的五樓是雷子焰的私人空間,一處不受任何人打擾的氣派書房。
一組桃花心木的辦公桌椅和佔用一整面牆的大書櫃,除了些許的裝飾外,其餘的就只是偌大寬敞的空間罷了。
(少爺,有您的訪客。)
高科技的傳輸系統,傳來老管家的影音。
「誰?」
他沒抬頭,兀自埋在公文堆裡。
(方氏夫婦。)
雷子焰蹙眉抿唇,雖然早已猜到來者為何人,但一聽到老管家的回答,仍感到
不悅。他一向不喜歡被人打擾,尤其在工作的時候。
片刻,他才開口。
「請他們在會客廳等候。」
(是。)
會客廳內,黑色皮製沙發上正坐著兩個面露不耐煩的人。
「老婆,他怎麼還不下來呢?」
待了近一個鐘頭,方氏夫婦始終見不到雷子焰的身影。
「一個做晚輩的怎麼能讓長輩等這麼久?」
「吵什麼吵?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等得不耐煩。」
此時,叮的一聲,頎長身影由電梯內走了出來。
「好久不見啊!子焰,我們都快想死你了。」
兩人趕緊起身,方纔的抱怨與怒氣倏地煙消雲散。
雷子焰表情冷淡的走至落地窗旁,無意回應兩人的虛情假意,但方氏夫婦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倒是繼續的阿諛諂媚。
「哎呀,子焰,幾個月不見,你還是一樣帥。」
「當然啦!擁有雷家和方家血統的人,肯定是男的帥、女的美。」
夫婦倆一搭一唱,見到金主的喜悅,讓原本尖酸刻薄的嘴宛如上了一層糖蜜般。
見他神情依然淡漠,他們隨即識趣地住嘴,轉為關心的問:「你在忙嗎?我們是否打擾到你?要不然我們改天再來。」
兩人作勢相偕離去。
討厭說話拐彎抹角,雷子焰直問:「你們為了什麼事情而來?」
「子焰,舅舅、舅媽知道你很忙,突然來拜訪確實會帶給你不便,但這些全都是出自於關心。」方宋禹趕緊解釋。
「是呀、是呀,子焰你可別誤會你唯一的舅舅啊!」方太太話有玄機。
方宋禹是雷子焰的親舅舅,也是雷子焰的母親方湘娣唯一的弟弟。方湘娣還在世時,不成材的方宋禹看準她的心軟,便常向她索取大筆的錢財;而雷振因為心疼妻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接濟方宋禹。
兩人相繼逝世後,方宋禹阿諛的對象理所當然轉向雷子焰。
方宋禹不是用長輩的身份欺壓,就是用方湘娣的名義來威脅,小則貪個幾百萬,大則獅子大開口地索取千萬,一次比一次還貪婪醜惡,就像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一樣。
「這次又闖了什麼禍?」無心理會他們的解釋,雷子焰直問。
「子焰,我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沒錯!你舅舅這次又闖了大禍,亟須六千萬,若拿不出來,將要以命抵償了。」方太太打斷丈夫的婉轉,直截了當說個明白。
「老婆!」方宋禹嚇一跳,沒想到自己的老婆竟不照劇本走,反而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要錢。
「能幫忙的就只有你而已,還是你希望見到唯一的親人就此消失於世上?」她的態度強硬,與其說是乞求,不如說是威脅。
雷子焰神情一變,冷厲的面容宛如鋪了一層寒霜。
見狀,方宋禹不得不趕緊搬出可憐的模樣,雙膝跪地哀號。
「子焰啊!舅舅這次絕對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因為前些日子遇到一群不肖騙徒,說什麼要合資,結果最後只是想斂財罷了,害舅舅好不容易小本經營的傢俱店就這樣……」
他搥胸頓足,說得氣憤,但成效不彰;見雷子焰臉色未變,依然嚴厲難看,於是他趕緊打出必勝的底牌。
「窮途末路的我們本想跳河自盡一死了之,但想到曉玲……我那可憐的曉玲……若我們死了,那曉玲她該怎麼辦?」
聞言,原本嚴厲的線條更加繃緊,雷子焰沉著臉不發一語。
他早就看不慣他們夫妻倆的作為,在方湘娣去世後,雷子焰本來打算終止對他們的施捨,卻因為方曉玲--他們的女兒,才會繼續任由他們予取予求。
其實,方曉玲並非為方氏夫婦的親生女兒,而是雷振在孤兒院領養的一名小孤兒。
多年前,雷振在花蓮蓋了一棟孤兒院,捐贈給當地的慈善機構,剪綵完的回程上,一名小孤兒跟在後方,雷振認為是上天的旨意,因此將她收留為義女。
當時,方氏夫婦剛好沒有子嗣,雷振就將這小女孩托付他們,望她能在健全的家庭下幸福成長。
但他萬萬沒想到方宋禹這對奸詐的夫婦竟視她為要挾的武器,暗地裡不斷向雷家索取大筆錢財。
「對啊!我們可憐的女兒以後該怎麼辦?」方太太也趕緊跟著附和道。
兩人又說又哭,又演又鬧,精采內容絕對不輸給連續劇裡的煽情戲碼。
雷子焰雖然眉頭緊蹙,但眼中冰冷的目光已漸緩和,掃過那對抱頭痛哭的夫妻後,突然邁開步伐,往電梯方向走去。
見他忽然離開,兩名戲子神情錯愕、慌張不已,暗忖:該不會是他們演得不夠賣力吧?
「子焰,我們……」
「回去吧!明天我會派人把錢匯過去。」
語畢,頎長身影隱沒於電梯內。
步出雷家大門的方氏夫婦,將方纔努力逼出的淚水給擦乾,立即換上兩張欣喜若狂的笑靨。
「老公,你真是偉大英名啊!你怎知子焰這次還願意送錢給我們?」
「因為我們受姐夫的『加持』啊!」方宋禹奸詐的說:「若他不肯幫助,那可是會冠上不孝之名的大罪。」
方曉玲因為深受雷振和方湘娣的喜愛,所以她在求學之路上,得到與雷子焰完全相同的待遇,雷振一心期盼她長大成人後也能回饋社會,幫助那些像她一樣的可憐孤兒。
自從雷氏夫婦逝世後,雷振的遺願便落於雷子焰的手中。
「對了!老公,這陣子你得把嘴巴閉緊點知道嗎?若讓女兒知道,我們可就慘了。」
「好的、好的,我會管好它的。」他作勢封住自個兒的口。
夜晚,路燈微弱的光隱隱打在這對夫妻的臉龐上,讓那狡猾無比的嘴臉顯得格外刺眼。
會議室裡,除了空間昏暗外,還多了一份肅靜。
前方主講人雖不斷的張口說明,後頭偶有切換投影片所發出的聲響,但怪的是場內依然充斥著寂靜的氛圍。
「哎呀!」
門旁猝然傳來一道微弱的哀號。
甫進會議室的阮娜娜,一個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會議內容嚴肅重要、好在她的驚呼聲不夠大,要不然她肯定成為眾矢之的。
「好痛--」跪坐在地上的阮娜娜,揉著發疼的膝蓋。
這回她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終於能夠為劉秘書做一點事情,以表她這一星期以來對他的感謝及補償。
而這個機會就是--靜悄悄進入會議室將文件送至他手裡,不過她才一進門就馬上破功。
「老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總喜歡找我麻煩?」她蹙眉嘟囔。
先是五年前的第一次任務,老天故意讓她的腳抽筋,害她被主人發現行蹤:第二次任務,在她快將寶物得逞時,老天故意劈了一道雷,害她嚇得掉進花園,然後被十幾隻狼狗追……就連現在她想積個功德,卻被老天給阻擾!
反正,都是因為老天淨跟她作對,害她的人生總是比別人過得辛苦許多。
「娜娜?」
驀地,一道黑影蹲在她面前。
「劉大哥。」阮娜娜委屈的看著劉秘書。
「妳在這裡幹嘛?」
打從她進門,劉秘書便察覺到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觀察了一段時間後,見那黑影仍然不肯離去,他才緩緩的逼近,直到靠近,卻發現那人並非偷兒,而是新進公司的阮娜娜。
「有什麼事嗎?」雖然知道她不是竊取公司機密的偷兒,但他警惕的心仍無法放下。
她為何要來這兒,該不會是……
拜託,別鬧了!她該不是這幾天整他整得還不夠,現在又想來為他製造麻煩吧?
「喏,你忘了帶這個。」她笑嘻嘻的遞上文件。
接下文件,他半信半疑,直到翻閱之後,他才知道她並非來扯他後腿。
「啊!我怎會忘了這重要的合約書!」他懊惱自己的粗心,更自責錯怪了她。
「其實這也不能怪你呀!若不是今早我頻頻出錯,害你白忙了好一會兒,要不然以你的專業態度是絕不可能會忘記此事的。」
阮娜娜拍著他的肩安慰。
「不,我還是要謝謝妳!娜娜,若不是妳及早發現,待會兒我就慘了。」劉秘書一面誠摯的感謝,一面暗忖:娜娜,妳放心,這次的實習評分,就算沒有一百分,我也會給妳九十九分。
從未碰過他人這般的感謝自己,讓阮娜娜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虛榮,但對上劉秘書那張幾乎要動容的臉,她卻開始感到不知所措。
其實,這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她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別客氣,那我先走囉!」她不好意思的揮揮手。
甜甜一笑後,她便緩緩匍匐前進,悄然爬出門外,嬌俏的身影漸漸消失。
原以為這一切是如此隱密完美,但事實卻不盡然。
因為打從阮娜娜進門的那一刻起,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盡收於遠處一隅那雙黑眸中。
在那懾人的鷹眸中,阮娜娜就猶如他的獵物般無處遁逃。
那雙緊盯著她不放的利眸,並未有掠奪的意味,只是遠遠觀望。
當俏麗身影漸漸消失,他突然笑了,唇角勾起一抹難解的笑意。
女孩,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