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幸福 第八章
    每天都是陸凱在家裡,等衛平回來,今天難得的,他變成了回來的那一個人,還沒有開門就聞到裡面的飯菜香味,他抽了抽鼻子,好像是排骨湯吧?小松鼠最喜歡燒這個了。

    「陸凱你回來了呀。」開門的時候,衛平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漆黑靈動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他,「菜都好了,馬上就吃飯,今天我做了排骨海帶目魚湯噢。」

    「怎麼又是排骨啊。」陸凱在門口換下鞋,走過去捏捏他的小鼻子:「不會又是跟肉攤老闆要的吧?貪便宜的小鬼。」

    「因為我喜歡吃嘛。」衛平抬起臉來看著他,圍著藍色圍裙,手裡還拿著湯勺的樣子可愛極了,「而且排骨燉湯有營養,還可以補充鈣。」

    「噢,說來也是,我這把老骨頭也該補鈣了。」陸凱開玩笑地說,卻順手把衛平抱進懷裡,緊緊地摟著,下巴在小松鼠柔順的黑髮上蹭了蹭,滿足地歎了口氣:「回到家裡,有小松鼠可以抱,人生真是美好啊。」

    衛平在他懷裡撲哧笑出聲來:「你少來了,每次我回家的時候,你都裝做沒聽見……從來都不抱我的。」說著撒嬌地在他懷裡拱了拱,低聲問,「你沒事吧,陸凱?噯?真沒事吧?」

    「沒什麼。」陸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衛平放開,笑著說,「只是我過去的一個老朋友,順路來看看我而已,他過幾天就走的,你別擔心。」

    衛平狡猾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說:「是老朋友?那怎麼你見了他,像是見了債主似的,我姐姐姐夫以前見了房東太太來要房租,也是那種臉色。」他忽然止住笑容,很認真地看著陸凱說:「有什麼事,你一定要跟我說,好不好?」

    「嗯,其實,那個人是我的老情人,被我始亂終棄,現在找上門來要青春損失費了!」陸凱故意壞壞地笑,然後低聲說,「怎麼樣?如果你有錢的話,不妨把我買下來,這個時候是大好機會喲,還打六折,錯過了就是原價了!」

    「我在跟你說真的呀,你還開玩笑!」衛平發急地抓住他的耳朵,「老情人是吧?人家那麼——那麼——總之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是你的老情人,如果是你的老情人,你又怎麼會捨得離開他?我才不相信呢!」

    陸凱只有苦笑著聽衛平的嘮叨,沒想到自己說了真話也沒人相信啊,單純的小松鼠,眼睛裡看到的只是現在的自己,居然會懷疑自己說的話了。

    他正想著再編點什麼謊話去騙他,衛平已經從他懷裡脫身出來,嚷著說:「不說啦不說啦,吃飯吃飯!我燉了好久的湯呢!」

    ***

    快要到下班時間了,衛平無聊地看著牆上的鐘,還是忍不住趁老闆沒看見,打了個大哈欠。

    陸凱啊,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看得出來,可是姐姐從前就經常說,男人不想說的事,就不要逼他說,自己不想知道的事,就不要去亂打聽,那時候姐夫好像是迷上了外面的一個舞小姐吧,好像是的,不過後來還是又回來了,姐姐也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所以他們還是在一起……也不知道現在在哪裡了……

    那陸凱到底和那個人是什麼關係呢?他想了一上午了,想得頭都疼,可是還是沒什麼主意,那個人,和自己,和陸凱,簡直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啊,渾身上下都閃著金光的那種,不對,應該是寶石的光,金子用來形容他都太俗了些。

    他又歎了門氣,今天不用上課,下班之後買香菇和的豆腐做魚湯吧,陸凱都說為什麼老喝排骨湯了,可是排骨是真的很便宜啊,而且老闆還會多給他幾塊沒肉的骨頭,用來燉湯再好不過了。

    一輛車無聲無息地停在門口,然後貼滿廣告單的門開了,衛平習慣地向來人露出一個笑臉,剛想招呼,那張俊美出眾的臉龐一下讓他僵住了,剛才還在想著的,那個「渾身上下閃著金光」的男子居然出現了。

    宛如王子殿下駕臨,在擺設得非常擁擠的超市裡顯得更加格格不入,夕晴用來打量他的眼神祇能用傲慢來形容,衛平本來個子就不高,在他的氣勢壓迫之下,簡直有了縮到地裡去的衝動。

    「您——您好。」他還是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地招呼了一聲,夕晴皺了皺眉頭,用很好聽的低沉男聲問:「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有!我馬上就下班了!」衛平當然知道對方肯定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買東西的,自然是來找自己的了……可是為什麼要找自己呢?他不是陸凱的朋友嗎?

    「那好,方便和我談一會嗎?」夕晴的態度可以算得上和藹可親,彬彬有禮,可是衛平卻覺得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好像又拉開了不少……需要仰視了。

    侷促不安地跟同事變過班,拿了自己的運動背包,衛平幾乎是可憐巴巴地跟在夕晴後面出了門,看見司機為他拉開車門的時候險些後退一步,乾笑了起來:「那個……請問,我們要去哪裡?」

    「我送你回家。」夕晴的回答把他嚇了一跳,剛想要拒絕,接下來的話卻令他閉了嘴,「這段時間,也夠我們談的了。」

    可是,從這裡到我家開車也用不了十分鐘啊,如果真這麼簡單的話,站在這裡談不就好了嗎?衛平在心裡委屈地想,卻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乖乖地鑽進了事裡。

    司機發動了車子,衛平急忙趴到他座位靠背上說:「那個……我家住在……」

    「他知道。」夕晴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又笑了,「你和凱住在一起,對不對?」」

    「嗯,」衛平乖乖地點頭,眨著眼睛問,「你找他嗎?這個時候他在家的。」

    夕晴線條完美的紅唇微微一揚,自負地說:「我才不找他。」然後從西服內袋裡抽出一張支票,已經填好數字的,順手遞給衛平,「這個是給你的。」

    「是什麼?」衛平好奇地接過來,一串零晃得他眼暈起來。

    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夕晴不厭其煩地解釋道:「這是中國銀行見票即兌的支票,一百萬。」

    一百萬?哇噢,衛平睜大眼睛又看了看被自己捏在手裡的紙片,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這麼就是一百萬了?開玩笑吧?不過面前的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在開玩笑,而且,怎麼看,也是能付一百萬的樣子。

    「那個……我叫衛平。」他鼓起勇氣做著自我介紹,然後吸了口氣,才敢正面看著心目中光華萬丈的王子殿下,沒有被他的氣勢給壓倒,「請問……您……」

    「有這個必要嗎?」夕晴有些奇怪了,這個小傢伙的反應真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本來以為是個流浪小狗一般沒見過世面的小可憐呢。

    衛平堅持說:「有必要,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嗎?」夕晴微笑了起來,漂亮清澈的綠眸裡閃過一絲玩弄的光,「我叫鳳夕晴,鳳凰的鳳,夕陽的夕,晴朗的晴。」略停了一下,笑得更開心了,「這個名字,是凱給我起的。」

    陸凱?給人起名字?哇噢,衛平在心裡咕嚕了一句,然後又看看手裡的支票,低聲問:「這個是給我的嗎?」

    「沒錯,只要你把它拿到中國銀行任何一家分行,就可以完成轉帳手續,如果你要現金,就可能麻煩點,這裡大額現金的領取是要提前通知的。」夕晴帶著憐憫的微笑說,小可憐大概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的錢吧,這種人,是有可能把所有錢都提成現金,然後堆在面前好好享受一下有錢的具體概念的。

    「那……為什麼要給我錢呢?」衛平已經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開始流利地說話了,原來,陸凱跟他講的是真話——這個人真的是他的老情人!「是要求——我和陸凱分手吧?」

    夕晴驚訝地看著他,「不,當然不是,這只是一種補償,我並不要求你和他分手什麼的,因為,」他清秀的眉毛挑了起來,很有自信地說,「他一定會離開你的,我確定這點。」

    衛平狠狠咬了咬下嘴唇,低聲說:「不會的……」

    「你在感情上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現實就是現實,與其固執在一些注定失去的東西上,不如抓住確實的東西比較好,你說呢?凱不是你那世界的人,他遲早要回到自己的地方,你還以為他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嗎?他不會的,現在正是時候。」

    這時候車子已經離開了衛平住的街口,路況狹窄,開不進去了,司機回頭徵詢他們的意見時,衛平彷彿下定了決心,大聲地嚷了起來:「我不要!」

    他把那張支票猛然塞回夕晴手裡,小臉脹得通紅,黑眼睛濕濕的,像是要滴出眼淚來。

    夕晴並不吃驚,淡淡一笑,示意司機把車子靠邊,拿起支票看了看:「嗯,不錯,我在你這個年紀,也是很有骨氣的,沒錯,你可能在心裡罵我一頓,沒關係,我不介意的,但是你真的不會後悔嗎?我再告訴你一遍,我不是要你離開凱,他會離開你已經是事實了,這個你信不信都一樣,我只是本著一個好助手的原則,給他處理掉一些麻煩事而已。」

    他搖了搖頭,歎口氣:「還要我出面替他處理後面的尾巴,凱啊,真是待在這個地方待到腦子鈍了嗎?」

    「陸凱要不要我,不是你說了算的。」衛平呼呼地喘著粗氣,竭力壓著怒氣,嗓子乾啞起來,「我才不相信他會離開我……如果他肯,他就會親自拿著支票來跟我說的。你說的,我不信!」

    「那好啊,」夕晴冷笑了一聲,「你現在上去問他吧,看他會不會親口對你說,你們住在一起,也不過才一年時間吧?凱和我在一起整整十二年了,我比誰都瞭解他,如果說他現在還沒有下決心的話,也是因為不知道該給你多少錢而已。」

    衛平被說得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只好再一次地重複:「他不會的!你……你沒這個權力替他下決定,你沒權力替他做任何事!我才不會去問他,陸凱會自己跟我說的!」

    他急急地拉開車門,逃跑一般地衝了出去,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陸凱會看出來的,自己不能被他看出來……

    ***

    前台小姐的笑容並沒有掩飾到眼睛裡的懷疑,她拿過陸凱手裡的名片,確認了上面的房間號碼之後,撥電話上去徵求住客意見,過了幾秒鐘後,再次對陸凱展現如花笑顏:「您可以上去了。」

    「啊,多謝。」陸凱心不在焉地回答,走到一邊去坐電梯,把前台小姐奇怪的目光視如無物。

    他也知道自己是不該到這裡來的,和夕晴在外面見面不是很好嗎?非要到酒店房間裡來,好在小松鼠不知道,不然不知又要在腦袋裡轉什麼心思,不過再想一鬧起來,萬一在公眾場台,就太丟臉了。

    深紅色地毯的走廊,柔和的壁燈,門上的號碼都是古典的雕花銅字,陸凱陡然覺得不舒服起來,他硬著頭皮走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大約過了幾十秒鐘,門才打開,夕晴出現在門口,穿著淺灰色的浴袍,用一塊大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黑髮,對他笑了笑:「請進。」

    「嗯,打擾你了吧?」陸凱很客氣地問,夕晴隨手把毛巾扔到一邊,很悠閒地在沙發上坐下,笑得更加意味深長:「有嗎?我記得從前你是不會對我這麼見外的。」

    他俊美出眾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嘲弄,欠身問:「喝點什麼?還是你喜歡的紅酒嗎?」

    「不,不,謝謝。」陸凱急忙搖頭,「我現在不習慣在下午喝酒……」

    夕晴根本沒有聽他的,仍然起身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酒,紅寶石液體般的酒盛在水晶玻璃桿杯裡,分外地有種誘惑感,他趨前把一杯放在陸凱面前的茶几上,靠近的同時,一股淡淡的體香也在陸凱鼻端蔓延開來,浴袍的衣襟散開,若隱若現極品玉石般細膩光滑的胸瞠。

    陸凱不自然地咳了一聲,移開視線,轉而盯著一邊陳設的花瓶,夕晴卻放鬆地靠回沙發上,修長潔白的手指玩弄著手裡的杯子,舒適地翹起了右腿,自然,一些該看不該看的東西,也隱約可見。陸凱苦笑了一下,尷尬地開口:「那個……你還是換上衣服比較好吧?不會著涼嗎?」

    「不會啊,這裡的溫度很適合。」夕晴笑吟吟地說,把交迭的兩腿換了個位置,「怎麼了?你覺得冷嗎?」

    「那倒不是……」陸凱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夕晴卻輕輕地笑出了聲,晃動著杯子:「不用這麼正式吧,我們之間,還用得著穿得整整齊齊地來個自我介紹嗎?」

    說著,他舉杯輕抿一口,淡紅色的嘴唇濕潤得更加誘人,美麗的綠色眸子看向他,溫柔地說:「下週二的飛機,好不好?」

    這句話完全讓陸凱冷靜了下來,他聳了聳肩:「夕晴,我想過了,我不想回去。」

    「呵呵,你又來了。」夕晴不以為然地說,「還在記恨我嗎?我不知道你的氣要生到什麼時候,是,我承認,當時是我的錯,我傷了你的自尊心,給了你很大的打擊……可是你也報復夠了吧,一走就是五年多,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每個人都說是我的錯,是我害得你走了,是我對不起你……」他自嘲地搖頭笑了:「反正無論出了什麼事,罪名都是我的,好在都習慣了,也能咬著牙堅持下來……你的那些朋友,見了我也都跟好鬥的公雞似的,真可笑,腿長在你身上,你要走到哪裡去,我又能攔得住嗎?早知道你幹嘛要走?直接把我送進監獄,說不定還會好受點。」

    陸凱有些愧疚,低頭說:「那時候我是一時考慮不周到,就這麼負氣走了,嗯,我不是為了報復,夕晴,這你是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

    又抿了一口酒,夕晴的紅唇譏誚地一撇,悻悻然地說:「算了吧,我就是看不慣你這點,沒事就作出一副好像欠了我什麼的樣子來,弄清楚,你什麼都沒欠我的,是我欠了你的,你把我培養成現在這副樣子,花了時間,金錢,心血……我不但不感恩回報,反而還心懷不滿,所以是我活該,現在你提出什麼條件來我都只有聽的份兒,好不好?要我現在簽約按手印都行,只要你跟我一起回去,想把我怎麼樣都隨你,好不好?」

    陸凱無奈地歎了口氣:「夕晴,別賭氣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夕睛美麗的鳳眼微微上挑,魅惑地看著他,「別跟我說你是真喜歡上那個連血統書都沒有的小寵物了。」

    「衛平不是寵物。」陸凱嚴肅起來,一字一句地說:「我也從來沒把任何人當作寵物,夕晴,你也不例外,我一直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寵物,是我的愛人,那時候我是真的愛你的,可是你就是不相信。」

    夕晴的臉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那時候?那現在呢?你還愛我嗎?」

    「我不知道……」陸凱氣餒地說,「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特殊的,但是現在……我想我更喜歡衛平多一些。」

    「你不知道?那好,我有辦法來讓你知道。」夕晴突然站了起來,手指拉住浴袍的衣帶輕輕一扯,衣襟散開,可稱完美的身體,就這麼赤裸裸地出現在陸凱面前。

    「夕晴……」陸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目光躲避著他,有些狼狽地說,「別這樣,我是想好好跟你談的。」

    「談是談不出結果來的,抱了我之後你就什麼都清楚了。」夕晴毫不退讓地說:「你以前不是這麼瞻前顧後的啊,凱,既然你推三推四下不了決心,就讓我來替你決定好了,抱我!然後你就知道,你到底喜歡誰!」

    他突然撲了上來,雙手緊緊摟住陸凱的肩頭,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貼到了陸凱身上,兩人糾纏在一起,熟悉的身體感覺再次從內心最底處浮上來,叫囂著要把最後一絲理智淹沒。

    「凱……」夕晴沒料到先把持不住的竟然是自己,接觸到陸凱身體的一霎那,契合的情慾就開始在全身蔓延,他張開紅唇,不滿地**著:「凱……」

    相比起來,陸凱的態度只能用冷靜,或者是冷酷來形容了,他雖然也本能地伸手抱住衣衫不整的夕晴,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更沒有一點急迫的表情,只是抓住了夕晴的手臂,慢慢地,堅決地推開了一點,很平淡,甚至有些悲傷地看著他因為不解而望向自己的綠色雙眸:「夕晴,這沒有用的,就算我今天和你上了床,也改變不了事實,我不愛你,我愛衛平。」

    最後幾個字讓夕晴俊美的臉上血色盡失,他還竭力要挽回什麼的樣子,不甘地叫:「你還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凱!我不相信你真的會這麼說!」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忽然憤怒地漲紅了,捏緊了拳頭,沉聲問:「你是不是懷疑……是不是懷疑我有了別的人?凱!我告訴你我沒這麼下賤,你走了就去找另外一個男人,還是你一直都是這麼想我的?!我根本就是個沒用的人,只會爬到男人床上用身體換想要的一切?!你是不是就是這麼想我的?告訴你我沒有!我沒有碰過任何一個男人,這五年裡我一直都是清白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夕晴!你又鑽牛角尖了,我什麼時候懷疑過你這個那個的?」陸凱不得已叫得比他聲音更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那麼好強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當然不可能是那種人,我根本不會懷疑的,你想到哪裡去了?!給我安靜點,別鬧了。」

    夕晴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黑髮凌亂地敵在肩上,粗重地喘了幾口氣,總算能抬起眼睛來看他,低聲問:「那你為什麼不肯抱我?」」

    聲音細碎零散,幾乎聽不見,眼睛裡的脆弱和絕望更是讓陸凱狠了好幾次心才開口:「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我不能在沒有愛的情況下抱你……對不起……」

    「撒謊。」夕晴譏諷地笑了起來,「還是在報復吧?你還是恨我的……以前我從來沒對你這麼主動……每次你要抱我,都費了功夫……花時間哄我開心……什麼都答應我……寵著我……那時候你愛我吧?所以你肯抱我……現在又說什麼沒有愛就不肯抱了……那時候你就沒有問問我,我愛你嗎?我心裡有你嗎?是啊,你想當然地認為我是該愛你的……我沒有理由不愛你啊……你那麼出色,英俊,溫柔體貼……你給了我一切……把我從一個孤兒培養成所謂的精英白領……你是要回報的,所以我該愛你……可是我有選擇嗎?我有嗎?」

    他喃喃地說著,忽然一把抓住陸凱的領子,手指關節都發了白,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你愛我的時候就抱我,不愛我就不抱了!我呢?我呢?!我有選擇嗎?你給過我選擇的機會嗎?我有機會說不嗎?是啊,我有,我說不,然後你就以為我是在賭氣,是在撒嬌!然後就哄我,然後就是上床!反正你總是能達到你的目標,拿到你想要的東西的對不對?!你總那麼笑,那副掌握一切的笑容,無論我怎麼樣,你都是那樣笑!我恨死你的笑了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夕晴,對不起……」陸凱看著他那充滿了淚水的綠色眸子,除了對不起什麼都說不出來,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是啊,夕晴說得對,他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愛就是這樣的,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夕晴的心。

    夕晴說的沒錯啊,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那種對於下位者的所謂寬容,在夕晴心裡,就是一種近乎侮辱的傷害吧?

    深深呼吸了幾次,夕晴從自己的情緒爆發中平靜下來,默不作聲地離開了陸凱的懷抱,整理了一下散開的浴袍,重新把衣帶繫好,既然人家已經擺明了不稀罕自己投懷送抱了,那麼也就沒必要再貼上去了是不是?

    「你還好嗎?」陸凱順手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遞過去,夕晴連看都不看一眼,自顧到酒櫃前倒了一杯,讓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一口氣喝下半杯紅酒,夕晴才完全恢復了正常,漂亮的綠色眼睛冷漠地掃了陸凱一眼,再次問道:「你確定,不和我一起回去了?」

    「是,我確定了。」陸凱點頭說,「我現在……還行……打算慢慢的,發展下去。」

    夕晴端著杯子走到窗前,看著下面的車水馬龍,已經是黃昏了,街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天空卻是霓虹的顏色,繁華的都市裡,還能看到兒時記憶裡的星空嗎?

    「其實……你可以帶他回去的。」他淡然說,「這不矛盾,你不愛我了,可不意味著我不可以把公司還給你,那本來就是你的不是嗎?」

    他笑了,有些生硬,也有些淒然:「我不想被人說,是靠和你上床才把你的公司騙到手的,物歸原主不是很好嗎?這樣你就可以和你的小情人過上好日子了。」

    「夕晴。」陸凱誠懇地說,「我知道我們之間,不能用補償這個字,那就算是禮物吧,公司是你的,五年前就已經是你的了,我不想拿回來,你也沒必要胡思亂想,這五年你不是經營得很好嗎?這已經證明了你自己了,所以別亂想,好好地回去,繼續做你的老闆,不好嗎?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夕晴,好好地做給所有人看,讓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能力,你是有資格坐那個位置的,不是因為任何人,因為你就是你,你一直那麼努力,怎麼會不成功呢?」

    「還真讓我感動啊,能從你嘴裡聽到對我的肯定。」夕晴牽動嘴角笑了笑,故作輕鬆地回身靠在窗戶上:「對了,你的小情人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我還以為他一定會來看這場好戲呢,看一個男人如何為了他拒絕老情人的,雖然我並不自戀,可是總比他強一點吧,你如果想要加強他的自信心,實在該帶他也來的。」

    陸凱苦笑了起來:「別再說了,夕晴,衛平……和你不一樣,他用不著證明什麼,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上次見面,我只是說我們是老朋友,別的沒讓他知道。」

    有些詫異地看了陸凱一眼,夕晴也笑了起來:「有意思,原來是這樣……」

    房間裡的空氣沉寂了下來,過了一會,陸凱才主動說:「那麼,就這樣了,你回去吧……保重。」

    「不去機場送我嗎?」夕晴調侃地問,「連最後的一個吻都沒有?」

    陸凱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輕輕地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吻:「再見了,夕晴。」

    ***

    「如果突然有了一百萬,你會做什麼?」衛平一臉認真地問他的夜校同學吳雨晨,俏麗的女孩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學著他的口氣說:「等我有了錢,手機隨便買!想買諾基亞買諾基亞,想買三星買三星,兩個都要買,一個打電話,一個接電話,對了,一個當手錶,一個還可以當鬧鐘!」

    衛平下意識地用筆戳著紙,繼續問:「那,如果條件是要你放棄你最重要的東西呢?」

    「那就不用了。才區區一百萬而已,我的健康是遠遠大於這個數目的。」

    「不是說健康啦,是人,最重要的人。」衛平發急地問。

    「又是這樣的題目呀,我說衛平你真無聊,沒事去思考這些事情,前幾天我男朋友也神神秘秘地問我,如果有人出錢,要我離開他,多少是我的底線呢。」

    衛平有些發懵,怎麼現在這樣的事情很普遍嗎?「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我當然是揍了他一頓啦。」女孩很自豪地說,「十日談看沒看過呀?就知道你沒看過,上面說啦,不要輕易試探愛情。哼,都是上網鬧的啊,最近不是有個帖子叫什麼,你的愛情,值不值五千萬?無聊啊,就是無聊,不知道是哪個無聊人寫出來的。」

    衛平打斷了她義憤填膺的發言,再次問:「如果有一百萬,你會不會離開你男朋友啊?」

    「當然不會啦,還用問嗎?」

    「如果是五千萬呢?」

    「當然會啦,還用問嗎?」

    被她爽快的回答弄得更加頭暈的衛平低頭看著書本發呆,自言自語道:「錢真好啊。」

    「咿!每次不是你這個傢伙天天在我旁邊喊著錢啊錢啊,我以為你早就意識到這點了呢,原來也是葉公好龍啊。」女孩可愛地嘟起小嘴巴,搖晃著腦後的馬尾辮,「你呀,就是嘴上厲害,唉,為什麼窮人都在想有錢了怎麼辦呢?等我真有錢了,一定沒時間想這個,光忙著花錢是真的,喂,看你也看不下去書了,我們去吃飯吧?」

    衛平點頭說好,現在還不到上課時間,他們每次都約好了提前來複習功課的,然後再一起去吃個晚飯,陸凱對此沒有異議論就算了,奇怪的是連雨晨的男朋友都沒有對他們表示過什麼不滿,每次還樂顛顛地送女友過來,再由衛平晚上多坐兩站路送兩晨回去。

    「吃餃子好嗎?那邊新開了一家餃子館,剛開始做生意,一定不錯。」雨晨興致勃勃地說,「等我有了錢,想吃餃子吃餃子,想吃天九翅吃天九翅,餃子一次叫兩份,一份光吃餡,一份光吃皮!」

    衛平背起他的運動背包,心情也好了起來,一邊倒退著往後走,一邊搖頭說:「這才是老土呢,有錢人都不吃魚翅的,他們早上拿魚翅漱口!」

    「嘻嘻,」女孩清脆地笑了起來,雀躍著說,「那好,我就要兩碗魚翅!吃一豌,漱口一碗!」

    「回去跟你男朋友說啊,看他養不養得起你。」

    「幹嘛要他養啊,等我有了錢,就是我養他啦!」

    兩人正在笑鬧,忽然雨晨停了下來,張大了嘴巴,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異的東西那樣,低聲說:「看啊!要是他的話,不要五千萬了,一千萬我就干!」

    「什麼和什麼呀?」衛平不明白,扭過頭去,看到了人行道上一個有些熟悉的高挑身影,優雅高貴的氣質,漂亮的綠色眼陣,俊美冷傲的面容,一股冷冷的氣勢壓迫過來,他幾乎有轉頭逃跑的衝動。

    看著美男子向自己這邊點了點頭,雨晨還能勉強保持著不尖叫起來實屬難得,她結巴地問:「不是在做夢吧?衛平?我就知道不是——天啊!難怪今天的星象說我會發展新的感情……咦?衛平!」

    衛平雖然有些畏縮,但是人已經找上門了總不能再逃避,他挺一挺胸,大步走了過去,抬頭看著王子殿下般高不可攀的人物,竭力不讓自己露出已經被他的光芒耀花了眼的膽怯:「找我嗎?」

    「是,」夕晴坦率地承認,「有時間談談嗎?」

    「很抱歉,我下面還要上課。」衛平說的是實話,但為什麼說的時候還是戰戰兢兢的呢?他有些痛恨自己了。

    夕晴把眼光轉開了,在後面的俏麗女孩身上停留了幾秒鐘,衛平注意到他的視線,急忙分辯:「你不要瞎想,她是我同學!」

    「那個和我沒關係。」夕晴傲慢地回答,「我是來找你的,後天我就要回美國了,以後,也不會再出現。」

    他說他要回美國了?衛平的小腦袋立刻開動起來,而且也不會再出現?這兩天沒看到陸凱有收拾東西的跡象啊,難道要走的話什麼都不帶?還是……陸凱不跟他走?陸凱到底選擇了自己?!

    一絲快樂慢慢地從心的最底層爬上來,發芽,長大,瘋狂地向各個方向伸展著籐蔓……掩飾不住的喜悅從他的眉梢眼角流露出來,連嘴巴都咧開了,衛平就這麼傻乎乎地笑了起來:「那,再見!」

    夕晴挑了挑眉毛,看著面前這個平凡的孩子因為快樂而神采飛揚的笑臉,禁不住問:「你還真有自信,你難道就不怕我和凱一起走嗎?或者說,我今天來,是給你另一張支票的?」

    「怕啊,可是……不是都不是了嗎?」衛平高興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嗯,嗯,你就是要跟我說這個的吧?其實不用了,我看到陸凱沒有走掉,自然就會明白啊,你不用特地跑來跟我說……祝你一路順風!」

    真是心思簡單的小傢伙啊,原來幸福也就是如此簡單嗎?夕晴在心裡想著,表面上卻不露出一點情緒,依舊很冷淡地問:「臨走之前,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怕他不答應,還加上一句,「是關於凱的。」

    「我不要知道。」小腦袋左右搖搖,衛平執拗地說,「如果他想讓我知道,自然就會告訴我。」

    很清澈的黑眼睛,年輕,單純,充滿了對心裡那個人的信賴……為什麼我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眼睛?或者說,有過,又消失了?

    「你真不想知道嗎?那麼就算看我永遠不會再來打攪你們的份上,聽我說會話總可以了吧?有些事,我一直放在心裡,除了你,大概也沒有第二個人想聽了。」夕晴在心裡嘲笑著自己,夕晴啊,一向把自己裝點得高高在上的你,今天居然要向凱的新歡如此低聲下氣了嗎?

    衛平大概是看到了他眼睛裡的感傷,不好意思拒絕了,於是點點頭,「那好吧……麻煩你等一會兒啊。」

    他跑回雨晨面前,用最短的時間跟她交代了一下,然後不顧她拚命地使眼色,又跑了回來,揚起臉看著他:「我們去哪裡呢?我身上沒帶多少錢的。」

    「跟我來。」夕晴簡單地回答,帶他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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