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靜得似乎能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
海馭遙鬆開了手,很輕鬆地從桌上一躍而下,回到凌棄身邊,環抱著他,凌棄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顫抖著,海馭遙淡淡地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最後把目光停留在坐在首位的孔叔身上:「不用大家費心,我海馭遙自己的事,自己會解決。」
聽了他的話,大家如夢初醒,看著還癱軟在桌上翟天華的屍體,竟然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帶來的兩個手下驚呼一聲:「華哥!」眼睛都發了紅地要衝過來拚命,早被肖聞和小鄭一左一右地攔住,幾招之後就被打翻在地,不能動彈了。
「阿海!」孔叔滿頭白髮似乎都要豎起來,「你……你孟浪了吧?!」
「談不上談不上。」海馭遙輕輕拍著懷中不停顫抖的人兒,笑容刺人,「我已經給了他機會,是他自己找死,我海馭遙做事爽快,不會跟他廢話囉嗦的,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他無非有個後台,可惜,我海馭遙就是被嚇大的。」
他收斂了笑容:「對不起耽誤各位爺叔兄弟時間,早知道這點小事我自己解決好了。」
「海馭遙!」一個人猛地站起來大喊,「當著這麼多前輩,你居然動手殺人!知不知道這裡禁止見血?!你眼裡還有沒有關二爺?!」
「關二爺在天上看著,今天的事不是我海馭遙招來的。」海馭遙傲然說,「那種欺師滅祖的東西,留著才真叫噁心!怎麼剛才B哥沒這麼大底氣,現在衝我來了?」
他看了凌棄一眼,狠狠地加上一句:「惹到我的人,就拿命來償吧!」
撂下狠話,他攬著凌棄揚長而去,肖聞和小鄭放開被他們制住的人,跟了上去,只留下身後一廳的人面面相覷。
出了酒店大門,楊剛迎面走來,興奮地說:「海哥!成了!」
「唔。」海馭遙點點頭算是知道了,小心地把凌棄肩頭的衣服往上扯了扯,「你帶他們回去吧。」
「好啊……小凌怎麼了?」楊剛小心翼翼地問,隨即看見後面的肖聞和小鄭,立刻衝過去叫了起來,「肖聞?!你怎麼了?!跟人動手了嗎?!怎麼有血?!我早說不要你跟進去看受傷了吧?!」
「大驚小怪。」肖聞躲開他伸過來的手,不耐煩地說,「別人的血!當我那麼沒用嗎?!」
「好了。」海馭遙斷喝一聲,「既然你們這麼有話說,就一起去接收翟天華的地盤和人手吧,楊剛,你小心點肖聞,肖聞,你自己也要注意。」
「你放心吧海哥,他的人我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楊剛佩服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一早就準備……」
海馭遙唇邊泛起一抹冷笑:「那當然,指望那幫老傢伙,我不如報警算了,我的公道,當然要自己討回來。」
他走到一輛車前把凌棄小心地讓進去,對司機說:「我自己來開。」就坐進了司機座。
楊剛目送著他開車離開,還是不放心地對肖聞說:「你別去了,去醫院看看吧,你真沒事?」
肖聞的臉色有些難看,冷笑著說:「怎麼?你巴不得我出點什麼事才好?海哥是我監督你省得你藏私,快點走吧,翟天華那幫東西,早點處理早乾淨。」
隨手擰開車裡的音樂開關,坊間流行的歌曲飄了出來,若有若無地迴盪在車裡,海馭遙平生第一次感覺到言語的無力,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身後的凌棄,剛才那一幕給他的刺激一定是太大了,他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
默默地點著了一根煙,海馭遙的心微微地泛起一陣苦澀,只是想帶著凌棄去看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畢竟他已經想過,以後要和凌棄在一起,也算是讓他有個思想準備,知道自己到底是幹什麼的,他不能一輩子寵著凌棄把他保護在象牙塔裡,如果凌棄也想和他在一起,起碼也要知道他溫柔的另外一面。
可是……為什麼受不了的是自己?看見凌棄被燙的一霎那,熱血頓時湧上頭來,順手拔下凌棄口袋裡的鋼筆就撲了過去,當時腦子裡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殺!殺!殺!把傷害凌棄的人幹掉!
他嗜血的本性在那瞬間發揮無餘,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的鋼筆已經深深地插入了對方的眼球!制住對方垂死的掙扎時,心裡竟然有一陣快意!
從視後鏡裡看了看凌棄,披著自己的外套垂著頭靜靜地坐在那裡,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海馭遙的心裡又是一疼,狠狠地抽了口煙,還是開口了:「凌棄,我先送你去醫院看看吧?剛才……對不起了……」
凌棄搖了搖頭,然後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他看不見,瑟縮了一下,身子前傾,輕輕地伸出手臂摟住了海馭遙的肩膀,默默地把臉埋在他的黑髮裡。
「小凌……坐回去,我在開車啊。」海馭遙溫和地說,「我知道你害怕,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對不起。」
凌棄用力地搖搖頭,手臂還是摟著他,肩上的衣服滑了下去,露出手臂,白得眩目。
海馭遙歎了口氣,把車子開到路邊停下,把前座放倒讓凌棄過來,自己抱住他,再一次誠心誠意地說:「小凌,對不起。」
凌棄的肩頭輕微顫抖著,像個受傷的小鹿一樣往他懷裡縮著,終於忍不住『嗚』地哭了出來,手臂緊緊摟住海馭遙的脖頸,斷斷續續地低聲說:「馭遙……我不是……怕……」
在海馭遙把鋼筆插進那個人眼中的一霎那,他只感到震驚,那麼血腥的場面,他竟然真的沒有怕!
早知道海馭遙不是什麼善人,可是也真的沒有想到,他竟然在說話之間就可以如此乾脆地殺掉一個人!連眉毛都不皺一下!
可是,自己為什麼不怕?竟然是……真的不怕他了嗎?
已經愛上他了嗎?所以他做什麼在自己眼中都無所謂?只要他是海馭遙,只要他還沒有離開自己就滿足了?不管他是什麼人幹了什麼事?!
凌棄,你真的……愛上他了嗎?
「不怕不怕……沒事的,現在沒事了。」海馭遙愧疚得心裡揪得緊緊的,牢牢抱住凌棄,「我在這裡,我……我再也不會讓你出這種事了!」
「不是的!」凌棄猛烈地搖著頭,抽泣著抬起頭來,紅腫的雙眼讓海馭遙心疼不已,「我不怕!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小凌……」
「我真的不怕!」凌棄著急地說,「馭遙!我……我可以適應的!真的我可以的!你不會因為今天的事就……」
「小凌!」海馭遙低吼了一聲把他摟進懷裡,「你這個小傻瓜又在想什麼!我當然不會為這種事說你什麼,我心疼都來不及了!還什麼適應,你適應這種事幹什麼?!以後我會把你護得好好的,決不讓任何人傷害你!今天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凌棄微微地笑了:「馭遙,我不是你養的貓……你愛我,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一輩子躲在你懷裡,我想和你在一起,就是要真正地……參與你的生活,好不好?」
他吸了吸鼻子,雖然紅著眼睛淚痕未乾,笑起來卻是特別的可愛明朗:「再說,我已經是貝殼哥的小弟了,也算是……黑道小弟,下次你帶我去砸別人場子吧,讓我也看看你是怎麼砍人的。」
無聲地在心裡歎了一聲,海馭遙安慰地親親他:「好,不管出什麼事,我都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回到家裡,海馭遙處理過凌棄背上的傷口,都被燙得起了水泡,塗上藥膏之後,不能穿衣服,只好光著上身,一再地問他疼不疼,凌棄只是微笑著搖頭說不疼要他不要擔心。
「吃點東西吧。」海馭遙端著托盤走到床邊,凌棄趴臥在床上,檯燈的光線把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聽見他說話之後立刻舒展開來,勉強支撐著自己要坐,被海馭遙一把攔住,「別起來!我餵你。」
凌棄乖乖地重新躺回床上,好奇地問:「今天吃什麼?」
「粥,和素包子。」海馭遙小心地給他圍上毛巾,把包子掰開一個小口,慢慢倒進去醋和香油,然後才把包子送到他嘴邊:「慢慢吃,本來有海鮮餡的,你不舒服,就吃素的吧,等好了,我再帶你去吃。」
凌棄張開嘴,小小地咬了一口包子,嚼著,海馭遙坐在一邊,溫柔地看著他,不時給他喂一口粥,把包子送上去,用餐巾幫他抹嘴,檯燈黃色的光從他背後照過來,連硬朗的臉部輪廓都變得柔和。
出神地看著他,凌棄的心又在逐漸地沉醉下去,不知不覺地泛起微笑。
「笑什麼?」海馭遙奇怪地問,凌棄的臉紅了,趴在枕頭上搖搖頭,「沒事!」
「一定是我太帥了吧?」海馭遙開玩笑地說,「是不是正在心裡得意著哪,我這麼條大鯊魚,終於也上了你的勾了……可是啊。」他俯身吻吻凌棄的臉,作出一幅凶狠的樣子,「到底誰吃了誰,還不一定!」
凌棄很自然地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回了他一個吻,海馭遙小心地抱他起來,讓他趴在自己胸膛上,輕聲在他耳邊說:「別撩我啊,都這個樣子了還鬧……乖乖睡覺,明天就好了……睡吧,明天就好了……嗯?」
「馭遙……你愛我嗎?」凌棄在他的低語催眠下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從唇間溢出這一句話。
海馭遙撫摸著他的頭髮,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笑著說:「愛啊。」
凌棄偷偷地笑了,伸手上去,讓自己的手指和他的交纏在一起,模糊地說:「我也愛你……」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他的一輩子,就要和這個雖然粗魯野蠻但是對他愛憐有加的男人在一起了。從前的生活,龍騰,海馭遠……都已經過去,不會再和他有交集了。
連海馭遠送他的那一支鋼筆,從十八歲一直帶在身上的鋼筆,今天也已經變成了一件殺人凶器,再也拿不回來了。
把臉埋進海馭遙懷裡,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他的味道的空氣,凌棄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吧,既然已經愛上了他……
這樣不是很好嗎?自己得到了海馭遙,其實也等於幫了海馭遠一個忙,他可以順利地娶到海遺珠,把龍騰和海家全都掌握在自己手裡,海馭遙可以擺脫那些東西,從此就和自己在一起了……
馭遙……我愛你,你是否也會像你說的一樣,永遠不離開我?永遠不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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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月下旬,秋風開始把路邊行道樹的葉子往下掃的時候,凌棄感到,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並沒有人對他說什麼,他問海馭遙,得到的也只是『沒事』的回答和一個親吻,可是,他就是知道,海馭遙一定有什麼事在瞞著他。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十一月十一號,是海遺珠為父母守孝滿十八年的日子,這個日子非同小可,這就意味著她的正式成年,將不受監護人和基金會的控制,也意味著,她已經可以結婚了。
從生下來穿衣服就沒有超過白藍黑灰四色的海遺珠,終於可以披上大紅的嫁衣。
那麼,誰將成為她的夫婿,那個幸運兒,可以把海遺珠的億萬身家和海家的產業一起拿到手裡的人?
海馭遙,還是海馭遠?
儘管已經相信了海馭遙對自己的愛,相信他的承諾和誓言,凌棄還是寢食難安,好幾次夜裡都在做惡夢,海馭遠和海遺珠一對璧人走進教堂,他正在微笑著祝福他們,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卻變成了海馭遙和海遺珠!他哭著衝上去質問海馭遙,他卻像是不認識自己似的把自己冷漠地推開,摟著嬌艷如花的新娘揚長而去,一轉頭,自己卻被海馭遠死死抓住,瘋狂地衝他大喊大叫:為什麼不幫幫我?!為什麼?!
這個夢如此真實,醒了之後他常常都是一身冷汗,然後失魂落魄地坐到天亮,不論怎麼寬慰自己,始終也放不下這個可能性。
這一天,海馭遙來了,最近一周他比較忙的樣子,只是每天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不過來了,要他好好吃好好睡,今天來了,也是一臉疲憊,把帶來的外賣熱熱吃了之後,就伸直長腿坐在沙發上休息。
「很累嗎?」凌棄坐到他身邊把下巴枕到他胸膛上,「要不要洗個澡?」
「等一會兒吧。」海馭遙低頭親親他,「小凌,下一周我可能還是沒有時間陪你,對不起了,等這事完了,聖誕節我帶你去瑞士滑雪吧?我們好好玩一玩。」
凌棄笑笑:「不要啦,去那麼遠的地方,滑雪去韓國日本也是一樣……你……什麼事這麼忙?自己要注意身體。」
「啊,也沒什麼。」海馭遙微閉上眼睛,大手撫摸著他的頭髮,心不在焉地說:「下周有一批貨……數量大,要我親自去接……就在週三我得帶船去公海——」
聲音嘎然而止,他忽然坐了起來,抓住凌棄的雙肩,嚴肅地說:「小凌!這些話你絕對不能對別人提起,知道嗎?!」
「嗯,我知道。」凌棄被他正經的樣子給嚇住了,不知所措地點著頭。
「知道就好……」海馭遙長噓了一口氣,看他發呆的樣子,懊悔地說,「真該死!我怎麼就說出來了!小凌,別怕,沒什麼。你只要不說出去,就什麼都不會有了。」
凌棄偎進他懷裡,故意開玩笑地說:「你剛才說什麼了?我可什麼都沒聽見,除了……」他笑著在海馭遙唇上輕吻了一下,「除了說你愛我。」
看著他的笑容,海馭遙也笑了,一使勁把他橫抱了起來向浴室走去:「沒錯!我就說的這個,小凌,今晚上不要哭喔,一星期沒做了,我可快憋死了,今晚上我一定叫你喊都喊不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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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馭遙走之後的三天裡,凌棄連門都沒敢出,他不是不知道黑道上的殘忍手段,更不想在這個緊要關頭給海馭遙添什麼麻煩,如果這樣一直堅持到海馭遙回來的話,是不是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但是週一他不得不出門了,去銀行辦理一些麻煩又必要的手續,臨出門前他換了之前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從大廈的側門溜出去,沒有叫出租車,搭上擁擠不堪的地鐵到了市中心的總行,飛快辦完了事,三步兩步地就跑了出來直奔地鐵站。
還沒有走到地下入口,一輛車在他身邊停下,凌棄受驚地往路邊一跳,黑眸警惕地看著,準備不管裡面出來的是刀子還是槍口,他第一反應就是叫喊掙扎,絕對不能讓自己被帶走!
他所預料的沒有出現,車門打開,海馭遠頎秀的身影從裡面出來,冬日暖陽般和煦的微笑,和他十分熟悉的溫和語調:「小凌?真巧。」
「副總?!」凌棄驚訝地看著他,久別重逢的喜悅一下子在他臉上飛揚開來,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才走了兩步,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目前的尷尬處境,不說別的了,海馭遠怕是……已經知道自己和海馭遙同居在一起了,他該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自己?是鄙夷不屑?還是厭惡輕蔑?想著一股委屈又湧上心頭,他沒有忘記,最初的最初,他就是為了海馭遠,面前這個俊秀斯文的男子才去接近海馭遙的!
「怎麼了?不認識我啦?」海馭遠對他的態度和以前一般無二,親切中帶著些微的關懷,「我在附近辦點事,沒想到遇見了你,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我挺好的。」凌棄卻顯得不太自然,想了一會兒,抬手把口罩摘掉,靦腆地說,「副總您還好嗎?」
「呵呵……」海馭遠微笑著說,「我們就這麼站在路邊談話太引人注目了,還會影響交通,那邊有個咖啡座,過去喝杯咖啡吧?」
凌棄雖然很想和海馭遠多呆一會兒,但這是在非常時期,他乾脆地搖搖頭:「還是不了……副總,我有急事,必須馬上走。」
「這樣?真可惜。」海馭遠遺憾地說,「我還想和你談談呢……你最近好嗎?……你遞了封辭職信就走了,我擔心得很呢。」
凌棄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
「啊。」海馭遠笑著說,「那個,你不用在意了,我只是有些惦記你,對了,遺珠快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凌棄敏感地抬起頭來:「大小姐要結婚了?!新郎是……誰?」
「有時間的話我們還是坐下來談談吧,我也想知道你的近況呢。」
海馭遠帶著那種有絕對把握知道對方不會拒絕自己提議的笑容,向著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做了個請的手勢。
凌棄手心裡全是冷汗,像是被催眠了一樣,跟著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一個小時後,凌棄離開了咖啡廳,臉色比來的時候多了幾分紅潤,走路卻有些不穩當,慌慌張張穿過馬路的時候還差點撞到路標。
海馭遠帶著憐憫的微笑看著他的背影,優雅地把咖啡杯送到嘴邊,慢慢地品了一口,還沒來得及把杯子放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殺氣騰騰地從門外衝了進來,吼道:「海馭遠!這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來了?坐下喝杯咖啡吧,這可是很正宗的哥倫比亞咖啡豆。」海馭遠笑著站了起來,一旁的店員立刻知趣地開始動員顧客離開,其實不用他們動員,光看見海馭遙凶神惡煞的樣子也不會再有幾個人願意留下來了。
「老二,你的膽子也太大了。」海馭遙大步走過來,臉罩寒霜,「我並沒有叫你插手凌棄的事,我說過我自己會做的,你今天這麼做,什麼意思?坐實他的罪名?讓我最終不得不除掉他?!」
「大哥。」此時的廳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海馭遠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我全是為了你好,凌棄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我們誰也不知道,我不能讓你冒任何風險。」
「多謝費心,不必了。」海馭遙硬邦邦地說,「我的人我自己會處理,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難道你現在想出爾反爾?」
海馭遠垂下眼睛,低聲但堅決地說:「大哥,我這樣做有我的理由,凌棄是個定時炸彈,你如果後悔了,那我們的計劃就此改變,從此之後你和他海闊天空,我再也管不著……只要你的計劃沒有變,我就要走這一步!」
「老二。」海馭遙拉過椅子坐在他面前,「我的計劃對你沒有任何損失,你為什麼還要給凌棄設這麼一個陷阱?!他的存在,根本礙不了你任何事!」
「我知道……我只是不能放心,所以,我必須試探他一下,大哥,我要試探的,不是他的愛情,而是他的忠誠。如果他連這個試驗都過不了,那麼,我們不該再留著他。」海馭遙平靜地說。
海馭遙咬緊了牙,看著紅白相間的方格桌布,雙拳握緊,過了一會兒才說:「計劃取消!我改主意了!」
「晚了,大哥,我的誘餌既然放出去,就不能再撤下來。」海馭遠不顧兄長快要吃人的目光,神態自若地說。
海馭遙似乎很有一拳打過去的衝動,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沉聲說:「老二,不要太狠了……凌棄完全是無害的!」
「有沒有害不能光看眼前。」海馭遠也站了起來,「也許他這顆定時炸彈在十年,二十年之後才會爆炸呢?大哥,我已經給他選擇的機會,無論怎樣,他也會留一條命的,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他淡淡地一笑:「我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父親他老人家……可會想到他還有這一天,被自己視作廢物的小兒子逼到這種地步呢?」
海馭遙瞪視著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很久才狠狠地一跺腳,轉身要走。
「大哥!」海馭遠從身後叫住了他,看他雖然站住,卻沒有回頭,自失地一笑,「你現在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了嗎?」
他爽快地承認:「我知道我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連自己的戀人都不放過,你是堂堂的男子漢,一定很鄙視我……你可以瞧不起我,但這是我生存的手段,我別無選擇!」
靜默了一會兒,他低低地開口:「海家的水龍頭一開,流出來的都是鮮血……大哥你不會不知道,遺珠的父親死得突然,母親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她是女孩子,又被作主和我們中間的一個訂了親,恐怕也逃不過厄運……我呢?在對遺珠的未來還有點用之前,何嘗不是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大哥你從小就是那麼強悍,連父親都奈何不了你,可是我要是沒有你暗中的保護,早就被埋在花園當肥料了……父親對母親的恨,百分之百地發洩在我身上,我就是他眼裡的一條無用的蟲,什麼時候一腳踩死都可以!海家上下都知道你喜歡欺負我,連叔叔伯伯們都對你不滿,只有父親……看在你對我狠的份上,把我這個玩具給你留了下來……直到遺珠來,我有意地接近她,博得她的好感,父親發現了我的利用價值,才允許我……當體面的海家二少爺。」
微側過頭去,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好多次了,你借口磨煉我,把我們兩個鎖在練功房裡,一邊到處踢牆喝罵,裝做……裝做是在打我,一邊……摟著我,餵我吃點心……」
「馭遠!」海馭遙情不自禁地回身把弟弟抱進懷裡,像是小時候一樣緊緊摟著他,「不要再說了!都過去了!你馬上就是海家的主人,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你了!你現在有力量了知道嗎?!」
「哥……」海馭遠把臉埋在他懷裡,低聲地說:「我會負天下人,卻不會負你……」
他猛地抬起頭來對海馭遙嚴肅地說:「所以我一定要試探凌棄!我不能讓一個定時炸彈在你我身邊!這和你要不要他無關!這是海家用人的原則,就算你會恨我一輩子,我也要這樣做!」
「我不會恨你。」海馭遙鬆開了手,轉身往門口走去,「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
用度日如年來形容凌棄這幾天的光景顯然並不為過,自從他遇見海馭遠之後,除了睡覺,他就是坐在沙發上發呆,不知怎麼的,腦子裡有越來越多的可怕念頭,鬧得他心驚肉跳,閉上眼睛就是海馭遙和海馭遠的影子在面前晃,怎麼忘也忘不掉……
他不斷地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馭遙回來就好了,只要他回來只要他摟著自己,那一切惡夢都會煙消雲散,他什麼都不怕了,只要馭遙回來就好了。
馭遙說的是星期幾?星期三吧?那星期四他就該回來了,說不定帶著外賣,笑嘻嘻地衝進門來給自己狠狠的一個擁抱,然後把自己吻得喘不過氣來,直接抱上床去,也說不定看見自己消瘦的模樣會心疼,會親自下廚給自己弄點好吃的,一口口地餵過來……
星期四,海馭遙沒有回來。
他一定是很忙的,聽說這批貨特別重要,他不能回來,一定是脫不開身,干走私的,還是謹慎一點好,不用他立刻回來看我,只要他平安就好,如果風聲很緊的話,遲回來一兩天也沒有什麼……
星期五,海馭遙沒有回來。
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馭遙你不要為我擔心,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我正常地吃,正常地睡,就是想你……很想很想你……
星期六,海馭遙沒有回來。
我不在乎你是幹什麼的,不在乎你手上有血,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
星期天,凌棄整整昏睡了一天。
星期一中午,門上響起了熟悉的鑰匙轉動聲,凌棄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直撲了過去,又驚又喜地喊:「馭遙?!你回來了!?」
門開了,海馭遙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肖聞和幾個人,面色相當不善,凌棄卻根本沒注意到,眼睛裡只有海馭遙一個人,逕直撲向他懷裡,卻被海馭遙一把推開!
凌棄踉蹌著站穩身體,驚訝地看著他,這才發現他身後的人,疑惑地問:「馭遙……出什麼事了?」
看著他明顯憔悴的臉,海馭遙心裡忽然有一陣不忍,但是很快就被怒氣給壓了下去,他再也沒有想到,週二早上,就在他著手派人接貨的時候,接到了海馭遠的一個電話,很輕快地提醒他:大哥,聽說你週三有批貨?
這個消息,他只對凌棄說過。
雖然,和凌棄分開是他早就想好了,可是,為什麼,凌棄真的會背叛他?真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老二?如果,僅僅是如果,他和海馭遠真的是敵對的話,那麼,這一次,會不會就是凌棄想置他於死地?
他不得不承認:海馭遠設下的這個局,凌棄踩進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遲早是個分手的結果,就讓自己死心,讓凌棄也死心吧!既然他選擇了老二,就讓他跟著馭遠,就讓他恨自己一輩子,就讓他安心吧……
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
海馭遙推開他走進了房間,其餘的人也走了進來,把門關上,凌棄驚疑地看著他們,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面,絞著手指頭,緊張地看著海馭遙。
環視了一下室內,海馭遙從口袋裡掏出煙,肖聞默默地過來為他點著了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煙圈緲緲飄散,室內鴉雀無聲。
「看樣子,你這幾天也很提心吊膽啊?」海馭遙似笑非笑地說。
凌棄繼續緊張地看著他,海馭遙絕對不是在對他噓寒問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是的!
他渾身開始輕微顫抖,海馭遙走了過來,粗魯地抬起他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我能有命回來,你是不是很驚訝,凌助理?」
「什——什麼?」凌棄連嘴都合不上了,海馭遙在說什麼?他怎麼一點都沒聽明白?
「可惜啊,我終究是讓某些人失望了。」海馭遙捏著他的下巴,手勁逐漸加大,凌棄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馭遙……放手……放手……疼!」
「啪」的一聲,海馭遙放手了,卻狠狠地打了凌棄一個耳光,打的凌棄幾乎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他咬牙切齒地說:「賤貨!」
凌棄被撞得暈頭轉向,嘴裡嘗到了自己鮮血的腥味,他慌亂地看著面前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海馭遙,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海馭遙為什麼這麼對他?巨大的恐懼包圍了他的全身,難道……海馭遙只是在玩他?自始至終他的情話都是假的?根本不是真愛自己?只有自己一廂情願?!
海馭遙走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屑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和老二串通一氣來對付我,這些日子,只不過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罷了,你也真不錯,一直忍到最後,從我嘴裡套話……凌助理,你也不想一想,有人送上門來給我玩倒也就算了,我會真的相信你嗎?果然,給你點情報,你還真的洩露出去了。」
他彎下腰,盯著凌棄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接貨的時間,不是星期三,而是星期二……你失算了!」
「馭遙……」凌棄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震驚地看著他,顫抖地叫著他的名字,「你說什麼?我不懂……」
「你不懂不要緊,海關懂,他們在預定地點埋伏的時候,我的貨都已經進了倉庫,連買主都找好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氣得七竅生煙呢?凌棄,這個時間,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你說,我該懷疑誰呢?」
從慌亂中清醒過來,凌棄陡然明白了他指責自己的是什麼,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一把抓住了海馭遙的手,激動地喊了起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馭遙你相信我!我沒有!」
「你以為我到現在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海馭遙用力地甩開了他,滿臉鄙夷,「星期一,你和老二見了面對不對?」
「是的……那是……那是我偶然遇見的……」凌棄著急地為自己辨白著。
「撒謊!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海馭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扔在他臉上,「這是電信局的通話單,一周之內你只從這裡往外打過一個電話,你自己該不會不記得了吧?號碼是XXXXXXXXXXX,巧的很,這是老二的私人手機號碼,連海家都不見得有五個以上的人知道,你倒是消息靈通?」
「馭遙!」凌棄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下擺,「我沒有!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對二少爺說過!我真都沒有……馭遙……相信我……馭遙!」
淚水從他眼裡流了出來,沿著臉頰滑了下去,海馭遙似乎是怔了一下,隨即狠狠一腳踢在他小腹上,凌棄被踢出幾米遠,疼得蜷縮起身子打著滾,滿臉淚水,連慘叫都哽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海哥……」肖聞提醒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我看他……不像是……」
海馭遙把抽完的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碾了一腳,瞥了他一眼:「肖聞,你不是這麼嫩吧?有哪個臥底會爽快地承認自己是臥底的?你要是不能做,就叫楊剛來。」
肖聞的身子僵了一下,無聲地向後退了一步。
凌棄身體猛地抽搐著,『哇』地吐在地上一口血,這才緩過來,無助地看著海馭遙,目光中滿是絕望,一張口,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他喘息著,艱難地說:「我……沒有……馭遙……我沒有背叛你……那個電話……不是的……我什麼都沒說……相信我,馭遙……相信我……」
「我相信你就見鬼了。」海馭遙冷冷地說,「連你說夢話的時候,都叫著老二的名字……你以為我是聾子沒聽見?凌棄,你不用這麼害怕,我不會殺你,怎麼說你也是老二的人,我得給自己兄弟留點面子,他要再想這種計策,美男美女只管往我這裡送,我照單全收了!自己玩不了我還有幾千兄弟哪。」
他所有的手下都沉著臉,居然沒有一個人配合地笑一聲,海馭遙慍怒地看了肖聞一眼,擺擺手:「唔!」
「馭遙!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凌棄根本聽不見他的話,只是絕望地喊著,空曠的房間裡迴盪著他撕心裂肺的喊叫,「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一腳狠狠地踢在他的肋下,劇烈的疼痛把他的喊聲給吞沒了,還沒等他緩過勁來,又是幾腳劈頭蓋臉地踢來,他本能地伸出雙手護著頭部,胸腹之間傳來的疼痛又迫使他放下手去護著,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馬上又是一腳踢在頭上,額角裂開了,鮮血流了一臉,淹沒了他的視線,逐漸的,在拳打腳踢中,他的神智也開始模糊……
最後的清醒中,他還在竭力呼喊著:「我沒有……我沒有……」只是聲音低不可聞,近似申吟。
肖聞抬手制止了他們,自己走到海馭遙身邊,小聲地說:「差不多了,海哥。」
「唔。」海馭遙一直呆呆地看著窗外,此時才回過神來,轉頭看著他。
肖聞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繼續說:「沒傷到要害,也沒殘廢……見了血了……」
「我知道了。」海馭遙不耐煩地揮揮手,「照原來說的,叫兩個弟兄把他扔到龍騰門前,讓老二自己去收拾吧,反正是他的人,我們走!」